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确和丁退都点头,只栾峻方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也是机缘巧合,三年前我拿到了妙善山的功法秘籍,嘿嘿!一代狂僧宝真和尚的遗世书籍,多年来不知道惹得多少人争抢,偏偏就落在了我的手上!你们说,以这等绝佳资质,再习学如此绝代法术,会是怎样结果?”老头子两眼放光,话越说越大声。
“我敢说,便是蜀山派和仙都观,也未必能教出我这样的弟子,哈哈哈,都是老天助我,要让我贺家庄来个大翻身。”老头儿热切的看着几个好友,道:“我贺家庄历代以来,出过不少高手侠士,但真正走到顶尖之列的,却还一个都没有。我的希望……就着落在这几个孩子身上了。我盼望他们能在我手下成长,摘掉贺家庄的灰帽子,十年以后,真正的名扬天下,把贺家庄之名传遍江湖每一个角落。”
“得了,别吹得没谱了。”丁退笑骂,“现在说十年后的事,你不嫌太早了么。”
“什么叫没谱!”贺老爷子笑道,“这都是实实在在的预测,你要不服气,也教出一个来,若是也能象敬义和飞衡这样,我老头子二话不说,马上跳秦淮河去。”三人拊掌大笑。
栾峻方道:“贺老哥,别太乐观啊,现在可不同于以前了,都说乱世出英雄,这话一点都不假,我看外面能及得上敬义的人,应该不会没有。”
“怎么?老栾也看着眼馋了?我知道你们都羡慕我。”贺老爷子嘻嘻笑着说话。“随你们怎么说,我的弟子我知道。”
“你见过蜀山的传人么?怎么就知道他们及不上敬义?”栾峻方说。
“没见过,不过照我看来,他们未必就强到哪里去。看看别的门派就知道了,江宁府大小几十个门派,他们的弟子怎样,我比你们了解。由一斑而窥全豹,蜀山和仙都的弟子再强,终究也有限,不会比这些人强得多少的。”
“但是我这三个徒弟不同。”贺老爷子把目光投到三个爱徒身上,目光变得柔和,“从他们进我庄子那一天起,我每天耗费灵气,帮他们推血扩脉,一日三顿,让他们服食补气增益的药物,你知道这些年我购买人参熊胆这些药材花了多少银子么?十七万两!除了我贺家庄,有哪一个门派可以舍得用这么大的财力来培养弟子?”
这话倒说得实在,贺家庄半商半武,财资雄厚,天下间真没几家门派可以赶得上的。
“我敢跟你们打赌,十年之后,这三个孩子要不能在术界排名前十,我情愿把庄子输给你们……”
陶确三人瞠目结舌。看来这傻老头儿真是孤注一掷了,如此煞费苦心。
“唉……贺老哥,”栾峻方叹息说道,“刚才我还劝敬义说不要骄傲自大,看来这句话我先要拿来规劝你了。”
“怎么?有这样的好徒弟,还不让我骄傲?”
“你们知不知道‘搏浪云蛟’马绩辽?”栾峻方问道。
众人都不解他为何问起这人,贺老爷子答了:“听说过,但没深交。”他疑惑的看一言栾峻方,才发现这位老友今天的神情颇为奇怪,从刚才开始,他的面上便一直没有露出过笑容。似乎怀着什么心事。“你怎么忽然想起他来了?”
“他的功力怎样?”
“这个……不太好说。”贺老爷子想了想,“他在两湖一带闯出过一些名堂,应该还可以吧。”
“比起你我,怎么样?”
丁退和陶确对望一眼,均觉得栾峻方的说话不同往时。贺老爷子倒不疑有他,笑道:“该是差一些吧,马绩辽是因杀了渭水飞盗四人而成名,几年来再没听过他有大的动作。渭水飞盗什么脚色我倒知道。”
栾峻方叹了口气,道:“那你说,敬义和他比起来,又怎样?”
