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旭也没让他失望,慢悠悠地跟着他的身后进了房,看见他正两只衣袖都挡着脸,坐在椅子上,而竹儿慌了神地问东问西,祁连琛只是不停摇头。
莫梓旭嘴角浮起笑,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方道,“相公,你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为夫确实没事。”
“咳。”莫梓旭轻咳,而后对着竹儿道,“相公说没事,你先去忙你的吧,对了,顺便去厨房给我拿两个煮熟的热鸡蛋来,带壳的,热乎的。”
竹儿不解其意,看着祁连琛的样子,着实心里担心,不愿离去,无奈少奶奶的命令还是要听,只好不甘不愿地退出去。
莫梓旭佯装揉了下颈项,对着正憋笑的柳儿道,“今儿也不知怎么,乏得很,柳儿,扶我回房休息,顺便帮我捏捏肩,酸疼酸疼的,咱不用留在这了,反正相公‘没事’。”
转眼间,竹儿被打发了,莫梓旭主仆也进了卧房,外间就祁连琛一个人傻乎乎地举着胳膊遮着脸,半响,那男人才把衣袖放下,往周遭一瞅,不禁嘴角浮起个饶有兴味的笑容,“真的不把爷放在眼里?”
下一瞬,他就像是表演四川变脸,笑容一收,咧开了嘴,“哇,为夫的命好苦。。。。。。”
“刷!”
祁连琛的话还没叫完,那卧房的帘便被柳儿一把撩开,就见柳儿将手指抵在唇间,盯着祁连琛的脸,憋住笑,尽可能地严肃道,“嘘,少爷,你要是‘没事’,就小声点,少奶奶要休息了。”
祁连琛的半截话给吞了回去,他有些瞠目结舌地指指自己的脸,“你没看见。。。。。。”
“刷!”
再次不等他说完,那柳儿又将帘放下,自己隐入卧房里。
祁连琛眨眨眼,瞪着那布帘,慢动作般地戳戳隐隐作痛的眼角,低声喃喃,“这么明显的淤青。。。。。。,真的看不见?”
饶是他以为声音足够小,可是那卧房的布帘还是“刷”地再次撩开,这一次,露出的是莫梓旭那种带笑的娇美小脸。
祁连琛一见,忙一正脸色,重新举起衣袖,将脸遮起。
莫梓旭见了,哭笑不得,这个男人还真是不一般地会耍宝,她慢悠悠地向他走过去,嘴里却似自言自语,“唉,不歇了,妾身没这个命,刚刚不知是谁杀猪似地鬼叫。。。。。。”
祁连琛劲眉一跳,胳膊放下,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猪头脸怪叫,“你说为夫杀猪似地鬼叫?”
莫梓旭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视线像是研究古玩精品一般,从他脸上的一块淤青,移到了另一块淤青,半响,点头赞道,“果然好彩头。”
祁连琛闻言,嘴角一抽,不由又扯痛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小旭真是好狠心,见为夫如此模样,还在说风凉话。”
小旭。。。。。。
算了,被叫这么多次,她如今也快麻木了。
莫梓旭一边让柳儿去倒杯茶来,一边又回了头,毫不遮掩地对祁连琛的伤脸大加欣赏。
“相公此言差矣,妾身可没有说什么风凉话,是相公自己说自己无事,就算如今相公顶着这个样子,也是无事,毕竟,最了解相公的,也就是相公自己了,不是吗?”
茶水端来,莫梓旭悠哉悠哉地慢慢品。
祁连琛那一边坐着,时而抽痛地唏嘘两声,时而抽了几下鼻子,无限委屈,“娘子变了。。。。。。”
莫梓旭由着他在那演独角戏,直到竹儿从外面走了来,手里举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三五个煮熟的鸡蛋。
那竹儿进门第一眼,自然不是瞧女主子,而是看向坐于正位的男主子,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托盘都差点从手中跌落,好在柳儿眼明手快地接住。
竹儿慌忙地走过去,半蹲在祁连琛的面前,拿着丝帕就要擦拭他嘴角殷殷渗出的血迹,“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跟什么人打架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大夫人。。。。。。”
“竹儿,你下去。”祁连琛一反之前的委屈和小媳妇模样,沉下脸,声音略显冰冷地打断了竹儿的絮叨。
“少爷。。。。。。”
竹儿的手,僵在祁连琛的唇边,紧接着被他面无表情地拂开。
“娘年纪大了,你想让她担心吗?想让爷我担个不孝的罪名吗?伤是二哥打的,你想乱说出去,搞得府里人尽皆知,再进一步地破坏我们兄弟之情,让爷除了不孝,再担个不义之名吗?”
