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慧慧扑哧一笑,又低声道:“唉,其实我是很累了,这些年很辛苦,好不容易建了个像模像样的城池,结果就这么毁了。我觉得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当年我们两人生活在石头下,生活刚刚安定,一场大火烧没了。现在一场大旱就把我筹划了好几年的部落再次毁掉。”说起这些来,常慧慧觉得自己老倒霉了,老天爷似乎专门来耍她的。
“慧慧,这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做得都好。”
“嗯,这话我爱听。”常慧慧笑着扬起眼睛,从下而上看他,让他加快马速,她半睡半醒间咕隆一句,“我想把酋长的职位辞了,然后安安心心地过完这辈子,霍农,你说好不好?”
“好,慧慧,你说什么都好。”
可是常慧慧想辞,族人却不同意她辞,她在酋长的职位上又奋斗了两年,把城池建得比原来大,烧了一大片森林用来种植,取海水制盐和他族交换,打开了水上和陆上两条商路,让筝筝长老实现了行商的理想,部落里的教育制度和选拔制度更加完善,该打压的长老都一窝送去祭祀组。
两年后,她对族人说:“我已经尽了全力打造我们的部落,近些年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你们都是知道的。现有的制度和政策只要延续下去我们部落就能正常运转,当然,如果有更好的政策,可以补充修改原有的政策,只要能为我们部落服务就行。所以,我决定在半年里辞去酋长一职,二十天后,我们将选举新的酋长,在此期间,你们可以推举长老中的任何一位竟选酋长,二十天后进行全族投票表决。我将把职务交给新酋长,教导半年,半年后我就不再是酋长,而是普通族人。”
她扫视一眼听得呆呆的族人们,笑着对阿飞说:“阿飞,你明天下令让骑手们把在外的族人全部招回来。部落选举酋长是大事,每一个族人都应该在场,每一个族人都有权利决定谁是我们部落最好的酋长。”
阿飞从震惊中回神,想要劝什么,常慧慧却摆摆手阻止他的话。她必须在有生之年主动退下酋长的位置,以摒弃原来的部落继承制度,如此一来,今后的选举才会越来越公平。
她把嗡嗡声丢在身后,霍农拉住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回到温馨的家里。
常慧慧辞掉酋长的决心很坚决,长老们轮番劝说,她只说部落已经稳定,其他什么话都不说,后来索性和霍农一起去了海边玩,渎职了十几天,直到选举的时候才回来。
她这次是来真的了,族人们很舍不得她,但也尊重她的意思。
选出的新酋长是阿飞,这让部落里再次炸了锅。女长老们差点绝食抗议以明心志,怎么能让一个男人做酋长?传出去,人家会笑死炎族没女人!
没办法。阿飞就是常慧慧的影子,她挪开位置,他这个影子就见光了,暴露在大家的目光下,阿飞曾经的辉煌也得见天日。他是狩猎队长骁勇善战,他日日处理族人矛盾公正公平,常慧慧的命令都是他执行的,最能为常慧慧出谋划策的人也是阿飞。
所以,新酋长之位舍阿飞其谁?
常慧慧一句话就堵死了女长老们的抗议:“这是全族人的共同心愿,长老们,你们要违背族人的心愿吗?还是你们认为自己比阿飞的能力强?”
