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原先的钱庄汪老板来了。他拿出五千两银子,要娶潇潇做妾。王老板已经年过花甲了,母亲自然不同意。但潇潇同意——一家人在一起,最后都会耗死。与其这样,倒不如她做出牺牲,让母亲用五千两银子买下一处小门面,做些小生意,让两个弟弟在温饱中成长。就这样,潇潇带着小时候就一直侍奉她的用人,就是那位姨妈,嫁给了汪老板。
汪老板是个惧内的人,他虽然喜欢花骨朵一般的潇潇,却不敢直接把她娶回家。因而,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让潇潇做了外室。开始,汪老板经常来,拥着*美艳的潇潇,他虽然兴趣很高,但总是力不从心。不久,他获得一张秘方,到城隍庙买了一些虎鞭、鹿鞭和百年老参在一起炖着吃。不知是药力过猛还是药理有错,一根虎鞭刚吃完,他就鼻口出血。幸亏送医院及时,要不然就没有命了。
这一来,汪老板只好卧床养病。汪夫人知道了汪老板在外面养小妾的事情,找上门来,大吵大闹,大骂大打潇潇。潇潇十分郁闷。就在这郁闷中,姨妈让她出去散心,回家的路上,她的包被一个饿汉抢夺,遇到了虞洽卿。从黑夜到黑夜,两人轰轰烈烈,醉生梦死,上天入地一般。潇潇觉得,自己这一朵花,这一次才是真正开放了,有了这样的奇遇,就是死也值得了。
对这位无意间邂逅、豪爽侠义的年轻人,潇潇从心底爱慕有加,但她是别人的小妾,上面的大妇又虎视眈眈,为了不给自己也不给这位年轻人找麻烦,潇潇只好强迫自己送别了他。为了断绝他的思念,她还送给了他一方绣着宋词的罗帕,告诉他:“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30 江山美人两相顾(5)
几天后,汪老板死了。大老婆在大年三十这天派人来赶潇潇和姨妈出门。心灰意冷之间,潇潇想到了曾经跟着汪老板去进过香的普陀山,远离尘世,海阔天寂,在那里伴青灯古佛,潜心修行,一定会了却烦恼的。令她没有料到的是,她到岛上刚刚安顿下来,就又遇到了虞洽卿。她心如枯井,拒绝和他相认。但虞洽卿的执著,却又让她心灵颤动,难道这是命运使然?最后,她买下了他的发梳。
命运总是不遂人意。三年后,姨妈病了。潇潇请遍了岛内外的名医,都没有治好她的病。姨妈虽只是一个女佣,但潇潇小时候是她带大,这些年又一直陪伴她风雨飘摇,含辛茹苦,不是亲娘,胜似亲娘。潇潇不愿意让她这么离去——那样也会让自己更孤单的。她对着海天和观音圣像发誓:“一定要治好姨娘!”
潇潇带着姨娘又返回了上海。
治病需要很多的钱,潇潇将能卖掉的东西都卖光了,还是不够,最后只好把自己卖进了水晶宫。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步入红粉生涯两年后,她突然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虞洽卿,她被评为花国状元,竟然是他一手策划的。那天颁奖结束后,她开始打听这位阿德哥,知道他已经是一位买办了,可惜的是家中已有妻室。她心中忧喜参半,不过她凭着以前相见时的直觉,知道虞洽卿肯定是喜欢她的,从心底喜欢。所以,她告诉*凤,她决心嫁给他——至于是妻还是妾,不去计较那些名分,只要能够常常在一起就行。
温存了一会,虞洽卿从雨欢欢怀里抬起头。
“潇潇,这些年我常常想起你,但万万没有想你会成为我的状元。”
“以后,你不要再提状元了。花国状元雨欢欢从今天起已经死了,今后我就是潇潇了。我要嫁给你,从夫姓,以后就叫虞潇潇,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虽然我家中已经有两房夫人,但她们只是夫人,只有你是我的至爱,但愿你不要觉得委屈。”
潇潇激动地倒在虞洽卿怀里,“我这样风尘中的人,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有你这句话,我当牛做马都行。”
“我不会让我心爱的女人当牛做马的!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快快乐乐地嫁我。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风光?”
