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女孩很是担心父亲责骂。
“你这……”
“徐大人。”那男子轻声笑了笑,道:“这就是令嫒?”
徐大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她娘去的早,如今却是被我宠坏了。”从语气中都能听出那浓浓的宠溺之情。
女孩听出父亲话中的意思,娇俏的做了个鬼脸,弯身捡起那话,连忙打开瞧了瞧,见没什么问题才准备收起。
“这画……”男子吃惊的看着那张图,“徐姑娘,可知这画是谁画的?”
徐芸晴眨了眨眼睛,兴奋的说道:“您也觉得这画的好么?可不就是咱们大明湖的荷花么!”
“是谁……”
“刚刚在大明湖那儿,有位夫人在那作画。”徐芸晴叽叽喳喳的说道:“她作画却是与常人不同,只拿了一根细细的炭笔,就能画出这模样,真是了不起。”说着看向她父亲,撒娇道:“爹爹,女儿也想学这样的画。”
“崔大人?”
这男子正是崔子言,如今作为钦差大臣,正在山东境内,此番来徐府,也是因着旧友的缘故,前来探望。
这样的作画风格,他先前儿瞧见过无数次,也只有那女子才会的。
大明湖畔么……
崔子言轻叹了口气,先前他收到轩儿的信件的时候,心下着急,可却也知道,这是她能够做出来的事,那女子表面上遵规守礼,其实骨子里却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也只有她不会对自己报复崔家而感到他冷血无情。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寻她,可等他找到那客栈的时候,她们主仆二人早已经离开。
王菀离开济南后,开始南下,她看过许多风景,亦走过许多城镇,阿元是她在山东境内买到的孩子,黄河决堤,她父亲被大水冲走了,母亲也病死了,她想要卖身葬母,总不能就那样仍在田埂上吧,阿元那时候瘦瘦小小的,瞧着快要饿死的样子,故此,并没有人想要将她买下来,生怕刚买回来就咽了气,岂不是晦气,王菀瞧着心疼,就替她葬了母亲,带着她一起走了。
这一晃就是三年,王菀在昆明停下了脚步,这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气候很是适宜,王菀想,她走了三年,也该歇歇了。
她不缺银子,买了座小院,也就简单的安置了下来。
阿元是个乖巧的孩子,很懂事,王菀每日里闲着无事,就教阿元画画,要不就带着她在昆明逛逛,日子倒也闲暇。
这日,王菀正在做院中椅子上,突然听到敲门声,巧翠正带着阿元在后院忙着做饭,王菀左右瞧了瞧,想着也是时候买些伺候的丫头了,可此时却只能自己去开门。
门后面的人让王菀愣了一下,她嘴唇动了动,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子言?你怎么会在这儿?”
崔子言笑了笑,道:“不请我进去么?”
王菀犹豫了片刻,点头笑道:“进来吧。”
崔子言打量了片刻,这院子不大,可却收拾的很是整齐,看着很是温馨的样子。
他没有说为何而来,王菀也没有再问。
只是从那之后,崔子言就在隔壁住了下来,每次她要出门的时候,他就陪着,玩累了,就回到这院子中,谁也没有提出不该提的问题。
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不只是因为薛蟠,还有宝钗,她如今是王妃,更加不能有个不光彩的母亲。
崔子言就这样陪了王菀十年,他年轻时身体亏损的厉害,如今的身子越发的不中用了,每日里昏昏沉沉的,没个清醒的时候。
这日,阳光正好。
崔子言看着王菀,轻轻的扯起嘴角,叹道:“阿菀,今日天气好,让人抬我出去坐坐吧。”
王菀眨了眨眼睛,点头道:“好。”
两人一人坐一个躺椅上,王菀微微闭着眼睛,崔子言坐在她边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王菀微微闭着眼睛,她怕自己会忍不住。
“阿菀,这辈子,遇到你我很开心。”
王菀侧过头,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想,真是个笨蛋,有什么开心的,我耽误了你一辈子,当初为什么来找她呢,如果没有来找他,说不定他定然能够为相为宰,高官厚禄。
“阿菀,我走后,你就回京吧。”
“好。”
“回京有蟠儿,轩儿照顾你,我也能安心。”
“好。”
“你一个人在昆明,我不放心。”崔子言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可却因为无力慢慢的垂下,王菀连忙伸手握住,两人早已经不再光滑白皙的手紧紧的握住,王菀透过朦胧的泪眼,瞧见崔子言嘴角慢慢的勾起一个弧度。
