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日本现在很多方面已经超过中国了,将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接着,吴锦堂向虞洽卿讲述了自己所了解的日本的情况。
“日本明治维新从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开始,到现在已经二十五年。开始时,日本只有手工业工场四百零五个,现在已有各类现代企业三千三百四十四个;铁路建有三千零二百八十余公里,还出现了‘山阳’、‘九州’、‘北海道’、‘关西’等四家私营大铁路公司;使用蒸汽动力的船舶总吨位到十一万零二百零五吨;银行有七百零三家;以纺织业为中心的轻工业部门初步实现了工业化。
“而我国呢,从咸丰十年起曾国藩等人就开始办洋务,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据我了解,各种企业加在一起还不到二百,铁路建成的仅有三百六十四公里,使用蒸汽动力的船舶总吨位只有招商局一家,屈屈五万吨,银行一家没有。所以,左宗棠在奏设福州船厂时说‘譬犹渡河,人操舟而我结筏;譬犹使马,人跨骏而我骑驴’。这样下去,两国的差距会越拉越大。”
“锦堂兄,你在日本有年,依你看,改变中国的落后,靠什么呢?”
“振兴工商。”
“如何振兴工商?”
“修法律,定商约,建商会。”
“《大清律》已经颁行二百余年,重修谈何容易?”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31 日本人的守法精神(2)
“这就要向日本学了。日本不是通过明治维新得以变法的吗。日本能行的,中国也应该能行。当然,有法还要得官员严格执法,四民严格守法。在日本,官员执法相当严格。我从老家带来的一个厨师,想开一家料理店,为了取得执业资格,考试时贿赂考官一百两银子,结果被判处半年的劳役。”
“还有这样的事情?”
“日本的官员都以不受贿为荣,这一点,是国内的人无法理解的。另外,日本民众的守法意识也特别强。去年,我带着一个日本人去宁波买棉花,生意成交后,宁波的老板宴请我们,喝到后来,日本人喝多了,最后一杯酒不愿意再喝。宁波的老板说:最后一杯酒一定要喝掉,这是我们家乡的风俗。我在翻译时,由于不小心,翻译成‘这是我们家乡的法律’,日本人一听,立刻站起身,连连道歉,把酒喝了。”
虞洽卿感叹道:“唉呀,他们连喝酒这样事情都这么讲究守法,那平日在生意上应该是更加守信用了?”
“应该说在日本的经商环境,比上海要好。阿德兄弟,这次上海来了不少人,你们回去后,要多向官府呼吁,要学习日本,修法律,定商约,建商会,振兴工商。”
虞洽卿郑重地点点头:“锦堂兄,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从日本回到上海的当天,虞洽卿没有回鲜鱼巷的家,径直来到静安寺路梅花弄。
潇潇美丽聪慧,柔情绵绵,且能够唱曲填词,房中的乐趣,郑、宰两位夫人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当年两人的邂逅,又是那么铭心刻骨,此次成婚是久别,更是新婚,却仅仅三天就分手,他们彼此都无限思念。潇潇已经预感到虞洽卿的归来,在卧室里准备了茶水和点心,虞洽卿一进入卧室,两人就如胶似漆起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世界仿佛消失了,天地间只有他们这一对轰轰烈烈的男女。
当虞洽卿又一次醒来时,屋子里一片明亮,幽幽的檀香味令他感到神清气爽。潇潇已经穿上粉红色的旗袍,秀发高绾,坐在茶几前,整个人亮丽的如同带雨的梨花。
“醒啦?”潇潇忙拿过一件睡衣,站到虞洽卿脸前,“起来,我请你喝茶,好吗?”
虞洽卿这才看见茶几上放着脱胎漆器茶盘,里面有两只玻璃杯,一把白瓷茶壶,一个锡茶叶罐。旁边还有一个陶茶池,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支点燃的檀香,沁人心脾的幽香就是从那里飘出的。
“怎么搞出这个阵式了?喝茶是不是还有文章可作?”
