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遇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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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驴遇深雪-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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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奖品的乐器大大小小数十件,其实并没多少钱。就说那个陶笛,贵至几百,便宜的才十几。摆台面上的肯定不能光挑便宜货,价格都是中等拿得出手的。可那中等的,也是两三年前陈仓的旧货,价值还要打个折扣,不过调调弦擦擦灰,也没几个火眼金睛看出来。

    看上去最出血的是不限额不限物的五折卡。

    要是仿货那利润还算大,心黑商人五十进价的笛子能卖两百,还吹嘘是深山哪种哪种木头。多数利润在百分之五十甚至以上,牌子越杂利润越大。

    他家学不允许砸名声,进的货都不错,还有不少进口限量款镇宅,利润在百分之四十左右,卖给自己人才让利到六五折,要是遇到个不长眼的来扫荡,那岂不是亏大了?

    其实不然。

    当初写出五折卡时,就抱着没人能领走的心态。

    就跟在众人面前吊了根胡萝卜。

    ——我让你们知道这玩意好,我也知道你们没本事得到!

    不得不说,侯庭雍骨子的恶趣味实在欠收拾。

    他挑的曲子分热门和冷门,初级曲目一个比一个简单,简直就是卖白菜的水准,让选手们一个个自信心膨胀,一堆人气势汹汹杀到中级,这时的曲目就开始有点样子,该几级就几级,稳定地看着一批一批人下饺子似狂掉,最高级绝对是魔鬼曲目。

    冷门乐器一般都是便宜或少见的,犯不上厮杀,所以初级就难,一级比一级难,力图前三级就刷掉所有人,后面中高级反而曲目简单,可畅通无阻。

    侯庭雍正站在二楼巡视着,门口欢迎光临的电子宠物一响。

    一个小孩背包走近,没有家长跟随。

    伸头去看。

    女销售员笑容甜美地迎上去接待。没欺负小孩年龄小就态度轻慢,反而认真询问,细心解说。侯庭雍自满地点点头,不错,没有店大欺客的恶习,都亏他调·教得好。

    小孩轻声说了句什么,销售员引着他走到报名填表区。

    侯庭雍惊讶地多看两眼——那孩子戴着帽子,看不到脸,身形也小。这些天接待不少多才多艺的人,毕竟本地的文化底蕴放在这,自古就吹拉弹唱擅歌舞。可之前也多是风华正茂的少年,性格跳脱、年轻气盛的不乏有之。眼下这个孩子,看走路是个沉稳的。

    步速不紧不慢,步声轻缓,步距也一陈不变。就是再老成天才,年龄摆在这,也学不了几年。小孩手一伸,就在收集卡那一栏抽取一张。

    收集卡,又被网上戏称为“龙珠卡”,集齐七款乐器可召唤打折卡。

    可小孩拿完后没有坐到桌边当个安静的小正太,反而继续走了两步,随手一抽,又一抽,拿了两款乐器单独通关的填单,女销售都惊了。

    简直……

    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连“眼高手低没有自知之明”这类贬义话都甘拜下风!

    付丞雪安静地填表,擅长乐器没详写,一律同填若干。他的心思并没放在这上。左肩衣服下的黑痣变化,像紧闭的眼皮慢慢睁开,圆形变得狭长,黑色挤到轮廓边沿,空白地带多了一块绿色,微微闪着,是竖瞳的猫眼形状。若被人看到,定会吓得毛骨悚然,还以为什么寄生的鬼怪。

    【查到了吗?】

    比赛规则中他能窥到一点主办人的心思——虽然曲目难度奇葩的设计是任谁都想不到的。

    大型价高乐器竞争大,噱头大,表演起来也较风光。小型如吹奏类,口琴、笛子、葫芦丝,价格便宜,买得起、好上手,奖品也就是个添头,多是为热闹或者荣誉。这类乐器初学连吹响都难,打好基础学好乐理后,两年就能有十级水准,如果专门通级只攻曲目会更快。

    乐器一通百通,学会一个,同类型也就没多少难度。

    他要选的,是价格稍微贵点,有点技术性,不那么热门点的,像二胡、箜篌之类。吉他、古筝、钢琴这种主流乐器一开始就没打算参加。

    灰猫连上wifi,追踪到乐坊电脑的ip。

    防火墙对于灰猫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轻易定位了数据库,备份考题,用wifi传到手机,销毁入侵记录。

    灰猫速度很快,将冲击减到最低,但还是让乐坊电灯闪了一下。

    侯庭雍奇怪地抬头看了眼灯泡,也就没在意。

    女销售站回门边,付丞雪抬头看了一圈,确定不会被发现,才掏出手机。

    很多曲目不熟,联网查了难度。

    啧啧暗叹。

    ——这老板还真是性格恶劣。

    幸运的是,与他参赛方向不谋而合,只专攻几个冷门曲目,突破前面最高难度,后面胜算很大。

    快速填完表格,发现页尾写了一条蛮有意思的话:

    本店举办活动不为盈利,纯属回报顾客多年支持,禁止私自携带视频设备,禁止获得奖品后晒单,解释权归骄子乐坊所有。侯庭雍的主意很明确,就是担心真有人火眼金睛坏了名声。

    他虽是个商人,也想当儒商,要是有人骂他“黑心丫的”,指不定要被老哥抽一顿。

    看完这条,估计不少年轻人都大骂坑爹。

    不让炫耀的比赛还有意思吗?

