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琛瞟了他一眼,那一眼还挺妩媚。
“你倒是说说,爷能有什么喜事?”
常喜四下瞅瞅,见没什么人在身边,便凑了过去,小声道,“可是少爷上次想要新建的院子,已经建好了?”
祁连琛不置可否,仍是抿了唇笑,乡村小调哼得那是抑扬顿挫。
主仆二人才进了府,可巧有个人也匆匆忙忙地从另一个方向进了府来,走得极快,竟差点没有瞧见祁连琛在前面。
还是常喜先看出了那人是谁,“呦,芷儿,这慌慌张张的,出府干嘛去了?”
芷儿停了步,才看清是祁连琛主仆,换做是别人,这干嘛去了她自然是不会说的,可是祁连琛主仆对她来说,那是比祁连城还要亲近的人,所以,她笑着过去福了福,而后摊开手掌,“还不是为我家小姐找这个去了。”说着,她带着几分故意地瞅着祁连琛的表情。
祁连琛和常喜一看,那样东西他们两个都认识!
正是那年,祁连琛认秦雅韵为义妹时,送她的耳环。
常喜贼贼地笑了。
芷儿则抱怨道,“这珠子不是原来的,是奴婢好容易从府里的二号店里找到的。之前的那个,被二少爷一个不小心给踩碎了,小姐急的不行,说什么也要奴婢找来一模一样的。……三少爷,你瞧瞧,这个可跟原来的有什么不同?”
祁连琛听她这么说,顿时之前所有的好心情都收敛了,他面无表情地从芷儿的掌中拿过那对耳环,随手往一旁的水池中抛去。
“扑通”一声脆响,耳环坠落池中。
芷儿傻了眼,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
常喜是自小就跟着祁连琛的,所有这个主子的喜怒哀乐,他几乎都能从表情上猜出个七八成’虽然也有猜错的时候,但是现在的这个,他可以肯定地说:主子生气了!
他连忙给芷儿挤了挤眼,意思是别再惹少爷发火了。
可芷儿没看懂,满心的都是秦雅韵要是知道她办事不利,肯定又要数落她,于是,她心里一急,竟直接当做是往常一样,忘了自己的身份,“三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小姐最看重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给丢了?奴婢好辛苦才寻来的,这下好了,连坠子都找不到原样的了……”
祁连琛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她不得不禁了声。
“既然她不舍,那便由我替她舍去,回头告诉二嫂,让她好好珍惜二哥对她的情谊。而且,当初我与她结拜的义兄义妹之谊,早就在她成亲的那一刻,便荡然无存,切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还有,希望她能保持曾经的那份良善,且不要好的不学,而去学着害人。”
说完,他便甩袖而走。
常喜跟在他的身后,不忘临走时,对芷儿一通摇头叹气。
芷儿又犯了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三少爷那话的意思,可是要与她家小姐……恩断义绝?
她走到了那水池边,这水池是处活水所引,常流之水,那耳环虽然有些重量,却不知道坠入池中,可会顺流而下……
犹豫良久,她选择了放弃。
从那日她看见三少爷抱着三少奶奶离开开始,她便知道,自家小姐的这份情,估计是要白费了,既然知道了结局,何不趁早折情丝?
