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金战争- 第20部分

28　花国选举大会（2）
洋行从外国进口物资，是要自己首先垫资的。鲁麟洋行青春再造丸积压，资金就不能及时回笼，洋行的运转大受影响。虞洽卿担任跑楼后，罗西里奥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如何将库存的青春再造丸销完，并且让这种西药从此占领上海滩市场。虞洽卿自己试着服用青春再造丸，两盒下去，不但在书寓住局能整夜持续亢奋，让那些小先生高潮迭起，而且白天工作也全身精神焕发。凭着直感，他觉得这是一种好药，在上海滩只要方法对路，一定能够大开销路。
　　对于西药的营销，虞洽卿向来没有经验。他来到法租界公馆马路（金陵东路），找黄楚九请教办法。
　　黄楚九是余姚人，也是宁波老乡。黄家祖上行医，善治眼病，由于父亲早逝，黄楚九却没有能够学习到多少医术。他早年在城隍庙一带开药店，卖一些真真假假的药品。有一天，一个外国水手拿了黄楚九的眼药水不给钱，还要打他。虞洽卿恰好路过，用洋泾浜英语和水手力争，结果使外国水手给了钱。两人自此结识。
　　凭着秉性聪慧，手段灵活，黄楚九靠着真真假假的药品，逐渐在上海滩医药界站稳脚跟。前年，他倾其所有，又向一个富孀借了3000元银洋，在法租界公馆马路开设了中法药房，主营中西药品买卖，制销中成药。
　　“是不是嫂夫人的沙眼又犯了？”几个月前，宰凤仙患上了沙眼病，虞洽卿曾带她来找黄楚九看过，并用黄楚九配制的眼药水，治好了。
　　“不是。她现在的眼睛好着呢。”虞洽卿拿出几盒青春再造丸，“我想请你帮帮忙，把这个药打开销路。”
　　听虞洽卿介绍完青春再造丸，黄楚九想了半天，“这玩意儿说到底就是壮阳药，我这里不太好办。要不，你去四马路想想办法。”
　　虞洽卿知道黄楚九是在耍滑头，不想帮自己的忙。“四马路上又没有药店。我想，这个药能不能由中法药房销售？”
　　“你拿过来完全可以。不过，放在我这里和放在鲁麟洋行没有多大区别。你想想，一般规矩看病的人，谁会去买壮阳药啊？刚才你说罗西里奥的意思我明白，是想迅速让这种药一下子火爆售出。这种药要想销售火爆，除掉四马路红粉街，还能有哪里？”
　　不能说黄楚九说得没有道理，要是在四马路开设一个销售门点，行不行呢？
　　离开公馆马路，虞洽卿来到四马路。他在街道缓慢地逛着，看能不能寻到一个合适的门点。四马路上商店林立，没有一家空闲门面。所有的商店似乎都生意红火，没有一家像是有转让的意思。一直到中午，虞洽卿也没有寻到什么头绪。他走进杏花楼，要了一份广东炒饭，一碗鱼生粥。在等待上饭的时刻，有报童过来，虞洽卿买了一份《申报》。他胡乱翻着，渐渐，一篇《三香争状元》的文章吸引了他。
　　这篇文章是评品四马路枇杷巷书寓王氏三姐妹的。
　　三姐妹中老大叫莲香，姿态明秀，丰韵娉婷，月靥藏娇，星眸流媚，自挂出艳帜，竟同时有十位富商愿意梳拢她。老二叫梅香，粉输其白，雪逊其妍，玉骨冰肌，丰神俊逸，自从出道以来，枇杷巷底，宾客如云；来冶游者，都以不见梅香为憾事。老三叫枫香，在三姐妹中可谓一枝独秀，她的容貌和两位姐姐难分高下，但香韵连连，芳心机巧，情话绵绵，善解人意。这样的三个*，个个可人，到枇杷巷的冶客，无不为之神魂颠倒。但是三人之中，孰高孰下？谁是其中状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8　花国选举大会（3）