“当然了。幸亏你还是洋行的茶叶买办呢。苏东坡说:从来佳茗似佳人。茶有万种风情,无穷魅力,尤其是上等绿茶,清丽脱俗,清纯可爱,简直就是风韵天成的春妆处子。”
“听你这么说,这茶比你还有魅力了。这是什么茶?”虞洽卿穿上睡衣,走到茶几前,拿起茶叶罐,要打开。
潇潇忙夺下茶叶罐,“你先洗手。以后喝茶前都要先洗手。以后,我要让你学会品茶、赏茶。”
“我明白了。你这是在给我表演茶艺。好,就像用心享受你一样,我将来也要用心享受茶。”
虞洽卿洗手回来,潇潇已经又坐在茶几前。待虞洽卿坐下后,她打开茶叶罐,“这是上等的黄山毛峰。”她把茶叶分别投放到两个玻璃杯中,“黄山毛峰属于细嫩名贵绿茶,泡这样的名贵绿茶应该选择晶莹剔透的高档玻璃杯,这样精器配名茶,既能增添视觉美感,又便于观赏茶舞。”
“什么叫茶舞?”
“就是茶叶在茶汤中的舒展、浮沉、游动等变化。”
“既然这茶是在玻璃杯中直接冲泡,还摆个茶壶在这里干什么?”
“降水温。冲泡黄山毛峰要控制水温。因为水温过高,茶芽会被闷熟,泡出的茶汤黄浊,滋味较苦。”潇潇拿过旁边的保温瓶,将里面的开水倒到白瓷茶壶中,又从白瓷茶壶中把开水冲到玻璃杯中,冲到三分之一停下,过了三分钟左右,再冲水至满。
“请喝茶!”潇潇端起茶杯,递到虞洽卿的手上。虞洽卿呷了一口,“味道真好!”
“毛峰茶茶艺有点香、洗杯、凉汤、投茶、润茶、冲水、泡茶、奉茶、赏茶、闻茶、品茶、谢茶共十二道程序,要是细细体会,每一道程序都是一种享受。”
“哎呀,真好!对了,潇潇,你会茶艺,会品茶,我以前怎么没有看你表演过。”
“我们家以前就是徽州黄山脚下种茶的,这些是我娘小时候教我的。后来到了水晶宫那样的地方,我哪有心境表演?”
“潇潇,除了会品味龙井,你还能品出其他茶的好坏吗?”
“无论什么茶,我品过一下,就能记住它的味道。好坏当然能品出来。”
“好,你以后就给我天天品茶。”
“为什么?”
“我要请你做鲁麟洋行的茶师。这样,我就把聘请的那个徽州茶师给辞了。”
“你做生意都做成精了,什么事情都和你的生意连着。”
“这不好吗?我把给那个茶师的酬金全部给你,这才叫美人江山两不误。”说着,虞洽卿抱起潇潇,两人正在温存,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女佣。
“老爷,这是严公子让人送来的,说要立即交到你手上。”
虞洽卿接过,看了一下,“又是局票。这个严子均。”
“去哪里?”
“虹桥老三徐第那里。我不去。”
“严公子请你,怎么好不去?去吧。”
虞洽卿把潇潇揽在怀中,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粉脸,“有你这样花骨朵一般的美人相伴,就是天仙下凡我也没有兴趣了。”
“少假模假样的。猫还有嫌鱼多的!去了少喝酒。”
“好吧,去应应场。”他抚摸着潇潇的秀发,“等着我,夜里我会早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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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智破脚夫拐货案(1)
十六铺码头是黄浦江边最繁忙的客货运输码头,凡是客船到岸,很多脚夫就手拿小扁担蜂拥而上,聚集在旅客下船的地方,争先恐后地要代旅客挑行李入城。
王贸富是第一次来上海,一走出招商局江天轮的船舱,就被江边的繁华弄得眼花缭乱。他随身带了两只大竹篓,里面装的是龙山特产黄泥拱笋干、帽岙畈柑橘等,还有他平时在家乡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四十两银子以及几套换洗衣服。两个竹篓很重,他吃力地提着刚下船,一大群脚夫就涌上来,要替他挑竹篓。因为初来乍到,搞不清路径,王贸富就问一个曲辫子长额发的挑夫:“我要去南市茅家卫的鲜鱼巷去找我的亲戚虞洽卿,你知道怎么走吗?”
