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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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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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柄小小匕首,柄上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发出柔和莹光,照上了公孙绿萼的俏脸,心想:「古人言道珠称夜光,果然不虚。」
    绿萼忽地尖叫:「咦!」伸手从包中取过一个翡翠小瓶,叫道:「这是绝情丹啊。」杨过又惊又喜,问道:「这便是能治情花之伤的丹药?」
    绿萼举瓶摇了摇,觉到瓶中有物,喜道:「是啊,我在丹房中找了半天没找到,怎麽反而给你拿了去?你怎地拿到的?你干麽不服啊?你不知道这便是绝情丹,是不是?」她欣喜之馀问话连串不断,竟没让杨过有答话的馀暇。
    杨过搔了搔头,道:「我半点也不知道,这……这瓶丹药,怎地会放在我袋中,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绿萼藉著匕首柄上夜明珠的柔光,也看清楚了近处物事,只见小包中除匕首与装绝情丹的翡翠小瓶之外,还有块七八寸见方的羊皮,半截灵芝。她心念一动,说道:「这半截灵芝就是给那老顽童折断的。」杨过道:「老顽童?」绿萼道:「是啊,芝房由我经管,这灵芝便是种在芝房中白玉盆里的。老顽童大闹书剑丹芝四房,毁书盗剑,踢炉折芝,都是他干的好事。」杨过恍然而悟,叫道:「是了,是了。」绿萼忙问:「怎麽?」
    杨过道:「这个小包是周老前辈放在我身边的。」他此时已知周伯通对己实有暗助之意,因之把「老顽童」改口称为「周老前辈」。绿萼也已明白了大半,说道:「原来是他交给你的。」杨过道:「不,这位武林前辈游戏人间,行事鬼神莫测,他取去了我人皮面具和大剪刀,我固然不知,而他将这小包放在我衣袋里,我也毫无所觉。唉,他老人家的本事,我真是一半也及不上。」绿萼点头道:「是了,爹爹说他盗去了谷中要物,非将他截住不可,而他……他当众除去衣衫,身上却未藏有一物。」杨过笑道:「他脱得赤条条地,竟把谷主也瞒过了,原来这包东西早已放在我的袋中。」
    绿萼拔开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寒子,弓起左掌,轻轻侧过瓶子,将瓶里丹药倒在掌中,瓶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药来,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大凡丹药都是圆形,以便吞服,若是药锭,或作长方扁平,如这般四方的丹药,杨过却是前所未见,从绿萼掌中接了过来,仔细端详。绿萼握著瓶子摇了几摇,又将瓶子倒过来在掌心拍了几下,道:「没有啦,就只这麽一枚,你快吃罢,别掉在潭里可就糟了。」
    杨过正要把丹药放入口中,听她说「就只这麽一枚」,不由得一怔,问道:「只有一枚?你爹爹处还有没有?」绿萼道:「就因为只有一枚,那才珍贵啊,否则爹爹何必生这麽大的气?」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如此说来,我姑姑遍身也中了情花之毒,你爹爹又有甚麽法子救她?」
    绿萼叹道:「我曾听大师兄说过,这绝情丹谷中本来很多,後来不知怎地,只剩下了一枚,而这丹药配制极难,诸般珍贵药材无法找全,因此大师兄曾一再告诫,大家千万要谨防情花的剧毒,小小刺伤,数日後可以自愈,那是不打紧的。中毒一深,却令谷主难办,因为一枚丹药只治得一人。」杨过连叫「啊哟」,说道:「你爹爹怎地还不来救你?」
    绿萼当即明白了他心意,见他将丹药放回瓶中,轻叹一声,说道:「杨大哥,你对龙姑娘这般痴情,我爹爹宁不自愧?你只盼望我将绝情丹带上去,好救龙姑娘的性命。」