竹儿被驳斥地面色苍白,“可是。。。。。。可是。。。。。。”
祁连琛看也不看她,挥了下手,“你下去吧,别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娘。”
竹儿的眼圈犯了红,水汪汪的,那蓄在眼眶里的泪,好像轻轻一眨,就会滚落下来。
莫梓旭看着,心里一动,这个女人,难道。。。。。。
竹儿低下了头,“是,奴婢遵命。”说完,她很技巧地扭头,起身,走了出去,竟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她流泪的脸。
对于竹儿其人,莫梓旭虽说没有太多好感,但因为彼此并没发生过什么利害冲突,再加上那竹儿对祁连琛的照顾,也是真的悉心周到,所以,总的来说,莫梓旭还是抱着要知遇、宽大的态度去对待竹儿。
反观,祁连琛对于这个服侍了自己八九年的女人,这般凉薄,仅仅是因为不愿纳她为妾,才刻意表现出来疏离的吗?
莫梓旭看不懂,对于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她一直没看明白。
就像是现在,那男人在竹儿前脚刚走,后脚便无赖地对她凑过脸来,“小旭你看,流血了。”
莫梓旭只是轻轻一瞥,便道,“相公放心,已经结了疤。”
“。。。。。。”男人不死心,嘶嘶地倒抽几口气后,委屈道,“小旭,为夫觉得疼。”
“等会就不疼了。”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他,莫梓旭径自剥了个鸡蛋,摸摸温度,热敷刚刚好。
剥完了,她站起身,走到祁连琛的面前,“相公抬头。”
祁连琛正纳闷呢,眼睛盯着她手里白嫩嫩的热乎鸡蛋,条件反射地仰头看她。
刚一抬头,莫梓旭便将鸡蛋压在了他眼角的淤青处。
“啊——”
祁连琛哀嚎,同时两只手臂竟然又张开圈住了莫梓旭的纤腰。
莫梓旭扭了下,没挣开,一咬牙,更狠地将鸡蛋压在他的眼角处,险些把那鸡蛋压烂了。
其实,这熟鸡蛋也是脆弱之物,由着她压,在不破碎的基础上,又能有多少力度?偏偏祁连琛哭爹喊娘的,好像要了他的小命似地,手臂也更紧地将她的腰肢牢牢抱住。
“小旭,为夫好命苦啊。”
柳儿在一边瞧着,乐也不是,笑也不敢,她真怕自己再呆下去,一会就要憋到内伤了。
好在自家小姐体恤,这时给她找了个事做,“柳儿,去咱们府里的药库去找点治创伤的药来,咱们家少爷觉得苦,给他的嘴角、口里多涂点,让他真的知道,什么是苦。”
柳儿掩着唇,偷笑地出去了。
莫梓旭这才稍稍放松了点力道,借着鸡蛋的温度在祁连琛的眼角轻柔滚动,嘴里无动于衷地跟他搭腔,“相公觉得苦?”
这鸡蛋热敷着实舒服,祁连琛闭上眼晴,带了几分享受,嘴里却说,“嗯,苦。”
莫梓旭弯弯唇角,“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相公,你是哪种苦?”
祁连琛睁开那只没有被鸡蛋揉压的眼睛,睁一眼闭一眼地看着她,怪声问,“有那么多种?没说被人打得苦?唉,不管,为夫就是苦,命苦,对对,就是那个生而即苦。”
莫梓旭轻轻哼笑了声,“人脸就是一字——苦,相公是人,自然会觉得苦,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祁连琛眨着他那个独眼,“人脸怎是一苦字?”
“眉毛是一横,两眼是两点,鼻子是十字,嘴是口,合起来,不是苦是什么?”
