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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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第3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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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还想着给胡不为买点吃食回去,秦苏特意掂了掂银子……那才不过半盏茶之前,怎么一忽儿就没有了?她脑中快速回忆。立时便想到,那个与自己相撞之人极为可疑!



    依稀记得那人身材矮小。穿着青色衣帽,秦苏猛转过头去。在人群中快速搜寻。眼角瞥处,却正看到一人飞快跑进十余丈外的巷子里面,似乎正是青衣青帽。



    “站住!”秦苏急喝,一见两旁人群都把目光投射过来,只羞得脸红到脖子根。不敢再说话了,施展身形纵跃追赶。所有的金珠财物都在钱囊里了,要是追不回来,三个人哪里都去不了。秦苏心急火燎,也顾不上胡炭,六七步起落便追到巷子口,遥遥看见那人正拐入另一处窄巷,提气一纵,跟后追去。



    那贼身手灵活得很,又熟悉地形,秦苏空怀一身本领却一时拿他不住。眼见他越走越荒僻难行,在前头又折向江边,秦苏怒从心起,默念咒语,提聚灵气,‘咻!’的发出一小记风刀。



    无形的风刃急如电火,带着尖利风声飞前而去,擦边划中盗贼的小腿,又‘扑!’的切进地面。那贼受伤,痛哼一声扑到在地。



    秦苏飞纵几下,落到他身边,喝道:“把我钱袋还我!”就要去扳他肩膀,哪知就在这时,那贼突然转身,扬手撒出一大篷白雾,遮得面前一片迷茫。秦苏反应倒快,一见白光撒来,接连两个空翻,远远跳了开去。免了眼目受迷之厄。但闻鼻腔中一股刺鼻辛辣的呛味,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是石灰粉!刚才若是大意拿他,躲避再晚片刻,只怕现在两个眼睛都要被烧伤了。“好阴毒的盗贼!”秦苏又惊又怒,见他快如兔子,又一头蹿进岸边的树荫里,行动敏捷之极,浑不似受伤的模样。



    “让你跑掉,我就没脸去见胡大哥了!”秦苏沉下眉头,灵气催逼入足下,展开了纵越术。



    那盗贼身手灵活,可毕竟不如秦苏的法术厉害。一逃一追,只片刻后又让秦苏衔尾跟上了。听得背后风声飒然,盗贼只吓得心胆俱裂,不敢再直跑,转成迂回变线绕弯,尽向那些乱石烂草之所扎去。



    秦苏发了三刃风刀,都打在盗贼身上了,但却似乎没有效果,那贼只停顿了一下,仍然跑得飞快。秦苏奇怪之下,暗暗积蓄劲力,只待再追上两步就发劲将他击倒。突然,那贼叫道:“我不要了,还给你吧!”手臂一扬,将钱袋远远抛向江面。秦苏大惊,足尖一点,折身便向钱袋落处飞去。那盗贼在暗处几个起落,消失不见了。



    ********



    胡炭立在大街上,看形形色色的人群行来走往。



    杂声喧天,却全是陌生的声音。人面千百,却没有一张脸容识得。



    他才两岁半,小孩子心性,哪肯老老实实呆着的?站了片刻,不见秦苏折转回来,胡炭便向她追去的方向寻找。



    “姑姑!”小童叫着。一边走,一边举头四顾。害怕之下。也忘了吃手中的糖糕。身边高高矮矮的行人,或绸袍光鲜。或着布衣百纳,都在各忙生计,没人听得见他恐惧的呼叫。间或有人匆匆一眼,也只漠然擦身而过。



    “姑姑!”委屈的声音被身边的洪流淹没了,灯火耀夜的江宁府城各种生息齐作,他的叫喊只是浪涛中的一个小水泡。小胡炭越走越远,看看天色全黑了,陌生之感和害怕无助尽涌上心来,小童开始哭泣。眼泪汪汪的边走边喊:“姑姑!爹!”