    杨过给她猜中心事,微微一笑,说道:「我既盼望你这麽好心的姑娘能平平安安的脱此险境,也盼能救得我姑姑性命。就算我治好了情花之毒,困在这鳄潭中也是活不了,自是救治我姑姑要紧。」心想:「姑姑美丽绝伦,那公孙谷主想娶她为妻,本也可说是人情之常。然而姑姑不肯相嫁,他便诱她到剑房中想害她性命,用心已然险恶之极;而他明知惟一的绝情丹已给人盗去,姑姑身上的情花剧毒无可解救,已不过三十六日之命,他兀自要逼她委身,只怕这潭中的鳄鱼,良心比他也还好些。」
    绿萼知道不论如何苦口劝他服药,也总是白饶,深悔不该向他言明丹药只有一枚,於是说道:「这灵芝虽不能解毒,但大有强身健体之功,你就快服了罢。」杨过道:「是。」将半截灵芝剖成两片,自己吃了一片,另一片送到绿萼口中,道:「也不知你爹爹何时才来放你,吃这一片挡挡寒气。」绿萼见他情致殷勤,不忍拒却,於是张口吃了。
    这灵芝已有数百年气候,二人服入肚中,过不多时,便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是舒服,精神为之一振,心智也随之大为灵敏。绿萼忽道:「老顽童盗去了绝情丹,爹爹当然早已知道。他说治你之伤,固是欺骗龙姑娘,便是逼我交出丹药,也是假意做作。」
    杨过早就想到此节,只是不愿更增她的难过,是以并未说破,这时听她自己想到了,便道:「你爹爹放你上去之後,将来你须得处处小心,最好能设法离谷,到外面走走。」绿萼叹道:「唉,你不知爹爹的为人,他既将我推入鳄潭,决不致再回心转意放我出去。他本就忌我,经过此事之後,又怎再容我活命?杨大哥,你就不许我陪著你一起死麽?」
    杨过正待说几句话相慰,忽然又有一头鳄鱼慢慢爬上岩来,前足即将搭上从小包中抖出来的那张羊皮。杨过心念一动:「且瞧瞧这张羊皮有甚麽古怪。」提起匕首,对准鳄鱼双眼之间刺去,噗的一声,应手而入,原来这匕首竟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利刃。那头鳄鱼挣扎了几下,跌入潭中,肚腹朝天,便即毙命。杨过喜道:「咱们有了这柄匕首,潭中众位鳄鱼老兄的运气可就不大好啦。」左手执起羊皮,右手将匕首柄凑过去,就著刃柄上夜明珠发出的弱光凝神细看。羊皮一面粗糙,并无异状,翻将过来,却见画著许多房屋山石之类。
    杨过看了一会,觉得并无出奇之处,说道:「这羊皮是不相干的。」绿萼一直在他肩旁观看,忽道:「这是我们绝情谷水仙山庄的图样。你瞧,这是你进来的小溪,这是大厅,这是剑室,这是芝房,这是丹房……」她一面说,一面指著图形。杨过突然「咦」的一声,道:「你瞧,你瞧。」指著丹房之下绘著一些水纹。绿萼道:「这便是鳄潭了。啊……这里还有通道。」
    二人见鳄潭之旁绘得有一条通道,不禁精神大振。杨过将图样对照鳄潭的形势,说道:「若是图上所绘不虚,那麽从这通道过去,必是另有出路。只是……」绿萼接口道:「奇在这通道一路斜著向下,鳄潭已深在地底,再向下斜,却通往何处?」图上通道到羊皮之边而尽,不知通至甚麽所在。
    杨过道:「这鳄潭的事,你爹爹或大师兄曾说起过麽?」绿萼摇头道:「直到今日,我才知丹房下面潜伏著这许多可怖之物,只怕大师兄也未必知悉。可是……可是,养这许多鳄鱼,定须时时喂东西给它们吃,爹爹不知道为甚麽……」想起父亲的阴狠,忍不住发抖。
    杨过打量周遭情势,但见岩石後面有一团黑黝黝的影子,似是通道的入口,但隔得远了,不易瞧得清楚,心想:「就算这真是通道,其中不知还养著甚麽猛恶怪物,遇上了说不定凶险更大。然而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反正是死,不如冒险求生。只要把公孙姑娘救出危境,将绝情丹送入姑姑口中,那便好了。」於是将匕首交在绿萼手中,道:「我过去看看,你提防鳄鱼。」左足在岩上一点,已飞入潭中。绿萼惊呼一声。杨过右足踏在死鳄肚上,借劲跃起,接著左足在一头鳄鱼的背上一点。那鳄鱼直往水底沉落,杨过却已跃到对岸,贴身岩上,反手探去,叫道:「这里果然是个大洞!」