她看看阿飞,阿飞不动如山,只感激地冲她笑笑。
女长老们无话反驳。又闹了两个月。见常慧慧手把手教导阿飞,而阿飞已经上手酋长的职务了,终于哭丧着脸妥协。
霍农主动退出酋长选举。这次阿飞的劲敌是傀儡英长老和小红。常慧慧想了想,便没有多话,这世界上多的是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的人,争权夺利在当初霍农的那个小部落里都有,何况是现在势力强大的炎族。炎族的总人口可算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氏族,分散的小部落就更不能与炎族相比了。
半年后,阿飞走马上任,常慧慧真正清闲下来,因为她曾经是酋长,长老们不敢给她安排工作,她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而自在了很多。
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在学校里给小孩们上课或讲故事,有时去采集,看看能不能找到可食用的新植物,有时和霍农在一起,帮忙照顾病人或是外出寻寻草药,每天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服,看着几个小儿女吵嘴打架。日子过得十分宁静。
这天晚上霍农回来吃饭时,常慧慧对他说:“今天筝筝族长说要再去南岸诸族那里交换盐,她说联系到了乌族长,乌族长当年感激我们活了他们一命,愿意和我们部落交换,并且偿还当年的承诺。”
霍农取了一只烧坏的陶碗吃饭,陶碗看着奇形怪状,还是可以用的,至少质量不错,这是融合了英长老的口头经验做出的新碗,陶做的陶器越来越好了。
他扒了口饭,说:“那很好啊,我们部落需要大量的毛皮。”他知道常慧慧还有后面的话。
果然,常慧慧接着说:“我是想说,我想跟筝筝长老去乌部落看看,看看他们现在的生活。也想……回我们原来的城池……去瞧瞧。”她说得有些迟疑,生怕霍农不同意。
霍农还未说话,九斤儿就说了:“妈妈,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要过好久才能回来,到时候我和如花结婚了,你不在怎么办?我会很遗憾的。”
常慧慧吃惊:“你就要结婚了呀?可你还那么小。”
九斤儿眨眨眼睛:“妈妈,我十六岁了,不小了。”他已经是部落里的骨干长老了,哪里小?只不过妈妈不让他单独出去住,他在她眼里仍是个孩子。
常慧慧还是有些不相信似的:“你都十六了呀?十六的话结婚也差不多,可是还是有些小了。如花也才十六呢。”
她说得语无伦次的,九斤儿都已经十六了,她真是老了,不过她还是有些高兴的:“那你们结婚吧,等你们生了孩子,我来带。”
霍农父子无语了。九斤儿结婚跟她什么关系?他们都这样认为,那是九斤儿自己的事,孩子也是九斤儿的孩子。
九斤儿又说:“妈妈,小米虾和英长老又打架了,她们都要和小石头结婚,妈妈,你说小石头是选小米虾好,还是选英长老好?”
常慧慧又吃了一惊,怎么她的孩子转眼间就谈婚论嫁了?她说:“小石头,你喜欢谁。就选谁。”又八卦地问:“你到底喜欢谁呀?”
小石头腼腆的性子长大了也改不掉,他脸红红地说:“两个都喜欢。”
常慧慧差点拍他脑袋,又问:“那你最喜欢她们两人中的谁啊?”
“妈妈,不好选呢。英长老很活泼,又孝顺,可她怎么也学不会煮好吃的饭。而小米虾,她年纪小了点,但是很可爱,喜欢跟在我后面,做的饭也很好吃。”
一屋子人都石化了。
常慧慧揉揉脑袋。头疼地说:“那你等几年吧,看看小米虾长大了,你更喜欢谁一些。反正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小石头自顾自吃饭。他身体强壮,又在狩猎队里,需要吃很多饭,说:“那过几年,英长老跟别人结婚了。而小米虾嫌弃我年纪大了怎么办?”
大家再次石化。
常慧慧决定孩子们的事由孩子们自己去解决,她又拉回原来的那个话题:“霍农,我还是想回那里看看,九斤儿啊,你要等得急就等我回来再结婚,要等不及,我就回来直接抱孙子。”
九斤儿点点头,如花天天来蹭饭,和他们自己人差不多。结婚只是个仪式。
霍农把嘴里的饭咽下。含笑说道:“你要去的话,我陪你去。”他们夫妻前些年一直聚少离多,他不想再与她分开了。
常慧慧这才真心笑了。
几天之后。筝筝族长走水路到乌部落,竹筏上载了常慧慧和霍农,宽大的竹筏上,两人并肩看日出日落。
逆流而上,二十多天后,他们带着白花花的海盐到达乌部落,盛情款待了炎族人。
常慧慧走在霍农身边小声问:“她不是乌族长吧?”霍农皱起眉头面露疑惑。
