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消,只是……为夫有一事不明,为什么,娘子不扎破自己的手指?”
“因为……”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怕疼啊,“上次葛郎中来给妾身医治失魂症的时候,说妾身有些轻微的血气不足,妾身怕,扎破一点伤口,挤不出那么多的血来。”
“哦——”祁连琛恍然大悟,夸张地长哦了一声。
莫梓旭知道他不信,反正她在他的心里,已经是个虚伪地爱伪装的女人,那么她又何妨再虚伪一点?
现在银货两讫,用他的一点血,给了他一对金镯,根本就不亏了他。
拢了拢发,莫梓旭理好自己身上的锦被,“相公,明儿还有得忙,早些安歇吧。”说着,她慢慢躺了下去,转向床的里面,留给他一个单薄的后背。——终于可以睡踏实了。
不多一会,烛火便被吹熄了,身后有人躺下翻身的声音,莫梓旭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夫妻生活,没有责任、没有牵绊,倒也不错,心里想着,人已迷糊地进入睡眠,她不知道的是,这晚,她背后的男人,没有再背对她而睡,而是两手交叠颈后的平躺着,漆黑的眼眸在黑夜里炯炯有神地看着床顶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第二日,当竹儿收拾床铺的时候,瞅见白缎上那怵目惊心的红色时,脸色都白了。
莫梓旭看得真切,心里也不免冷笑。
竹儿毕竟是很有心机的女人,很快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将那白缎折叠了起来,退了出去。
竹儿一定是失望的!
莫梓旭心里清楚昨夜的突发情况,应该改变了竹儿最初的计划,如果说之前竹儿打算在老太爷送葬后,再告知大夫人她与祁连黎有过一段情的话,那么今天,当这白缎送到大夫人的手上之后,竹儿很有可能按捺不住地会将这一秘密告发。
如果一切都如她所猜测,那么竹儿当真是一片用心良苦。
所谓该来的躲不过,莫梓旭照常地管理着府里停灵期间的琐事。只是在用了午膳后,佳姑姑来叫她,说是大夫人那边要问问今日府里的情况。
问情况是假,质疑她的过去则是真。
莫梓旭神色自若地跟着佳姑姑过去了,反正她一失忆之人,逼急了,就来个抵死否认。
但莫梓旭踏进大夫人的房里,竹儿并不在,可是那染血的白缎就摆在大夫人的身边,莫梓旭心里涌起恶寒,突然觉得大夫人这收集儿孙身下白缎的癖好,真是要不得,难道她不觉得恶心吗?
大夫人见她来了,招招手,意思意思地问了今天府里的情况后,就迫不及待地直奔正题。
她没有说起莫梓旭的过去,只是很迂回地说,“看见你连琛有了进展,娘这心里真是开心。”当然,她的脸上可看不出有多开心的样子。
每个当娘的,都将自己的儿子当做精神支柱,是自己的命根子,知道儿媳妇心里藏着别的男人,这儿媳妇的分数就差不多快一跌到底了,哪怕她是多么地贤惠。莫梓旭好在顶着一个失忆的帽子,却也让大夫人的心里扎了根刺,一想起来她和祁连黎可能有点什么,那心里就不是滋味,生怕哪天她突然间什么都想起来了,那时候,丢人的、戴绿帽子的还不是祁连琛?
大夫人悠悠叹了口气,“娘也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个,可能有点为难你,可你也知道,眼见着连城都快有两个子嗣了,咱们这边再不努力点,哪怕他是个庶出,这老爷的心里以后亲疏,谁也说不准。所以啊,之前我提的让竹儿进门这事……”
“儿媳听娘的安排。”莫梓旭接了口,她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只是有点纳闷,这大夫人为什么对竹儿这么上心?
看见莫梓旭这么快应承,大夫人有几分过意不去的同时,心里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了,这哪个女人对于自己相公纳妾的事不在意?说什么贤惠,都是伪装的,可面前这旭丫头,眼睛清明如水,一看就是真心地不介意,这说明什么?还是说明就算她失忆了,心底深处在意的,也还不是祁连琛。
想到此,大夫人的心里涌起了不快,说话也酸了起来,“既然你没意见,那我就再找连琛说说,竹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贴己人,别的不说,她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对连琛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
言外之意,就算莫梓旭别有二心了?
