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汇有点尴尬,辩解道:“可是我都告诉你了。”
李珞珈便很轻快地笑起来:“是因为你信任我。”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街心公园上里闲适啄食的鸽群,沉吟道:“作为回报,我也应该告诉你一件事。”
难得的,李珞珈流露出了些微不自在的神态:“我不擅长讲述这些,你最好再去找一趟Estelle。”
于是周一,陈汇在打包收拾行李的间隙又去了一趟Estelle的办公室。他完全不明白李珞珈的要求,但Estelle似乎很明白,而且对此十分不满。
Estelle说:“Rorschach说过你要来。”她撑着下巴,一脸挑剔地打量着陈汇,完全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开朗和煦的咨询师形象。
陈汇被她看得发毛。
Estelle从桌面上推过来一个浅绿色的文件夹:“Rorschach的心理咨询档案。只能在这儿看。禁止带走。”
陈汇表情震惊,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
Estelle很不满他的犹豫:“只有今天。今天是私人谈话,而且是Rorschach授权把这些给你看。不要质疑我的职业道德。”
陈汇解释道:“不……我只是没想到珞珈,他也会来寻求心理咨询。”
李珞珈在陈汇心中简直是全能的,他难以想象李珞珈需求心理帮助。
而且李珞珈没对他说过这个。
Estelle撇撇嘴:“Rorschach可是我的第一个来访者。”
Estelle说:“我认识Rorschach是两年前,担任选修课助教的时候。后来我硕士毕业来做心理咨询师,拿到第一张预约单居然就是他的,当时也很惊讶。你知道Rorschach那个人,完全看不出来会在什么地方动摇。
“Rorschach的问题不止是性向。实际上,他各个方面的心理认同都出现了问题。我认为那是源于他正在经历的某段亲密关系中的投射性认同(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
“他是无性恋,无法从性吸引中得到爱的判据。更麻烦的是他缺乏共情,在浪漫层面上也很难理解爱情的意义。他说他享受与某个人——也就是你——的相处的时候,其实无法简单将之归类为爱情。
而你,很明显希望Rorschach爱你。”
Estelle换了个坐姿,身体前倾靠在办公桌上,有意无意地摆出了咄咄逼人的姿态:“Rorschach当时很迷茫。越是理性的人越难以接受规则的破灭。他甚至想过放弃NYU哲学系的全奖offer,转投社会心理。
“我告诉他这不会令他的心理认同状况变好。他会一直觉得他是个边缘人,除非他远离施加投影的人——也就是你。”
她满意地看到陈汇紧绷起了背脊,隔了一会儿才说出下文。
“Rorschach拒绝了。”
Estelle很遗憾地摇头:“照我看,他并不需要那么多责任心。”
那么多的责任心是给谁的?
陈汇想象着李珞珈的迷茫,渐渐难过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自以为是。就Estelle所谈论的部分,他对李珞珈的一切影响都只是令李珞珈更为艰难。这令陈汇一切精诚所至的宣言都变成了讽刺。
Estelle扣了扣桌面:“好了,严肃的部分结束了。不要太自责。我不会对以上陈述负责的。毕竟,”她晃了晃尾指上的黑指环,“作为一个无性恋者,我很难做到立场中立,尤其——”
Estelle忽然一笑:“我还追过Rorschach。”
她朝着陈汇耸耸肩:“都是无性恋,相处起来会更顺心。你知道我跟那些有性恋同居的感受吗?”她很夸张地皱了皱鼻子:“想象你正在通关最心爱的联机游戏,而你的爱人非得扯着你去跑长跑!而且每周五次!”
