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场中,塑胶跑道和足球场地红绿相间,高大的看台和高高的护网把运动场团团围住,自成系统,运动场内练跑的,练跳的,练投的,练长跑的,练短跑的,练跳高的,练跳远的,练投标枪的,练投铁饼的,练起跑的,练撞线的,练技术的,练素质的,练举重的,练体操的,练武术的,练健美的,练射门的,练投篮的,练踢腿的,练下腰的,练发球的,练拦网的,练袋鼠跳的,练绑腿跑的,年轻的大学生本就精力充沛,课余生活丰富多彩,再加上如今备战市大运会,更是使运动场充满朝气与活力,他们各据场地的一部分,互不干扰,人声鼎沸,热火朝天,一片忙碌。主席台正面墙上挂着“每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的大幅标语和市大运会倒计时牌,这块倒计时牌是园哥建议挂的,他说,咱既备战市大运会,就要有点氛围。体育训练重复、枯燥、辛苦,如不爱好,很难坚持训练,更不要说出成绩了,关键是爱好体育,爱好,就会觉得苦中有乐,苦中有甜。园哥抓住学生的心理,既不断调高标准,又注意不让他们心理受挫,让他们总有成就感,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可说费尽了心思
普通院校的体育搞好了可以锦上添花也不是坏事,搞不好不提这段也无碍大局,因此,体育就要自重,自重了,努力了,搞好了就有地位,不自重,不努力,搞不好就没有地位,对于体育有无地位,他人轻言微,自然不去操那份心,想操心也没有用,个人的地位如何,他从来就没考虑过,一个普通教师考虑什么地位,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大红大紫,绝不是为了争个人地位,为了个人大红大紫才去玩命,他只是想去培养尖子。上研究生时,他和导师一起做过这样的科研课题,他想运用所学的理论培养尖子,虽然只是市内的尖子,但只要能提高他们的成绩,在市里突出出来也行。当然,他也有更大的想法,先市里,再省里,再打入全国。全国大运会拿到奖牌,有的省给高额奖金,本省没有,若有高额奖金,这也是一个脱贫致富、积累买房资金的路,但是没有,没有高额奖金为什么还如此卖力投入呢?到底图的是什么呢?真的是为了实现个人价值吗?这样的人不多了,不为物质利益仍全身心的奋斗,这样的人的确不多了,因此如果说是为了实现个人价值,人们会不相信,但园哥确确实实就是要培养尖子,就是要实现个人价值。为了“帽子”念外语,为了房子多挣钱,为了清闲少卖力,为了健康多休息,这都是实实在在的,而为了看不见摸不到跟人家说人家也不信的个人价值去拼命训练,的确显得“不合时宜”。但他就是这样的人,认准了,就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别人怎么说他,他不知道,他也没空去管别人怎么说他,他只是干自己的事,从来没想过要和别人去解释什么,要解释,他也不会说“实现个人价值“这样的时尚话。真的,他不会说时尚话,从没说过时尚话,或许他会说时尚话,但不去说,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说时尚话,他只会去干,只会踏踏实实地去干,只会兢兢业业地去干,只会不声不响地去干,只会任劳任怨地去干。
结束训练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要赶到女儿的学校去接女儿,从他的学校到女儿的学校,中间要先乘公交车回到市里,再骑自行车,女儿下午两节课,园哥下午也是两节课,加上路程,尽管晚一些,但也可以在天黑以前接女儿,不过他要训练,就太晚了,天黑以前赶不到,女儿的学校为不能在下午接走的孩子办了一个补习班,实际就是帮家长看着孩子直到六点,当然是要收费的。
原来由妻子带孩子上学时,女儿放了学就去妻子的厂子,离得很近,本来是不用上这个补习班,交这份钱的。待到妻子的厂子搬迁,由园哥接送女儿以后,园哥的训练时间和女儿放学时间是一样的,园哥先是把运动员安排好,然后赶去女儿的学校接她,再回到学校来接着训练,往返一趟,等回来时也差不多到了结束训练的时间了,这样不仅自己的训练实际上无法搞了,而且也让女儿放学后在学校外面等自己很长时间。如此这般地折腾了几天后,无意中由女儿口中听说还有这样一个补习班,于是,园哥就提出让女儿参加下午放学后的这个补习班。由妻子带孩子上学时,没有这种需求,她也没关心和注意过这件事,但她知道这肯定是不会白上的,就说“那肯定是要交钱的?”
