《望美人兮长颈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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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美人兮长颈鹿-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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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皇,快速抄下了一个邮箱地址。

再回到瀛海威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周末的办公室空旷无人,陈汇环顾一周,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抵御那突如其来的孤单感。
只有在忙里偷闲的时候,陈汇才敢承认,他真的很想李珞珈。
他坐在靠窗的工位前,窗外是零星的灯光,无星无月,零零散散飘着一些雪沫。屏幕亮着天蓝色的桌面,鼠标悬在Eudora的图标上,犹豫了很久才点进去。
对着空白的信纸,陈汇慢慢地敲下了一行字:
珞珈你好——

珞珈你好,
很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现在在瀛海威给你写信。已经入冬,北京都开始下雪了。据说你现在的城市也很冷,是不是雪会更大?
燕大一切如故,我的通报批评也已经撤销了,每时每刻都有更奇怪的人在触犯一切可能触犯的条例。上周,有位物院的男生在静园前面摆了99朵玫瑰求爱,结果被通报批评说阻塞交通。哈哈,我也不算冤。
我依旧在瀛海威实习,见到了很多有趣的人,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经历。说起来缘分真是很奇怪,你肯定想不到,我今天竟然去了祝女士家……
……
珞珈,我很想念你。
陈汇

陈汇反复地修改着这封邮件,直到改无可改。他的手指悬在鼠标上,人却兀自出了神,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窗外的雪更大了,被北风斜斜地吹进了办公室。有几片沾上了陈汇发烫的脸颊,冻得他一激灵,手指反射性地按了下去。鼠标的点击声在空阒无人的房间里愈发鲜明。
陈汇看着屏幕上发信中的图标愣了半晌,忽然就像被烫到了似的跳了起来,慌张地抓起书包窜出了瀛海威。

 



十一

来年入春的时候,胡经理的部门扩招,终于舍得放人。陈汇在瀛海威的业务范围里挑了一圈,最后选择了瀛海威时空。
相较于瀛海威提供网络接入的硬件类主体业务,瀛海威时空的野心更大。张总想要在万维网上搭建一个国内的网络系统,提供诸如电子报纸之类的功能。
部门的格局虽大,陈汇作为一个实习生要做的却也不多。有鉴于陈汇的学历和知识水平,新的部门经理直接把他丢到了中科院软件所去写拨号式BBS。

软件所的研究员与学生们都挺和善的,知道陈汇只是个本科生,对他的要求并不像对组里其他人那么严苛,陈汇也乐意来这边学点新东西。
有时候陈汇觉得计算机科技日新月异,课堂与书本上的知识是不够用的。比如在年初,他们只想着多快好省地做一个拨号式BBS,Telnet协议的BBS还是个挺厉害的玩意儿,结果到了年底,Telnet都已经过时了,国外流行的是新生的HTTP超文本协议。
在这个过程中,陈汇从Basic到C++到Perl都演练了一遍,像海绵一样一刻不停地吸收着知识,连软件所的研究员都戏称陈汇有天赋,想要他来念研究生。

这些话说得多了,陈汇也只是笑笑。他没什么天赋,纯粹是肯用心。
网络……对别人而言或许只是个在十年后才有应用的尖端科技,对陈汇,却意味着唯一能联系上李珞珈的方式。

1996年11月,ICQ发行,陈汇成了中国大陆的第一批用户。李珞珈提早用邮件发过来了他的UIN,陈汇在躺着376封邮件的收件箱中找到了,很仔细地敲进了添加栏。
点确定的时候,陈汇心情雀跃到手指都在颤抖。
他说:李珞珈?
李珞珈在屏幕那一边回给他一个笑脸。

1997年1月,瀛海威时空BBS上线,软件所的瀛海威组里请了一顿庆功宴,陈汇被灌得满面通红。负责带组的研究员姜尧也喝高了,大着舌头喊:“小陈!来不来我们所!研究生面试包过!”
陈汇醉醺醺地往胳臂里一趴,任凭组里的师兄师姐们灌酒,嘿嘿傻笑了半个钟头,就是不肯说一个来字。

1997年4月,李珞珈被NYU哲学系录取,攻读博士学位。同月,陈汇投出了一份精心准备的简历和来自三位研究员和教授的推荐信。
陈汇专门与李珞珈交流的邮箱里,有27封关于这封简历的邮件。