主意既定,芷儿也似松口了气,微一咬唇,扭头离开。
再说莫梓旭这边,本来好好地坐在正厅里,绘着自己最新想出的一幅设计,冷不丁地抬头时,恰好一眼瞧见祁连琛进了院,心里莫名一跳,她下意识地便像免子一样地跳进卧房。想了想,又觉得这一举动有点暧昧地请君上床的嫌疑,然后又撩开帘出来。
如此反复’当祁连琛踏进房门的时候,她正举着帘,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能对他挤出一抹干笑。
下一瞬,两人都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
莫梓旭红了脸,而祁连琛则咧开嘴笑。
看他这么神色自若,反观自己,莫梓旭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理智也回来了稍许,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穿越而来的人,是见过大世面的,至于亲吻这类的事情,上一世也曾做过,虽然说从心悸程度上,比白天的差了点,当然,她将这一现象归为这个身体还稚嫩的原因。
经过这么一通自我“反省”,莫梓旭倒还真的恢复平静了,她继续回到桌案前,画着未画完的图。
因为白天被祁连琛在金店抓个正着,莫梓旭想了,就算能瞒得过大夫人,如今应该也是瞒不了他的,干脆堂而皇之地做自己的事,经过半年多的相处,虽然她不是完全懂他,但也不觉得他是爱乱说个人隐私的人。
瞧着她从刚刚难掩的羞涩慌乱,一下子变得平静’祁连琛心里竟有些被无视的空落,他看似无所事事地凑过去,光明正大地看她画图,而莫梓旭也光明正大地由着他看。
终于,还是祁连琛没有忍住,以指轻叩了下桌面,“嗨,小旭。”
莫梓旭不抬头,“相公请说。”
“画什么呢?”明知故问。
“随便画画。”他装傻,她也跟着装傻。
祁连琛恢恢地摸了下鼻子,不死心地再接再厉道,“小旭。”
“相公请说。”对白重演了。
“为夫如今才知道,你是这般有钱。”
钱……,想到白天他亲了她,最后却说那是她给他银两的奖励!当时觉得他应该是有几分真心的,可现在却觉得,或许,正如他所说,当真更多是看在钱的份上?
想到此,莫梓旭心里有些闷,莫名其妙地情绪恶劣起来。她抬起了头,瞅着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其实,妾身觉得,相公挺有做‘牛郎’的资本的。”长相好、脸皮厚,吻技……比前一次有进步,算是孺子可教,只是不知道,那方面的能力怎么样。
“牛郎?”祁连琛眼睛闪了闪,而后竖起右手食指,凭空往上杵了杵,“那小旭就是织女?”
莫梓旭垂下头,嘴角扯开一抹笑,原来,这个时代也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她似是而非地应了声,“嗯哼。”
“不好。”祁连琛撇着嘴,对这个比喻显然不满意,“牛郎织女一年才得见一面,小旭,相公可是一日不见你,便如隔三秋啊。”
说得自己像个情圣,就算当真如隔三秋,怕也不是跟她吧。——是了,一天她都被那个吻给懵了头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他是本就心有所属的男人?既如此,又干嘛招惹她?想到此,莫梓旭才稍微好一点的心情,又差了起来。
都说女人是个善变的动物,莫梓旭是信了,因为她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
莫梓旭觉得沉默。
而祁连琛看到自己的一番“表白”没有回应,也觉得有几分无趣,百无聊赖地,他搓了搓手,“早知道,不这么早回来,应该在赌坊里再杀几把,说不准就能把输了的钱给赢回来!”
闻言,莫梓旭的笔顿了顿,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一百两,相公那么两个时辰的工夫,就输光了?”
祁连琛露出讨好的笑容,掏出身上的钱袋,倒出了几个铜板,“没有,小旭你看,为夫还留了点。”
瞪着那还在骨碌碌转困的两个铜板,莫梓旭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还,’还知道留点。”
祁连琛美美地一跳,直接坐到了莫梓旭画图的桌子上,“那是,为夫做事,向来都有分寸的。”
莫梓旭甚觉无语,以前的时候,她从来不管他,吃喝嫖赌都由着他,权当自己身边晃来晃去的是个和自己全无关系的路人甲,可是最近,随着他对她的关心多了点,和她之间亲密的动作频繁了点,这人的习惯一旦养成,路人甲已不再是路人甲。
莫梓旭抚了抚额,第一次语重心长地看着祁连琛的俊脸,小心地措辞,“相公,除了赌,你真的没别的爱好?——呃,当然也除了你之前喜欢的那些古玩啊、遛鸟之类的。……嗯,还有,也除了嫖。”
祁连琛嘴角既不可见地抽了下,仍是很爽快地回道,“自然还有。”
莫梓旭看他那副有些显摆的表情,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大希望了,只是耐着性子地问下去,“哦,是什么?”