“再说了,Rorschach从身材到谈吐都很符合我的审美。”
饶是处于郁闷之中,陈汇仍旧立刻警惕起来。
Estelle很无奈地举起双手:“放松,放松。Rorschach早就拒绝我了。”
Estelle笑了笑:“其实挺羡慕Rorschach。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你以为在你对Rorschach施加了那么多负面影响之后,他为什么拒绝远离你,拒绝最理性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她看着陈汇难以置信的神情,玩笑地立起一根手指在唇上:“Rorschach只授权我给你看他的档案,千万不要告诉他我讲了这么多啊。”
陈汇深深地看了Estelle一眼:“谢谢。”
Estelle无所谓地耸耸肩。
陈汇飞赴Mountain View的时候是李珞珈送机。他在进安检之前拥抱李珞珈,亲吻他的发鬓。他说:“珞珈,我爱你。”
李珞珈回以温柔的微笑。
陈汇不打算隐瞒或者收敛。他渐渐猜到李珞珈为什么不在邮件中告诉他这些,又为什么在他们成为恋人之后告知了。
李珞珈真的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他知道改变有多痛,但他愿意坚持。
而陈汇愿意付出等待与陪伴。
十八
1997年10月,陈汇入职网景,参与Netscape Navigator 3。0的Golden Edition研发。
大量Built…in的功能让陈汇难以避免地想起了瀛海威时空。同样是上线之初表现优异,在瀛海威失去了独家网络经营的优势之后,用户终于别有选择,逐渐弃用了因为拖慢上网速度并且信息匮乏而屡遭诟病的瀛海威时空。
他与李珞珈之间有三个小时的时差,隔空的忧心忡忡依旧良好地传达到了李珞珈的电话筒。李珞珈没有给出任何具体建议,而陈汇也不期望那个——就像李珞珈不会期望陈汇读维特根斯坦一样。
李珞珈只是说:“我订了圣诞节去San Jose的机票。”
陈汇立刻原地复活跳着桑巴舞投入了新一轮的工作。
1997年12月23日,加班到凌晨两点的陈汇被地中海气候的潮冷冬日击倒了。他囫囵睡了三个多钟头就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地套好全副武装地去接机,整个脑袋都埋在厚厚的围巾与硕大的口罩里。
李珞珈不含褒贬地陈述道:“你很容易生病。”
陈汇无法反驳。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去牵李珞珈的手。
李珞珈以指腹擦过他眼底浓重的黑眼圈,想了想,摘掉自己的Slouchy Beanie替陈汇带上,又把陈汇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朝着停车场走去。
陈汇租车来接李珞珈。等他将李珞珈的行李塞进后备箱,再回头的时候李珞珈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上。
李珞珈调好SPS,认真叮嘱道:“要珍惜你的临时驾照。”
陈汇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他讨厌感冒,以及睡眠不足。
事实证明陈汇的感觉是对的。直到新年前夜他们才开始亲吻与做‘爱,因为李珞珈觉得在此之前陈汇的感冒都没好。
陈汇决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在新年夜尝试了插入。烟花与倒计时炸响在耳边,连同闭路电视里成人频道的呻吟声。
壁灯温暖的光线下,李珞珈赤`裸的皮肤像白玉一样莹润。他跪趴在床上,侧脸贴着柔软的床单,安静地感受陈汇沿着脊椎落下的亲吻。
“你需要这个助兴吗?”
李珞珈忽然说。他指的是被陈汇当做教学片酝酿气氛的GV。陈汇立刻否认了,并且关掉了电视——他本来想让李珞珈熟悉一下流程,结果发现李珞珈比他研究得更深入。
“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李珞珈这样解释。
陈汇很克制没有在李珞珈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射出来。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他亲吻着李珞珈的尾椎到穴`口,轻柔地按压着让李珞珈放松。润滑油与手指在李珞珈体内抽`插进出的声音让他迅速地脸红了,下‘体坚硬得恨不得直接插进去。
李珞珈体内柔软而温暖,陈汇一寸寸探索与扩张直到他碰到前列腺时李珞珈发出呻吟。他空出一只手照顾李珞珈的阴`茎,前列腺液濡湿了床单,李珞珈不适地抬起腰部,又在陈汇的亲吻下放松了。
“难受吗?”
