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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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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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打扮得像一对去赴约会的纨绔子弟。两人走出屋门,向汽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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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第一章(14)
奥莱西是堪萨斯城的郊区,而霍尔科姆也许可以称为加登城的郊区,奥莱西和霍尔科姆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四百英里。
  人口一万一千人的加登城是在南北战争结束后不久,由聚集而来的开拓者们建设而成的。一位名叫C·J·琼斯(外号“野牛”)的捕杀野牛的巡游猎人和加登城的扩展大有关系,加登城从几间帐篷和一些拴马桩演变成一个富饶的农牧场中心,这里有让人嬉戏欢闹的酒吧,有一座歌剧院,那座豪华的旅馆大概位于加登城和丹佛之间。总而言之,在那些边疆开拓者的幻想里,只有五十英里以外道奇城里一座更有名的旅馆可以和它媲美。“野牛”琼斯先生在破产以后发了疯,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在向居民大声疾呼,禁止对动物实行不道德的灭绝性的捕杀,他自己为了获利曾捕杀过这些动物。今天,昔日的荣耀已经随着琼斯先生一道被埋葬了,只有一些纪念物还存在:一排色彩柔和的商业建筑被称为“野牛街区”;曾经辉煌壮丽的温泽旅馆,连同它那至今仍显华丽的高天花板酒吧和布置有痰盂和盆栽棕榈树的环境,被美茵大街上标志性的百货商店和超级市场所包围,很少有旅客光临了。温泽旅馆那阴暗巨大的房间以及可以发出回音的走廊虽然可以使人发思古之幽情,却无法和装备了空调的华伦旅店或者提供电视机和温水游泳池的麦迪汽车旅馆相竞争。
  任何人,无论是乘坐火车还是乘坐汽车作穿越美国大陆的旅行,都可能经过加登城,但却很少有旅客能记住经过该城时的情景,这种看法也是合情合理的。加登城看起来不过是美国大陆中部,几乎是正中间,一座相当规模的城镇。但当地的居民未必会同意这样的看法,即使它是正确的。虽然他们过高地估计了当地的条件(“找遍全世界,哪里还能找到比这儿更友好的居民、更清新的空气、更甘甜的水?”“如果我去丹佛的话,也许会拿到比这儿高三倍的薪水,但是我有五个孩子,我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适合抚养子女了。学校里有各种各样的体育运动。我们甚至还有一座初级学院。”“我来这儿实习法律,这是一件偶然的事,我从未想过要留在这里。但是当有机会可以离开时,我却想,为什么要走呢?到底为什么要走呢?也许这儿不是纽约———但谁稀罕纽约?优秀的邻居,人们互相关心,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体面人所需要的一切我们这儿都有,漂亮的教堂,还有高尔夫。”)但是新来到加登城的人一旦适应了晚上八点以后主要街道的寂静,就会发现许多支持居民们自我夸耀的理由:一所管理出色的公共图书馆,一家有竞争力的日报,到处是绿草茵茵、树荫怡人的广场,在平静的住宅区街道上,动物和孩子可以安全地自由奔跑,以及一座小型动物园的大公园(“看啊,北极熊!”“瞧,大象彭尼!”),还有一座占地数英亩的游泳池(“世界上最大的免费游泳池!”)。诸如此类的设施以及灰尘和风,连同永远呼啸的火车汽笛声,组合在一起,构成了“家乡小镇”,令那些已经离开加登城的人在想起家乡时顿生乡愁之思,而给那些依然留在此地的人一种落地生根的满足感。
