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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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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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装出惶恐畏惧模样,不住畏缩。那少女将单刀插在腰带上,转身找寻黑驴,可是那驴子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只得徒步而行。
    杨过拾起银子,揣在怀里,牵了牛绳跟在她後面,叫道:「姑姑,你带我去。」那少女那加理睬,加快脚步,转眼间将他抛得影踪不见。那知刚歇得一歇,只见他牵著牯牛远远奔来,叫道:「带我去啊,带我去啊。」那少女秀眉紧蹙,展开轻功,一口气奔出数里,只道他再也追赶不上,不料过不多时,又隐隐听到「带我去啊」的叫声。那少女怒从心起,反身奔去,拔出单刀,高高举起。杨过叫道:「啊哟!」抱头便逃。那少女只要他不再跟随,也就罢了,转身再行。
    走了一阵,听得背後一声牛鸣,回头望时,但见杨过牵了牯牛遥遥跟在後面,相距约有三四十步。那少女站定脚步等他过来。可是杨过见她不走,也就立定不动,她如前行,当即跟随,若是返身举刀追来,他转头就逃。这般追追停停,天色已晚,那少女始终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她见这小牧童虽然傻里傻气,脚步却是异常迅捷,想是在山地中奔跑惯了,要待追上去打晕了他,或是砍伤他两腿,每次总是给他连滚带爬、惊险异常的溜脱。
    又缠了几次,那少女左足跛了,行得久後,甚感疲累,於是心生一计,高声叫道:「好罢,我带你走便是,你可得听我的话。」杨过喜道:「你当真带我去?」那少女道:「是婀,干麽要骗你?我走得累了,你骑上牛背,也让我骑著。」杨过牵了牯牛快步走近,暮霭苍茫中见她眼光闪烁,知她不怀好意,当下笨手笨脚的爬上了牛背。那少女右足一点,轻轻巧巧的跃上,坐在杨过身前,心想:「我驴子逃走了,骑这牯牛倒也不坏。」足尖在牛胁上重重一踢。牯牛吃痛,发蹄狂奔。那少女微微冷笑,蓦地里手肘用力向後撞去,正中杨过胸口。杨过叫声「啊哟!」一个筋斗翻下了牛背。
    那少女甚是得意,心想:「任你无赖,此次终须著了我的道儿。」伸指在牛胁里一戳,那牯牛奔得更加快了,忽听杨过仍是大叫大嚷,声音就在背後,一回头,只见他两手牢牢拉住年尾,双足离地,给牯牛拖得腾空飞行,满脸又是泥沙,又是眼泪鼻涕,情状之狼狈实是无以复加,可偏偏就是不放牛尾。那少女无法可施,提起单刀正要往他手上砍去,忽听人声喧哗,原来牯牛已奔到了一个市集上。人众拥挤,牯牛无路可走,终於停了下来。
    杨过有意要逗那少女生气以瞧她的怒色,躺在地下大叫:「我胸口好疼啊,你打死我啦!」市集上众人纷纷围拢,探问缘由。
