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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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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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经营这块地方。你以前见过伊芙安娜的丈夫唐·雅霍夫吗?他是位兽医。我无法告诉你我多么想念这个小伙子。还有维尔,维尔·英格里希,我女儿贝弗里钟情于他。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敢肯定,他们一定能承担起责任;但是邦妮,邦妮一个人挑不动这么一副重担……”
  约翰逊,经验丰富,善于从这类话中听出弦外之音,知道这时可以插嘴了。“哎,赫伯,”他说道,“你还是个年轻人呢,才四十八岁。无论是从外表,还是从医疗报告上看,你都很年轻,我们很可能给您再多保些时间。”
  克拉特先生挺直身子,又一次伸手拿起了钢笔。“说实话,我感觉相当好。非常乐观。我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真的可以在这里赚点钱。”在简单阐述未来改善金融状况的计划的同时,他在支票上签了名,然后把支票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此刻已是六点过十分,保险代理人急着回家;妻子正等他回来吃晚饭呢。“不胜荣幸,赫伯。”
  “不胜荣幸,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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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第一章(21)
他们握了握手。然后,约翰逊带着一种胜利的感觉拿起克拉特先生的支票,把它放进自己的支票簿里。这是一份价值四万美元的意外死亡保险的第一笔钱,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保险公司将双倍赔偿。
  他和我散步,他和我聊天,
  他对我说我是属于他的,
  我们分享快乐,我们在那里等待
  没有人能明白……
  佩里用吉他自弹自唱,心情愉快。他能记住大概两百多首圣歌和情歌的歌词,从《粗糙的老十字架》到科尔·波特①,除了吉他以外,他还会吹口琴、拉手风琴、弹奏五弦琴和木琴。在他最喜欢的一个有关戏剧的幻想中,他的艺名叫佩里·奥·帕尔森,是一位表演“一人交响乐”的明星。
  迪克说:“来杯鸡尾酒怎么样?”
  其实,佩里并不在乎喝什么,他不是一个很爱喝酒的人。但是迪克却很挑剔,在酒吧里,他通常选择“橙花”。佩里在汽车的工具箱里装着一品脱已经混合好的橘子味的伏特加。他俩来回传着瓶子喝。虽然暮色已浓,但迪克仍把速度稳定在每小时六十英里,并且没有打开车头大灯。路很直,土地平坦得像一片湖泊,很少看见驶过别的车。这里便是“那边”,或者离“那边”很近了。
  “天哪!”佩里说道,他盯着那平展展的、一望无际的土地,瞧着天空带有寒意的连绵不绝的青色,除了远处农场里闪烁的灯光以外,一无所有,显得空旷而孤寂。他憎恨这里,就像他憎恨得克萨斯平原和内华达州沙漠一样;空旷的地势和稀少的人口常令他情绪低沉,还伴有一种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海港才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拥挤、嘈杂、塞满了船只、飘荡着下水道气味的城市,比如横滨,朝鲜战争期间,他作为美国陆军的士兵曾在那里度过一个夏天。“天哪!他们对我说离堪萨斯州远点儿!永远别把我的小脚再次踏上堪萨斯州的土地,好像他们是在禁止我进入天堂似的。好好看看这儿,简直大饱眼福。”
  迪克把酒瓶递给他,里面的酒只剩下一半了。“剩下的留着吧,”迪克说,“我们也许还用得着。”
  “还记得吗,迪克?我们说的关于那条船的事?我想,我们可以在墨西哥买条船,一条便宜但很结实的船。我们可以去日本。横渡太平洋。有人做过,好几千人曾经横渡太平洋。我不骗你,迪克,你会到日本的。日本人令人惊奇,性格温和,行为举止像花一样。真的想得很周到,不仅仅是为了你的钱。而且日本女人。你还从未遇见过一个真正女人……”
  “我有过女人。”迪克说他仍爱着长着一头金发的甜蜜的第一任妻子,虽然她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日本那儿有许多澡堂子。有一间叫‘梦池’。你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美丽迷人的姑娘就会从头到脚给你擦洗。”
  “你以前告诉过我。”迪克的口气有点无礼。
  “那又怎么样?我就不能重复我自己的话吗?”
