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便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那□瞧到有人?他回身诣问,旁人均说没瞧见 甚麽。他揉了揉双眼,暗骂:「见鬼!」看来是连日辛劳,眼睛花了。 尹赵二人不敢停步,直奔出数里才放慢脚步。赵志敬伸袖抹去额头淋漓大汗,叫道 :「好险,好险!」回头向来路一看,不由得双膝酸软,险些摔倒,原来身後十馀之外 ,一个白衣少女站定了脚步,呆呆的望著自己,却不是小龙女是谁?赵志敬这一惊实是 非同小可,「啊」的一声,脱口大呼,只道早已将她抛得无影无纵,那知她始终跟随在 後,只是她足下无声,自己竟然毫没知觉,当下拉住尹志平的手臂提气狂奔。 他一口气奔出十馀丈,回头再望,只见小龙女仍然不即不离的跟随在後,相距三四 丈远近。赵志敬六神无主,掉头又跑,他却不敢时时向後返视,因每一回顾,心中多一 次惊恐,双腿渐渐无力,说道:「尹师弟,她此时若要杀死咱们二人,可说易如反掌, 她定是另有奸恶阴谋。」尹志平惘然道:「甚麽另有奸恶阴谋?」赵志敬道:「我猜想 她是要擒住咱们,在天下英雄之前指斥你的丑行,打得我全真派从此抬不起头来。」尹 志平心中一凛,他此时对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倘若小龙女提剑要杀,决不反抗,但 他自幼投在丘处机门下,师恩深重,威震天下的全真派若是由己而败,却是万万不可, 想到此处,不由得背脊上全都凉了,当下腿下加劲,与赵志敬并肩飞奔。 两人只拣荒野无路之处奔去,有时忍不住回头一瞧,总见小龙女跟在数丈之外。古 墓派轻功天下无双,小龙女追踪二人可说毫不费力,只是她遇上了这等大事,实不知如 何处置才是,只好跟随在後,不容二人远离。 尹赵二人本就心慌意乱,但见小龙女如影随形的跟著,不免将她的用意越猜越恶, 惊惧与时俱增,从清晨奔到中午,又自中午奔到午後未刻,四五个时辰急奔下来,饶是 二人内力深厚,也己支持不住,气喘吁吁,脚步踉跄,比先前慢了一倍尚且不止。此时 烈日当空,天气炎热,两人自□至外全身都已汗湿。又跑一阵,两人又饥又渴,眼见前 面有一条小溪,不禁都横了心:「就算被她擒住,那也无法。」扑到溪边,张口狂饮溪 水。 小龙女缓缓走到溪水上游,也掬上几口清水喝了。临流映照,清澈如晶的水中映出 一个白衣少女,云鬓花颜,真似凌波仙子一般。小龙女心中只觉空荡荡地,伤心到了极 处,反而漠然,顺手在溪边摘了一朵小花插在鬓边,望著水中倒影,痴痴的出神。 尹赵二人一面喝水,一面不住偷眼瞧她,见她似神游物外,已浑然忘了眼前之事, 两人互相使个眼色,悄悄站起,蹑步走到小龙女背後,一步步的渐渐走远,数次回首, 见她始终望著溪水,於是加快脚步,向前急走,不久便又到了大路。 两人只道这次真正脱险,那知尹志平偶一返顾,只见小龙女又已跟在身後。尹志平 脸如死灰,叫道:「罢了,罢了!赵师哥,咱们反正逃不了,她要杀要剐,只索由她! 」说著停住了脚步。赵志敬大怒,喝道:「你是死有应得,我干麽要陪著你送终?」拉 著他手臂要走。尹志平心灰意懒,不想再逃。赵志敬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斗地一掌,反 手打了他一记耳光。尹志平怒道:「你又打我?」小龙女见两人忽又动手,大是奇怪。 就在此时,迎面驰来两骑马,马上是两名传达军令的蒙古信差。赵志敬心念一动, 低声道:「抢马!咱们假装打架,别引起小龙女疑心。」当即挥掌劈去。尹志平举手挡 开,还了一掌,赵志敬退了几步,两人渐渐打到大路中心。两名蒙古兵去路被阻,勒马 呼叱。