虞洽卿一看就明白，这种文章，带有极大的炒作成分，作者不是拿了老鸨的钱，就是这三姐妹的相好，并没有多大意思。当然，这也可能是屡试不中、对科举尚未心死的读书人，因为生计关系，受雇于报馆或书局当编辑，采新闻，做自由撰稿人，靠出卖些许智力和才华，赚些银钱。养家糊口之余，就近寻芳，吃花酒，宿妓院，虽然其乐融融，人生逍遥，但心里总是惦念着千百年来读书人共同的梦想：一朝金榜题名，成为名扬天下的状元。眼看自己今生无望，便把这永远不能割舍的理想桂冠，带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头上，也未可知。
　　突然，虞洽卿灵机一动，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在上海滩开一科花榜，选举花国状元呢？这样，就有了中秋节张园的盛大选举。
　　经过一天的紧张投票选举，共收回有效选票五万余张。当晚“鲁麟花国选举大会”在溶溶月色中揭晓，四马路水晶宫的雨欢欢拔得头筹，当选为花国状元，民和里的贝婧妤当选为榜眼，福祥里的华宝宝夺得探花。虹桥老三徐第、枇杷巷王氏三姐妹等十八人成为花榜进士。
　　紧接着，组委会在安垲第广场举行了隆重的颁奖活动。耀眼的电灯光下，雨欢欢等二十一位美艳迷人的靓妹依次上台，赢得了无数男人的欢呼和掌声。
　　作为组委会主任，虞洽卿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目的是推销掉青春再造丸。谁当选花国状元，他是不在意的。所以，直到雨欢欢上台，他才第一次看见这位花国状元。这位状元似乎很腼腆，上台时穿着黑色大丝绒旗袍，云髻高挽，步态款款，神情庄重而妩媚，没有丝毫的风尘之感。到了台上，雨欢欢挥手向观众致意，旗袍的袖子滑落到手腕上，那裸露的玉腕，如同江南荷塘新出水的谢花藕，这一下子抓住了虞洽卿的目光。虞洽卿盯着雨欢欢，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似曾相识，仿佛是在梦里。不经意间，雨欢欢的目光迎上来了，两人四目对视的刹那，虞洽卿突然觉得她的眼睛是那么熟悉，是潇潇？而再盯着她看，她的眼睛已经移向别处了，但看着她的面庞，他依旧觉得她是潇潇，她是不是遭遇什么变故了？他正在遐想，榜眼贝婧妤上来了，雨欢欢下到幕后去了。
　　到底是不是潇潇呢？“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虞洽卿想到了那方红色的罗帕上绣着的宋词，那一年从夜晚到夜晚的相遇，已经五六年了，自己的记忆会不会有误？后来在普陀山桃花岛，看见的明明是她和姨妈，但她却拒不相认，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记忆有误？抑或是有其他原因？现场的事情很多，容不得虞洽卿闲下来多想。既然她在上海，住在四马路的水晶宫，如果真是潇潇，就从容地再续前缘吧。
　　作为花国状元，雨欢欢获得了德国新式大铜床、全套西式红木家具的奖励。榜眼贝婧妤获得红木西式衣橱一个、梳妆台一座，另有沙发榻、镜架等。探花华宝宝也得到了西式梳妆台、沙发榻、镜架的奖励。十八位花国进士一人一个沙发榻、一个镜架。投票选举中，有一百七十三位选民一票连中三元，成为幸运选民，颁奖仪式结束后，和二十一位花国美女共同出席了鹿鸣宴。
　　本次活动惟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任何一位选民能一票连中三元又准确投中十八名进士，因而特别幸运选民没有产生，特别幸运大奖空缺。一万元银洋的奖金也就由鲁麟洋行收回。
　　这次“鲁麟花国选举大会”共发售选票五万零五百五十三张，鲁麟洋行获得资金五十万五千五百三十元。不但基本上销售完积压的青春再造丸，而且还销售掉价值五万多元的德国牛奶糖，使德国牛奶糖全面打开了上海市场。