  “以后再说吧。这事以后再说。嗨,伙计,我脑子里想的已经够多的了。”
  迪克打开收音机,佩里又把它关上。他不管迪克的抗议,弹起了吉他:
  我独自一人去花园,
  露水还在玫瑰上。
  我耳中传来的声音,
  是上帝之子透露的……
  一轮满月正在天边冉冉升起。
  第二天,星期一,年轻的博比·鲁普在接受测谎仪检测之前作证时,描述了他最后一次拜访克拉特家的情形:“当时是一轮满月,我想,如果南希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开车出去,去麦基尼湖或者去加登城看电影。但是当我给她打电话时,当时肯定是七点十分左右,她说她得去问问她父亲同意不同意。然后,她回来了,回答是不行,因为昨晚我们在外面呆得太晚了。不过,她说我干脆过来看电视算了。我经常去克拉特家看电视。你知道,南希是我唯一约会过的女孩。我从小就认识她,从一年级开始我们就一起上学。从我能记事起,她就那么漂亮、那么惹人喜爱,她是一个人物,甚至当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如此。我的意思是,她使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很不错。我第一次和她约会是在八年级。我们班里大多数男孩子都想带她去参加八年级的毕业舞会,所以当她说她愿意和我一起参加舞会时,我很吃惊,也有点自豪。我俩当时都是十二岁。我爸把车借给我,我开车和她一起参加舞会。对于南希,我是越看越喜欢;对于他们全家人,也是这样,没有别的家庭能和他们相比,至少这里没有,反正我不知道谁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克拉特先生也许在某些事情上过于严厉,比如说,宗教信仰,或者诸如此类的事,但是他从未试图使你感觉他是对的,你是错的。
  

冷血 第一章(22)
“我们家住在克拉特家西边三英里。我通常是走着去、走着回,但是夏天我总是在干活,去年我攒够了钱,买了一辆自己的车,一辆1955年出的福特。所以那晚我是开车过去的,七点钟刚过的时候到的。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通往她家的林荫车道上,我一个人都没看见,屋子外面也没有人。只有老特迪,它冲我汪汪叫。一楼的灯亮着———客厅和克拉特先生的办公室亮着灯。二楼是黑的,我想克拉特太太一定睡着了,如果她在家的话。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究竟在不在家,我从来也没问过。但是我发现我猜对了,因为后来,凯尼恩想要练习法国小号,他在学校的乐队里演奏中音小号,但南希对他说别练,怕他把克拉特太太吵醒。不管怎么说,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了晚餐,南希收拾了桌子,把所有的盘子都放在水池里,他们三个人,两个孩子和克拉特先生,都在客厅里。所以我们像以前的那些晚上一样围坐在一起,南希和我坐在沙发上,克拉特先生坐在椅子里,那把带坐垫的摇椅。他没怎么看电视,因为他正在读一本书,书名是“流浪的男孩”,那本书是凯尼恩的。他去了一次厨房,回来时拿着两个苹果;他给了我一个,但我不想吃,所以两个他全吃了。他的牙齿很白;他还说牙白是吃苹果吃的。南希当时穿着短袜和软拖鞋,下身是一条蓝色的牛仔裤,我想她还穿了一件绿色的运动衫;她还戴着那块金表和去年一月她十六岁生日时我送给她的礼物,一个表明我俩关系的手镯,一面刻着她的名字,一面刻着我的名字。她还戴了一枚戒指,这是她今年夏天和基德维尔一家去科罗拉多的时候买的一个小银饰。它不是我们的戒指。你知道,两个星期前,她冲我发火了,说要把我们的戒指摘下来放一段时间。当你女朋友这么做时,那就意味着你要经受考验了。我是说,的确,我们是有过争吵,谁没吵过架?所有结成稳定伴侣关系的年轻人都吵过。起因是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在招待会上喝了一杯啤酒,被南希知道了。有人嘴快,说我喝醉了大喊大叫。唉,她真是铁石心肠,一个星期都没和我打招呼。但是最近我们又和好如初了,我想她正打算重新戴上我们的戒指。