尹赵二人突然跃起,分别将两名蒙古兵拉下马背,掷在地下,跟著翻身上马,向 北急驰。 两匹马都是良马,奔跑迅速。两人回头望时,见小龙女并未跟来,这才放心。向北 驰出十馀里,到了一处三岔路口。赵志敬道:「她见二马向北,咱们偏偏改道往东。」 □绳向右一带,两骑马上了向东的岔道。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小市镇上。 二人整日奔驰,粒米未曾入口,疲耗过甚,已是饥火难熬,当即找到一家饭铺,命 夥计切盘牛肉,拿三斤薄饼。赵志敬坐下後惊魂略定,想起今日之险,犹有馀悸,只不 知小龙女何以总是在後跟随,却不动手。尹志平脸如死灰,垂下了头,兀自魂不守舍。 不久牛肉与薄饼送了上来,二人举筷便吃,忽听得饭铺外人喧马嘶,吵嚷起来,有人大 声喝道:「这两匹马是谁的?怎地在此处?」呼叫声中带有蒙古口音。 赵志敬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蒙古军官带著七八名兵卒,指著尹赵二人的 坐骑正自喝问。饭铺的夥计惊呆了,不住打躬作揖,连称:「军爷,大人!」 赵志敬给小龙女追逼了一日,满腔怒火正无处发□,见有人惹上头来,当即挺身上 前,大声道:「牲口是我的!干甚麽?」那军官道:「那□来的?」赵志敬道:「是我 自己的!关你甚麽事?」此时襄阳以北全已沦入蒙古军手中,大宋百姓惨遭屠戮欺压, 那有人敢对蒙古官兵如此无礼?那蒙古军官见赵志敬身形魁梧,腰间悬剑,心中存了三 分疑忌:「你是买来的还是偷来的?」 赵志敬怒道:「甚麽买来偷来?是道爷观中养大的。」那军官手一挥,喝道:「拿 下了!」七八名兵卒各挺兵刃,围了上来。赵志敬手按剑柄,喝道:「凭甚麽拿人?」 那军官冷笑道:「偷马贼!当真是吃了豹子心肝,动起大营的军马来啦,你认不认?」 说著披开马匹後腿的马毛,灵出两个蒙古字的烙印。原来蒙古军马均有烙印,注明属於 某营某部,以便辨认。赵志敬顺手从蒙古军士手中抢来,那□知晓?此时一见,登时语 塞,强辩道:「谁说是蒙古军马?我们道观中的马匹便爱烙上几个记,难道犯法了麽? 」 那军官大怒,心想自南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狂徒,抢上来伸手便抓向赵志 敬胸口。赵志敬左手一勾,反掌抓住了他手腕,跟著右掌挥出,拿住了他背心,将他身 子高高举起,在空中打了三个旋子,跟著向外一送。那军官身不由主的飞了出去,刚好 摔进了一家磁器□子,只听乒乓、呛□之声不绝,一座座磁器架子倒将下来,碗碟器皿 纷纷跌落,那军官全身被磁器碎片割得鲜血淋漓,压在磁器堆中,那□爬得起身?众兵 卒抢上来救护,搬架的搬架,扶人的扶人,再也顾不得去捉拿偷马贼了。 赵志敬哈哈大笑,回入饭铺,拿起筷子又吃。这乱子一闯,镇上家家店铺关上了门 板,饭铺的顾客霎时间走得乾乾净净,均想蒙古军暴虐无比,此番竟有汉人殴打蒙古军 官,只怕血洗全真也是有的。赵志敬吃了几口,忽见饭铺掌柜走上前来,噗的一声,跪 倒在地,连连磕头。赵志敬知他怕受牵连,一笑站起,说道:「我们也吃饱了,你不用 害怕,我们马上就走。」掌柜的吓得脸如土色,更是不住的磕头。 尹志平道:「他怕咱们一走,蒙古兵问饭铺子要人。」他素来精明强干,只是对小 龙女痴心狂恋,这才作事荒谬乖张,日常处事其实远胜於赵志敬,困此马钰、丘处机等 均有意命他接任掌教,此时心念一转,说道:「快拿上好的酒馔来,道爷自己作事自己 当,你们怕甚麽了?」掌柜的喏喏连声,爬起身来,忙吩咐赶送酒馔。 那军官受伤不轻,挣扎著上了马背。赵志敬笑道:「尹师弟,今日受了一天恶气, 待会须得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尹志平哼了一声,眼见那蒙古军官带领士兵骑马走了。 