“别的风光我也不敢想,到时候,你带着凤冠霞帔彩舆来迎娶我,让我像亲娘养亲爹疼的女儿那样做新娘就行了。”
“凤冠霞帔彩舆,我一定带来!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凤。”
*凤一口咬定要十万两银子,不然就不同意潇潇从良嫁虞洽卿。虞洽卿和她谈了半天,坚持把十万两银子改为十万块银元,不然就不赎人了。*凤最后没有坚持住,只好同意改成十万块银元。
银子是中国很久以前就使用的通货,一直以“两”为本位。自明末以来,上海的市场上的通货则出现了银元,币位两、元混用。最初用到中国来的是西班牙银元,又称“本洋”,也叫“双柱番饼”,是西班牙查理一世占领美洲中西部时所铸,重八钱左右,直径近四厘米,外形一面是国王肖像,一面是两根柱子,当中夹着冕和王室徽章,所以叫做“双柱番饼”。到了查理王子菲律王二世,他占了菲律宾以后,就与我国往来贸易,西班牙银元开始流入我国。上海市面用这种银元,则在清乾隆年间。到了公元1860年,太平军战争时,西班牙银元市价大涨,高于本值十分之七八,成为市场上的标准通货,银行汇率,以此为准。可是公元1876年以后,上海本洋已绝无仅有,只是钱庄挂着本洋行情,成为一种理论意义的货币本位。 。 想看书来
30 江山美人两相顾(6)
此时,上海流通的多是墨西哥银元,又称为鹰洋。鹰洋八钱三分多,背面镌一自由帽,帽的四缘,有日光三十二线,下面刻币值、造币厂标记及发行年份;正面刻一只飞鹰,嘴里衔着蛇,作倒视状,这是墨西哥国徽,所以叫做“鹰洋”。鹰洋公元1856年流入上海,代替本洋的通货地位,成为其后五十年间的市面货币本位。
同时,上海流通的还有少量台湾银饼,它们是台湾在道光年间仿铸的,而大量流通的则是公元1888年后广东开铸的龙洋,它一面是龙的图案,一面铸有“广东省造、光绪元宝、库平七钱二分”等字样。其后,各省纷纷仿造。
此外,还有美国、日本、英国的银元流行到上海来。美国的有两种,一种是公元1792年所铸的,和西班牙银元一同流入。一种是1873年所铸的,重八钱四分。到了公元1878年,美政府停止铸造,公元1887年,美政府大量收回,上海市场上便绝迹了。日本银洋也称龙洋,铸于公元1870年,刻有蟠龙花纹,重八钱三分二。
以上这些银元,成色都在九分上下,不是纯银,因而在钱庄或银行兑换纯银时,两块银元才能兑换到一两五钱的纯银。也就是说,虞洽卿用七万五千两的纯银,就可以兑换到十万块银元了。
一个月以后,虞洽卿带着十万块银元的银票和严子均一起来到水晶宫。
虞洽卿把银票递给*凤,严子均说:“你可看清楚了,这些都是源丰润票号的,见票就兑现钱。”*凤见到银票自然是满心欢喜,不过,她却装着面带悲戚地说:“我吃这碗饭这么多年了,欢欢是我最疼的女儿,现在说走就走了,我真有些舍不得。”
“行了,王老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想要欢欢,不,应该是潇潇了,你想要潇潇一辈子当你的摇钱树,这可能吗?”
“严公子,你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好不好?”*凤不高兴地说,“我是真的心疼欢欢。”
严子均冷笑了一下,道:“要说心疼欢欢,不对,是潇潇。要说心疼潇潇,阿德那是真心疼。为了筹集这十万块银元,他把能卖的都卖了,能押的全押了。为了让潇潇出嫁时能戴上真正的凤冠霞帔,他特地捐了一个二品候补道的官衔,为潇潇请封了诰命。”
一旁听着的潇潇此时泪如泉涌。
“你知道阿德是怎么筹钱的吗?”严子均见潇潇流泪,故意逗她道,“这一个月,阿德办了一个洋泾浜英语速成班,夜晚教一帮子学徒英语。”
潇潇含着泪笑了,深情地看着虞洽卿说:“你还会教英语?”