1997年5月,经过两轮电面,凭借着中国互联网工作经验,陈汇被网景录用,成为了网景首位中国国籍职工。
陈汇一行行地把网景的录用函敲成电子版,炫耀给李珞珈看。
他说:李珞珈,我来找你了。

1997年6月,陈汇的工作签证递签被退回。
陈汇猫在电脑前挂着ICQ一宿没睡。
马飞宇给他带了六听啤酒,又劝了他半天,陈汇笑嘻嘻地应了,抱了一罐贴在脸上,对着屏幕单手慢腾腾地打字。
李珞珈的ICQ图标,自始至终都亮着。

1997年7月,燕大97届毕业典礼。
陈汇跌跌撞撞地走出计算机系的包厢,外面正巧是哲学系的毕业席。他喝高了,脑子晕乎乎的,眯缝着眼看向回国办理毕业手续的李珞珈,脸红得理直气壮。
李珞珈微笑着向陈汇遥遥一举杯。

1997年8月,李珞珈返美。同月,陈汇再次申请签证成功。

1997年9月,在波音747的轰鸣声中,陈汇飞抵约翰·肯尼迪国际机场。



十二

飞机因为航空管制延误了三个多小时,陈汇到地已经是凌晨1:30。

午夜的JFK空旷而安静,陈汇走出海关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仍然在教室自习,而从遇到李珞珈开始的一切,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最好的梦。
然后他看到了李珞珈。

李珞珈很闲适地坐在靠墙一排椅子上看书。他的长发又蓄了起来,随意地披在肩上,有几缕垂到他膝上的书本。陈汇拖着行李连声sorry着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李珞珈面前。而李珞珈也听到人群的响动站了起来。他合起手里的书本,朝着陈汇的方向微微一笑。
机场的冷光灯照得周围人群都有些阴森森的,可陈汇看李珞珈,仍然觉得他在发光。
温暖而好看的光。

李珞珈很自然地伸手去接陈汇的行李,陈汇愣了一下,没来得及让出拉杆,慌慌张张地,就直接握住了李珞珈的手。
他过海关的时候有些紧张,英语说得磕磕巴巴的,到现在掌心里还微微渗着汗水。
而李珞珈的手掌干燥而温暖。陈汇一点也不想松开。

陈汇有很久没有这样触碰过李珞珈了。
他在网络与数据里倾听李珞珈的思维流动,就好像这拙劣的戏法可以弥补两年的空隙一样。
可他毕竟想他了。

鬼使神差地,陈汇说:“李珞珈,我想吻你。”

这是他和李珞珈重逢以来的第一句对话。
……这竟然是他和李珞珈重逢以来的第一句对话。
陈汇很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李珞珈也似乎没意料到这一句。他挺惊讶地挑起眉毛,见到了陈汇窘迫的神情,便没说什么,只是很宽容地一笑。
陈汇如蒙大赦地跟着笑起来。他故意咳嗽了两声,试图说些什么把事情遮掩过去,却被李珞珈打断了。

李珞珈俯身过去,距离近到陈汇可以看见自己在他眼眸里的倒影。他单手扶住陈汇的肩,嘴唇含着笑,在陈汇唇上吻了一下,一触即分:“好久不见。”

“砰——”
是陈汇因为惊悚而脱手的行李箱。

走出机场的时候陈汇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李珞珈也不点破,唇上噙着一抹笑,像是心情不错。

网景那边10月入职,陈汇提早一个月过来,就是想跟李珞珈见个面。
在来之前,陈汇就住哪里这个问题跟李珞珈讨论的时候,还曾经假模假式地表示住一起太麻烦李珞珈了。李珞珈倒没有拆穿他。
十分钟之后,李珞珈发过来了曼哈顿区附近酒店和民宿价格。
于是陈汇屁颠屁颠儿地决定跟李珞珈住了。