“哦——”祁连琛长应一声,顿悟,“可是,小旭你也长得是两眼一鼻一嘴,难道你也觉得苦?”
莫梓旭轻轻挑眉,“自然觉得。——还不都是因为,嫁给你了么?”
说完,在他的目瞪口呆之际,又将那快有些凉意的鸡蛋狠狠地往他的眼角一摁。
祁连琛再次龇牙咧嘴,在他痛呼时,她扯开了身后圈着她的大手,“放开。”
“还疼。”男人不依,收紧了手臂。
莫梓旭一个没忍住,差点当着他的面翻起了白眼,好容易用两个深呼吸给压住了冲动。
“放开!妾身去换鸡蛋。”
“。。。。。。哦。”
祁连琛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松开双臂,带着些许怔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竟莫名涌起了一股失落。。。。。。
3
这夜,祈府面上平静,实则波涛暗涌的一夜。
亥时二刻,各房主子都已准备安歇。
祈大少房
大少爷祁连宣是个生活作息极规律的人,每晚戌时二刻都会开始读书,自然不是什么闲书,不过是文人雅士必看的一些经史子集,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后,亥时二刻,则由贴身服侍他的丫鬟伺候洗漱,而后便上床睡觉。
此时,他已合上了书,新来的丫鬟茶儿也已经打好了热水。
大少奶奶此时也正对着铜镜卸妆,絮絮叨叨地在说着今儿一天发生的事。
大少爷从头至尾都没有搭腔,由着她说,更是不会接一句口。因为七年的夫妻生活,让他早已对自己这个正妻了若指掌,如果他表现出一点点兴趣的话,那么这一夜,他都甭想再安生。
其实,他也并非不爱说话、聊天,但是大少奶奶聊的话题,都是他毫无兴趣的,更何况,他也根本和大少奶奶就观点不同、看法不同,在他看来,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只是顶着一个“大少奶奶”头衔的行尸走肉而已。
至于说他想要的女人。。。。。。
大少爷的目光默默地从低头为他洗脚的茶儿身上挪开,慢慢移到铜镜中大少奶奶的脸上,恰好,大少奶奶也通过铜镜看着他在镜中的映像,二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个正着。
大少爷微微拢眉收回了视线,目光又飘向窗外无聚焦的某处,脑子里闪过某个身影。
大少奶奶不知自家相公心思,见他移开视线,不死心地转过身站起,直接坐到大少爷的身旁。
“相公,你也觉得这个事是报应对不对?”
这个事?
大少爷回忆着大少奶奶数秒前所说的话,却只在脑海里搜寻到零星片段,大概就是。。。。。。菊儿的事。
难得的,他“恩”了声。
大少奶奶见自家相公有了回应,很兴奋地以自己的手掌罩住了大少爷的手。
大少爷的身体微僵,却没有把手收回,而是任由她把玩。
“相公你知道不,从那天妾身和菊儿一起去看雅韵开始,妾身就知道那菊儿和二弟有一腿。”
大少爷闭上眼睛:这个话,她早已说过无数次。
“所以啊,后来妾身听说菊儿有了身孕,妾身就知道,那肚子里的野种,就是二弟的。”
大少爷的眼皮开始轻微跳动:这个话,她也絮叨了不下十遍。
“本来吧,这菊儿嫁给了四弟,四弟虽说糊里糊涂地就被戴了顶绿帽子,可他已经是个傻儿,妾身心里想着,也怪可怜的,所以,就不打算把菊儿的孩子其实是二弟的这件事给捅出去。哪里想到,原来府里还有跟妾身一样怀疑的,这下好了,不用妾身说,就有别人把这个事给抖出来。菊儿这骚蹄子,姨太太没当成,还把命陪了。——相公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大少爷睁开眼,“擦干吧。”
这话却不是对大少奶奶说的,而是对给他洗脚的茶儿所说。
大少奶奶心感无趣,却又不甘这么被无视,遂又多问了一句,“相公你猜猜,那个将菊儿和老二有一腿的事给传出去的人,可能是谁?”