    那少女钻入人丛,便想乘机溜走,岂知杨过从地下爬将过去,又已抱住她右腿,大叫:「别走,别走啊!」旁人问道:「干甚麽?你们吵些甚麽?」杨过叫道:「她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不要我,还打我。」那人道:「媳妇儿打老公,那还成甚麽世界?」那少女柳眉倒竖,左脚踢出。杨过把身旁一个壮汉一推,这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腰里。那大汉怒极,骂道:「小贱人,踢人麽?」提起醋钵般的拳头捶去。那少女在他手肘上一托,借力挥出,那大汉二百来斤的身躯忽地飞起,在空中哇哇大叫,跌入人丛,只压得众人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那少女竭力要挣脱杨过,被他死命抱住了却那里挣扎得脱?眼见又有五六人抢上要来为难,只得低头道:「我带你走便是,快放开。」杨过道:「你还打不打我?」那少女道:「好,不打啦!」杨过这才松手,爬起身来。二人钻出人丛,奔出市集,但听後面一片叫嚷之声。杨过居然在百忙之中仍是牵著那条牯牛。
    杨过笑嘻嘻的道:「人家也说,媳妇儿不可打老公。」那少女恶狠狠的道:「死傻蛋,你再胡说八道,说我是你媳妇儿甚麽,瞧我不把你的脑袋瓜子砍了下来。」说著提刀一扬。杨过抱住脑袋,向旁逃过几步,求道:「好姑娘,我不敢说啦。」那少女啐道:「瞧你这副脏模样,丑八怪也不肯嫁你做媳妇儿。」杨过嘻嘻傻笑,却不回答。
    此时天色昏暗,两人站在旷野之中,遥望市集中炊烟袅袅升起,腹中都感饥饿。那少女道:「傻蛋,你到市上去买十个馒头来。」杨过摇头道:「我不去。」那少女脸一沉,道:「你干麽不去?」杨过道:「我才不去呢!你骗我去买馒头,自己偷偷的溜了。」那少女道:「我说过不溜就是了。」杨过只是摇头。那少女握拳要打,他却又快步逃开。两人绕著大牯牛,捉迷藏般团团乱转。那少女一足跛了,行走不便,眼见这子跌倒爬起,大呼小叫,自己虽有轻身功夫,却总是追他不上。
    她恼怒已极,心想自己空有一身武功,枉称机智乖巧,却给这个又脏又臭的乡下小傻蛋缠得束手无策,算得无能之至。也是杨过一副窝囊相装得实在太像,否则她几次三番杀不了这小傻蛋,心中早该起疑。她沿著大道南行,眼见杨过牵著牯牛远远跟随,心中计算如何出其不意的将他杀了。走了一顿饭工夫,天色更加黑了,只见道旁有一座破旧石屋,似乎无人居住,寻思:「今晚我就睡在这里,等那傻瓜半夜里睡著了,一刀将他砍死。」当即向石屋走去,推门进去,只觉尘气扑鼻,屋中桌椅破烂,显是废弃已久。她割些草将一张桌子抹乾净了,躺在桌上闭目养神。
    只见杨过并不跟随进来,她叫道:「傻蛋,傻蛋!」不听他答应,心想:「难道这傻蛋知道我要杀他,因而逃了!」当下也不理会,这了良久,迷迷糊糊的正要入睡,突然一阵肉香扑鼻。她跳起身来,走到门外,但见杨过坐在月光之下,手中拿著一大块肉,正自张口大嚼,身前生了一堆火,火上树枝搭架,挂著野味烧烤,香味一阵阵的送来。
    杨过见她出来,笑了笑道:「要吃麽?」将一块烤得香喷喷的腿肉掷了过去。那少女接在手中,似是一块黄獐腿肉,肚中正饿,撕下一片来吃了,虽然没盐,却也甚是鲜美,当下坐在火旁,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她先将腿肉一片片的撕下,再慢慢咀嚼,但见杨过吃得唾沫乱溅,嗒嗒有声,不由得恶心,欲待石吃,腹中却又饥饿,只见转过了头不去瞧他。
    她吃完一块,杨过又递了一块给她。那少女道:「傻蛋,你叫甚麽名字?」杨过楞楞的道:「你是神仙不是?怎知道我名叫傻蛋?」那少女心中一乐,笑道:「哈,原来你就叫傻蛋。你爸爸妈妈呢?」杨过道:「都死光啦。你叫甚麽名字?」那少女道:「我不知道。你问来干麽?」杨过心想:「你不肯说,我且激你一激。」得意洋洋的道:「我知道啦,你也叫傻蛋,因此不肯说。」那少女大怒,纵起身来,举拳往他头上猛击一记,骂道:「谁说我叫傻蛋?你自己才是傻蛋。」杨过哭丧著脸,抱头说道:「人家问我叫甚麽名字,我说不知道,人家就叫我傻蛋,你也说不知道,自然也是傻蛋啦。」那少女道:「谁说不知道了?我不爱跟你说就是。我姓陆,知不知道?」