李珞珈住的是Greenwich Village的一幢两室公寓。从JFK一路开车进入曼哈顿区,公园大道霓虹盈目,人声喧沸。陈汇看得咋舌,李珞珈一笑:“今天是Labor Day,平时没有这么疯。”
他转过一条街进入居民区,霎时便清幽起来,街上游荡着三两成群的青年人。李珞珈停了车,拎着陈汇的箱子在前面带路。后面有人跟着,陈汇挺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李珞珈见状,解释道:“这条街的治安状况不太好,抢劫案很多。晚上回来要小心。”
陈汇就很轻松地笑起来:“我们两个人呢,有什么可怕的。”
他其实想说,李珞珈你呢。独自一人住在这种街区,你会害怕吗?
然而说了也没什么意义。他毕竟还没能力,也没资格,一直陪着李珞珈。

李珞珈的家跟他本人相当吻合,黑白主色调,日光灯下一切简洁而有序。主卧是李珞珈自己住,客卧改造成了书房,推门进去就看到整面墙都是书。房间里有一张格格不入的折叠式沙发床,明显是新买的,将旁边写字台的空间挤压了,木制的转椅被塞在空隙里。
陈汇知道那是李珞珈给自己准备的。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陈汇长途跋涉而来,纵是和李珞珈同居一室这种爆炸性`事实也盖不住疲惫了。李珞珈看出来陈汇的状态,也没有与他叙旧的意思,稍微介绍了屋子里的设备就转身打算回房。

陈汇坐在床上看李珞珈的背影。
他觉得这个镜头挺熟悉的,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是因为李珞珈总是先离开的那一个。
然而李珞珈并没有真的离开过,就像他需要的时候,那个ICQ图标也从来不会熄灭,哪怕他们之间有12个小时的时差。

陈汇隐约明白了为什么李珞珈没有把计算机放在书房。
他睁着眼躺在床上,听着自己轻快的心跳。
野草好像又丰茂起来了。

 

十三

翌日,陈汇是生生被饿醒的。
他揉着肚子坐起来,茫然环顾陌生的摆设,半晌才意识到这是在美国。
在李珞珈的家。

已经是晌午了,李珞珈不在,餐桌上留了一份早餐和一把钥匙。陈汇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份凉掉的煎蛋牛奶,仔细地将钥匙收好,又从书架上翻到一张纽约市地图,哼着歌儿也出了门。
……然后,迷路了。

陈汇本想去纽约大学逛一逛,看看李珞珈平时的生活,然而直到真正走入街区,他才意识到,这所涵盖了小半个曼哈顿区的大学并没有一个封闭的校区。标着纽约大学的建筑物在地图上零散地分布着,陈汇轻易地转迷路了。
好在曼哈顿区随处都是景点。
陈汇路过了百老汇,穿过广场公园。他给街边演奏巴扬琴的流浪汉留了一美金的小费,与一位东方面孔的女孩子愉快地交谈——后来知道她来自新加坡,又被香味吸引到了一家中餐馆。
一条街之外,昨晚见过的霓虹门户禁闭,酒吧属于夜晚,而欣欣向荣的CBD属于资本。体面的年轻人夹着公文包从他身旁匆匆经过,各式轿车疾驰而过就像被浪潮扑追着。

这是与北京截然不同的景象,繁荣而迅疾,辉煌泡沫在所有注视着纽约的眼眸里烙下长久的余晖。

陈汇在傍晚回家,喝得有些醉了。

他在中餐馆遇到了一位做证券的技术移民,交流了很久,后者对计算机在实时交易上的应用很有兴趣。过了饭点儿,他们又买了几罐啤酒,在街心公园谈论这个国家的一切。
年长的交易员说,这是个梦想与机遇的国度,金钱、权力……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然而陈汇不想要这些。陈汇说,他是为了喜欢的人而来。对方哈哈一笑,敬了他一罐,说那也没错,你也会得到那个女孩子的。
陈汇想起了昨天那个轻吻,便摸着嘴唇笑起来。
虽然不是女孩子,却也有些道理啊。

喝到一半,交易员接了个电话,匆匆地离开了,临走时拍了拍陈汇的肩膀,无不羡慕地说,年轻真好啊。
是啊,年轻真好。
然而陈汇独自躺在草坪上望着落日与颜色深邃的云,很坚定地想,他爱李珞珈并不是因为年轻。