等了许久,却再也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王菀靠在藤椅上,慢慢的闭着眼睛,哑身道:“只要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这是她欠他的。
第六十五章
自从见过恪王爷后,王菀心中也不似先前儿那般的焦虑,她开始专心的准备宝钗的嫁妆,大婚被定在这年五月,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王菀望着一身嫁衣光彩明艳的宝钗,眼睛有些发酸。
从今日起,宝钗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她的名字前要冠上别人的姓氏了,日后相见的机会更是少了许多,再也不是能陪着自己笑闹的小丫头了。
王菀抿了抿唇,听着全福婆奉承的话,耳边还隐隐回荡起那十梳歌,叮嘱了宝钗一番,就走了出去,今儿她是主,却是要待客的,哪里容得了她有那闲心伤感呢。
王菀将能请来的人都请了来,她想给宝钗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忙碌总能让人忘掉许多不开心的事,更何况今日原本就事多,因着是王爷大婚,这来往的达官贵人也就格外的多了些,来往的女眷身份大多比王菀高,故此,她只能自己亲自去应酬。
少不得听了些不少的酸话,只说她命好,儿子孝顺,女儿出息,院中也没有姨娘庶子打扰,少见的好命之人。
王菀想,或许,她们才是对的,是自己太不知足了些。
“母亲,您也该好好歇歇了。”香菱面色有些担忧,道:“我听同雯说,母亲昨夜里都没有睡安稳,这几日忙着招呼宾客,着实劳累了些。”
“不碍事的。”王菀笑了笑,拍着香菱的手臂,轻声说道:“也就这一回儿了。”
史氏和芸慧帮了她许多,否则还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呢。
宝钗的嫁妆昨儿已经抬到恪王府了,因着习俗,成亲是在黄昏,过了晌午,迎亲的人就已经来了,因着恪王爷非比寻常的身份,他的大婚,乃是礼部安排的,銮仪卫备采舆,内务府大臣率领二十名内务府官员,四十名护军来奉迎新娘。
王菀是没有资格受宝钗与恪王爷的礼的,这不合规矩,她的身份也不足以让她心安理得的受这礼,王菀只是浑浑噩噩的看着宝钗上了花轿,从薛家抬走。
之后的热闹,同王菀已经没有关系了,薛家整个宅院顿时安静了下来,宾客们自然是愿意随着花轿到王府的,谁还愿意留在薛家?
王菀望着院中的一排排的大红灯笼,也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叹了口气,嘟囔道:“终究还是嫁了出去啊。”
“太太。”巧竹心下有些不忍,道:“咱们薛家离王府也不远,太太若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经常去看看姑……王妃的。”巧竹嘴下一顿,连忙改了口。
王菀笑了笑,道:“不碍事的。”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走吧,你也累了一天了,也早些歇着吧。”
“今儿让奴婢伺候太太吧。”
“回去吧,豆子定然还等着呢。”豆子是巧竹的儿子,很是可爱的一孩子。
“姐姐回去吧,这儿有我呢。”巧翠走了上前,笑了一声,劝解道。
巧竹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明儿我在来。”
王菀面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道:“你们也不必担心我。”失落些也是难免的,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有多少的日日夜夜都是这孩子陪着呢。
王菀独自一人坐在宝钗的屋子里,还是熟悉的摆设,丁点儿都没动,可却仍旧觉得空空荡荡的,王菀收拾着她穿过的衣衫,整整齐齐的叠好,仍旧放在柜子中。
香菱站在院子中,有些担忧的望着屋内,可却没有走进,她想,母亲此刻是想要独自待一会儿吧。
“给大爷请安。”小丫头请安的声音让香菱连忙回过头,看到薛蟠的时候,双眼一亮,快步走了过去,小声的说道:“大爷,你进去看看母亲吧。”她眼睛朝着屋内又看了一眼,才轻叹道:“母亲已经在屋内呆了近一个时辰了,没让人伺候着。”
薛蟠抿了抿唇,点头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去看看。”说着朝屋内走去。
巧翠迟疑了一下,却是执拗的走上前,说道:“大爷,太太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薛蟠沉默了片刻,就听王菀扬声道:“巧翠,让大爷进来吧。”巧翠这才退让了半步。
王菀靠在窗前,看到薛蟠进来,扯出了一丝笑容,道:“蟠儿来了,今儿累坏了吧?”