大少爷闻言,眉间几不可见地轻跳,而后从她的掌下抽回了自己的手,略显僵硬地说了句,“我怎知道?睡吧。”
说着,茶儿扶着大少爷上了床。
大少奶奶眼瞅着自家相公已翻身向床内,自己再继续自说自话也没意思,遂对着茶儿道,“去,再打盆热水来给我泡泡脚,顺便去问问青儿把我明日要穿的衣服挑好了没。”
。。。。。。
同此同时,二少爷房
二少奶奶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而且,也已过了孕反应最厉害的那几天,前两天葛郎中来把了脉,说是如今二少奶奶的脉象平稳,到了怀孕最安全的一段时期,当然,还是要注意营养,不能磕着碰着。
近日里,二少爷几乎每晚都在二少奶奶的房里安歇,祁二少院落里的大红灯笼,彻夜地点亮在二少奶奶的房门口,为此,敏姨太可是气坏了,本来以为秦雅韵有孕,那么二少爷不得与秦雅韵通房,便只能往她这处去,无奈上一次的事情实在是让她损失太重,二少爷从她被幽禁后,就鲜少搭理她,今儿因为菊儿的事,二少爷又赏了她一记耳光,这让她再不敢造次,只能安分点。
话说,如今二少爷每晚都要贴着二少奶奶的肚子,说些贴己话,这已成为最近他每晚的必修裸,而每次二少奶奶虽然不是那么热衷地让他凑过,却也不拒绝,偶尔实在是好奇了,才会问他在跟胎儿嘀咕什么。
而祁二少爷每次也故作神秘,直到有一次发觉秦雅韵要生气了,才讨好般地说,他是在和未来的孩子沟通关系,让孩子将来一定要孝敬娘亲,因为怀胎十月,实在不易。
这样,才把秦雅韵给逗乐了。
殊不知,在祁二少爷的眼里,秦雅韵的笑容是多么地难能可贵,只可惜,他并没有说实话,他每日贴着秦雅韵的肚皮絮叨的,只有一句话,——“不管你是谁的种,你的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今夜,二少奶奶已洗漱完毕,上了床,准备安歇,回头却发现,今天的二少爷很不对劲,魂不守舍的。
“兰儿,问问少爷何时安歇?”
兰儿领令问了,祁连城却像是发了呆,冷不丁地回神,心不在焉道,“什么?哦,安歇啊,你让少奶奶先歇着吧,等会儿,爷还要出去一趟。”
秦雅韵对于他去哪,又是去找谁,向来都不爱过问的,可今儿的他实在奇怪,就不由自己亲口多问了句,“怎么,晚上也不给孩子说话了么?”这每天的必修课,一天中断了,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啊?”祁连城滞后地回了头,这要在以往,还不赶紧地就冲过去了,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动弹,半响才说了句,“一会,我要去爹那里一趟,谈点正事。”
秦雅韵也不由蹙眉了,“很要紧么?”
“啊,对。”
“生意上的事?”
“嗯。。。。。。对。”
生意上的事,女人不能过问。——这是秦雅韵的家教。
所以,当她知道祁连城是为了生意的事而心神恍惚时,便什么也不再多问了,盖了被,睡去。
祁连城终于将视线转向她,看着她的侧脸,而后起了身,在房间一处摸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那是一把华而不实的匕首,外观上镶金带银的,可匕首出鞘,却发现这匕首似乎过于钝了点。
祁连城用自己的手指在匕首上划过,没有半点伤痕,他蹙了眉,终又把那匕首放回了原处。
他重新走回了之前坐着的位置,看了看沙漏,尚不到亥时三刻,第一次觉得,时间是这般的难熬。于是,他决定去院子里走走,顺便想想,今晚他要做的,而且必须做的事情。
在祁二少的院落里,东屋是二少奶奶的厢房,西屋是祁二少的娘亲二夫人的厢房,面南的厢房是敏姨太的,几个贴身丫鬟们,就在面北的角屋。
这祁连城刚一出来,还没在院子里走两圈,就看见敏姨太的贴身丫鬟菲儿正端着一盆洗脚水从西屋里出来,一眼瞧见自家少爷在院子里晃悠,那菲儿一个紧张,竟将手中的木盆给失手打翻在地上。
水渍浇了一地,木盆也被摔在一边,更加巧的是,那水渍竟有好些都流在了祁连城的鞋面上。
菲儿吓破了胆,赶紧地下跪告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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