  毫无例外,加登城的居民不承认镇上的全体居民可以按照社会地位分成等级(“不,先生。这儿没那种事。不考虑财富、肤色或宗教信仰,所有人一律平等。所有事情都应按照民主的方式办理。我们就是如此”)。但是,显然,就如同其他人类的聚居之处一样,在这里等级的区分还是鲜明可辨的。从这儿往西一百英里,就会越出“圣经区域”,那里是美国正统宗教信仰十分虔诚的地区,在那里,如果一个人没有正式的理由,就必须正经八百地接受宗教信仰。而芬尼县仍处于正统教派教徒较多的几个州的势力范围之内,因此,一个人是否加入教会是影响其社会地位的最重要的因素。浸礼会教徒、卫理公会教徒和天主教徒占全县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不过在精英阶层中———商人、银行家、律师、医生,以及占据金字塔顶部的地位显赫的农场主———长老派教徒和圣公会成员占了绝大多数。偶尔,卫理公会教徒也受到欢迎,曾经有一位民主党人士也渗透进来,但是总的说来,统治阶层是由信仰长老会和圣公会的右翼共和党人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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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第一章(15)
作为一个受过教育并在本专业领域取得成功的人,作为一个共和党终身党员和一位教堂领袖———虽然是卫理公会教堂,克拉特先生有资格跻身于当地的名门望族之列,但是就如同他从不参加加登城乡村俱乐部一样,他从未试图与当地的统治阶层有什么联系。恰恰相反,那些人的爱好他全不喜欢:他从不玩纸牌、打高尔夫、喝鸡尾酒,或者吃晚上十点的自助餐。实际上,任何娱乐他都觉得“没有什么用处”。这就是为什么在阳光明媚的星期六,他没有参加高尔夫球四人对抗赛,而去担任4ˉH俱乐部一次会议的主席的原因。(南希和凯尼恩从六岁起就是4ˉH的忠实会员。)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克拉特先生说:“现在我要说一件有关我们的一位成年会员的事情。”他的眼睛向一位被四个胖乎乎的日本小孩围着的丰满的日本女人望去。“你们都认识西杜·阿西达太太,知道他们一家是如何从科罗拉多州搬到这儿来的,两年前,他们来到霍尔科姆,开始经营农场。他们是一个善良的家庭,拥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是霍尔科姆的幸运。任何人都会告诉你,无论谁一生病,阿西达太太就会过去探望,没有人能算出阿西达太太在把亲手烹调的味道鲜美的汤送给他们前走了多少路。还有那些鲜花,这些花是在你们认为不能种的地方长出来的。你们都还记得吧,她为去年4ˉH俱乐部义卖的成功作出了多大贡献。因此,我建议我们在下星期二的庆功宴上授予阿西达太太奖品。”
  她的孩子用力拖她,用肘推她,她的大儿子叫道:“啊,妈妈,说的是你呀!”但是阿西达太太很害羞,她用那双圆圆胖胖的手擦了擦眼睛,笑了。她是一位佃农的妻子。她的农场风沙很大,十分偏僻,位于加登城和霍尔科姆之间。4ˉH俱乐部大会结束后,克拉特先生通常都会开车送阿西达回家,今天也同样如此。
  “哎,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当他们坐在克拉特先生的卡车里,沿五十号公路回家时,阿西达说道,“赫伯,我好像总是麻烦你。不过,还是得谢谢你。”她在来到芬尼县的第二天就遇到了克拉特先生,那天正是万圣节前夜,他和凯尼恩带着一大堆南瓜和西葫芦前来登门拜访。在这艰苦的第一年里,这些农产品———一筐筐的芦笋、莴苣被作为礼物送给了阿西达,当时她没有种这些作物。还有,南希经常带着“宝贝”来,让孩子们骑。“你知道,不管从哪方面看,这儿都是我们住过的最好的地方。西杜也这么说。我们的确不愿意离开这里,连想到这个念头都感到讨厌。离开这儿,就要全部重新开始。”
  “离开?”克拉特先生感到诧异,放慢了车速。
  “嗯,赫伯。在这儿的农场,我们正在给人家干活,西杜认为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也许要去内布拉斯加。但是一切都还没定下来。到目前为止,还只是这么一说。”她说话的声音是热忱的,总像是要笑出来,令人伤感的消息一经她的嘴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令人感到愉快。但是看到她令克拉特先生感到难过,阿西达转换了话题。“赫伯,你是男子汉,给我你的看法。”她说道,“我和孩子们一直在努力攒钱,我们想在圣诞节的时候给西杜一个大礼物。他最需要的是牙齿。现在,假设你的妻子要给你三颗金牙,这件错误的礼物会不会打击你?我的意思是,让一个男人在牙医的椅子上度过圣诞节合适吗?”