    这少女就是当日在嘉兴南湖中采莲的幼女陆无双。她与表姊程英、武氏兄弟采摘花朵时摔断了腿,武三娘为她接续断骨,适在此时洪凌波奉师命来袭,以致接骨不甚妥善,伤愈之後左足短了寸许,行走时略有跛态。她皮色虽然不甚白皙,但容貌秀丽,长大後更见娇美,只是一足跛了,不免引以为恨。
    那日李莫愁杀了她父母婢仆,将她掳去,本来也要杀害,但见到她颈中所系的锦帕,记起她伯父陆展元昔日之情,迟迟不忍下手。陆无双聪明精乖,知道落在这女魔头手中,生死系於一线,这魔头来去如风,要逃是万万逃不走的,於是一起始便曲意迎合,处处讨好,竟奉承得那杀人不眨眼的赤练仙子加害之意日渐淡了。李莫愁有时记起当年恨事,就将她叫来折辱一场。陆无双故意装得蓬头垢面,一跷一拐。李莫愁见了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胡乱打骂一番,出了心中之气,也就不为已甚。陆无双如此委曲求全,也亏她一个小小女孩,居然在这大魔头门下挨了下来。
    她将父母之仇昱藏心中,丝毫不露。李莫愁问起她的父母,她总是假装想不起来。当李莫愁与洪凌波练武之时,她就在旁递剑传巾、斟茶送果的侍候,十分殷勤。她武学本有些根柢,看了二人练武,心中暗记,待李洪二人出门时便偷偷练习,平时更加意讨好洪凌波。後来洪凌波乘著师父心情甚佳之时代陆无双求情,也拜在她门下作了徒弟。
    如是过了数年,陆无双武功日进,只是李莫愁对她总是心存疑忌,别说最上乘的武功,就是第二流的功夫也不肯传授。倒是洪凌波见她可怜,暗中常加点拨,因此她的功夫说高固然不高,说低却也不低。这日李莫愁与洪凌波师待先後赴活死人墓盗「玉女心经」,陆无双见她们长久不归,决意就此逃离魔窟,回江南去探访父母的生死下落。她幼时虽见父母被李莫愁打得重伤,料想凶多吉少,究未亲见父母逝世,心中总存著一线指望,要去探个水落石出。临走之时,心想一不作,二不休,竟又盗走了李莫愁的一本「五毒秘传」,那是记载诸般毒药和解药的抄本。
    她左足跛了,最恨别人瞧她跛足,那日在客店之中,两个道人向她的破足多看了几眼,她立即出言斥责,那两个道人脾气也不甚好,三言两语,动起手来,她使弯刀削了两个道人的耳朵,才有日後豺狼谷的约斗。当日李莫愁掳她北去之时,她在窑洞口与杨过曾见过一面,但其时二人年幼,日後都变了模样,数年前匆匆一会,这时自然谁都记不起了。
    陆无双吃完两块烤肉,也就饱了。杨过却借著火光掩映,看她的脸色,心道:「我姑姑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眼前这女子若是姑姑,我烤獐腿给她吃,岂不是好?」心下寻思,呆呆的凝望著好,竟似痴了。陆无双哼了一声,心道:「你这般无礼瞧我,现下且自忍耐,半夜里再杀你。」当即回入石屋中睡了。
    睡到中夜,她悄悄起来,走到屋外,只见火堆边杨过一动不动的睡著,火堆早已熄了,於是蹑手蹑足的走到他身後,手起刀落,往他背心砍去,突然手腕一抖,虎口震得剧痛,登时把捏不定,当的一声,单刀脱手,只觉中刀之处似铁似石。她一惊非小,急忙转身逃开,心道:「难道这傻蛋竟练得周身刀枪不入?」奔出数丈,见杨过并不追来,回头一望,只见他仍是伏在火边不动。
    陆无双疑心大起,叫道:「傻蛋,傻蛋!我有话跟你说。」杨过只是不应。她凝神细看,但见杨过身形缩成一团,模样极是古怪,当下大著胆子走近,见他竟然不似人形,伸手摸了摸,衣服下硬硬的似是一块大石。抓住衣服向上提起,衣服下果然是一块岩石,又那里有杨过的人在?