莫梓旭心里笑了,说了半天,这句才是重点。——行,随他们折腾,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谁都不能否了,如今她才是代主母,十几天下来,府里的人对她佩服的已有大半,老爷对她的欣赏也是毋庸置疑,就这点来看,她这个将来主母的位置,已经是坐上二分之一了,大夫人就算心里在膈应,也不可能把竹儿捧上位。
如今她要对大夫人坐的,就是谦恭、配合,绝对服从,才能消除其突涌而至的戒心。
大夫人见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旭丫头也没有人任何意义,对着一个失忆的人,她也不好翻出过去来对峙,只能挥挥手,让莫梓旭退下。
莫梓旭离了房,在门口的时候,正碰到祁连琛也往这边走。原来这大夫人是要分别谈话呢。
夫妻见面,莫梓旭先低眸瞅了下他的无名指,而后笑道,“相公也来给娘请安?相公大喜啊,妾身很快就会多一个妹妹,妾身这里先向相公道喜了。”算起来,竹儿的年龄还比她大上两岁,但名分不比年龄,以后竹儿进门,她这个姐姐当之无愧。
见她又在报喜,祁连琛沉下眸子,表情悲喜莫辨,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就算为夫纳个十个八个妾室,娘子就能回到过去?”
“嗳?”
祁连琛勾唇,没有笑意地笑笑,而后与她错身而过。
是了,他应该是对她失忆一事质疑着,他知道她爱作假,却不知道她种种虚假背后的真心,她一时与府里众姐妹乱说是非,一时又染红白缎蒙混大夫人,以夫为天的举动是家常便饭,如今又对他即将纳妾拍手叫好……,大婚前,却拿着别的男人的信物对他说:此生此世,她的心里,唯有祁连黎一人。
莫梓旭想,哪怕她自己回头看看这些举动,都会茫然不解的吧,更不用说,祁连琛根本就不知道,如今住在这个身体里的,是另一个灵魂。
感慨间,祁连琛已进了房,莫梓旭走过那房间窗口的时候,就听见他清朗的声音道,“娘别说了,儿子不会纳妾。”
莫梓旭轻笑一声,意料中事,娶了她亦非万不得已,再多一房女人,岂不是更对不起那个二少奶奶的情意?
她没有再听下去,信步离开,自然就不知道大夫人的房里已掀起狂风骤雨。
大夫人一拍桌子,气愤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不纳妾?为什么?我又没让娶那些不认识的、没见过面的!之前让你娶梓旭,你说你根本就没见过她,没感情,如今我让你把竹儿收为偏房,你也反对。竹儿!不是别人!从你十岁开始,我将她带到祁家,给你做贴身丫鬟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她除了服侍你的日常饮食生活,对你还有别的……别的照顾,我不信这么多年,你血气方刚的,真的就没有碰过竹儿?”
祁连琛坐于母亲一旁,自始至终地垂着眼眸,看着地面,待到母亲说道这里,他才不骄不躁地,带着几分惯有的流气声音回了句,“不管娘信不信,儿子确实没有碰过,如果竹儿说有碰……,呵呵,那看娘是信儿子,还是信她了。”
见他这般说,大夫人缓了口气,“竹儿并没有说过这种话,我也不愿意逼你,可是你知不知道,梓旭她……,算了她已经失忆了,当然,问题不在这里,你该知道,竹儿是阿佳的独生女儿,娘对阿佳有过承诺的。”
祁连琛轻笑了声,“娘也说,那是你的承诺,儿子可没有承诺过什么,吐过佳姑姑愿意竹儿嫁过来守活寡,那么就嫁吧。”
“你……”
大夫人气结,却也不敢继续逼着他,她看得出来,祁连琛这次是很坚决,哪怕当初娶莫梓旭的时候,他也没有说出让对方守活寡的话来。
竹儿是大夫人看看这长大的,算是半个女儿,又是自己贴身侍婢佳姑姑的唯一闺女,怎样都不可能委屈了的。
无奈之下,大夫人第二次对自己的儿子妥协了。
……
再说莫梓旭从大夫人的院落走出来后,本欲回到之前的偏厅,又怕路遇宾客,就找了条小路过去,才转了个弯,就看见四少爷蹲在草丛里,不知道在玩什么。
祁家四少也一眼看见了她,蹭得从草丛里站起来,顶着一头杂草,又蹦又跳地跑到她的面前,“三嫂,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陪连堂了呢?”