园哥已经让女儿打听了,收费根据每个月的天数不同,有些不同,但都是100多元,说:“就100多元。”
妻子反驳说:“你说得轻巧,就100多元,咱一个月能挣几个100多元,现在咱自己过,水、电、气、油、盐、菜都是自己买,姥姥的光也沾不上了,还得拿房租钱,我们厂子又半死不活,只发生活费,有的时候连生活费都不发……”
园哥赶忙拦着,说:“你先歇会儿,喘口气,你不想说,就往外蹦单词,想说了又长篇大论滔滔不绝,想花了上万元也花,不想花一百多块也不行。”
妻子知道他指的是上万元的择校费,说:“钱不论多少,该花的就要花,不该花就不能花。叫你自己说说,择校费该不该花,给闺女找一个好学校应不应该,再者说……”
园哥一看她又有滔滔不绝之势,就打断她说:“你说该花就是该花,你说不该花就是不该花,我训练到时间不能接孩子怎么办?”
妻子说:“你那个训练和上课不一样,不上课不给工资,训练又不多给钱,又没人逼你训练,原来不用你接孩子,你爱练就练,现在你爱练仍然可以练,但要是让我贴钱让你去练,那我可不是郭冬临。”
“怎么又扯上郭冬临了?”
“那可不,我宁可让我爸爸装民工帮人家搬白菜都行,让我贴钱可没有。”
园哥的工资卡在妻子手中,她要说不交,还真没办法交。妻子主持家务,花钱的事都由她作主,她总是抱怨100元破开很快就花光。园哥虽然曾给家中买过一段时间的菜,但每次买完,他都是将找回的零钱给岳母,然后岳母或是10元或是50元或是100元的整钱退回给他,园哥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没有任何不良的花钱嗜好,每个月妻子给的零用钱几乎除了和岳母换一换号码以外就没有动过。刚结婚时,园哥总是把零用钱积攒之后给母亲,后来母亲说,小雯做得很好了,该给钱给钱,该买药买药,家中就只我和你爸爸两个人,日子虽清贫倒也过得去,你就不要给我们钱了,免得以后说漏了,显得都不好。这样一来园哥的零用钱日积月累也有了一些库存,只是由他接送女儿以来,所有的零用钱都便宜了女儿,不仅每月的零用钱都用了,而且还动用了库存,慢慢地,他对妻子抱怨的一百元破开很快就花光虽无切肤之痛,但也有些体会了。何况女儿的择校费、装修房间的钱、每月的房租费这些大宗花销他都清楚,妻子只发生活费,还时发时不发,他也知道,这样的日子妻子主持得也的确很难,现在再每月增加这100多元的开支,自已也觉得有些不好承受。平时训练的确没人逼自己去练,只是因为自己的尖子情结。但市大运会很快就开了,现在半途而废不训练了,从心中也割舍不下。他想,不行的话,过了大运会就不练了,先走一步说一步,他从自己的库存中给女儿交了补课费,这样总算可以使自己能够安心训练了。
交了补课费,女儿由四点放学变为六点放学,园哥可以专心地训练到6点,待到他骑自行车到女儿学校,女儿仍然要等好长时间。交100多元,实际上只解决了他安心训练的问题,但没有解决女儿在学校外面等待他的问题,只是由原来的四点推迟到六点。一开始由他接送女儿时,他就和女儿说好,只要女儿放学,他还没有来接,就让女儿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等他,这样可以有些阴凉,哪里也不要去,免得找不到她着急,不许和任何人走,免得受坏人骗。女儿很聪明,知道这是原则问题,虽说别的事总和爸爸顶撞、争辩,那几乎都是因为爸爸故意“挑衅”她,但在这个问题上绝没有含糊过。