薛蟠动了动嘴角,摇头说道:“妹妹出嫁,应该的。”
王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道:“今儿你同香菱也忙了一整日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说完又沉默了下去。
薛蟠皱紧了眉头,走到王菀身边,微微蹲下身子,抬头看着她,轻声说道:“儿子送母亲回去吧。”
王菀扯了扯嘴角,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点了点头,干涩的说道:“好。”说着就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薛蟠看着王菀的背影,突然开口道:“母亲,妹妹虽然出嫁了,可母亲还有儿子呢。”
王菀定定的站在屋内,她略微有些艰难的扭过头,看向薛蟠沉着的面孔,心下酸的厉害。
“我们谈谈吧。”王菀侧过头想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薛家的产业交给你我也安心。”她走到最近的椅子上,慢慢的坐了起来,轻声道:“蟠儿,来,到母亲身边坐着吧。”
薛蟠迟疑了片刻,才走了过来。
王菀看着薛蟠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满足,“蟠儿,你很优秀,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薛蟠面色有些发红,“母亲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王菀看着他难得的羞涩模样,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轻叹了口气,才道:“你爹爹的事……”
“母亲。”薛蟠突然打断王菀,“爹爹他早已经去了,母亲不必多说什么。”
王菀侧过头,仔细的打量了薛蟠半晌,却是摇了摇头,“你一直以为,你爹爹的死同我有关?”
薛蟠没有说话,却也没敢看王菀。
王菀苦笑了一身,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母亲,只要您能留在薛家,儿子和香菱都会孝敬您的。”薛蟠开口说道。
王菀没有听他说完,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是你父亲告诉你他的死同我有关么?”
“不是。”薛蟠一听这话,就忙说道:“父亲他并没有埋怨过母亲。”突然低头,沉默了片刻,道:“父亲只是说了关于那夏姨娘的事情,还有那包□□。”
王菀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道:“所以你觉得若不是我的缘故,你父亲他也不会早逝?”
“你觉得是我害了你父亲?”王菀喃喃的说道:“所以你恨我?”
“不是!”薛蟠眼睛发红,“蟠儿只想要母亲留下来……”他侧过头,看向窗外,半晌后才道:“父亲病重,可母亲却对崔先生颇为上心。”
王菀听他这么说,突然就明白了这么多年,他的心结在哪里,当初因着他上学的事情,崔子言在薛家住过一段时日,王菀知道是自己坑了崔子言,才会让他留下来教导薛蟠,自然会格外的上心一些,可却没有想到,在薛蟠的眼中,竟然是自己对薛城不忠的证据。
“你父亲还说了什么。”
“父亲说……”薛蟠迟疑了片刻,才道:“商铺在母亲手中他很放心,只是……”
“只是什么?”
薛蟠没有说话,只是却忍不住想起当初父亲说过的话。
“你母亲能帮着你守住薛家的产业,日后薛家的族长只能是你。”
“莫要轻信他人,就连你母亲也是不能,她的背后,是王家!不是薛家!”
“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母亲都不能另行改嫁。”他仍然还记得父亲当时撕心裂肺的咳声,“她只有你一个儿子,这薛家她必定会留给你,明白么。”
那时候,他一心只埋怨母亲对父亲见死不救,否则父亲却也不会身体破败成那样,从而早早的离开。
后来,他也明白,这怨不得母亲。
只是看的越多,就越是明白母亲的厉害,商铺在她的经营下越来越好,每年薛家族中的红利就比原先多了几成,若非这样,他们孤儿寡母的哪里能守得住族长的位置呢。
可却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越发的了解父亲的担忧。
薛蟠沉默了许久,王菀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寂静萦绕在两人的身边,王菀轻叹了口气,走到薛蟠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蟠儿,我不管你爹爹曾经对你说过什么,我是你的母亲,一直都是。”说完她直接就离开了。
其实,若是当初,她能够笼络住薛城,或许,如今的她就不是这样的境地了。
宝钗三日回门,王菀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瞧着一切都好,又特意询问了秋云,才知道她的日子过的着实安逸,恪王爷对她亦是极好的。
王菀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自从和薛蟠谈过之后,王菀想了许多,她想,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或许同她脱不了干系,王菀活的从来都自在,可这些年,却格外的压抑些。
如今,宝钗已经大婚了,日后却也不必她操心,薛蟠对她虽然孝顺,可终究是有些嫌隙了,王菀知道他担心什么,自从薛蟠接手薛家商铺后,王菀却是再也没插手过,她想,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蟠儿仍旧不大放心,他执拗了近十年的观点,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吧。
王菀苦笑了一声,撇了撇嘴,或许她应该出去走走。
薛蟠的事,总归也要给他些时间,他无非是不想自己另嫁他人,从而会打薛家家产的主意,可这根本就不可能。
且不提自己是否会嫁给别人,单说薛家家产,又哪里是她想要拿就能拿得走的?薛城虽说只有一个儿子,可薛家宗族却不小,又哪里是她说的算的。
母子做到这种程度上,却也不知道该是谁的错了。
总之也不过一句话,薛蟠不信任她,这种信任来自哪里,王菀尚且不清楚。
她却不能任由这种不信任发展壮大起来,薛蟠是她的儿子,虽不及宝钗,可却也是她费心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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