长额发挑夫说:“知道。没有多远,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王贸富是要投奔虞洽卿,打算在上海滩找点事情做,或者做点生意的。因为从未出过远门,担心四十两银子放在身上会被人偷,就塞在了竹篓里。竹篓胡乱放在船舱里,一路上果然没有人注意。到了上海码头,他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长额发脚夫挑着两个竹篓在前面走,王贸富在后面跟随。码头外面到处是人流,鳞次栉比的高楼令王贸富不时睁大吃惊的眼睛。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慢了下来。长额发脚夫回过头,见王贸富被落下了一截,就一步紧似一步,一溜烟穿过一条马路,走进了一个巷子。王贸富见了,连声高喊:“等一等!等一等!”随即快速追了上去。
王贸富追进巷子,发现巷子往左拐,又向右拐,再向右拐。出了巷子,又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上车水马龙,他不知道该往哪边追。站在路边,往两边看了看,突然,他发现长额发的身影在左边很远处的十字路口一闪,拐到另一条马路上去了。
待追到那一条马路,前方已经没有长额发的身影。王贸富又向前面追了一段路,发现两边都有一些小巷子,长额发到底钻进了哪一条小巷子?他问了问街边的人,没有人能回答他。
傍晚时分,王贸富终于来到虞洽卿在鲜鱼巷的家。
“贸富,你在龙山老家,可是一个能捉鬼卖钱的人。这刚踏上上海滩,就被一个脚夫耍了,看来上海的水是深不可测啊!”虞洽卿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和郑雨梅结婚的那个夜晚,王贸富钻到新房床下听房,被他浇了一头洗脚水的事情。所以听完王贸富的叙述,就和他开起了玩笑。
“阿德,你说得太对了。看来,在上海滩要想混出个人模狗样来,没有三两把刷子,还真的不行。”王贸富尴尬地笑了笑,又接着道:“我那两篓子东西,还得麻烦你想办法给我找回来。里面的四十两银子,可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
“你报案了吗?”
“我后来回到码头上,找捕快报案了。可是捕快说,脚夫逃跑的那地方,是属于法租界的,他们不能进到里面去抓人。”
虞洽卿点点头,“上海就是这个鬼样子,在华界作案,可以躲到租界去。”
“这么说,在租界作案,也可以逃到华界了?”
“是的。”
“那要是这样,杀人也没有事了?”
“那肯定不行。得看是什么案子,是什么人报案?这件事情,你不要急,先吃饭休息。明天,我到法租界巡捕房去,他们不会不办的。”
第二天,虞洽卿来到法租界巡捕房报案,捕房督察长说:“这种事情,在上海滩每天都有很多起,牵涉到华洋两界,破案很需要费一番精力。看在你虞先生是一个买办的分上,我就派一个探目来调查这件事。” 。。
32 智破脚夫拐货案(2)
被派的探目叫黄金荣,脸上有不少麻子。虞洽卿把案情对他叙述一遍,黄金荣点点头,“虞先生是宁波哪里人?”