  “你真是出人意料。别想着法儿离开这里。我们会把你捆起来的。”克拉特先生说,“是的,不错,金牙,当然可以,要是我,我会被逗笑的。”
  他的反应令阿西达太太感到高兴,因为她知道除非他有这个意思,否则他是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他是一位绅士。她从未看过他“故意取悦女人”,或者趁人之危,或者不遵守诺言。她现在冒昧得到了允诺。“我说,赫伯,别叫我在宴会上发言了,好吗?那不适合我。你就不一样了。你可以站着向几百人、几千人讲话。而且可以轻易地说服任何人,使他们相信任何事。什么事都吓不倒你,”她说道,评论着克拉特先生被人公认的品质:无所畏惧的自信,这使他脱颖而出,不过自信在为他赢得尊敬的同时,也多少限制了别人对他的爱意。“我无法想象你会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能谈吐自如,沉着应对。”
   。。

冷血 第一章(16)
中午时分,那辆黑色的雪佛兰到达了堪萨斯州的恩波里亚,一座很大的市镇,差不多算是一座城市,这儿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因此车里的人决定在这儿买点东西。他们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四处漫步,直到一家挤满顾客的百货商店出现在眼前。
  他们买的第一件物品是一副橡胶手套,这是给佩里买的,他忘记了带自己的那幅旧手套,而迪克带了。
  他们向一个陈列着女用纺织品的柜台走去。在经过一番争论后,佩里说:“我要买一双长统袜。”
  迪克不同意。“难道我的眼光不行?这些袜子颜色都太浅,什么也遮不住。”
  “小姐,”佩里的叫喊引起了一位女售货员的注意,“你们有黑色的长统袜卖吗?”当女售货员告诉他没有时,佩里建议他们另找一家商店,“黑色是十分安全的。”
  但是迪克已经拿定了主意:任何颜色的长筒袜都是不必要的,都是累赘,这笔钱是白白浪费的(“我为这次行动花的钱已经够多的了”),而且,毕竟他们遇到的任何人都不会活着成为目击证人。“决不会有证人。”他提醒佩里,这样的话佩里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这句话令佩里感到愤怒,迪克说出这句话的口气仿佛他俩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也许有他们没发现的目击者,不承认这一可能性是愚蠢的。“一旦发生不应发生的事情,可就全砸了。”他说道。但是,迪克却露出了洋洋自得、幼稚的微笑,他不同意佩里的说法:“不要瞎幻想了。绝对不会出错的。”不会。因为这是迪克制订的计划,从跨出第一步到最后悄悄收场,每一个步骤都策划得完美无缺。
  接着,他们又对绳子发生了兴趣。佩里仔细察看绳子的质地,还试了试。他曾在商船上工作过,精通绳子,擅长用绳子打结。他选择了一条白色尼龙绳,这种绳子像钢筋一样结实,却又比较轻。他俩商量需要多长的绳子。这个问题使迪克急躁起来,虽然他说自己的通盘考虑都是完美的,但他却无法确定究竟需要多长,这使他感到很尴尬。最后,他说:“上帝啊,我怎么知道?”
  “你他妈的不是个大明白吗?还有什么你不比我更清楚的?”