  “好吧,第一个节目是十一频道的《人与挑战》,讲的是几个人在北极的故事。然后我们看了一部西部片,看完西部电影,我们接着看的是一个间谍的冒险故事《五个手指》。九点半时演的是《麦克·海默①》。然后是新闻。但是这些节目凯尼恩全不喜欢,之所以如此,很大原因是我们没让他选节目。他批评每一个节目,南希一直叫他闭嘴。他俩总是拌嘴,不过实际上他俩是很亲密的,比大多数兄弟和姐妹都要亲近。我猜,部分原因是他俩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因为克拉特太太经常不在家,而克拉特先生也经常去华盛顿或别的什么地方。我知道南希很爱凯尼恩,但是我认为即使是她或者别的人并没有真正理解凯尼恩。他似乎有点古怪。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也不会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着你,他有一点儿轻微的斜视。有人说他是一个天才,这话也许是真的。他确实读了很多书。但是,正如我所说,他当时很不安静;他不想看电视而想练小号,当南希不让他练时,我记得克拉特先生对他说,为什么不去地下室的娱乐房间里练习小号呢,在那儿没有人会听见。但是他也不想去地下室。
  “电话响了一次。或者两次?哎,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有一次电话响了,克拉特先生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接的电话。门———客厅和办公室之间的滑动门———是开着的,我听见他说‘冯’,所以我知道他正在和他的雇员冯·弗里特先生谈话,他说他有点头疼,不过正在好转。还说他要在星期一早晨见见冯·弗里特先生。他回来时,《麦克·海默》刚播完,然后是五分钟新闻,接着是天气预报。每次一到播天气预报的时候,克拉特先生就会来精神。实际上,他一直在等的就是天气预报。这就和唯一吸引我的是体育节目一样,接下来就是体育节目。体育节目结束时已是十点半了,我起身要走。南希送我出来。我们说了会儿话,约定在周日晚上一起去看电影,一部所有女孩都盼望看的电影———《蓝色工装裤》。然后她跑回了屋里,我开车离开。外面像白天一样明亮,月亮如此皎洁,天有些凉,有点微风;无数风滚草随风飘荡。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一切。只是现在我回想起来,我才想到一定有人一直躲在那里,也许就在那边的树丛里。有人就等着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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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第一章(23)
迪克和佩里在大本德的一家饭馆前停了下来。因为身上只剩十五块钱了,佩里打算点一份饮料和三明治,但迪克说不,他们需要的是一顿实实在在的“盛宴”,不必为费用发愁,他来付账。他们点了两份半生的牛排、烤土豆、法式土豆丝、油煎洋葱、豆煮玉米,还点了意大利通心粉、玉米粥、千岛色拉、肉桂面包卷、苹果派、冰淇淋和咖啡。吃饱喝足后,他俩还去了一家杂货店挑选雪茄;在同一家杂货店里,他们还买了两卷厚厚的胶带。
  黑色的雪佛兰汽车重新上路,急匆匆地穿越乡村,悄悄地向更加寒冷、更加干燥的种植小麦的高地平原驶去。佩里闭目打盹,进入了酒足饭饱后昏昏欲睡的状态,当听到播放十一点钟的新闻时,他醒了过来。他摇下车窗,让清冽的空气吹拂着自己的脸。迪克告诉他已经进入芬尼县境内。“我们进入县界十英里了。”他说。汽车跑得飞快。指示牌上被汽车前灯照亮的广告词句突然一亮,便一晃而过:“瞧北极熊!”、“伯蒂斯汽车”、“世界上最大的免费游泳池”、“麦地汽车旅馆”。终于,一转眼,路灯亮了,“您好,陌生人!欢迎来到加登城,一个友好的地方。”