乌族长走在前面没听见,筝筝族长走在她边上却听见了,一笑回答道:“慧慧,她不是原来那个乌族长了,是老乌族长的女儿,老乌族长已经死了。”
她说的汉话,乌族长没听懂,也就没反应。
常慧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握紧了霍农的手:“哦,原来是新乌族长。”她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起来老乌族长长什么样子了,似乎和眼前这张脸不太一样。
和乌部落的人聊了聊,原来当年那场大旱饿死了很多人,攻打炎族的二十万人悉数死在了荒原上。狼氏族和熊氏族听信了炎族的话,去了南胶族的草原,找了很久才发现食物,他们靠着这些食物又靠挖井,勉强渡过那场大旱。大旱在炎族走后又持续了两年,各氏族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气候恢复后,他们才活过来。
其实,只要南岸肯往远走一点,不要怕层出不穷的枯黄树叶,他们就能找到绿色的森林,可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抢夺他族的食物,最终害了人又害了己。
常慧慧听他们用唏嘘的语气谈论当年的大旱,她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交换做完之后,常慧慧到了炎族旧城,里面焚烧的痕迹还在,筝筝族长指着城池外的尸体说那是二十万人找到这里来,最终固步自封,绝望之下饿死在这里。乌族长以为是炎族人的尸体,把所有的尸体掩埋,直到筝筝族长找到狼氏族说明当年原委,把尸体都刨出来扔到了城墙外。
常慧慧默默看着,从南门走到北门,又从北门出去到了兔山。兔山脚下埋葬着炎族烈士的尸骨,还有霍虚和婴酋长的尸骨。他们的坟头已经看不太清了,只看到地上腐烂的木碑。她重新做了木碑,把坟上的草除干净,又弄了果品祭拜。
“慧慧,我们走吧,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把他们的尸骨带回部落重新入坟。”霍农怕她伤感,低声说道。
常慧慧却摇摇头说:“不用了,他们在这里已经安息了,就不要打扰他们了。”又指着霍虚旁边的一个小坑说:“那里,我曾经对族人说过,如果我将来死了,就埋在霍虚身边。”
霍农一惊,只抓住她的手,加快步子,没有回头看。他刚才注意到那个小坑,只是没想到常慧慧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再次返回部落的时候,刚走到部落门口,常慧慧身体一软,歪在霍农怀里,霍农只当她睡着了,就把她抱回家。谁知第二天早上吃饭时发现她还不醒,他着急了,一摸她额头,滚烫烫的。
他心里一疼,昨晚睡觉的时候还没发热,早上他起来时也没发现不对劲,他悔得不得了,把她半抱起来轻轻摇晃,低声喊:“慧慧,慧慧,醒醒!醒醒!”
常慧慧好半天才苏醒,睁开火烧一样的眼皮问:“我是怎么了?霍农?”
“慧慧,是我。你发烧了,先喝点热水,我待会儿给你煎药。”
“哦,好。”
“你睡了一整夜,别再睡了好吗?有点精神!孩子们都等着你给他们讲路上的见闻。”
“好,我不睡。”
“晶晶,你陪着妈妈。”霍农叫住要去上学的晶晶,晶晶放下小书包,让妹妹先去上学,自己守在妈妈身边,缠着她说路上的故事。
常慧慧笑笑,用低哑的声音给她讲,等喝了药,又吃了些肉粥才被霍农放过继续睡觉。
她这次生病来势汹汹,只在九斤儿简单的婚礼上出来吃了菜,便一直躺在床上,孩子们和霍农日夜守在她身边,如花住在家里没搬出去,也和常慧慧凑趣。霍农因此辞掉了大祭司的职位,专门在家里伺候常慧慧。
直到冬天吹了一阵寒风,下起鹅毛大雪,她反而好了,霍农还是不让出去。
常慧慧生气了,她在屋子里憋了很久,早待腻味了,便发脾气说:“我想吃新鲜的、青色的果子,你弄来,我就不出去了。”
霍农为难,都飘鹅毛大雪了,哪还有青色的果子,还是新鲜的?
常慧慧赌气不理他,头朝里继续当米虫,吃了睡,睡了吃。
中午,到了饭点,霍农还没回来。常慧慧觉得奇怪,她饿得肚子咕咕叫,只好自己起来做饭。饭做好时,突然门帘掀开,一股寒风吹进来,又很快消散在温暖的屋子里。
霍农全身是雪站在门口等着身上的凉气散去,看到常慧慧做好了饭等在桌子边很是吃惊,见她精神好,又笑着把一颗青色的果子放在桌子上,脱去身上粘了雪花的外衣。
常慧慧这才想起来有青果子这出,她的注意力没在果子上,而是在他拍打雪花的通红的手上。
她一生之中,就只结了一次情果。
【完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