“镇海的龙山。属于三北。”
“我祖籍余姚。我们是老乡。虞先生,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虞洽卿掏出十两银票,“黄探目辛苦。这十两银子,留给你买水喝。”
“虞先生不要客气。这个案子,八字还没有见一撇呢,这钱我不好要的。”黄金荣坚决地把钱挡了回去。
“黄探目这样就有些见外了……”
“一点都不见外。实话告诉虞先生,干我们这行,弄点小钱花花很容易。但虞先生的钱,我是不能花的。”
“为什么?”虞洽卿不解地问。
“首先,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乡的事情,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帮自己的忙,怎么还能要钱呢?另外,虞先生是上海滩上大名鼎鼎的买办,要是能在法国官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那分量,比我自己说一万句都强。以后,我还要仰仗虞先生呢。”
虞洽卿装起银票,高兴地说:“恭敬不如从命。以后,黄探目有用得着我虞某人的地方,尽管说。中午,我请你小聚一下,这总得赏光吧?”
“行,我也是恭敬不如从命!”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王贸富有些忍不住了,“我的案子,怎么办?”
黄金荣笑着说:“放心,别的我不敢吹,上海滩上要说破案子,没有能难倒我黄金荣的。”他一招手,不远处的两个人过来了。
“这位是宁波来的王老板,”黄金荣指着王贸富对两个手下说,“你们要认清楚了。今天傍晚,王老板穿着银色长衫,带着行李,乘船后到十六铺下船。他一到,他的行李一定会有脚夫挑走。你们二人在后面秘密跟随,跟到脚夫家,把那脚夫捕来。”
两个手下盯着王贸富看了一会儿,冲黄金荣点点头,离去。
黄金荣又对王贸富说:“你现在再弄一担行李,到吴淞口乘下午的船回来。照着昨天上岸时的样子,叫脚夫来挑。记住,一定要穿银色长衫,这样让我的两个手下容易辨认。如果他俩已在旁边,你就故意慢走,任凭那脚夫挑去。这样,一定会捉到骗你的那个脚夫。”
王贸富听完,有些不解,刚想问什么,虞洽卿已经把十两银票递给了他,“去买一件银色长衫,再去弄两篓子行李,分量跟你昨天的差不多重就行了。”
“这……”王贸富拿过银票,还要问。
“什么也不要问了,快去吧。”
当天下午,王贸富准备了一担行李,从吴淞口搭船又来到十六铺码头。当他搬下行李后,看到黄金荣的两个手下在旁边,三个人暗中点了一下头。王贸富就叫一个脚夫挑着行李入城,自己在后面缓步跟随。
那个脚夫快步走着,很快将王贸富甩掉了。黄金荣的两个手下在后面曲折尾随。挑夫见甩掉王贸富,就把行李挑进法租界。到了家他刚放下行李,就被两个暗探拿住。
“跟我们走一趟!”
这个脚夫名叫刘四,他万万没有料到有暗探跟在后面,只好跟随暗探往巡捕房走去。
来到巡捕房,黄金荣问:“你为什么把别人的行李挑家里去?”
刘四装傻充愣地说:“行李只是暂时寄放在我家,明天我就送还他。”
“这行李是谁的?”
刘四一阵慌乱,“是……是……码头上那个人的。”
“码头上那个人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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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智破脚夫拐货案(3)
“既然你不知道,行李往哪里送?”
“送……送……”
“送你娘个腿!见了棺材了,你还不掉泪。给我掌嘴!”
两个暗探上前,一人拿着一块木板,从两边不停地掌刘四的嘴。
刘四的嘴被掌出血后,王贸富跟着虞洽卿来到巡捕房。黄金荣指着王贸富说:“今天我暂且饶了你的罪。这位王老板昨天被脚夫挑走了两只竹篓,限你两天,查个究竟。如果你找不出那个脚夫,就让你来赔他的损失。”
刘四一听,焦急地说:“码头上的脚夫,一天换一班,昨天的不是我们这一班!”
黄金荣喝道:“那你就追查昨天的脚夫。”
刘四领命出来,口中连连叫着“倒霉”,却只好去查办。
按照王贸富提供的曲辫子、长额发的特征,刘四秘密查访了两天,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第三天,两个暗探来捉拿刘四。刘四心怀恐惧地向巡捕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