陈汇用食指和中指轻缓地按揉着李珞珈的前列腺,宽大的指节让括约肌反射性地绷紧,又在有意识地放松下放弃了反抗。
李珞珈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发根微微濡湿,有汗珠沿着脸颊滑到脖颈上,又被陈汇吻去了。他渐渐调匀了呼吸,闭着眼低声道:“你继续吧。”
陈汇看到他露出的脸颊上一片绯红。
无名指的插入让李珞珈闷哼了一声,眉头都绞紧了。陈汇抚慰着李珞珈的阴`茎和绷紧的大腿根部,直到李珞珈逐渐习惯。持续的前列腺刺激让李珞珈完全勃‘起,龟`头蹭在床单上,留下淫靡的印迹。
陈汇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他抽出手指,给自己戴好安全套涂好润滑,缓慢地插入李珞珈体内。
最开始陈汇记得要温柔,时刻体贴着李珞珈的反应,但真正做起来的销魂滋味实在难以控制,陈汇过火地操干着身下的肉`体,煽情地亲吻啃咬着李珞珈的背,掐着他的腰企图将自己塞进最深处。
而李珞珈没有抗议。
埋在枕头里的每一声破碎沙哑的喘息与呻吟都让施暴者更加兴奋。陈汇在李珞珈维持不住跪姿之后干脆搂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不时在他乳‘头与阴`茎上揉按掐动着,从一切可能的位置给予性刺激,直到身下的人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射`精。
陈汇继续摩挲着李珞珈射`精后的龟`头,过于直接的快感让包裹着他的部位也生理性地抽动起来。陈汇更加用力地抽`插着,一阵阵快感的浪潮在痉挛中来临。
在射`精之后陈汇才渐渐清醒过来。他从李珞珈体内抽出自己,安全套里的精`液满得要溢出来,但他来不及在意这个。他抱着李珞珈换了个姿势,小心地检查李珞珈的情况,替他按摩着跪得发麻的膝盖和手肘。
李珞珈腰上到处都是被他掐出来青紫的指印,臀`部被拍得红彤彤的,穴`口被操干成不健康的艳红。
替李珞珈上药的时候陈汇难过得要命,手足无措地向李珞珈道歉,而后者很温和地笑了笑,表情疲惫而平静。李珞珈说:“我没有喊停。”
陈汇讷讷道:“可是你很难受。”
李珞珈泛着红的眼角显出一种温柔的神情。他说:“我没有受伤。在我允许你对我做任何事的时候,你都没有伤到我。你为什么还要害怕?”
他勾着陈汇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亲吻了一下:“我很高兴能够满足你的性幻想。”
十九
1998年1月,Netscape Navigator市场占有率惨遭滑铁卢,网景首次大规模裁员。陈汇险而又险地在年初考核中拿到了高排名,没有出现在裁员名单上。他被调入名为Mozilla的开源项目,登上了了网景为应对微软的免费策略而最后一次迎潮驶出的沧海芥舟。
“挺难想象的啊,”陈汇窝在沙发里跟李珞珈煲电话粥,“免费也就算了,还做开源,这个思路就是敞开了让人盗版吧?”
李珞珈在那边笑得乐不可支。
一周后,陈汇发现李珞珈替他邮购了一本Don Tapscott的《The Digital Economy》,还顺便订了十年份的《经济学人》。
1998年6月,陈汇参加了旧金山的Gay Pride Day Parade。街道上人群熙攘,彩车与横幅传递一种薄弱而神圣的希望。赤膊的男子秀出臂膀上电击治疗的伤疤与勋章。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卷发女人与她的同性恋人拥吻。银发绅士推着轮椅汇入他们。
友善的行人向他们鼓掌、吹口哨。抗议者向人群投掷石头,并很快被逮捕。有那么一会儿欢乐的气氛变得粘滞,然后响起了音乐,他们继续前进。
陈汇在人群中看见了隔壁部门的产品经理,后者牵着她的伴侣朝他绽开了一个快活的微笑。她们隔着人群向他喊道:“Shakin' it up!”他笑着回以同样的话语。人潮中迅速地蔓延着这个句子。声浪如潮涌,坚定而不可打败。
1998年8月,李珞珈赴哥本哈根访学。他寄给陈汇的纪念品是一个单腿的锡兵玩偶,简洁的礼品盒里还有一张纸条,其上的字迹优美而熟悉。
Til min standhaftige tinsoldat。