    公孙绿萼轻功远不如他,不敢这般纵跃过去。杨过心想若是回去背负,二人身重加在一起,不但飞跃不便,而且鳄鱼也借力不起,事到如今只有冒险到底,叫道:「公孙姑娘,你将长袍浸湿了丢过来。」绿萼不明他用意,但依言照做,除下长袍,在潭水中一浸,迅速提起,打了两个结,成为一个圆球,叫道:「来啦!」运劲投掷过去。杨过伸手接住,解开了结,在岩壁上找了个立足之地,左手牢牢抓住一块凸出的岩角,右手舞动浸湿了的长袍,说道:「你仔细听著声音。」将长袍向前送出,回腕挥击,拍的一声,长袍打在洞口。他连击三下,问道:「你知道洞口的所在了?」绿萼听声辨形,捉摸到了远近方位,说道:「知道啦。」杨过道:「你跳起身来,抓住长袍,我将你拉过来。」
    绿萼尽力睁大双眼,但望出去始终是黑漆漆的一团,心中甚是害怕,说道:「我不……我……」杨过道:「不用怕,若是抓不住长袍摔在潭里,我立刻跳下来救你。咱们先前尚且不怕鳄鱼,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还怕何来?」说著呼的一声,又将长袍挥出。
    公孙绿萼一咬牙,双足在岩上力撑,身子已飞在半空,听著长袍在空中挥动的声音,双手齐出,右手抓住了长袍下摆,左手却抓了个空。杨过只觉手上一沉,抖腕急挥,将绿萼送到了洞口,生怕她立足不定,长袍一挥出,立即便跟著跃去,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将她托起,稳稳坐在洞边。
    公孙绿萼大喜,叫道:「行啦,你这主意真高。」杨过笑道:「这洞里可不知有甚麽古怪的毒物猛兽,咱们也只有听天由命了。」说著弓身钻进了洞里。绿萼将匕首递给他,道:「你拿著。」接过杨过递来的长袍,穿在身上。
    洞口极窄,二人只得膝行而爬,由於鳄潭水气蒸浸,洞中潮湿滑溜,腥臭难闻。杨过一面爬,一面笑道:「今日早晨你我在朝阳下同赏情花,满山锦绣,鸟语花香,过不了几个时辰却到了这地方,我可真将你累得惨了。」绿萼道:「这那怪得你?」
    二人爬行了一阵,隧洞渐宽,已可直立行走,行了良久,始终不到尽头,地下却越来越平。杨过笑道:「啊哈,瞧这模样咱们是苦尽甘来,渐入佳境。」绿萼叹道:「杨大哥,你心里不快活,不必故意逗我乐子……」一言未毕,猛听得左首传来一阵大笑之声:「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下明明是笑声,听来却竟与号哭一般,声音是「哈哈,哈哈」,语调却异常的凄凉悲切。杨过与绿萼一生之中都从未听到过这般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何况在这黑漆漆的隧洞之中,猝不及防的突然闻此异声,比遇到任何凶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二人心惊胆战。杨过算得大胆,却也不禁跳起身来,脑门在洞顶一撞,好不疼痛。公孙绿萼更是吓得遍体冷汗,毛骨悚然,一把抱住了他双腿。
    二人实不知如何是好,进是不敢,退又不甘。绿萼低声道:「是鬼麽?」这三字声音极低,不料左首那音又是一阵哭笑,叫道:「不错,我是鬼,我是鬼,哈哈,哈哈!」
    杨过心想:「她既自称是鬼,便不是鬼。」於是朗声说道:「在下杨过,与公孙姑娘二人遇难,但求逃命,对旁人绝无歹意……」那人突然插口道:「公孙姑娘?甚麽公孙姑娘?」杨过道:「公孙谷主之女,公孙绿萼。」那边就此再无半点声息,似乎此人忽然之间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当那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之际,二人已是恐惧异常,此时突然寂静无声,在黑暗之中更是感到说不出的惊怖,相互依偎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那人突然喝道:「甚麽公孙谷主,是公孙止麽?」语意之中,充满著怒气,但已听得出是女子声音。绿萼大著胆子应道:「我爹爹确是单名一个『止』字,老前辈可识得家父麽?」那人嘿嘿冷笑,道:「我识得他麽?嘿嘿,我识得他麽?」绿萼不敢接口,只有默不作声。又过半晌,那声音又喝道:「你叫甚麽名字?」绿萼道:「晚辈小名绿萼,红绿之绿,花萼之萼。」那人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生的?」