祁连琛低下头,语调深沉地说,“自然是……向小旭你借钱。”
“啪!”
毛笔跌落,才画了一半的设计图,泡了汤。
莫梓旭探了探自己的眉间穴位,果然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这祈老爷和大夫人这么多年都不能将他扶上正道,她怎么会想着指望他能有点作为和抱负?
将废掉的图纸撕扯成碎片,莫梓旭将碎纸屑握成团,丢到地上,自然有柳儿来打扫,她勉强地对祁连琛笑了笑,“相公,妾身先休息,至于你……”莫梓旭已无力说什么,与他错身而过,进了卧房。
此时,祁连琛扭头,看着卧房方向,低声喃喃,“或许,真是该到了帮助爹打理生意的时候了么?”
23
夜深,已到了要安歇的时间,大少奶奶独坐梳妆台前,抽噎不止。
明儿就是大少爷迎娶竹儿为妾的日子,竹儿已被送回了府外数百米远的佳姑姑本家,等着像模像样地被花骄迎娶。
这一次的娶妾阵仗,较为隆重。
青儿不止一次地安慰,可大少奶奶睡不着,一想到明天之后,就会有个别的女人跟她共享一夫,她就心里像刀绞。
此时,大少爷竟然不在房里,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这个时间还会去哪里,本想来个婚前大闹’让他给自己一个承诺’关于这辈子他心里最重视的女人是她的承诺。可是,晚膳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出了门,至今未回
一个残废,要靠轮椅行动的残废,实在是越发让她费解了,这大晚上的,他能干什么去?
其实,这个祈府很大,如果想找一个深夜绝无人打扰的“所在”,还是可以找到的。
此时,祁连宣正呆着的地方,就是这样的“所在”之一。
这是杏园里的最拐角的一间厢房,房间里点着一根灯烛,闪着微弱的光。
因为杏园是祈二老爷的独子祁连黎所住,而祁连黎一直在外游荡,许久都不回来,这里便只留两个丫鬟定期打扫,贵重东西已封箱,而房间的钥匙,则由这两个丫鬟保管。
只是不知道,祁连宣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可以在此出入自如。
“真的要走?”
说话的,是祁连宣本人,他正静静地坐于轮椅上,双手交叠在膝上,默默地看着窗外月色。
站在他身后的,驼着背的妇人垂着头,竟是他的奶娘,那个照顾了菊儿数个月的李嬷嬷。
“是啊,大少爷,你给老奴的那些银两,足够老奴衣食无忧一辈子的了,如今那菊儿死了,老奴今早是看着她瞪着眼睛咽气的,那场面……不能想!老奴觉得,继续呆在这里,总是难免心虚,实在不想自己因为日日恐惧,而把所见所听的那些要命的话,都给说出来。”
祁连宣听完她的话,似有若无地轻哼了声,“要命的话?李婶,什么要命的话,怎没有听你跟我提起过?”
他的生意温和轻柔,可如果站在他的对面,则会发现,他的表情阴冷地很。
可惜,李嬷嬷是站在他背后的,而且,对于这个使唤她做事、给她报仇的男人,并不是了解甚详。只是凭着本能,避重就轻地说着,“其实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就算追究起来,,也和大少爷你无关,可是如果大少爷你知道,铁定会生气。所以,老奴就没告诉你。不过就是前两日下大雨,老奴出门回府,恰好碰到了大少奶奶,看见她神情恍惚地往你那院里走,头发虽然理过,可还是有点凌乱,老奴是过来人,一瞧她那个样子,就知道有问题,回去后,老奴一时说溜了嘴,说这府里的女人个个都不安分,就像那阿菊一样,结果,阿菊就告诉老奴,有一次晚上,她瞧见大少奶奶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说到这,李嬷嬷顿了顿,“大少爷,你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看得出来,你对大少奶奶没那份心思,不然也不会一直冷着她,可这种被人戴绿帽子的事情,男人怎么会忍得住……,瞧我,说好不说的,还是说了出来。”
“就是这个了不得的事?”那祁连宣没有回头,听那口气,像是一点都不吃惊,也不介意。
李嬷嬷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对大少奶奶没感情,所以无动于衷,便点点头,“就是这个。”
“嗯。”祁连宣想了想,忽而又问了声,“那李嫂,关于我让你在二弟的补药里下料的事情,你当真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说的补药,最后变成了毒药么?”