李珞珈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陈汇惊讶于李珞珈竟然会下厨。
他倚在厨房门口,眼神一瞬不瞬地钉在李珞珈身上,目光炽热到李珞珈都感觉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汇的目光流连在李珞珈嘴唇上。
他记得昨天李珞珈那个轻柔的亲吻,然而那远远不够。
他想要李珞珈的全部。

酒意上涌,陈汇从背后抱住了李珞珈的腰,将下巴垫在他的左肩。
厨房空间狭小,李珞珈被陈汇紧紧挤在料理台上。他闻到陈汇身上的酒气,也不挣扎,先很仔细地收拾好台面上的刀具,才拍了拍陈汇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陈汇顺势松开了一点。他与李珞珈一般高,这个动作做起来很是趁手。

李珞珈说:“有事吗?”
他的声音平静而包容,一点也不因为处于这样奇怪的姿势而显得窘迫。
陈汇有一种古怪的错觉,仿佛这时候的李珞珈会答应自己提出的一切要求。

他难以避免地想起了长久盘桓在脑海里的想法。

那是最恶毒、最亵渎的欲念,只关乎情`色。
不需要追求,不需要有任何必要之外的联系,压倒李珞珈,粗暴地对待他,让他失去那种平静无波的从容。他将因为陈汇而拥有一切情绪起伏,并且只能对陈汇展露。
他将以最屈辱的姿势臣服于相遇以来一直匍匐他脚下的陈汇,扬起脖颈用好听的声音发出祈求,明亮而温柔的眼眸浸满泪水。
陈汇能得到李珞珈的一切。他会完全掌控他,不再因为他的言辞而忐忑,不再恐惧失去。

……然而陈汇并不想这么做。

他伏在李珞珈肩头不匀地呼吸,太过接近的距离完全暴露了他勃‘起的下‘体。陈汇没有管它。他贴着李珞珈的耳朵,很认真地说:“爱上我吧。”
李珞珈没说话,表情有些困扰。
陈汇醉醺醺地想起来李珞珈关于共情的论调,很懊恼地咕噜了一下,换了个表达方式:“做我男朋友。”

李珞珈微微侧过头,耳垂擦过陈汇的嘴唇。他说:“你确定吗?”
陈汇很响亮地在李珞珈脸颊上啵了一口。
李珞珈就笑了起来,是很宽容很温柔的笑意,陈汇看得有点着迷。他还想凑过去亲一口,结果一下没掌握好重心,额头撞上了料理台上方的顶柜,疼得眼眶都红了,酒劲儿也疼醒了三分,可怜巴巴地看着李珞珈。
李珞珈笑着摇摇头:“你醉了。”

 


十四

陈汇说:“我是认真的。”

他朝着李珞珈的方向翻了个身,敷在撞肿了的额头上的冰袋便掉在了枕头上。黑暗里一时摸不到合适的位置,陈汇就干脆把冰袋竖着靠在自己额头上。反正他现在难受的部位不是脑袋。
刚刚他被头顶的日光灯刺激得流泪,李珞珈便关了灯。现在房间里黑漆漆的,偶尔有车灯从落地窗照进来微弱的光。借着这光,他看见李珞珈坐在窗边的木地板上,支起一条腿,小臂随意地放在膝盖上,姿态从容。

陈汇看得有些发愣,好不容易想好的台词又忘了大半,只能干巴巴地强调一遍:“我是认真的。”
李珞珈便笑起来。
黑暗里陈汇也看不太清,只瞧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撩得他心头一动。

李珞珈说:“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说出来。”
他的声音和缓平稳,带着安抚的意味。陈汇知道他指的是眼下狼狈的情形。
陈汇也很尴尬。每一次告白都由冲动开始,以灾难结束。也许他下次应该买些恋爱宝典之类的书,多少增强些业务能力。

李珞珈说:“我是无性恋。”
陈汇茫然。
李珞珈解释道:“通俗来讲,就是性`欲单薄。比如说——”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

陈汇记得今天李珞珈穿得很休闲,一件黑白的细纹POLO衫,搭配一条深灰色休闲裤。而此刻,李珞珈的双手在身前交叉着抓住POLO衫下襟,干净利落地脱掉了它。
陈汇看着那双手又向下解开了皮带扣。拉开拉链的声音在房间里鲜明得近乎色`情,陈汇抓着冰袋的手立刻绷起了青筋。
李珞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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