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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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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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推三阻四,快快下场去罢。」
    这几句歌诀虽是修习内功的要旨,教人收心息念,练精养气,但每一句均巾几招拳脚与之相配,合起来便是一套简明的全真派入门拳法。众道士亲耳听到杨过背诵口诀,丝毫无误,只道他临试怯场,好心的出言鼓励,幸灾乐祸的便嘲讽讪笑。全真弟子大都是良善之士,只因郭靖上终南山时一场大战,把群道打得一败涂地,得罪的人多了,是以颇有不少人迁怒於杨过,盼他多受挫折,虽然未必就是恶意,可是求出一口胸中肮脏之气,却也是人之常情。
    杨过见众人催促,有些人更冷言冷语的连声讥刺,不由得怒气转盛,把心一横,暗道:「今日把命拚了就是。」当下纵跃入场,双臂舞动,直上直下的往那小道士猛击过去。那小道士见他一下场既不行礼,亦不按门规谦逊求教,已自诧异,待见他发疯般乱打,更是吃惊,不由得连连倒退。杨过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猛击上去著著进逼。那小道士退了几步,见他下盘虚浮,斜身出足,一招「风扫落叶」,往他腿上扫去。杨过不知闪避之法,立足不住,扑地倒了,跌得鼻血长流。
    群道见他跌得狼狈,有的笑了起来。杨过翻身爬起,也不抹拭鼻血,低头向小道士猛扑。小道士见他来得猛恶,侧身让过。杨过出招全然不依法度,双手一搂,已抱住对方左腿。小道士右掌斜飞,击他肩头,这招「揩磨尘垢」原是拆解自己下盘被袭的正法,但杨过在桃花岛既未学到武艺,在重阳宫又未得传授实用功夫,於对方甚麽来招全不知晓,只听蓬的一声,肩头热辣辣的一阵疼痛,已被重重的击中了一拳。他愈败愈狠,一头撞正对方右腿,小道士立足不定,已被他压倒在地。杨过抡起拳头,狠命往他头上打去。
    小道士败中求胜,手肘猛地往他胸口撞去,乘他疼痛,已借势跃起,反手一推一甩,重重将杨过摔了一交,使的正是一招「无欠无馀」。他打个稽首道:「杨师弟承让!」同门较艺,本来; 分胜败就须住手,那知杨过劫若疯虎,又是疾冲过来。两三招之间,又被摔倒,但他越战越勇,拳脚也越出越出快。
    赵志敬叫道:「杨过,你早已输了,还比甚麽?」杨过那里理会,横踢竖打,竟无半分退缩。群道初时都觉好笑,均想:「我全真门中那有这般蛮打的笨功夫?」但後来见他情急拚命,只怕闯出祸来,纷纷叫道:「算啦,算啦。师兄弟切磋武艺,不必认真。」
    再斗一阵,那小道士已大有怯意,只是闪避挡躲,不敢再容他近身。常言道:一人拚命,万夫莫当。杨过在终南山上受了大半年怨你,此时禁不住尽情发泄出来。小道士的武功虽远胜於他,却那有这等旺盛的斗志?眼见抵献不住,只得在场中绕圈奔逃。杨过在後疾追,骂道:「臭道士,你打得我好,打过了想逃麽?」
    此时旁观的十人中倒有八九个是道士,听他这麽臭道士,贼道士的乱骂,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人人都道:「这小子非好好管教一可。」那小道士给赶得急了,惊叫:「师父,师父!」盼赵志敬出言喝止。赵志敬连声怒喝,杨过却毫不理睬。
    正没做理会处,人群中一声怒吼,窜出一名胖大道人,纵上前去,一把抓住杨过的後领,提将起来,拍拍拍二记耳光,下的竟是重手,打得他半边面颊登时肿了起来。杨过险些给这三下打晕了,一看之下,原来是与自己有仇的鹿清笃。杨过首日上山,鹿清笃被他使诈险些烧死,此後受尽师兄弟的计笑,说他本事还不及一个小小孩儿。他一直怀恨在心,此时见杨过九在胡闹,忍不住便出来动手。