  他们沿着城市北面的边缘前进。将近午夜时分,路上空无一人,除了一排孤零零的加油站还亮着灯外,没有一家商店还开着门。迪克拐进其中一间赫德的菲利浦66加油站。一个年轻人出现了,问道:“要不要把油加满?”迪克点了点头,佩里从车里出来,走进加油站,他把自己反锁在男厕所里。他的双腿像平时发作那样令他疼痛难忍;疼得好像是以前的那场事故才发生五分钟一样。他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五粒阿司匹林,慢慢地嚼碎(他喜欢阿司匹林的味道),然后从洗脸盆的水龙头里接水喝。他坐在马桶上,伸开腿,揉了揉,按摩着那几乎无法弯曲的膝盖。迪克说过他们差不多快到了,“只要再走七英里就到了”。他拉开防风上衣的一个衣兜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纸盒里是刚买不久的橡胶手套。手套上粘着一层薄薄的胶水,黏乎乎的,他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伸进去,有一只破了,但破得不是太厉害,只是在两个手指间裂开了,但对他而言是个预兆。
  门把手转动了,格格地响。迪克说道:“想吃糖吗?他们这儿有一台自动售糖机。”
  “不。”
  “你还好吧?”
  “我很好。”
  “别在里边呆太久。”
  迪克往自动贩卖机里投了一枚硬币,拉了一下杠杆,拿起一包软糖豆;他一边吃着糖,一边向汽车走去,然后斜靠在汽车上看着那个年轻人清扫风挡上的堪萨斯的尘土和被撞扁的小昆虫。那位年轻人名叫詹姆斯·斯波尔,他感到有点不安。迪克的眼睛和阴沉的表情,佩里在盥洗室里长时间不出来,令他心烦意乱。(第二天,他向加油站的老板汇报说:“昨天晚上,我们这儿来了两个粗鲁的顾客。”他没有想过,很长时间以后,也从未把这两个人和霍尔科姆的惨案联系起来。)
  迪克说:“这里有点不景气。”
  “的确有点,”詹姆斯·斯波尔说,“两个小时来,你们是唯一在这里停留的人,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堪萨斯城。”
  “来这儿打猎?”
  “仅仅是路过而已。我们要去亚利桑那州,在那儿找到了工作,正等着我们去呢。是建筑工作。你知道从这里到新墨西哥州的图克姆卡里有多远吗?”
  “说不上来。一共三元六角。”他接过迪克的钱,找了零钱,说道:“失陪了,先生。我正在工作,给一辆卡车装保险杠。”
  迪克边等边吃糖豆,不耐烦地打开发动机,按了按喇叭。难道他判断错了佩里的性格?在所有的人里,为什么偏偏那个佩里会突然“血脉不和”?一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时,他认为佩里有点“顾影自怜”,“多愁善感”,太富于“梦想”,但仍不失为一个“好小伙”。他喜欢佩里,但并不认为他值得自己花力气去交往,直到有一天,佩里给他讲了一起谋杀案,告诉他仅仅是“为了好玩”,他在拉斯维加斯怎样杀死一个黑人,用自行车链条把他打死。这件奇闻改变了迪克对小个子佩里的看法,提高了他对佩里的评价;他开始在佩里的身上看到更多的东西,像威利·杰伊一样,虽然考虑的动机不同,但渐渐断定佩里具有不同寻常的有用的本领。在兰辛监狱里,有几个吹嘘自己杀过人或敢于杀人的谋杀犯或别的犯人很吃得开;但是迪克确信佩里是罕见的一个,“一个天生的杀手”:心智绝对健全,但却毫无怜悯之心,不管有没有动机,都可以实施最冷酷的致命打击。迪克认为,这一能力在他的监督下可以得到最完美的施展。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向佩里展开了追求攻势,大拍佩里的马屁:比如,假装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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