“呃……”
陪他?她有和他这么承诺过么?
是了,虽然那次一别,她只是很客套地说,会再陪他玩,可对方的智商大概只是几岁的孩子,对人说的话,难免上心。
莫梓旭失笑,只能连哄带骗地说道,“太公去了很远的地方,三嫂要帮着爹他们给太公送行,所以,就没有过来,今儿不就过来了吗?”
说着,她抬起手,捏掉他头发声的枯草。
这祁连堂论年纪,是和她同年,算月份,似乎还比她大上两个月,十七岁的年纪,莫梓旭已需要仰着头看他,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估计就要长得与他的几个哥哥同高了。其实,祁连堂眉宇间与五夫人极为相似,五官端正,少了乃父的那种霸气,如果不是他平日里孩子气的表情过多的话,说起来,算是几个少爷里最好看的。
此时,祁连堂很乖巧地低下头,让莫梓旭帮他清理头上的杂草,感觉差不多了,才抬起头,灿烂一笑,脏兮兮的大手伸来,“三嫂,我的礼物呢?”
礼物?
莫梓旭笑道,“就知道你惦记这个,我这就差个丫鬟给你拿来。”说着,她就叫住一旁照看祁连堂的丫鬟,好像是贴身服侍五夫人的,让她去找柳儿,把祁四少爷的事大概说了说,让她去拿来。
祁连堂对那丫鬟插了一句,“你等会送我房里来。——三嫂,你跟我来,我也有东西给你!”
去他的房?
礼节上说,此举似乎有点不妥,可毕竟是他亲口相邀,更何况,祁四少并未娶妻,如今仍与五夫人同屋而居,在心智上,他更加还是个孩子,看着他一脸渴望的样子,莫梓旭也不忍拒绝。
“好吧,我倒要看看,四弟给我备了什么。”
其实,此时二人待着的,便是四少爷院落的后面草坪,只需转个弯,就可以到。
进了那院落,就看见之前受了惊的五夫人,正在和她的小女儿六小姐,还有那丫鬟菊儿,坐在院子里描窗花。
五夫人一见莫梓旭来了,忙得站起,“稀客啊,难得三少奶奶想着来我这里坐坐。”
莫梓旭笑道,“五娘叫我梓旭就好了,其实,找就该来看看的,这些日子敬茶,都没有见你,想必是身子着实不舒服,可最近府里事多,今儿也只能说是路过才来看看。”
五夫人的父亲只是乡村秀才,可是她家却是书香世家,听说当初祁老爷就是看重了五夫人的才气,和她写的那一手好字,才将其娶了来。
祁四少一进院,就冲到自己的房里去了;六小姐祁彩蓉不过十岁,可生的就跟她娘一样,文文雅雅的,见了莫梓旭,规规矩矩地叫了声,“三嫂。”
五夫人挥了下手,“去,自个描窗花去吧,我这跟……跟梓旭说说话。”
不想,那六小姐对其母的态度,与之前完全相反,爱答不理地坐回之前的位子上。
五夫人是妾,六小姐毕竟是祁姓的主子,这祁彩蓉也算厉害,小小年纪就能分得清,自己的地位相较母亲要高,五夫人大概是见惯了自己女儿的脾性,也就没在意,只是对莫梓旭歉疚地笑笑。
莫梓旭面上微笑,心里却难免为五夫人不值,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六小姐就一定知道,自己将来必是他人正妻?