    杨过本就打豁了心,眼见是他,更知无幸,只是後心被他抓住了,动弹不得。鹿清笃一阵狞笑,又是拍拍拍三记耳光,叫道:「你不听师父的言语,就是本门叛徒,谁都打得。」说著举手又要打落。
    赵志敬的师弟崔志方见杨过出手之际竟似不会半点本门功夫,又知赵志敬心地狭隘,只怕其中另有别情,眼见鹿清笃落手凶狠,恐防打伤了人,当即喝道:「清笃,住手!」
    鹿清笃听师叔叫喝,虽然不愿,只得将杨过放下,道:「师叔你有所不知,这小子狡猾无赖之极,不重重教训,我教中还有甚麽规矩?」
    崔志方不去理他,走到杨过面前,只见他两边面颊肿得高高的,又青又紫,鼻底口边都是鲜血,神情甚是可怜,当下柔声道:「杨过,你师父教了你武艺,你怎不好好用功修习,却与师兄们撒泼乱打?」杨过恨恨的道:「甚麽师父?他没教我半点武功。」崔志方道:「我明明听到你背诵口诀,一点也没背错。」
    杨过想起黄蓉在桃花岛上教他背诵四书五经,只道赵志敬所教的也是与武功绝无关连的经书,道:「我又不想考试中状元,背这些劳什子何用?」崔志方假意发怒,要试一试他是否当真不会半点本门功夫,当下板起脸道:「对尊长说话,怎麽这等无礼?」倏地伸出手去,在他肩头一推。
    崔志方是全真门下第三代的高手之一,武功虽不及赵志敬、尹志平等人,却也是内外兼修,功力颇深。这一推轻重疾徐恰到好处,触手之下,但觉杨过肩头微侧,内力自生,竟把他的推力卸开了一小半,虽然踉踉跄跄的退後几步,竟不跌倒。崔志方一惊,心头疑云大起,寻思:「他小小年纪,入我门不过半年,怎能有此功力?他既具此内力,适才比武就绝不该如此乱打,难道当真有诈麽?」他那知杨过修息欧阳锋所传内功,不知不觉间已颇有进境。白驼山一派内功上手甚易,进展极速,不比全真派内功在求根基扎实。在初练的十年之中,白驼山的弟子功力必高出甚多,直到十年之後,全真派弟子才慢慢赶将上来。两派内功本来大不相同,但崔志方随手那麽一推,自难分辨其间的差别。
    杨过被他一推,胸口气都喘不过来,只道他也出手殴打自己。他此时天不怕,地不怕,纵然丘处机亲来,也要上动手,那里会忌惮甚麽崔志方、崔志圆?当下低头直冲,向他小腹撞去。崔志方怎能与小孩儿一般见识,微微一笑,闪身让开,一心要瞧瞧他的真实功夫,说道:「清笃,你与杨师弟过过招,下手有分寸些,别太重了!」
    鹿清笃巴不得有这句话,立时幌身挡在杨过前面,左掌虚拍,杨过向右一躲,鹿清笃右掌打出,这一掌「虎门手」劲力不小,砰的一响,正中杨过胸口。若非杨过已习得白驼山内功,非当场口喷鲜血不可,饶是如此,也是胸前疼痛不堪,脸如白纸。鹿清笃见一掌打他不倒,也是暗自诧异,右拳又击他面门。杨过伸臂招架,苦在他不明拳理,竟不会最寻常的拆解之法。鹿清笃右拳斜引,左拳疾出,又是砰的一响,打中他小腹。杨过痛得弯下了腰。鹿清笃竟然下手不容情,右掌掌缘猛斩而下,正中项颈。他满拟这一斩对准要害,要他立时晖倒,以报昔日之仇,那知杨过身子幌了几下,死命挺住,仍不跌倒,只是头脑昏眩,已全无还手之力。
    崔志方此时已知他确是不会武功,叫道:「清笃,住手!」鹿清笃向杨过道:「臭小子,你服了我麽?」杨过骂道:「贼道士,终有一日要杀了你!」鹿清笃大怒,两拳连击,都打在他的鼻梁之上。
    杨过被殴得昏天黑地,摇摇幌幌的就要跌倒,不知怎地,忽然间一股热气从丹田中直冲上来,眼见鹿清笃第三拳又向面门击至,闪无可闪,避无可避,自然而然的双腿一弯,口中阁的一声叫喝,手掌推出,正中鹿清笃小腹。但见他一个胖大身躯突然平平飞出,腾的一响,尘土飞扬,跌在丈许之外,直挺挺的躺在地下,再也不动。
    旁观众道见鹿清笃以大欺小,毒打杨过,均有不平之意,长一辈的除赵志敬外都在出声阻拦,那知奇变陡生,鹿清笃竟被杨过掌力摔出,就此僵卧不动,人人都大为讶异,一起拥过去察看。
    杨过於这蛤蟆功的内功原本不会使用,只是在危急拚命之际,自然而然的迸发,第一次在桃花岛上击晕了武修文,相隔数月,内力又已大了不少,而他心中对鹿清笃的憎恨,更非对武氏兄弟之可比,劲由心生,竟将他打得直飞出去。只听得众道士乱叫:「啊哟,不好,死了!」「没气啦,准是震碎了内脏!」「快禀报掌教祖师。」杨过心知已闯下了大祸,昏乱中不及细想,掌下撒腿便奔。