饭铺中众人慌成一团,精美酒食纷纷送上,堆满了一桌。 尹赵二人吃了一阵,尹志平突然站起身来,反手一掌,将在旁侍候的伙计打倒地。 掌柜的大惊,三脚两步的赶了过来,陪笑道:「这该死的小子不会侍候,道爷息怒…… 」话未说完,尹志平飞起左腿,轻轻将他踢倒在地。赵志敬还道他神智兀自错乱,叫道 :「尹师弟……你……」尹志平掀起旁边一张桌子,碗碟倒了一地,随即又将两名伙计 打倒,顺手点了各人穴道,双手一拍,道:「待会蒙古官兵到来,见你们店中给打得这 般模样,就不会迁怒你们了,懂不懂?你们自己不妨再打个头破血流。」 众人恍然大悟,连称妙计。众店伴当即动手,你打我,我打你,个个衣衫撕烂,目 青鼻肿。过不多时,忽听得青石板街道上马蹄声响,数乘马急驰而至。众店伴纷纷倒地 ,大呼小叫:「啊哟,打死人啦!」「痛啊,痛啊!」「道爷饶命!」 马蹄声到了饭铺门前果然止息,进来四名蒙古军官,後面跟著一个身材高瘦的藏僧 ,一个又黑又矮的胡人,那胡人双腿已断,双手各撑著拐杖。蒙古军官见饭铺中乱成这 等模样,皱起眉来,大声呼喝:「快拿酒饭上来,老爷们吃了便要赶路。」 掌柜的一楞,心想:「原来这几个军爷是另一路的。待那挨了打的军爷领了人来, 却又怎地?」正自迟疑,几名军官已挥马鞭夹头夹脑劈将过来。那掌柜的忍著痛连声答 应,苦於爬不起身,当下另有伙计上前招呼,安排席位。 那藏僧便是金轮法王,黑矮胡人自是尼摩星了。他二人那日踏中冰魄银针,在山洞 外纠缠□打,双双跌落山崖。幸好崖边生有一株大树,法王於千钧一发之际伸出左手牢 牢抓住。尼摩星其时已是半昏半醒,却仍是紧抱法王身子不放。法王一瞧周遭情势,左 手运劲一推,两人齐往崖下草丛中跌落,顺著斜坡骨碌碌的滚了十馀丈,直到深谷之底 方始停住。两人四肢头脸给山坡上的沙下荆棘擦得到处都是伤痕。 法王右手反将过来,施小擒拿手拗过尼摩星的手臂,喝道:「你到底放是不放?」 尼摩星昏昏沉沉中无力反抗,给他一拗之下,左臂松开,右手却仍是抓住他的後心。法 王冷笑道:「你双足中了剧毒,不思自救,胡闹些甚麽?」 这两句话直如当头棒喝,尼摩星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两只小腿已肿得碗口粗细,知 道若不急救,转眼便是性命难保,一咬牙,拔出插在腰间的铁蛇,喀喀两响,将两条小 腿一齐砍下,登时鲜血狂喷,人也晕了过去。法王见他如此勇决,倒也好生佩服,又想 他双足残废,从此不足为患,伸手点了他双腿膝弯处的「曲泉穴」及大腿上的「五里穴 」,先止血流,然後取出金创药敷上创口,撕下他外衣包扎了断腿。 天竺武士大都练过睡钉板、坐刀山等等忍痛之术,尼摩星更是此中能手,他一等血 止,便坐了起来,说道:「好,你救了我的,咱们怨仇便不算的。」法王微微苦笑,心 想:「你双脚虽失,身上剧毒倒已除了,我的处境反不如你。」於是盘膝坐下运功,强 将足底的毒气缓缓逼出,一个多时辰之中只逼出一小滩黑水,但已累得心跳气喘。 两人在荒谷之中将养了几日,法王以上乘内功逼出了毒质,尼摩星的伤口也不再流 血,折了两段树枝作拐杖,这才出得谷来。不久与几个蒙古军官相遇,同返忽必烈大营 ,却在这市镇上与尹赵二人相遇。 尹志平与赵志敬见到法王,不由得相顾失色。二人在大胜关英雄大会之中曾见他显 示武功,委实是惊世骇俗,又想起他两名弟子达尔巴与霍都当年进袭终南山重阳宫,连 全真诸子也不易抵敌,此刻狭路相逢,心中都是栗栗危惧。二人使个眼色,便欲脱身走 路。 那日英雄大会,中原豪杰与会的以千百数,尹赵识得法王,法王却不识二道。他虽 见饭铺中打得人伤物碎,但此刻兵荒马乱,处处残破,也不以为意。