    得奖不能大肆宣传的委屈你管?

    最精髓的一句话,就是后世出现的网络红人张扬哥,标准的20后,今年才刚出生,参加过无数世界级比赛,内容五花八门,可每次一见报就退赛,换个花样继续玩,头版标题有一句他的经典名言:

    《哥参加的不是节目,是高调。》

    副标题——《高调有了,节目就不重要了。》

    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乐坊还留了活路:不禁止文字描述比赛。

    云市在华夏音乐圈是有名的人才基地。骄子乐坊的比赛规则一出,就有本地人晒到微博,小范围内火了一遍,很多闲人为一睹庐山真面目,把国庆旅游定在了云市。

    话题回到当下。

    付丞雪大概是少有几位不会反感比赛规则的。他是想红,但还不到时候。有人说成名要趁早,但积累不够的成名是提前透支,就像便秘一样一点一点挤出,早晚会让人失去耐性。只有厚积薄发、一泻千里的爆发才会产生爽感,回味无穷。

    ……好吧,这个比喻俗了。

    等付丞雪领了参赛号码牌离开,侯庭雍打开对讲机叫导购把填单拿上来。

    姓名:付丞雪。

    名字还挺好听,字也挺好,写的是隶书。

    年幼时字未定型,并不适合绵软的隶书,会让横竖撇捺失了风骨,缺了筋,变成一滩烂泥。他当年还被爷爷逼着悬腕先练楷书,才练行楷。

    行楷是他自封的。

    因为歪七扭八没有字形,被兄长诚恳地建议过,“我觉得……你不如去练草书,我看你跟这种正经的字体交流不出感情。”他内心大嚎:我到底写得多不正经啊卧槽!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积威甚深的兄长大人,对方却像看穿他的“委屈”,安慰道,“……嗯,我是夸你乱得很有章法。”

    ——每次都要思考很久才下评语,真为难你还要斟酌用词不伤害兄弟玻璃心,我替咱妈谢谢你!

    小孩的隶书属于藏峰型。

    看着很软,字形舒达,可力道偏重,柔在型上,狠在骨子里。似乎刚学不久,骨架有了,就是肉还有点抖。

    他觉得小孩比他适合草书,还是最霸气不羁的狂草,要不怎么配得起字骨里的疯魔?

    擅长乐器很不客气地填了若干,资料栏是男,八岁,没贴一寸照,另两张是热门乐器。

    脑中突然具现了一个画面:

    争先恐后下汤锅的大肉馅饺子队伍中出现了一个水果汤圆……不由心一软,设定曲目地方法是不是太残忍了?那些平民乐器进价才二三十元,还是旧款,拿走就拿走吧也不肉疼,就这样看着一群热血少年厮杀还真是——

    再多几个傻吊吧!
第9章 —007精神垃圾—
    离开骄子乐坊,付丞雪去了m记,有点头晕地喝着牛奶,等着灰猫下载完相关曲目资料载入意识空间。

    外带三份套餐。

    减肥套餐是李律的,所有套餐中只有这个是全素:杯装蔬菜烩汤,水果三明治,加一碗星级什锦干面。给苗氏买了养颜的美白套餐:玫瑰、洛神花、百日红和一颗樱桃组成的红粉佳人茶,裹着脱脂奶皮的香蕉酥,和主食薏米饼。最后一份是鸡肉桶。

    打包的套餐里有汤水,害怕洒了,他一路走得很小心。

    回到萍雀村把美白套餐给了苗氏,李律的则加热一回放进屋。李律放学回家,必先换衣,一眼就能看见。

    付丞雪前脚出房间,李律后脚进院子。

    付丞雪放慢脚步,缓缓穿过庭院往卧室走。身后响起李律的跫音,去大厅放书包,抱着书穿过庭院,打开卧室门,种种声音络绎不绝。关门前回头看了下——斜对面房门大开,穿着校服的大男孩正打开桌上的袋子。

    付丞雪这才合紧门缝,躺上床。

    离比赛还有几天,伸出双手抬在眼前。

    手指细白、修长,骨节分明,很适合弹乐器,却没有一点茧。

    他学过不少乐器,即兴发挥也能弹两手,但现在重头来过,心里记得乐器,手却忘记了。或许碰上乐器多按几个音,还能找找感觉,但弹出什么花样,纯属痴人做梦!十年功和十分钟功力的间隔,不仅是时间。

    有经验阅历,对曲子的领悟力,最重要的——还是契合度。

    这里有一种听起来很玄妙的形容,叫:“人器合一”。

    字面意思就是指:熟悉乐器到不分你我,键弦就是延伸的手,如臂指使。

    这需要多年苦练形成本能,与乐器建立默契。付丞雪空有一身经验,熟知技巧,就像建楼房只有图纸和装修计划,可地上别说一块砖,连地基都没有,又凭什么夸夸其谈?