    群道都在查探鹿清笃死活,杨过悄悄溜走,竟无人留心。赵志敬见鹿清笃双眼上翻,不明生死,又骇又怒,大叫:「杨过,杨过,你学的是甚麽妖法?」他武功虽强,但平日长在重阳宫留守,见闻不广,竟不识得蛤蟆功的手法。他叫了几声,不闻杨过答应。众道士回过身来,已不见他的踪影。赵志敬立传号令,命众人分头追拿,料想这小小孩童在这片刻之间又能逃到何处?
    杨过慌不择路,发足乱闯,只拣树多林密处钻去,奔了一阵,只听得背後喊声大振,四下里都有人在大叫:「杨过,杨过,快出来。」他心中更慌,七高八低的乱走,忽觉前面人影一幌,一名道士已见到了他,抢著过来。杨过急忙转身,西边又有一名道士,大叫:「在这里啦,在这里啦。」杨过一矮身,从一丛灌木下钻了过去。那道士身躯高大,钻不过去,待得绕过树丛来寻,杨过已逃得不知去向。
    杨过钻过灌木丛,向前疾冲,奔了一阵,耳听得群道呼声渐远,但始终不敢停步,避开道路,在草丛乱石中狂跑,到後来全身酸软,实在再也奔不动了,只得坐在石上喘气。坐了一会,心中只道:「快逃,快逃。」可是双腿如千斤之重,说甚麽也站不起来。忽听身後有人嘿嘿冷笑,杨过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将出来,只见身後一个道人横眉怒目,长须垂胸,正是赵志敬。
    二人相对怒视半晌,片刻之间,都是一动也不动。杨过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变逃。赵志敬抢上前去,伸手抓他後心。杨过向前急扑,幸好差了数寸,没给抓住,当即拾起一块石子,用力向後掷出。赵志敬侧身避过,足下加快,二人相距更加近了。杨过狂奔十几步,突见前面似是一道深沟,已无去路,也不知下面是深谷还是山溪,更不思索,便即涌身跃下。
    赵志敬走到峭壁边缘向下张望,眼见杨过沿著青草斜坡,直滚进了树丛之中。立足处离下面斜坡少说也有六七丈,他可不敢就此跃下,快步绕道来到青草坡上,顺著杨过在草地上压平的一条路线,寻进树丛,却不见杨过的踪迹,越行树林越密,到後来竟已遮得不见日光。他走出十数丈,猛地省起,这是重阳祖师昔年所居活死人墓的所在,本派向有严规,任谁不得入内一步,可是若容杨过就此躲过,却是心有不甘,当下高声叫道:「杨过,杨过,快出来。」
    叫了几声,林中一片寂静,更无半点声息,他大著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朦胧中见地下立著一块石碑,低头一看,见碑上刻著四个字道:「外人止步。」赵志敬踌躇半晌,提高嗓子又叫:「杨过你这小贼,再不出来,抓住你活活打死。」叫声甫毕,忽闻林中起了一阵嗡嗡异声,接著灰影幌动,一群白色蜂子从树叶间飞出,扑了过来。
    赵志敬大惊,挥动袍袖要将蜂子驱开,他内力深厚,袖上的劲道原自不小,但挥了数挥,蜂群突分为二,一群正面扑来,另一群却从後攻至。赵志敬更是心惊,不敢怠慢,双袖飞舞,护住全身。群蜂散了开来,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扑击。赵志敬不敢再行抵御,挥袖掩住头脸,转身急奔出林。
    那群玉蜂嗡嗡追来,飞得虽不甚速,却是死缠不退。赵志敬逃向东,玉蜂追向东,他逃向西,玉蜂追向西。他衣袖舞得微一缓慢,两只蜂子猛地从空隙中飞了进去,在他右颊上各螫了一针。片刻之间,赵志敬只感麻痒难当,似乎五脏六腑也在发痒,心想:「今日我命休矣!」到後来已然立足不定,倒在林边草坡上滚来滚去,大声呼叫。蜂群在他身畔盘旋飞舞了一阵,便回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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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五 回 活 死 人 墓