夏季的一天,训练结束,园哥正收拾器材,突然乌云密布,瞬间天全黑下来了,电闪雷鸣,狂风刮得昏天黑地,瓢泼大雨顷刻从天而降。园哥赶忙和运动员一起将器材收拾起来,也来不及上楼去取备用的雨具,就急忙往女儿的学校赶,路上天黑雨大,能见度很低,行人匆匆,无任何准备的人们只能冒雨低头赶路。园哥虽然心急火燎,但又怕路上出事反而耽误时间,不敢快骑,待骑到女儿的学校,远远地就看到娇小的女儿站在他规定的地方,双手抱着头,任凭狂风暴雨击打,雨水从头上脸上顺着衣服流淌着,背上的双肩背书包已经全被淋湿沉重地勒着女儿的双肩,头上的大树被风吹得大幅度的摆动着,一根不堪重负的大枝杈已经折断,落在地上,就躺在女儿的旁边,树上还有没完全折断的枝杈,摇摇欲坠,随风在女儿的头上晃动。园哥疯了似的,扔掉自行车,大喊着女儿的小名“娜娜”跑到女儿跟前,赶紧抱起了女儿。狂风暴雨中无助的女儿早已经惊吓过度,被风雨搅得睁不开眼,耳中只有风雨声,根本没看到爸爸,也没有听到爸爸的喊声,到了园哥将她抱起时,她才听到爸爸的喊声,知道爸爸接她来了,扑在爸爸的怀中大哭起来,“爸爸,我害怕。”园哥紧紧地抱着女儿,说:“别怕,娜娜,爸爸接你来了。”也流下了眼泪。园哥心疼女儿,已经忘了应该怎样做,只是紧紧地抱着女儿,父女俩无遮无挡地站在暴风雨中。
当天夜里女儿发起高烧,到医院就留在急诊观察室输液,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梦中全是风、雨、雷、电,不断在梦中惊醒,扑在小雯的怀中,哭着说:“妈妈,我害怕。”妻子守在女儿身边,两眼哭的红肿,一边安慰女儿,一边骂着园哥。园哥自知理亏,任由她哭骂,也不言声。岳父岳母和园哥一家半夜淌着雨水一起去的医院,也一直守在娜娜身边,两位老人只知掉泪,不知做什么好,心中也埋怨园哥,但姑爷毕竟不是儿子,不好责怪得太深,只是说:“昊震,娜娜学校太远,我们也帮不了你们,不行就别练了。”
园哥是个实在人,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回答道:“嗯,等过了运动会,我就不练了。”
园哥的本意是在“不练”上,没想到小雯听的是园哥软磨硬泡还要练,又惹得她哭骂起来:“你还练啊!我告诉你,娜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我闺女偿命去。”
岳父岳母不想让姑爷太难堪,就打断女儿,说:“别瞎说。”又对园哥重复说:“不行就别练了,不是学校也没有一定要求你必须练吗?”园哥象做错事的孩子只得喏喏连声:“我不练了,不练了。”
妻子又骂道:“你看他嘴上说不练了,心里有蔫主意,闺女的死活他可以不管,不训练可不行。”
岳父岳母不愿意听到对外孙女的不吉利的话,呵斥小雯说:“又瞎说。”
小雯又骂道:“我爸爸妈妈说不了你,明天我就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让他们评评理。”
妻子心疼女儿,被园哥气昏了头,什么狠话都说,像中病一样,刚停歇下来,女儿又从梦中惊醒,扑到她怀中,她就又紧紧搂着女儿,离婚、偿命的连哭带骂。有好奇的病人家属只要一问她,孩子怎么回事,总是一惊一咋的?她就哭诉事情的经过,别的病人家属也感叹道:“那天大人都吓得够呛,一个小孩子自己在那么黑得天,那么大的雨中,还不吓死。”
小雯说要给园哥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让他们评评理,其实就和偿命、离婚一样,也就是在气头上,话赶话说到那了,其实也并没真想就打电话,再说正忙着给女儿治病也顾不上这样的事。可正此时,园哥的妈妈来电话了。