“你疯了?!拿敬义跟他比。”贺老爷子骇然失笑,看见栾峻方面容严肃,一点说笑的意思都没有,赶紧咳一声,道:“这怎么能比,一个是九岁的孩子,一个是成名数载的壮年汉子……这……让敬义再练个八九年还差不多。”
“马绩辽十天前跟人对打时死了,我亲眼瞧见的。”栾峻方把脸转过来,语气轻轻的,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奇怪的神色,似乎是担忧,也象是惧怕。然后,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到了从他嘴里说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他的对手,就是个十岁的孩子。”
铜炉正传 正传 第十八章 波涛怒(上)
“怎么可能!?”贺老爷子三人齐声惊呼。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就算这孩子从娘胎里开始练功,也不过是十年的功力,怎可能打得赢这样一个成年人。”三人眼里都写满了不信。当然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离谱了,但凡是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十岁的孩子,能学到什么高深法术!修为的高低,一般来说,是不能仅凭借资质就可以弥补得了的。那需要很长时间的习练,方可有足以克敌的真力灵气。马绩辽成名数载,功力当然不会十分差劲,十岁的孩子想要打赢这样一个对手,实在是千难万难,近乎于绝无可能。
天下之法术武功,固然有许多速成之道,诸如摄丹、换气,改形。然而在座众人都知道,这些方法,仅可适用于成年人。《黄帝内经》有云:女子十四岁天癸至,男子则须长到十六岁,此时任脉通,血气壮旺,阴阳调和,方能通过外力来洗髓易筋,获取功力。而年岁不足的孩子若要想追求这样的方式速进,是要冒着生命之险的,稍一不慎,轻则筋脉败坏,残废终身。重则裂肤崩血而亡。
当年胡不为服下一枚蜈蚣内丹,尚且难过欲死,以骨血未均的孩子来作载体,所受风险何止倍徙。没有谁会干出这。无。错。小说 M。quLeDU。Com样杀鸡取卵的蠢事。
这件事情,于常识、情理上说来,都是全然不合。然而贺老爷子三人又都知道,栾峻方从来不说笑话的。他既然说亲眼看见,就决不会是听别人说而转述。他既然说那孩子只有十岁,那年纪也决不会是九岁或者十一岁。
两个不可能撞到一起了。那到底,哪个才是真相呢?
三个人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栾峻方,盼望他给出答案来。
栾峻方沉默,自己给自己倒酒,闷闷喝了两杯,才终于说起了他的遭遇:
“三个月前我就接到贺大哥的传书了,但泸州那边一直不甚太平,吐蕃的贼子常常到邻近侵扰。所以,一直捱到上个月,我才开始动身。一路走走停停的,心想顺道拜访几位老朋友吧,叙叙旧。跟他们也都有好几年没见着了。”
“半个月之前,我就赶到了黄州。当时距离江宁府已经很近了,我也并不着急。就在何顾其的庄里住了下来。何顾其你们都知道吧?他专精的也是火术,绰号叫‘焦手’的。当时我们一谈起来,觉得彼此的功法都有共通之处。双方的见解正可相互印证。我就留在那里跟他切磋了三天。第四天傍晚,我们吃完晚饭又开始对打,何顾其打得高兴了,停下手来。提议说不如找个精通控水术的朋友来,水火交济,说不定在功法上另有领悟。当时我们就去找了马绩辽。他住在郊外江边上,正在潜心修习一门水功。”
“可是。等我们找到了他住的草屋,马绩辽却不在家中。”
“何顾其推断他肯定正在练功。便带着我又一齐沿着江边寻找,寻了半个多时辰,到底在一处滩头发现了他。”栾峻方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显然,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心里仍然很激动。
“当时,马绩辽已经全身是血了,摇摇晃晃的,看样子站着都很艰难。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小孩子,又黑又瘦,穿得也很破烂,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何顾其拉着我赶紧躲在芦苇丛里,猜想马绩辽碰上仇家了,敌踪未现,我们不能大意。”
“可我们粗略察看了一会,四周都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就在我们疑惑的时候,马绩辽开始动手了,他的控水术的确颇有称道之处,我们在远处看,见他从江里抽了许多水,在自己身上铺冰屑甲,面前也凝聚起来四层冰壁,手上还拿了一个水盾。”
“这是纯防护的打法,不求伤敌,只求自保。这时我们都还没想到这些东西是用来防那孩子的。”
“何顾其悄悄跟我说,看来马绩辽碰上厉害敌人了,让我蓄起灵气,留神四边的动静,可别着了别人的道儿。可是他话还没说完,我们就听那孩子说了一句话:‘你还是认输吧,我只要东西,不想杀你。’”
“我和何顾其都呆住了,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马绩辽大声笑,笑得很悲伤。他说:‘你不想杀我,可我已经没有面目再活下去了。虚活了三十多岁,苦练二十余年法术,却打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难道还不够该死么?来吧,你也不用手下留情,我现在使的是冰波壁障,是我法术里防护最强的招数,你就来打吧,真把我打死了也不怨你,东西你带走,若是还能看顾,杀完后把我尸身扔进江里,那我就很感激了。”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扔在了旁边的空地,道:‘东西在这里,打赢了我你就可以拿走。’”
“那孩子不说话了,低头不知道想什么,过了好一会,马绩辽催他动手,才说:‘你这招数也防不住的。我的钉子连两丈厚的花岗石都可以打穿。’”
两丈的花岗岩也能打穿……听着的几人都在心里盘算起来,自己要用什么法术才能把两丈的花岗岩打穿。这孩子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这样的火候,委实可惊可怖。