  迪克试探了一下。“有,那小子,还有那女的。也许还有另外两个。但这是星期六,他们也许有客人。就算有八个吧,或者十二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一个个都得去见上帝。”
  “看起来好像很多。这才是肯定的。”
  “我不是早就给你打过保票吗?亲爱的,我们将使他们血溅墙头。”
  佩里耸了耸肩。“既然这样,我们最好买一整捆。”
  绳子长达一百码,足够绑十二个人的。
  凯尼恩自己动手做了一只箱子,一只用雪松做边框的樱桃木嫁妆箱。他想把这口箱子作为结婚礼物送给贝弗里。此刻,他正在所谓的地下密室里给箱子上最后一遍清漆。水泥地面的密室和屋子一样宽,里面的家具差不多全是凯尼恩的木工活(架子、桌子、凳子、一张乒乓球台)和南希的女红作品(令旧沙发焕然一新的印花棉布沙发罩、窗帘、绣着字的枕头:幸福在哪里?你睡在这里不必着迷但大有裨益)。凯尼恩和南希试图用油漆来驱散地下室里难以消除的阴郁气氛,但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失败了。实际上,他俩都认为拥有密室是一个胜利和一种幸福。对南希而言,她可以在这里招待“同伴”而不用担心会打扰妈妈;对凯尼恩而言,他可以独自待在这里,随便钉呀锯呀,摆弄他的“发明”,其最新作品是一口深底电炸锅。紧邻着密室的是锅炉房,里面有一张放工具的桌子,上面还堆着一些其他正在做的东西:一台扩音器,一台老式的、需要上发条的手摇留声机,凯尼恩正打算让它恢复运转。
  凯尼恩的外表和他双亲都不像,他的头发是深褐色的,剪成平头;身高六英尺,瘦瘦长长的;虽然长得很结实———有一次他为了救两只成年羊,在暴风雪里走了两英里,但却有着瘦高男孩的一项缺点:缺乏协调的肌肉。这个缺点,再加上没有眼镜便不能行动,使他无法参加运动队(篮球、棒球),哪怕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成员也不行。而这些运动正是大部分男孩子主要的业余活动,他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他只有一个亲密的朋友,鲍勃·琼斯,泰勒·琼斯的儿子,他家的农场在克拉特家西边一英里。在堪萨斯农村,男孩子很小就开始开车了;凯尼恩十一岁的时候,经父亲允许,用他养羊赚的钱买了一辆装有A型发动机的旧卡车,他和鲍勃称这辆车为“追狼车”。在离河谷农场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被称为“沙丘”的神秘土地,它像一片没有海水的沙滩一样,夜里郊狼在沙丘中潜行,成群结队地在一起嚎叫。在月圆之夜,两个男孩会袭击郊狼,追得它们四散奔逃,他俩试图用卡车超过狼群,不过很少能追上,因为即便是骨瘦如柴的郊狼也能跑出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而他们的卡车最高时速不过三十五英里,但是开车追狼有一种狂野而美妙的乐趣:在沙地上打滑的卡车,在月色映照下逃命的郊狼,正如鲍勃所说,这的确令人心跳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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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第一章(17)
同样令人陶醉而收获更大的是围猎兔子。凯尼恩是个好射手,而鲍勃的枪法更好,有时候两人可以把五十只兔子送到“兔子工厂”去。那是加登城的一座加工厂,付给每只兔子十美分,这些动物在被快速冷冻后,卖给毛皮商人。但是对凯尼恩,也包括鲍勃,最重要的是周末,每到这时,他俩沿着河边一整夜打猎、远足:四处游逛,裹在毯子里,在日出时倾听翅膀的拍动声,踮着脚尖向发出声响的地方摸去,然后,最甜蜜的事情出现了,用皮带拴着一打野鸭大摇大摆地回家吃午饭。但是最近凯尼恩和他朋友之间发生了点变化。他们没有吵架,也没有明显的争执,其实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十六岁的鲍勃开始“和一个女孩交往”了,这意味着比鲍勃小一岁、仍是青春期单身汉的凯尼恩不能再指望他的陪伴了。鲍勃对他说:“等你到了我这么大,你的感觉就会不一样。我过去想的总是和你一样:女人,这算什么?但是当你开始和女孩谈话时,感觉非常美妙。你会明白的。”凯尼恩疑惑不解,他不能想象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浪费哪怕一小时,与其那样还不如把时间花在打枪、骑马、摆弄工具、修理机械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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