　　青春再造丸的进口成本极低，除掉活动及其他各项成本，鲁麟洋行赚取的毛利近二十万。按照销售额百分之十的标准提成，虞洽卿得到了五万零五百零三元的佣金。
　　虞洽卿一步跨进了有钱人的行列，更主要的，鲁麟洋行大班罗西里奥从此对他刮目相看，立刻提升他做买办。买办间里自跑楼以下人员任用，全部由虞洽卿自行做主。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29　真假“来去来”（1）
茶叶一向为中国的传统出口商品，早在唐代就开始出口，大宗的出口欧美则始于晚清。茶叶出口分为红茶、绿茶、砖茶三种。早期红茶的最大主顾为英国，绿茶的销路在美国和北非，砖茶则大量销俄国。茶叶最早由广东出口，后来集散中心一度移至九江，再迁到汉口，最后才集中在上海。上海之所以成为全国茶叶对外贸易的中心，是因为外商洋行云集上海。上海最早做茶叶出口的洋行是英商怡和、仁记、天祥、锦隆，德商新泰，后来又有英商协和、同孚、天裕、杜德、保昌、福时、英发，法商永兴，美商慎昌，印度商富林，波斯商源生等，其中以怡和、锦隆、协和势力最大，形成了英商垄断的局面。
　　洋行经营华茶出口，先是接受外国委托，再通过买办向上海的茶栈收购茶叶装运出口。上海的茶栈大多是中间商，茶叶来源靠各产地的内栈。产地内栈设有制茶工场，通过产地茶行向茶贩或茶农分头搜集毛茶（粗制茶），进行加工处理并包装成为箱茶后，由内栈经理运到上海的茶栈，委托其向洋行推销。也就是说，洋行收购茶叶是通过洋行——买办——茶栈——内栈——茶行——茶贩——茶农这些环节完成的。
　　但是，洋行向茶栈购买茶叶时，照例是毋须先付款的。他们接受外国委托后，再通过买办和跑洋行的茶栈通事取得联系，由茶栈送茶样到洋行，由洋行买办交给外国茶师式样，认为适合后，与茶栈通事议定数量和价格，由茶栈发一整箱大样，洋行将大小样核对无误，在洋行的成盘簿上记下一笔，就算是成交。此时全部货物仍暂由茶栈保管，洋行既不用付给货款也不需要预付定金。茶栈将茶叶送到洋行栈房，经过拼堆——有些名牌如星桥牌不再拼堆——打包，再行装船外运。此后，洋行就利用外商银行进行结汇，取得款项，方始付给货款。此前，洋行根本不需要垫付任何款项，有时甚至七八个月不通知出货，非但不需要付出货款，连所有栈租、拆息也都由内栈茶客负担。
　　德商洋行在中国做茶叶出口的只有新泰洋行一家，他们的规模很小，根本满足不了德国市场。出口德国茶叶的业务，大多操纵在英商怡和洋行手里。怡和洋行茶叶部大班名叫，人们把他译作“来去来”。他每年4月间茶叶上市前到中国，做到9月结束回国。在向伦敦总行汇报后，就到德国、美国、北非等地兜售生意，第二年4月再来中国。十多年来，他就是这样来来去去，转手倒卖，谋取厚利。以至于连上海滩的洋人都叫他“来去来”了。
　　虞洽卿升任鲁麟洋行买办后，根据市场行情，向大班罗西里奥建议，把茶叶出口德国，作为鲁麟洋行出口贸易的重点。因为做茶叶出口，几乎可以说是空手套白狼，不需要洋行自己的资金。这样，就可以把资金集中起来，在巩固原来的颜料进口之外，重点扩大布匹进口，四亿多的中国人，每天都是要穿衣的，而中国的纺织业极其落后，一时半时很难发展起来。布匹进口，可以作为鲁麟洋行今后进口贸易的重点。至于青春再造丸这一类壮阳药，因为不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即使再努力，市场也不可能做大，维持就可以了。
　　罗西里奥觉得很有道理，就同意虞洽卿意见，让青春再造丸由黄楚九的中法药房代理经营，鲁麟洋行只负责从德国进口，稳稳当当地赚取一部分差价。其余精力，全部放在茶、布两样。

29　真假“来去来”（2）