    “姑姑!爹——”没有人应答。胡炭在一家店铺的墙边停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记得已经走很久,腿已经酸麻。他呜咽着又叫了一声,但墙里一阵猛烈的狗吠,又把他吓得赶紧站起来远远逃开。胡炭不敢再哭,攥着一支糖糕重又漫无方向的找寻。



    “姑姑——”他拖长了声音叫喊,向经过面前那些络绎不绝的人群。



    有人来了,慢条斯理踏步走来。蓝色文士衫。脚踏玄青绣丝革翁鞋。胡炭抬头上望,却看到一张笑盈盈的脸庞。正是先前跟姑姑说话那恶人。



    “小娃娃,你找不着姑姑了?”贺江洲蹲下来,看着胡炭问道。其实他跟在胡炭身后转了半个多时辰。早把小胡炭的一番惶急恐惧都看在眼中,他心中另有打算,却直到此时才站出来问话。



    胡炭看见是他。眼中颇有戒备之色,只看他眼睛。却不回答。



    贺江洲微微一笑,轻声道:“姑姑坏。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你很害怕是不是?”这句话登时大获胡炭之心,小娃娃扁了扁嘴,眼眶一红,又抽嗒起来。



    “叔叔知道你姑姑在哪里,你要不要跟我去找?”



    胡炭点点头,又摇摇头。贺江洲笑道:“姑姑正在吃饭,吃鸡腿,很好吃的,你想不想吃?”此时距胡炭吃完晚饭已有三个多时辰了,胡炭肚中早饿,听见恶人形容得诱人,他心中已大有松动之意,只是小孩子家天生提防陌生人,不肯轻易就相信他。



    小孩儿毕竟好骗,再片刻工夫,小胡炭便被食物击败了。老老实实,让贺江洲抱起来,去吃鸡腿,吃果子,吃炸糕……当然,顺便‘找姑姑’去。



    他哪知道,那个不称职的姑姑现在正忧心如焚,也在满大街寻找他呢。



    秦苏现在的感觉,就如同落到荒井中一般。井上面无人经过,让人绝望;自己身陷烂泥,腐臭气味熏鼻,让人心情烦躁;想要叫喊,无人听见;想要揍人,没有对象;当真是处处不如意,事事皆煎心。



    偷银子的盗贼扔出一个钱袋,使金蝉脱壳之计逃得无影无踪。等秦苏千辛万苦下江捞回一看,只恨不得吐血当场。那个钱袋里哪还有银两金珠?只有一把碎石头!料想正是那盗贼先前跌倒时,抓入怀中换掉的。



    秦苏全身皆湿,提着一个空钱袋欲哭无泪。她摇摇晃晃循原路回到街中,才发现更令人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小胡炭竟然走丢了!



    这下子,秦苏连跳河自尽的心都有了,急如风火,在街道上来回寻找了无数趟,却终无果。秦苏身心俱废,颓然坐倒在江边,吞声饮泣,万念俱灰。



    她恨自己为什么如此大意,为什么拿着大票盘缠却疏于提防,以至被贼人所趁。为什么钱财被偷掉以后,不先想着安置小胡炭,却先着急追夺那些身外之物……老天待她当真残忍,客居他地,盘缠失窃已经是人间悲惨之事,谁料厄运不单行,现在连小胡炭都走丢了,秦苏想到悲愤处,‘啪!’狠狠一掌拍在大腿上。



    热辣辣的感觉,很不好受,但却仍然消弭不了一丝一毫对自己的愤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客栈的。面对胡不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直感心虚万分。胡不为空洞的双眼此刻似乎也变得出奇犀利和苛责,不管秦苏坐在那里,都感觉胡不为正悲哀的看着她,让她坐立不安。



    “胡大哥,你别生气……我再去找炭儿,我一定要找到他!”秦苏心中低声道。歇了一小会,到底压不住忧心如煎。又冲下楼,到胡炭走失的街道上重新找寻。



    长夜寥落。喧嚣繁闹也终有落幕的时候。丑时刚过,不夜的秦淮两岸也渐次静消下来。许多店铺酒楼已经熄灯打烊了,大街上一下变得空阔许多。秦苏噙着泪,口中低声唤:“炭儿——炭儿——你在哪里?”一边沿街寻找。