    绿萼心想这怪人问我生辰八字干麽,只怕要以此使妖法加害,在杨过耳边低声道:「我说得麽?」杨过尚未回答,那人冷笑道:「你今年十八岁,二月初三的生日,戌时生,对不对?」绿萼大吃一惊,叫道:「你……你……怎知道?」
    突然之间,她心中忽生一股难以解说的异感,深知洞中怪人决不致加害自己,当下从杨过身畔抢过,迅速向前奔去,转了两个弯,眼前斗然亮光耀目,只见一个半身赤裸的秃头婆婆盘膝坐在地下,满脸怒容,凛然生威。
    绿萼「啊」的一声惊呼,呆呆站著。杨过怕她有失,急忙跟了进去。
    但见那老婆婆所坐之处是个天然生成的石窟,深不见尽头,顶上有个圆径丈许的大孔,日光从孔中透射进来,只是那大孔离地一百馀丈,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从孔中掉了进来,从此不能出去。这石窟深处地底,纵在窟中大声呼叫,上面有人经过也未必听见,但她从这般高处掉下来如何不死,确是奇了。见石窟中日光所及处生了不少大枣树,难道她恰好掉在树上,因而竟得活命?杨过见她仅以若干树皮树叶遮体,想是在这石窟中已是年深日久,衣服都已破烂净尽。
    那婆婆对杨过就如视而不见,上上下下的只是打量绿萼,忽而凄然一笑,道:「姑娘,你长得好美啊。」绿萼报以一笑,走上一步,万福施礼,道:「老前辈,你好。」
    那婆婆仰天大笑,声音仍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说道:「老前辈?哈哈,我好,我好,哈哈,哈哈!」说到後来,脸上满是怒容。绿萼不知这句问安之言如何得罪了她,心下甚是惶恐,回头望著杨过求援。
    杨过心想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这麽久,心智失常,势所难免,便向绿萼摇摇头,微微一笑,示意不必与她当真,左右打量地形,思忖如何攀援出去。头顶石孔离地虽高,凭著自己轻功,要冒险出去也未必定然不能。
    绿萼却全神注视那婆婆,但见她头发稀疏,几已全秃,脸上满面皱纹,然而双目炯炯有神。那婆婆也是目不转瞬的望著绿萼,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把杨过撇在一旁,不加理睬。那婆婆看了一会,忽道:「你左边腰间有个朱砂印记,是不是?」
    绿萼又是大吃一惊,心想:「我身上这个红记,连爹爹也未必知道,这个深藏地底的婆婆怎能如此明白?她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瞧来她必与我家有极密切的关连。」於是柔声问道:「婆婆,你定然识得我爹爹,也识得我去世了的妈妈,是不是?」那婆婆一怔,说道:「你去世了的妈妈?哈哈,我自然识得。」突然语音声厉,喝道:「你腰问有没红记?快解开给我看。若有半句虚言,叫你命丧当地。」
    绿萼回头向杨过望了一眼,红晕满颊。杨过忙转过头去,背向著她。绿萼解开长袍,拉起中衣,露出雪白晶莹的腰身,果然有一颗拇指大的殷红斑记,红白相映,犹似雪中红梅一般,甚是可爱。
    那婆婆只瞧了一眼,已是全身颤动,泪水盈眶,忽地双手张开,叫道:「我的亲亲宝贝儿啊,你妈想得你好苦。」绿萼瞧著她的脸色,突然天性激动,抢上去扑在她身上,哭叫:「妈妈,妈妈!」
    杨过听得背後二人一个叫宝贝儿,一个叫妈,不由得大吃一惊,回过身来,只见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绿萼的背心起伏不已,那婆婆脸上却是涕泪纵横,心想:「难道这婆婆竟是公孙姑娘的母亲?」
    只见那婆婆蓦地里双眉竖起,脸现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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