回头看向五夫人,她笑着关切道,“五娘,你到底是得了什么不适,可有让葛郎中来看看?”
五夫人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今日是在是气色不佳,形貌鄙陋,不想让人见了笑话罢了。”
莫梓旭闻言,这五夫人言下之意,竟是不愿见人吗?
还不及细问,那四少爷又风风火火地从房里跑出来,手上捧着一个全新的木雕,递到莫梓旭的手上,“三嫂,这个是给你的。”
莫梓旭接过,一看之下,不禁吃了一惊,此次的木雕,是个人偶,而这个人偶的原形,不用问,自然是她自己了!
这祁四少的刀工也算出类,之前的那个马匹木偶刀法劣了些,但现在手里这个,显然纯熟很多。
莫梓旭心里很想问问,这祁四少是给府里每个亲人都雕了木雕吗?还是……单单她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好看吗?”祁连堂歪头看着莫梓旭的脸,一脸期待。
莫梓旭微笑,连连点头,“很像、很喜欢。”
祁连堂笑咧了嘴,抱着自己娘亲的胳膊撒娇道,“娘,我就知道三嫂会喜欢呢。”
这祁连堂虽然傻了,可在五夫人眼里,仍是她的宝,她摸摸自己儿子的脸,跟着笑道,“是,我们连堂最棒了!”
见这三人笑成一片,坐在不远处的六小姐撇撇嘴,低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莫梓旭看她那嘴型,已猜出个大概,她在说,——“傻子”,说完,还与身旁的菊儿相视一笑。
莫梓旭的心里,对六小姐祁彩蓉,心生几分厌恶,想必五夫人母子平日在这院落里,应该没少受自己女儿的冷眼,很想对那不懂事的丫头训斥几句,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个外人,真要训斥了,最后心疼的,不还是五夫人?
就在这时,被使唤去找柳儿给祁连堂拿礼物的那个丫鬟回来了,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
祁连堂一见,顿时乐得跳起来,从丫鬟手里抢过去。
五夫人并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是在这个府里,真心对她儿子好,给她儿子送礼物的,也不过就是祁老爷、二少爷、三少爷几个,大少奶奶和四小姐,向来对连堂避之唯恐不及,二少奶奶和五小姐虽然没有特别厌弃,但是几乎没什么往来,可这个三少奶奶,才来府里不久,就很得自己儿子的心,如今,还送了礼物。
先不说三少奶奶是几分真心,就算是假的,那面子上起码人家也做了,而且坐得让人心里舒服。
“梓旭啊,你有心就够了,怎么还真给他送礼物?”
莫梓旭笑道,“应该的,而且,这样东西四弟应该会喜欢。”
五夫人听了,也不禁好奇,这三少奶奶到底会送自己儿子什么东西?
就见祁连堂双眼发亮地打开盒子,而后,呆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从盒子拿出一样事物来。
五夫人认得,那是当初莫梓旭敬茶的时候,祁连堂赏她的那个木偶马,只不过,不一样的是,如今这个木偶马的头上,被戴上了精致的马笼头,而马背上,也被装上金光灿灿的马鞍。
五夫人不由走过去,那笼头和马鞍,虽然小巧袖珍,可是却被做的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那材质是绝对的镶金带银,嵌着货真价实的宝石。
五夫人也看呆了,“这……”
四少爷更是开心得要死,“三嫂,这是给我的?”
莫梓旭笑道,“只有笼头和马鞍是给你的,等四弟刻了一个新的马匹之后,这个旧的马木偶,可还是要还给三嫂的,别忘了,这是你当初赏我的哦。”
四少爷连连点头,眼圈红红的,开心地快要哭了似的,“喜欢,我好喜欢。”
“什么东西,让我堂儿这么喜欢?”
冷不防的,一个浑厚深沉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祁老爷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祁连堂看见自己亲爹来了,忙抱着锦盒跑过去,在他的心里,最亲的人,不过爹和娘,在祁老爷的面前,他是绝不会把自己的宝贝藏着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