“病急乱投医,穷急乱抓挠。根据我自己学习的心得,教那些商店、洋行的学徒,赶不上学堂里那些先生,但实用,在上海滩能够和外国人做生意。”
“阿德可是不得了,自己还遍歌谣,让人一下子把很多英语单词都记住了。”
“真没有想到,你以后教我啊。”潇潇忙上前,小鸟依人样地双手抱住虞洽卿的胳膊,摇了两下。
“你想学好啊,我替阿德教你。”严子均摆了摆姿势,读道:“来是‘康姆(e)’去是‘谷(go)’,一块大洋叫‘温达罗(one dollar)’,是叫‘也司(yes)’不叫‘糯(no)’,如此如此‘少咸鱼沙(so and so)’,真崭实货‘佛立谷(fully…good)’,靴叫‘普陀(boot)’鞋叫‘靴(shoe)’,洋行买办‘康摆渡(prador)’,小火轮叫……叫……叫什么?” 。。
30 江山美人两相顾(7)
虞洽卿笑道:“小火轮叫‘司汀巴(steamer)’,‘翘梯翘梯(tea)’请吃茶,‘雪堂雪堂(sit dowm)’请你坐,洋山芋叫‘扑铁秃’(potato),东洋车子‘力克靴(rick…shaw)’,打屁股叫‘班蒲曲(bamboo…chop)’,混账王八‘蛋风炉(damn fellow)’,‘那摩温(number one)’先生是阿大,跑街先生‘是老夫(shroff)’,‘麦克麦克(mark)’钞票多,‘比的生司(empty cents)’当票多,红头阿三‘开泼渡(keepdoor)’,自家兄弟‘勃拉茶(brother)’,自家姐妹‘雪丝塌拉(sister)’,爷要‘发茶(father)’娘‘卖茶(mother)’,丈人阿伯‘发音落(fatherin…law)’。这些你能记住吗?”
“我能,你教的,我肯定能。”
“潇潇,你知道吗,阿德就是用这办英语补习班的钱,捐了个二品候补道,为你请来了凤冠霞帔。这些年在上海滩我见多了,从来没有见过像阿德这样真性情的。”
*凤忙说:“评弹里说古人能够冲冠一怒为红颜,要美人不要江山,我没看见。今天我开眼了,虞先生才是这种充满豪情的人。”
虞洽卿连忙摇手,说:“我可不是那样的人。那哪里是什么豪情?那不过是愚夫发疯。道理很简单,美人江山唇齿相依,没有美人,要江山固然少乐趣;但没有江山,哪里又能守得住美人?为了筹集这些钱款,我的确想了很多办法,连开洋泾浜英语速成班的点子都想到了,但瑞康颜料号的股份我没有动,那是一家大小的生活保障。我是赤脚跑进上海滩的,要是光考虑我自己,我什么都敢拼,大不了光着脚从头再来。”
“好一个光着脚从头再来!这话我爱听。人们都说,上海滩是冒险家的乐园。在上海滩要想干成一件事情,就得敢于冒险,敢拼才会赢!”
“当然,现在我有几房夫人,我光着脚从头再来行,但我不能让她们也光着脚跟我一起从头再来。那样,是我一个男人的耻辱。”
严子均笑着说:“所以你在千方百计往怀里拉美人的时候,还同时稳定了江山?”
“不对吗?要不然,得到美人,又会失去美人的。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
严子均有些遗憾地说:“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总让人觉得少了许多浪漫色彩。”
“实实在在的生活有时并不需要浪漫。”
去日本前,虞洽卿迎娶了潇潇。为了家庭的和谐,他没有把潇潇娶进鲜鱼巷的家,而是在静安寺路梅花弄另外租下一处房子,让潇潇住。
参加婚礼的客人散去后,潇潇拿出了一只红木箱子,打开,拿出一叠银票,递给虞洽卿。“这是十万块银票,你明天把那些抵押掉的东西都赎回来吧。”
虞洽卿惊奇地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还不都是你给的?”