一听他这么问,李嬷嬷的脸色便白了,心里惊恐地冒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敢问?
其实,她今儿要求离开,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她虽然老了,但是不糊涂,她知道那个菊儿身边,除了她之外,另外一个伺候的丫头,应该也是大少爷的人,所以那丫头才会帮着大少爷在菊儿的房里塞了那么一包稀罕毒药,而事发后,又服毒自尽。
那丫头幅度自尽的事情,李嬷嬷可是一直在心里嘀咕着,她分不清那丫头是因为忠义而自己选择死亡,还是被大少爷神鬼不知地动了手脚,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是灭口。
那日给二少爷的药里下毒,是通过她的手,也是大少爷授意,虽然大少爷没有说那是毒,但是后来确实证实药有问题。傻子也知道,除了她放的那东西有问题,就没别的可能。
无形中,她就是做了大少爷的帮凶!
更何况,这么些年来,私下里她帮着大少爷笼络过不少二少爷、四少爷房里的丫鬟、小厮……
如今,菊儿死了,祈老爷让她就做洗衣房的掌管嬷嬷,听起来也没大作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该是被大少爷给“处理”的时候了。
可她不想死,她还想着把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花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才会选择在大少爷动手前离开。
听到大少爷竟然自己提起那日的事情,她赶紧僵硬地赔笑两声,“这个事情不是已经结案了么,那是菊儿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下的毒,存心报复呢!至于老奴放的东西……唉,赶巧罢了。”
“呵呵呵……”大少爷听到这里,低声地笑了,“确实赶巧呢,如果不是那日你碰到了俞婉,而后来,菊儿又让她身边的那丫鬟去约俞婉谈事情,可能这一系列的事,也栽不到菊儿的头上!”
李嬷嬷有些不能理解。
而大少爷则回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不禁心里难掩得意:连老天都帮着他呢,葛郎中手下的徒弟失手抓错了毒药的剂量,将一分的分量错抓成一钱,整整增加了十倍!那事情眼见着就要让葛郎中被抓个人赃并获,可巧,菊儿那女人蹦跶起来,让他在混乱中,找到了这么一个最合适的替死鬼,而且,一举除掉了她肚子里的祁家的种!
天意,当真是天意!
终于,祁连宣转了轮椅,回过身,看着面前已满脸沧桑的李嬷嬷,随意地挥了下手,“既然李婶去意已定,那我自然不会勉强,如今连宣什么没带什么银两,这一块玉佩,也算跟了我几年,算是我给李婶的送行礼吧。”
李嬷嬷见他愿意放人,又送东西,自然是心里欢喜,赶紧千谢万谢地接了,又跪下行了个大礼。
祁连宣看了看窗外,又道,“是准备明儿一早就走么?”
“是啊,大少爷。”要走,还不越快越好?
祁连宣“嗯”了声,“行,你去收拾吧’等会儿这里还有别人来,别跟他们碰上。”
“嗳嗳,老奴退下了。”饶是李嬷嬷心里好奇,这等会来的,会是谁?可如今能够保住小命,已经是万幸了,她哪里还有胆子继续八卦这个笑面虎的事?
李嬷嬷退出了厢房。
祁连宣透过开启的窗户,隐约能够看见李嬷嬷小跑而去的身影,一抹冷笑浮上嘴角,“想走?也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愿意!”
话说,李嬷嬷离开后,不过半只香的工夫,这厢房的门又“吱呀”一声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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