1998年11月,AOL宣布将以免税换购的方式收购网景。公司内部人心惶惶。陈汇在走与留之间挣扎了半个星期,直到听说新的网景总部将设在Dulles。维吉尼亚州离纽约很近,他与李珞珈之间的距离,将从三个小时的时差缩短到三个小时的车程。
1998年12月,陈汇与李珞珈在费城过年假。
新年的Mummers Parade热闹有趣,陈汇与李珞珈坐在露天咖啡厅观赏着盛装载舞的人群从面前经过。陈汇点了卡布奇诺,结果错拿成了李珞珈的黑咖啡。他尝了一口,顿时一脸苦相:“……又酸又苦。”
李珞珈莞尔。
他用刚出烤箱的棉花糖做了一个简易版的S'more喂给陈汇。融化的糖与巧克力黏在他的手指上,被陈汇一点不剩地舔掉了。
1999年10月,李珞珈赴德国参加会议。同日,一架自JFK起飞的飞机于麻省坠毁,机上无人生还。
李珞珈晚了一天才从《柏林报》上看到消息。他在博物馆岛外的林荫道找到了黄色的电话亭,国际转接的话务员忙碌而礼貌地请他稍候。一只纯白的鸽子落在电话亭的支架上,泛着玫瑰红的漆黑眼珠令人心碎。
陈汇的电话在半分钟后接通。现在维吉尼亚是凌晨三点,而陈汇的声音破碎而清醒。他很急切地叫李珞珈名字,而李珞珈耐心地应答。
陈汇颠三倒四地重复着:“我知道你没事,那架飞机是飞去开罗的,我知道。”
——他的确知道,在飞机失事的消息滚动播出七个小时之后。接下来的一整夜陈汇都后怕得难以入睡。他几乎记不起来那七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
李珞珈说:“不要怕。陈汇,你不要怕。”
然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风将落叶卷起又放下,鸽子扑着翅膀飞走。有那么一瞬间,李珞珈只能听到听筒里陈汇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声。
他一直等到确认陈汇入睡才挂掉电话。
1999年12月,陈汇与李珞珈在纽约迎接千禧年。
他们参加了白天的时代广场文化游行。陈汇好奇心起,尝了一杯盛装小丑极力推荐的Devil Springs,在此后的全程活动中烂醉如泥,只懂得抱着李珞珈傻笑。
他们在天黑之前回家。陈汇摇摇晃晃地搭在李珞珈的肩膀上,唱着乱七八糟的歌,一会儿是大河向东流一会儿是I want it that way。他被绊倒在玄关的台阶上,然后一边揉着摔疼的胳臂一边用力将李珞珈也带倒在自己身上。
陈汇就着躺在地板上的姿势拥抱着李珞珈,缠绵地亲吻了一会儿。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寒意的风。陈汇醉意朦胧地望了一眼,将李珞珈抱得更紧些。他换了一首歌,轻声地唱起来:
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
Every time you walk by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二十
来年春天,受到网络泡沫破灭影响,AOL大幅削减开源社区项目经费,过半软件工程师提交辞呈。
市场不景气,陈汇也犹豫起了转行的事情。他收到了硅谷几家公司的邀请,主要来自类似Sun Microsystems之类的硬件厂商,还夹带着一封Google搜索的推广函。
陈汇很忧郁地给李珞珈打电话:“我又想去西海岸了。”
他用了半个小时漫无边际地谈论前景与展望,还有抱怨与现实。无数的术语与比喻随机地出现在对话中,漫长的演讲就像过山车。
李珞珈专心听完陈汇的嘀咕与抱怨,简短地总结出中心思想:“你在撒娇吗?”
陈汇语塞。他琢磨了一会儿,发现居然真让李珞珈说中,顿时乐了,赖皮地对李珞珈讲:“我就是在撒娇,快说点什么来安慰我。”
李珞珈便认真想了想,建议道:“我可以提前一年毕业。课程要求和论文课题都接近尾声了,教授应该会同意。”
陈汇就不说话了,只觉得心口涨得满满的。
最后陈汇说:“李珞珈,我觉得你早就爱上我了。”
李珞珈在电话线那头很轻快地笑。
趁着网景离职与Google正式入职前的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