    她呆了一呆,叫道:「傻蛋,傻蛋!」不听答应,当下侧耳倾听,似乎屋子中传出一阵阵鼾声,循声寻去,只见杨过正睡在她适才所睡的桌上,背心向外,鼾声大作,浓睡正酣。陆无双盛怒之下,也不去细想他怎会突然睡到了桌上,立即纵身而上,提起单刀,挺刀尖向他背心插落。
    这一下刀锋入肉,手上绝无异感,却听杨过打了几下鼾,说起梦话来:「谁在我背上搔痒,嘻嘻,别闹,别闹,我怕痒。」
    陆无双惊得脸都白了,双手发颤,心道:「此人难道竟是鬼怪?」转身欲逃,一时之间双足竟然不听使唤。只听他又说梦话:「背上好痒,定是小老鼠来偷我的黄獐肉。」伸手背後,从衣衫底下拉出半爿黄獐,拍的一声,抛在地下。陆无双舒了一口你气,这才明白:「原来这傻蛋将黄獐肉放在背上,刚才这刀刺在兽肉上啦,却教我虚惊一场。」
    她连刺两次失误,对杨过憎恨之心更加强了,咬牙低声道:「臭傻蛋,瞧我这次要不要了你的小命。」闪身扑上,举刀向他背心猛砍。杨过於鼾声呼呼中翻了个身,这一刀拍的一声,砍在桌上,深入木里。
    陆无双手上运劲,待要拔刀,杨过正做甚麽恶梦,大叫:「妈婀,妈啊,小老鼠来咬我啊。」两条泥腿倏地伸出,左腿搁在陆无双臂弯里的「曲池穴」,右腿却搁在她肩头的「肩井穴」。这两处都是人身大穴,他两条泥腿摔将下来,无巧不巧,恰好撞正这两处穴道。陆无双登时动弹不得,呆呆的站著,让身子作了他搁腿的架子。
    她心中怒极,身子虽不能动,口中却能说话,喝道:「喂,傻蛋,快把臭脚拿开。」只听他打呼声愈加响了。她不知如何是好,恼恨之下,张口将唾沫向他吐去。杨过翻了个身,右脚尖漫不经意的掠了过来,正好在她「巨骨穴」上轻轻一碰。陆无双立时全身酸麻,连嘴也张不开了,鼻中只闻到他脚上臭气阵阵冲来。
    就这麽搁了一盏茶时分,陆无双气得几欲晕去,心中赌咒发誓:「明日待我穴道松了,定要在这傻蛋身上斩他十七八刀。」再过一阵,杨过心想也作弄她得够了,放开双足,转过身来,虽在黑暗之中,她脸上的气恼神色仍是瞧得清清楚楚。她越是发怒,似乎越是与小龙女相似,杨过痴痴的瞧著,那里舍得闭眼?其实陆无双相貌和小龙女全不相似,只是天下女子生气的模样总是大同小异,杨过念师情切,百无聊赖之中,瞧瞧陆无双的嗔态怒色,自觉是依稀瞧到了小龙女,那也是画饼之意、望梅之思而已。
    过了一会,月光西斜,从大门中照射进来。陆无双见杨过双眼睁开,笑眯眯的瞧著自己,心中一凛:「莫非这傻蛋乔呆扮痴?他点我穴道,并非无意碰巧撞中?」想到此处,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在此时,忽见杨过斜眼望著地下,她歪过眼珠,顺著他眼光看去,只见地下并排列著三条黑影,原来有三个人站在门口。凝神再看,三条黑影的手中都拿著兵刃,她暗暗叫苦:「糟啦,糟啦,对头找上了门来,偏生给这傻蛋撞中了穴道。」她连遭怪异,心中虽然起疑,却总难信如此肮脏猥琐的一个牧童竟会有一身高明武功。
    杨过闭上了眼大声打鼾。只听门口一人叫道:「小贱人,快出来,你站著不动,就想道爷饶了你麽?」杨过心道:「原来又是个牛鼻子。」又听另一人道:「我们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削你两只耳朵、三根手指。」第三人道:「老子在门外等著,爽爽快快的出来动手罢。」说著向外跃出。三人围成半圆,站在门外。
    杨过伸个懒腰,慢慢坐起,说道:「外面叫甚麽啊,陆姑娘,你在那里?咦,你干麽站著不动?」在她背上推了几下。陆无双但觉一股强劲力道传到,全身一震,三处被封的穴道便即解开,当下也不及细想,俯身拾起单刀,跃出大门,只见三个男人背向月光而立。
    她更不打话,翻腕向左边那人挺刀刺去。那人手中拿的是条铁鞭,看准尖刀砸将下来。他铁鞭本就沉重,兼之膂力甚强,砸得又准,当的一声,陆无双单刀脱手。杨过横卧桌上,见陆无双向旁跳开,左手斜指,心道:「好,那道人的长剑保不住。」果然她手腕斗翻,已施展古墓派武功,夺过道人手中长剑,顺手斫落,噗的一声,道人肩头中剑。他大声咒骂,跃开去撕道袍裹伤。
    陆无双舞剑与使鞭的汉子斗在一起。另一个矮小汉子手持花枪,东一枪西一枪的攒刺,不敢过份逼近。那使鞭的猛汉武艺不弱,斗了十馀合,陆无双渐感不支。那人出手与步履之间均有气度,似乎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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