茶叶的好坏标准很不容易掌握，有时连业内中人也莫名其妙，所以做茶叶买卖的人往往有“茶糊涂”的雅号。茶叶的品质重在色、香、味，评定茶叶等级没有化验室和化验仪器，全凭茶师的眼睛、鼻子和舌头。仅有的设备是窗朝北开的交易茶楼，窗外装一茶戽，借反光鉴别茶叶颜色。还有茶样台，工具有样盘，专门称茶叶的天平秤，专门泡茶用的有柄有嘴的特制盖杯和茶碗。试样时，将样茶看过、嗅过，称好分量，放在盖杯内冲开水，泡五分钟左右，倒在碗里，由外国茶师鉴定。为了增加神秘气氛，洋行在鉴定时特地用马表计算泡茶的时间。
　　放一次茶叶要逐次泡四到五碗，由外国茶师顺次喝到口中，随即吐掉，借齿颊留芳来品啜茶叶味道。茶的命运完全决定在外国茶师的嘴里，如果他妙舌生花，立刻身价十倍。茶师在洋行里的地位很高，怡和洋行的茶师就由茶叶部大班“来去来”自己担任。欧美的经销商很迷信这类专家，如怡和洋行的茶叶运到德国、美国，只要电报上写明是由“来去来”验收的，他们不但肯出高价，而且不用检验就全收下来。“来去来”不仅为怡和洋行验货，还接受其他洋行的委托，代为评定，出具证明。当然，其他洋行经他检验的茶叶，总是比怡和洋行的要低一个等级——即使是同一家茶栈同时卖给怡和洋行和其他洋行的，也是这样，所以，怡和出口的茶叶，等级总是比很多洋行的高。不过，无论“来去来”给你的茶叶评定为什么等级，他的佣金——货价的百分之一你是要付给的。
　　罗西里奥开始也想像其他一些洋行一样，请“来去来”评定茶叶。虞洽卿却一口回绝。
　　“让他来评定，我们销往德国的茶叶，品质就永远低于怡和洋行的，这样就永远也不可能占领德国市场。”
　　“那请谁评定呢？德国的经销商、消费者可是就相信‘来去来’啊。”
　　“我自己评定，请签名。”
　　“是谁？”罗西里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虞先生你真会开玩笑，还不就是‘来去来’，他怎么可能为你签名？”
　　虞洽卿神秘地一笑，“我们和他一起联手做生意，他当然会签。”
　　虞洽卿说的这个当然不是“来去来”，他叫弗兰克尔，父亲是船主，美国人，母亲是中国广东人。弗兰克尔出生在香港，加入英国籍。他父亲的船常到上海，全家随之移居，住在苏州河边。中学毕业后，弗兰克尔先是在邮政总局当打字员，后来到英商怡和洋行当职员。现在，他辞职出来，自立门户，设立隆发洋行，专门做棉花进口和茶叶出口生意。由于“鲁麟花国选举大会”的成功举办，弗兰克尔知道了虞洽卿这个名字，他主动找上门，想请虞洽卿到隆发洋行做买办。
　　“我不会去隆发洋行做买办的，但是我们之间可以合作。”听了弗兰克尔的设想，虞洽卿这么回答他。
　　“虞先生，请问，我们怎么合作？”听说可以合作，弗兰克尔十分感兴趣。
　　“你在怡和洋行任职好几年，对于的签名不陌生吧？”
　　弗兰克尔点点头。
　　“如果你抽出一段时间，专门模仿他的签名，能够以假乱真吗？”
　　“这肯定没有问题。”弗兰克尔犹豫了一下，“不过，这要付法律责任的。”
　　“只要你愿意，我会叫你的签名合理合法。”虞洽卿盯着弗兰克尔，“如果你想跟我合作，我们共同出口茶叶，现在必须这么做。当然，你做的是美国市场，我做的是德国市场。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29　真假“来去来”（3）
“你的意思是让我用的签名来评定出口茶叶的等级？”
　　“是的，弗兰克尔先生，你很聪明。今后在上海滩，你一定能够发大财。”
　　“不行，这样我会坐牢的。”
　　“按照我说的做，你肯定不会坐牢。再说，你我是合作者，上海滩洋人的势力这么大，要是你坐牢了，我能跑的掉吗？我可只是想发财，不想坐牢。”
　　看着虞洽卿极其认真的样子，弗兰克尔有些相信了，但他还是有些不踏实。“虞先生，请你别忘了，‘来去来’评定茶叶不仅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