    这般疯狂的找了四五个来回,路两边的黑暗处都翻查无遗,然而就是没有小胡炭的踪迹。秦苏终于抑不住心中哀恸,一下坐倒在大街中央,大放悲声。



    天中轻云掩月,地下万户安眠。偌大的江宁府城开始进入养息之时,为明日的哗者云集积蓄生气。这个繁华暂收的富贵所在。此刻变得空寂而冷漠了。大道上再无旁人,只有秦苏坐卧长影,高一声低一声的凄咽,和着城中零零落落的失眠狗儿的吠声。



    连着两天,秦苏再睡不着半点,也无心吃食,镇日只在江宁府的大街小巷上逡巡寻找。心忧之下,她到底放下了矜持和羞怯,开始向路人询问胡炭的下落。然而两日过去。却仍没得到一丝线索。问的人都摇头不知。



    怀中只有先前换的几两碎银,不够住几天客栈的了。可秦苏不敢结账出去另寻更便宜的住处,她还希望胡炭是被好心人带走了,还能记得这个客栈。再找回这里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秦苏的希望也一天天破灭。她终日郁郁寡欢。早晨黑着眼圈出门问人,夜深方归。但倒在床上又睡不着觉,自责与担忧如同两条毒蛇。无时不刻不在咬噬她的心。



    到第八日,终于囊中见底。没奈何之下,只得带胡不为搬离客栈,寄宿到城郊的尼姑庵中,为求生计,秦苏又花两天工夫,在城里寻了一个帮闲活儿,好伺机打听胡炭的下落。



    而她的这一切行动,全落在一个人眼中了,那人便是贺江洲。



    却说那天晚上,贺江洲抱着胡炭来到城南的一所大宅子中。胡炭左顾右看,不见秦苏的身影,连叫:“姑姑!姑姑!”



    贺江洲哄道:“姑姑吃完饭,出去买糕饼去了,你先吃鸡,吃得饱饱的,姑姑就回来接你了。”说话间挟着胡炭穿过前堂,到庭院中去。



    扶疏的花木之间,灯火掩映。其时夜色已渐深,庭中仍有几人在练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是师傅,三个徒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最小的是个小女孩,四岁多,着一身白色练功装,在师傅的厉声喝斥下念咒捏决,从掌中催出一蓬火花来。



    胡炭大感惊奇,当时便收了哭声,睁大眼睛看几个小孩。那小女孩也瞪圆眼睛滴溜溜的在他脸上转。



    老头儿见贺江洲抱个哭闹小童进来,大为不悦,皱眉头问道:“江洲,这个孩子哪来的?”贺江洲哈哈一笑,道:“是朋友的孩子,我要带他来住几天。”说着就想望屋里钻。哪知老头儿一声:“站住!”把他喝止住了。



    “我话还没问完呢你就想走?”



    贺江洲无奈,只得住了步,转身道:“你还想问什么?”



    老头儿看了胡炭一眼,肃容问道:“这不是你在外面生的孩子吧?你把他带回来?”贺江洲苦笑:“爹,你把你儿子看成什么人了?我要是有这么大的孩子……我就……我就……嘿!反正,他不是我孩子,是朋友的,过两天我就把他送回去。”



    老头儿放了心,又再告诫:“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沾花惹草,不好好练功,过一段时间丁叔叔他们来考较法术的时候,你可别给我丢人。”



    贺江洲笑道:“当然不会,我现在只是觉得累,等歇几天就好了。再说了,有这几个根器上好,资质奇佳的小师弟小师妹,足够给你挣脸面了,丁叔叔他们羡慕都还来不及,你又怎会丢人?”