    这里还有一种飘渺的形容,叫:“意境。”

    通俗说就是感染力。

    他听过音乐会,听到过能让心随琴动的真正的演奏。对很多人来说,“人器合一”比“意境”更难,因为前者花费的时间更多,感染力只要“放”“心”去弹,用肢体语言表达心理语言。就有人心情不好能把圣诞歌弹得想哭,恭喜发财弹得哭笑不得。

    付丞雪距离这种感情丰富的人十万八千里,如果二选其一,他宁愿选前者。

    好歹前者苦练十年还能成功,后者却注定无缘。

    他生性凉薄,没有那么多情绪可以外泄。

    时间走到七点一刻,付丞雪把快餐桶加热,拎出门,在村口对面的站牌下等待,末班车七点二十发车,七点四十左右途径萍雀村。

    公交车厢内。

    付誉抱紧胸包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不是怕被人抢走乞讨一天的钱,而是里面有送人的礼物。

    隔几排的前面坐着一个染了发的女孩,一脸无奈地接起电话。

    一路上响了三五回。

    来电人是个大嗓门的妇女,车厢空旷,天色又入夜,吼一句全车四五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女孩往往脸色尴尬地说两句就挂断,来电显示还是夺命一样不停闪烁。

    内容和过程都很平常,就是家长担心晚归的孩子。

    【叮铃铃!】

    ——死孩子你野去哪儿了,大晚上还不回来?!

    “在车上呢,马上到。”

    挂断。

    【叮铃铃!】

    ——你挂那么快干嘛?有时间跟那些不三不四地唱k唱到差点坐不上末班车,就没时间听你老娘我说几句,谁惯你的毛病?!

    “你惯的,谢谢。”

    挂断。

    【叮铃铃!】

    ——你这死孩子怎么说话的?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饭都凉了人还没回来,我心里不舒坦就不能抱怨两句么?

    “抱怨完了?”

    ——完个屁,老娘跟你没完,今天我非要跟你说道说道,你说你小的时候是谁在你…(巴拉巴拉)…你上小学时是谁帮你…(巴拉巴拉)…你上初中时是谁…(巴拉巴拉)…你交男朋友时是谁宽宏大量拦住你爸……你考不及格是谁…(巴拉巴拉)…

    “完了?”

    ——暂时完了,我再想想……

    “……”

    挂断。

    女孩再次接通电话,母上大人嘹亮的大嗓门哇啦响起。

    “你又怎么了?”

    ——告诉你,晚饭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里脊、麻婆茄子、红烧全鱼,和松仁玉米,你再不回来我就喂狗喂猫也不喂祖宗你了,就这样,挂了!!

    这次是母上大人率先结束通话。

    女孩无语地瞪着手机,又突然失笑。

    付誉只能看到女孩后脑勺,但那抱怨中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又似乎参杂了什么?

    心里闷闷的。

    又软软的。

    有点酸,又有点痒。

    好像甜,但又不甜。

    应该说,是空落落的甜。像心脏上浇了层蜜糖,引来一群蚂蚁,心痒痒,蚂蚁焦急地来回奔波,糖一点点被搬走,只余下空荡荡的心口,少了点什么。

    这种情绪,可以称为羡慕,奢望,或者求而不得。

    付誉看着玻璃外黑沉沉的天色,眼前闪过相貌模糊的生母,摇摇头撞散。

    “诶?这个点还有人在村口坐车么?”售票员的话引起付誉的注意,站牌下站着个人,拉起衣领遮住半张脸抵挡夜风。

    【萍雀村即将到站,请下车的乘客准备就绪!】

    付誉起身往车门走。

    巴士靠站停车,后车门缓缓打开。付誉眯着眼看路,人影走到车门前,以为乘客上车,快速跳下去让到一边,人影奇怪地转向他,他眨眨眼,又看了眼缓缓合住的车门。

    “这是末班车。”

    意思是:后面没车了,要上赶紧!

    人影走近,双手包住他的脸,沉重的袋子撞上肩膀,脸被拉近,四目相对,人影幽幽地叹口气。

    “你该配个眼镜了,付誉!”

    付誉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到耳根,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

    付丞雪把全肉桶塞进付誉手中,转身率先迈步,“你回来的可真晚,肉都凉透了。”

    付誉连忙跟上,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顶帽子,戴到男孩头顶。

    “这是什么?”男孩摘下帽子,一脸无语。

    付誉伸手又想给男孩戴上,却被躲过,委屈地扁嘴,“帽子啊……我看你很喜欢,想让你开心。”

    “——那为什么偏偏选这顶啊?”粉粉的颜色,雪纺的花朵,蕾丝的边。

    “好看啊。”付誉挠挠头,不明白付丞雪为什么不喜欢,“我看好些女生都选了这一款,还对着镜子照个不停……我觉得你戴上,肯定比她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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