园哥的老家按了一部电话,别无他用,就是和园哥的家中时不时地通个电话,按电话的时候,园哥的妈妈就不愿按,恐怕费钱,小雯就说,互相离的远,按部电话,可以经常通个电话,报个平安。儿媳的好意,按也就按了,而能经常互相通个电话,园哥的父母也是求之不得的。这两天园哥的妈妈打了几次电话,总是无人接听。以往无人接听的事也是有的,但换个时间就可以了,或再不行打到小雯娘家,可能小三口在那儿了,或不在那儿,也能从那里听到他们的消息。而此次不仅换时间不行,就是打到小雯的娘家,也是无人接听,自然小雯的父母白天在医院,夜里是回家的,只是回去的晚,园哥的母亲没好意思在很晚的时间打电话。园哥的手机那天大雨中进了水,不能用了,是修还是买新的也顾不上。小雯这两天除了哭诉、哭骂,别的事都忘了,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天刚清醒一些,打开手机就接到了园哥的妈妈的电话。
两天来,娜娜的病情稳定了一些,园哥也手足无措,喏喏连声,认错服输,经过两天几乎不停地哭诉、哭骂,小雯似乎也平静了一些。起初接到电话并没想惊动公公婆婆,还一味搪塞,编理由说到同事家串门,想瞒过去就算了。园哥的妈妈每次通电话都一定要和娜娜讲几句话,娜娜和小雯一样伶牙利齿,小嘴很甜,每次都哄得奶奶很高兴,这次小雯把电话拿给女儿,让她与奶奶讲几句话,然后也就结束通话。又谁知孩子不会做假,病中的娜娜只喊了一声:“奶奶”就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这下子,一方面是再无法隐瞒,再就是勾起小雯的伤心之处,又哭诉起来。电话两端哭成一团,电话那头让把手机给园哥,父母又是一通埋怨、指责,父母还一定要来看望病中的孙女,经一再劝说才没来。
园哥成了“千夫所指”。
其实不必被埋怨、被指责,园哥自己就十分后悔、愧疚、自责甚至是后怕。他的眼前总是浮现那天的情景,天昏、地暗、风狂、雨暴、电闪、雷鸣,排泄不及的雨水漫上边道,越积越深,大雨拍打着积水,水面翻腾着泡沫,路中驶过的汽车激起了层层波浪,汹涌着向娇小无助的女儿冲去,女儿似那海中的一叶小舟,任凭风吹浪涌,积水在旁边一眼无盖的水井上形成一个可怕的旋涡,争相倾泄而去,雷电在女儿的头上炸响、闪耀,被风雨折断的巨大的树枝躺倒在女儿的身边,尚未完全折断的树杈,摇摇欲坠如一把利剑在女儿的头上使劲晃动,象是在反复地查看下面的女孩,是一个怎样的女孩,为何不知躲避,是不怕被自己打倒,还是不知被自己打倒会是怎样的后果,它不停地发出“咔、咔”的响声,警告着这个女孩快些躲避,而早已被暴风雨吓的甚至连惊慌失措都不会了的女儿,已经呆若木鸡,已经麻木不仁,已经失去知觉,已经毫无反应,只得任由老天摆布。雨中的她可能会给雷击中,树下的她可能会被巨大的枝杈砸中,水中的她可能会被浪涌倒,而只要她一移动就可能会被那漩涡卷去。园哥不敢想,而这些情景又挥之不去,毫无自我保护能力的女儿就只有自己去面对这一切危险,她是那样的渺小、脆弱,象一片树叶在海中飘摆,无论发生哪种危险,她都无力抵抗,甚至连挣扎都不会,就会被击得粉身碎骨,被冲得无影无踪。园哥无法想像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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