    老头儿面有得色,看了一眼正在和胡炭对眼的三个幼徒,掩不住心中自傲。但他话里可仍不容情:“师弟是师弟,你是你,你是他们的大师兄,若是做不好榜样……”老头儿还想再说教下去,可贺江洲摇晃脑袋,连嚷“知道了知道了”,快得一溜烟般,带着胡炭到饭厅中去了。老嬷子把饭菜端上来,让胡炭吃得油光满嘴。



    次日一早。贺江洲把他练完早课的小师妹诓了来,和胡炭关进小屋里。自己大摇大摆出门去,一日不见人影。



    房中两个小童怕生,一个靠在门板上,一个背靠墙壁,谁都没有说话。片刻后,小女童想起师兄交代的任务,一定要跟胡炭好好玩,让他舍不得离开这里。便自顾自说起来:“咱们院子很大,很好玩的。有小鸡,有小鸭,花池里面还有金鱼,我最喜欢了。”



    胡炭骨着嘴,含着一泡唾沫,大睁眼睛看她,也不回答。



    小女童道:“师傅待我很好,从来不打我,有一次我弄坏了他的花瓶。他也没有打我。”



    “……”



    “叔叔阿姨也很好,他们总给我们做好吃的,我喜欢吃葡萄,他们就给我买。”



    “啵!”胡炭吐口水。低下头。专心致志看爬在衣襟上那条透明的黏丝,研究里面究竟有什么奥秘。



    小鸡和小鸭关在同一个笼子,除了对眼相看。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一个上午时间便这样过去了。小女童说了片刻便再没话说,两人大眼瞪大眼。谁都不敢挪步。等到中午临近,怒气冲冲的老头子推门进来。大喝道:“璇儿!你躲到这里干什么?不去练功?!”



    小女童倒没什么,胡炭却被他恶形恶状的模样吓坏了,“哇!”的一声大哭,涕泗滂沱,好不凄惨。老头儿没理会他,牵起小女童出门就走,也不闭门,任胡炭畅快飞洒泪水磨练声带。



    胡炭待在房中哭了半个多时辰,发现没有听众,自己便抽噎着渐渐止住了。见大门敞着,慢慢挨出去,上了走廊,却正看到庭院中那坏老头正在训练徒弟。



    三个孩子一字排开,闭目端坐在蒲团中,老头儿满面严肃,负手慢慢巡视。胡炭不知道他们正在静思练气,但见三人坐得古怪,便不霎眼的看着。



    半个多时辰后,胡炭百无聊赖,又想念姑姑,扁着嘴就想抽嗒哭泣。余光瞥处,看见老头儿眉峰一耸,把一道严厉的目光射来,小娃娃吓得赶紧躲到廊柱后,立时住嘴。



    未几,庭中师兄妹三人收功敛气,老头儿开始考较他们的功课。“敬义,”他点着九岁的徒弟说道,“你先把青衫度云诀给我背出来,我看看你记到哪里了。”



    那孩子不敢怠慢,面无表情,朗朗背出口诀:“古有善足者,登萍可度水,踏草可腾空,时人尝异之。千里俊骥,锐足趁风,尤难望其项背,扶摇飞隼,轻翼翻云,不得衔其尘烟。其行也,电光急掣,恰凌波之顿闪,其隐也,渺渺无踪,若高天之回风。祖三舟公同闻其异,矢志求于四海,终未获真章。公郁郁,甲酉六月,诚念感达天听,遇仙师于太行之顶,始得度云术法真诀,记诸青衫,传于后世,称青衫度云诀。”这是开篇的纲述,敬义记得一字不漏,见师傅微微颔首,便又开始背正文:“天生人,阴阳纠结,气血归藏,……捷足之道,惟气脉中求,朱汞沉金鼎,银液下玉池,行取天枢之法,意守丹田八卦……”毫不停顿背了顿饭工夫,到详解飞空换气的《飞鸿篇》时,终于停住了。老先生点头赞许:“不错,不错,两个月工夫就记得这许多,也难为你了。”再考较下去,六岁的弟子查飞衡却只背到《浮游篇》,小女徒易璇更少,青衫度云诀一十三篇,她只记住三篇多些。



    老头儿很满意徒弟的表现,道:“好!两个月里背住这么些,真是很不易了。但是师傅知道,只要你们再用功一些,会比现在做得更好。”他扫了一眼三个爱徒,道:“再有两个月时间,有个丁叔叔要来咱们这里做客,我希望你们再加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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