他这次前赴襄阳, 闹了个大败而归,见到忽必烈时不免脸上无光,心中只在筹思如何遮掩,见两个道士坐 著吃饭,自是毫不理会。 就在此时,饭铺外突然一阵大乱,一群蒙古官兵冲了进来,一见尹赵二人,呼叱叫 嚷,便来擒拿。尹志平见法王座位近门,若是向外夺路,经过他身畔,只怕他出手干预 ,低声说道:「从後门逃走!」伸手将一张方桌一推,忽朗朗一声响,碗碟汤水打成一 地,两人跃起身来,奔向後门。 尹志平将要冲到後堂,回头一瞥,只见法王拿著酒杯,低眉沉吟,对店中这番大乱 似乎视而不见,心中一喜:「他不出手便好。」突然眼前黑影一闪,那西域矮子跃了过 来,左手连幌,举拐杖向尹赵肩头各击一下。尹志平与赵志敬从未见过此人,但见他身 法快捷,出手悍猛,立即沉肩闪跃。尼摩星出杖落空,「咦」的一声,见这两个道士居 然并非庸手,倒也有些诧异,左杖著地撑住,右手拐杖举起,自外向内回击,阻住了二 人的去路。二道双剑齐出,左右分刺,要将他迫退,夺路外闯。 尼摩星武功虽较尹赵二道为强,但双腿断折不久,元气大伤未复,一手挥杖与二道 动手,另一拐杖必须支地,数招一过,已然不支。法王缓步上前,眼见赵志敬剑尖刺到 ,直指尼摩星前胸,尼摩星举杖挡架,尹志平长剑抵他右胁。这一剑招数极是狠辣,尼 摩星非弃杖後跃不可。法王大步跨上,正好尼摩星身子跃起,便伸左臂托在他臀下,将 他抱了起来,右手按上他手臂。其时他拐杖与赵志敬的长剑尚未分离,法王的内力从杖 上传将过去,赵志敬只觉右臂剧震,半边胸口发热,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尼摩星内力不足,变招却是奇速,一见赵志敬长剑脱手,立即回转拐杖,已与尹志 平长剑黏住。法王又在尼摩星臂上一按,尹志平有赵志敬前车之□,立即运力反击,岂 知法王的内力亦刚亦柔,喀的一声,长剑断折,手中只□下半截断剑。法王轻轻将尼摩 星放下,双手外分,搭在尹赵二人肩头,笑道:「两位素不相识,何须动武?如此身手 ,已是中土第一流剑士,且请坐下谈谈如何?」他出手并无凌厉之态,但双手这麽一搭 ,二道竟自闪避不了,只觉登时有千斤之力压在肩头,沉重无比,惟有急运内力相抗, 那□还敢答话?只怕张口後内息松了,自肩至腰的骨骼都要被他压断。 这时冲进来的蒙古官兵已在四周围住,领头的将官是个千户,识得法王是蒙古护国 法师,四大王忽必烈对他极为椅重,当即上前行礼,说道:「国师爷,这两个道人偷盗 军马,殴打官兵,多蒙国师爷出手……」他话未说完,向尹志平连看数眼,突然问道: 「这位可是尹志平尹道爷?」尹志平点了点头,却不认得那人是谁。法王将搭在他肩头 的手略略一松,稍减下压之力,心想:「这两个道士不过四十岁左右,内功居然如此精 纯,倒也不易。」那蒙古千户笑道:「尹道爷不认识我了麽?十九年前,咱们曾一同在 花刺子模沙漠中烤黄羊吃,我叫萨多。」 尹志平存细一瞧,喜道:「啊,不错,不错!你留了大胡子,我不认得你啦!」萨 多笑道:「小人东西南北奔驰了几万里,头发胡子都花白了,道爷的相貌可没大变啊。 怪不得成吉思汗说你们修道之士都是神仙。」转头向法王道:「国师爷,这位道爷从前 到过西域,是成吉思汗请了去的,说起来都是自己人。」法王点了点头,收手离开二人 肩头。 当年成吉思汗邀请丘处机前赴西域相见,谘以长生延寿之术。丘处机万里西游,带 了一十九名弟子随侍,尹志平是门下大弟子,自在其内。成吉思汗派了二百军马供奉卫 护丘处机诸人。那时萨多只是一名小卒,也在这二百人之内,是以识得尹志平。他转战 四方二十年,积功升为千户,不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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