    杨过摔在山坡,滚入树林长草丛中,便即昏晕,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身上刺痛,睁开眼来,只见无数白色蜂子在身周飞舞来去,耳中听到的尽是嗡嗡之声,跟著全身奇痒入骨,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真是幻,又晕了过去。
    又过良久,忽觉口中有一股冰凉清香的甜浆,缓缓灌入咽喉,他昏昏沉沉的吞入肚内,但觉说不出的受用,微微睁眼,猛见到面前两尺外是一张生满鸡皮疙瘩的丑脸,正瞪眼瞧著自己。杨过一惊之下,险些又要晕去。那丑脸人伸出左手捏住他下颚,右手拿著一只杯子,正将甜浆灌在他口里。
    杨过觉得身上奇痒剧痛已减,又发觉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知那丑人救治了自己,微微一笑,意示相谢。那丑脸人也是一笑,喂罢甜浆,将杯子放在桌上。杨过见她的笑容更是十分丑陋,但奇丑之中却含仁慈温柔之意,登时心中感到一阵温暖,求道:「婆婆,别让师父来捉我去。」
    那丑脸老妇柔声问道:「好孩子,你师父是谁?」杨过已好久没听到这般温和关切的声音,胸间一热,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那老妇左手握住他手,也不出言劝慰,只是脸含微笑,侧头望著他,目光中充满爱怜之色,右手轻拍他背心;待他哭了一阵,才道:「你好些了吗?」杨过听那老妇语音慈和,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那老妇拿手帕给他拭泪,安慰道:「乖孩子,别哭,别哭,过一会身上就不痛啦。」她越是劝慰,杨过越是哭得伤心。
    忽听帷幕外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孙婆婆,这孩子哭个不停,干甚麽啊?」杨过抬起头来,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走进一个少女来。那少女披著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杨过脸上一红,立时收声止哭,低垂了头甚感羞愧,但随即用眼角偷看那少女,见她也正望著自己,忙又低下头来。
    孙婆婆笑道:「我没法子啦,还是你来劝劝他罢。」那少女走近床边,看他头上被玉蜂螯刺的伤势,伸手摸了摸他额角,瞧他是否发烧。杨过的额头与她掌心一碰到,但觉她手掌寒冷异常,不由得机伶伶打个冷战。那少女道:「没甚麽。你已喝了玉蜂浆,半天就好。你闯进林子来干甚麽?」
    杨过抬起头来,与她目光相对,只觉这少女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是冰冷淡漠,当真是洁若冰雪,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竟不自禁的感到恐怖:「这姑娘是水晶做的,还是个雪人儿?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道仙女。」虽听她语音娇柔婉转,但语气之中似乎也没丝毫暖意,一时呆住了竟不敢回答。
    孙婆婆笑道:「这位龙姊姊是此间主人,她问你甚麽,你都回答好啦!」
    这个秀美的白衣少女便是活死人墓的主人小龙女。其时她已过十八岁生辰,只是长居墓中,不见日光,所修习内功又是克制心意的一路,是以比之寻常同年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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