“我给的?”虞洽卿忙拿起银票看了看,见大多数是义善源钱庄的,连连摇头。
潇潇叹息一声,“我到了水晶宫半年后,姨妈的病终于治好了。我无法照顾她,就托人送她回徽州老家了。从那时起,我一心想找一个可靠的人嫁出去。所以,我千方百计攒钱,以便自赎自身,成为一个自由人出嫁。开始那几年,才攒一万来块。被评为花国状元后,来水晶宫的男人都像疯掉一样,常常大把地塞钱给我。一个月我就攒到了十万块,这上海滩,名气真是太重要了。原先,我是想把我这十万块给*凤自赎的。但为了看看你到底对我是不是真心,我又改变了主意。最后,你真的拿了,这钱还不就是你给的?”
“我的命真好,又得美人又得钱!”虞洽卿激动地上前抱起潇潇,把她放到床上……
一场交欢下来,潇潇依偎在虞洽卿怀里,喃喃道:“现在好了,我就是死了,也是你虞洽卿的鬼了。”
“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虞洽卿忙捂住潇潇的嘴。
“话是表达意思的,只要实在就行,没有什么不吉利的。以后,我要把姨妈接来,行吗?”
“当然行。她这么些年一直照顾你,今后她就是我的亲丈母娘了。”
“不稀罕。你当她是我亲妈就行了。”
“为什么?”
“你的丈母娘太多!”
虞洽卿得意洋洋地说:“没办法,谁叫我这么有本事呢?”他又翻身压到潇潇身上……
31 日本人的守法精神(1)
一踏上日本的土地,虞洽卿就立刻被全新的气象所笼罩。无论是长崎还是东京,街道都宽阔、整齐,基本上看不见中国街道两旁常常见到的乞讨者和流浪汉,所有人都精神亢奋,脚步匆匆。尤其是那些机声隆隆的工厂,数量和规模都是中国工商发达的上海所不可比的。以前在国内,谈起日本,很多人都不屑一顾,认为那不过是一个“蕞尔小邦,地狭民寡”,根本不能和中华泱泱天朝大国相比。现在亲眼所见,情况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很显然,日本在工商业方面已经开始超过中国了。惊讶之余,虞洽卿心中有些莫名的担忧。
听说上海的一部分工商界人士随日本实业考察团来日本参观,吴锦堂忙赶到东京迎接虞洽卿等人,以尽客居地主之谊。
吴锦堂开设义生荣商号后,虽然仍以代人购销运输为主业,但业务范围随之向制造业延伸,自己生产火柴、阳伞,并由为出口商购运向自营出口延伸;由代进口商运销,转向自己设行销售。到了光绪十五年(公元1889年),吴锦堂从长崎迁居到神户,投资三十万,建立“怡生号”商行,开始经营杂货、棉制品、粮食、火柴等。他的事业蒸蒸日上,此时已经成为神户华侨的领军人物,并被清朝驻日公使任命为“神户旅住大清商人公举商董”,是神户中华会馆、神户三江公所的总代。
自从那一年在英商太古公司北京轮上邂逅相识,两人一直联系不断。这期间,吴锦堂因为业务关系,曾经去过上海一次,虞洽卿热情接待过他,两人相谈的十分投缘。在东京接待过上海的众人,吴锦堂请虞洽卿和自己一道来到神户的家中。
神户位于濑户内海沿岸,当时是日本最大的海港,是华侨的重要聚居地。吴锦堂的住宅是坐落在笼池大道旁的宽敞别墅,在这里,吴锦堂一边招待虞洽卿喝着上等的日本清酒,一边和他彻夜长谈。
“在国内时,说起日本,很多人动辄称:蕞尔小邦,不屑一顾。现在到了日本,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国内的很多人,还是坐井观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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