栾峻方道:“马绩辽又笑了,他激那孩子:‘你别把石头跟我法术相比,我的冰盾要比花岗岩坚硬得多,光说没有用,不来试试我说什么也不信的。打不赢我,你就别想拿走东西。’”
“那孩子受激不过,只好说:‘那好,我打了,如果你死了,可别怪我。’马绩辽说:‘我死了,你就把我扔进江里。’说完又催动法术,可是四层冰壁好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第五重模模糊糊刚显出一层光影,没有凝成冰。那孩子伸手起来。我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根黑色的小短棒……是不是他说的钉子我也不知道,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我还在想呢,这孩子到底会用什么法术武功,能把马绩辽打倒……”
贺老爷子三人这时果然也在想:“这孩子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把马绩辽杀死。”
“就看见……从他手上飞出一道青色电光,正面冲进马绩辽的冰壁里去……”
“啊?正面攻击?”贺老爷子三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到竟会是硬碰硬攻击,三人刚才一直盘算,如果十岁孩子真跟成年人对打,要想取胜,惟有在‘巧’‘智’两个字上下功夫。却不料想,大家都猜错了。
“当时就听‘啪’‘啪’的响声,马绩辽护在外面的四层冰壁全部破碎,冰片飞出很远,可见那道电光的冲击力极大。我和何顾其手心都捏了一把汗,盼望最后的两层护甲能够防住,可是,电光太过厉害了,只在一眨眼的工夫。马绩辽手上的水盾又被冲得水花四开……”
“眼看着马绩辽被撞得倒飞到空中,我们觉得再也不能旁视不管,何顾其跳起来叫喊:‘住手!手下留情!’就跑过去。那孩子看来也不想伤害马绩辽的性命,把手抬高。那道青光在马绩辽身上绕了几个圈子,就贴着身子飞到天上去了,马绩辽身上的冰屑甲这时候也已经全部破散。”
“看来。这孩子是个炼器师……却不知他怎么炼出这样厉害的法器。”丁退三人心中骇然,互相交换一了下眼神。都从另外两人眼里看出了震惊。
“那孩子从地上拿了东西,看都不没看我们一眼就跳进江里走了。我们去扶起马绩辽,他伤得很重,身上被扎漏了许多口子。我们想给他上药,他却不让,惨笑说:‘到今日,我总算明白了,三十多年来,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妄想里面,什么扬名天下,什么武林称雄……可笑啊可笑,井底之蛙,坐井不知外面天地,竟还敢妄自尊大……”
“我和何顾其心里头震惊还没有消除,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他。马绩辽哭笑了一会,说:‘我连十岁的孩子都打不赢,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趣味?!还不如早死早托生,下辈子生成一个天才出来,再说什么抱负吧。’他显然是死心了,我们怎么劝解都不听,后来趁我们不备,竟然自己一掌拍到天灵盖上,就这样死了。”
堂中众人都沉默了,贺老爷子面上的得意笑容早就散去。大家既为马绩辽绝望自杀感到惊佩,又在思索,那个神秘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十岁年纪就能够把法器练出形影……这样的急进实非常理所能忖度。
两百多年前,蜀山门下也曾有过一位不世出的炼器师江寒,真正的天纵奇才,兼又刻苦用功,在当时‘器圣’的倾囊教授下十三岁便已学艺大成,名震天下,靠着一柄‘九牛踔雪’折扇打遍南北,只可惜,天妒英才,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不知怎么就销声匿迹了。到如今也不知道下落。
回到眼前,这个孩子的确很让人震惊。才十岁年纪便掌握了炼器的精妙奥义,虽然还只能炼出光带,还没有化成形状,比起当年的江寒显然颇有距离。但就这样的程度已经很可怖了,举目天下,又有几个同龄人可堪匹敌?别人怎么样还不好说,反正,贺家庄里的三个弟子是给人家提鞋都不够的。贺老爷子面色灰败,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几岁,自夸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他的得意徒弟跟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哪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名扬天下的呓语。
“我觉得……”丁退皱着眉说道,“这里面定有古怪。我不相信那孩子只有十岁。”
“会不会是什么什么江湖人物用的诡计,用易形术来假扮?”陶确也说。
“易形术?天下间能学会易形术的有多少人?要是连易形术这样高深的功法都学会了,要杀马绩辽还不容易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我是怀疑……他会不会有什么图谋,不肯用真面目示人……”陶确辩道,可是想想,也觉得自己这怀疑不大可能。学会易形术的高人,不是名震天下的侠客,就是归隐已久的宿老,纵然有图谋,也不会用易形这样容易被人追查的法术来害人。
四人低头沉思,都在猜想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贺老哥,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打击你,只是希望你能摆正心态,能有个清醒认识。敬义,飞衡和璇儿都是好娃娃,若能去除浮躁心态好好用功,将来必然有出人头地之日,倒是老哥,若然一味想要徒弟扬名天下,只怕会在督促上操之过急,而这样反而会害了他们。”
贺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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