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之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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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升之轮回-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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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人物论。有的研究者专门就《红楼梦》里的人物做专门的研究论述,对其中一个人物,比如王熙凤,凤姐,就写出厚厚的一本专著,这也是红学的一个分支。

    还有很多小分支,而且就它本身而言也不一定小,有人就一辈子专门研究《红楼梦》里面的诗词歌赋,因为《红楼梦》本身它也是一个诗词歌赋集大成的作品啊,它里面还有《芙蓉诔》,还有诔文呢,还有很古奥的古文呢,都是和他叙述语言的文本不一样的,都值得研究,研究《红楼梦》的诗词歌赋也是红学的一个分支。

    还有人研究大观园,大观园既是这个作者所营造的艺术想像的空间,又是对中国园林有着集中描写的一大篇文字,是不是?所以大观园学很热了,其中包括大观园的象征意义,大观园本身有没有原型,有没有园林原型,或者是几个原型的合并,大观园里面的园林布置,中国古典建筑的审美价值怎么体现出来的,等等,大观园也构成一门学问。

    红楼饮食饮馔也构成学问啊,有人说,这个学问太俗了吧?你看,这么高雅的一个学问,结果就变成一种商业行为,到街上看什么红楼菜馆啊,吃什么红楼菜系啊。但是正好那天跟我说那个话的那个人就跟我一块儿吃红楼菜,我就笑他了,我说你这种人真是,自己又吃着这菜,又说不是学问,我说你这个就属于什么呢,自以为是。我认为“世法平等”,这是贾宝玉在《红楼梦》里面说的一句话,“世法平等”就是说这世界上人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持有各种不同见解的人士,人格都平等,你可以去研究那个比如说很高深的东西、很雅的东西,也有人从俗的角度研究,他也可以研究《红楼梦》的饮馔,其实那也非常有意义,是不是啊?可以了解我们的上几辈人他们是怎么吃东西的,怎么喝东西的,贵族和平民之间有什么区别,有什么讲究,这不可轻视,不好那么讥笑人家的。

    《红楼梦》里面写到人们穿的服装,比如下雪天怎么御寒,刚才我说了一个大红猩猩毡斗篷,其实那《红楼梦》里面斗篷花样多了,想想晴雯补的裘是什么裘?我这里不展开了,所以也有人专门研究红楼服饰。

    《红楼梦》里面用的东西也很多啊,各种器物,我就写过文章,比如腊油冻佛手。这个腊油冻佛手是里面提到的一个古玩,有人把腊字看成了蜡字,说蜡油冻佛手这个值什么钱啊?一个用蜡油做的模型,是吧?做一个佛手的样子算什么呀?他不懂,腊油冻是一种高级石料,它的样子、质感像南方腊肉的肥肉部分一样,是一种高级玉石,不是蜡烛的蜡做的。还有书里写到明角灯,那是用羊犄角做的,那么羊犄角怎么能做成灯呢?有人写书,说是把羊犄角熬化了,再冷凝成半透明的薄片,然后镶在灯笼框上,那么制作的;可是我三十年前就在běi jīng羊角灯胡同——这条胡同在什刹海附近,现在还存在——向老人讨教过,那条胡同原来有很多制作明角灯也就是羊角灯的作坊,有的老人还记得,制作方法是用萝卜丝跟羊犄角一起煮,羊犄角煮软后用木楦子去撑那羊犄角,木楦子越换越大,羊犄角也就被撑得越来越鼓越来越薄,最后形成灯笼。你看,这里面都有学问啊,怎么不值得研究啊,是不是啊?所以还有人专门研究《红楼梦》里面的各种器物,也构成学问。

    最近还看到,有人把《红楼梦》里写到的植物编成了图谱,详细加以说明,这也构成了红学的一个分支。

    当然,红学界的争论很多,一百多年的红学界一直争论不休。有人觉得烦,哎呀,别提红学了,您一提红学我脑仁疼,头大,意见太多,争论太多。我觉得,咱们听一听先贤的话,蔡元培,大家知道吧,民国初年的běi jīng大学的校长,这是一个大学问家,也是红学当中一个流派叫索隐派的代表xìng人物,著有《石头记索隐》。1927年有位叫寿鹏飞的写了本《红楼梦本事辨证》,请他给写序,他并不同意寿鹏飞的很多观点,但他欣然接受邀请,写了非常jīng彩的序,他的序里有八个字,非常好,他说什么呢?他说“多歧为贵,不取苟同”。歧是分歧的歧,多歧就是出现了很多分歧,出现了争论,出现了不同意见,出现了你觉得是逆耳的、耸人听闻的意见,或者是觉得很刺激xìng的意见,或者你觉得人家是外行,你觉得人家那个是不该说的话,人家发表那个意见了,在学术领域里面,在学术空间里面,出现了很多的歧异,出现了很多争论,应该怎么看待?蔡元培,蔡先贤告诉我们,“多歧为贵”。求之不得啊,非常宝贵啊,千金难求一个不同的意见啊,你看人家的学术襟怀。他后半句又说得好,多歧为贵也不能这样过分:听这个说有道理有道理,听那个说不错不错,你怎么能这样呢,他说还应该“不取苟同”。在多歧、多分歧的情况下,你应该取一个什么态度呢?不要轻易地去听取别人意见,同意别人意见。不要苟同,苟同就是勉强地去同意别人的意见,不要那样做,你要有学术骨气,要坚持自己的观点。清代袁枚有两句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说得多好啊,“苔花如米小”,你也可以学牡丹开啊。何况你还不是苔花,可能比牡丹低级一点,你可能是喇叭花,你也可以开放你自己,是不是?正是在我前面所描述的红学百年发展的浪cháo当中,积累的成绩当中,我形成了自己的思路,我从一个觉得很卑微,不敢来谈红学的人,变成一个理直气壮进入这样一个公众共享的学术空间,来大谈红学的一个爱好者,就是因为受到了前辈的红学研究的激励,受到了像蔡先生这样的博大学术襟怀的感染,从而进入到这个领域来的。yù知后事如何,请听我下回分解。

    第二讲追寻红学(下)

    谜踪我自己对《红楼梦》的兴趣,是从我的童年时代就开始了。我读《红楼梦》比较早,有的家长不让自己的孩子小时候读《红楼梦》,觉得太小读《红楼梦》可能会学坏,其实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的话不尽然。我的父母喜欢《红楼梦》,我的哥哥姐姐喜欢《红楼梦》,我是我们家最小的,我就经常听到他们讨论《红楼梦》,觉得非常有趣,虽然不懂,但朦朦胧胧地产生一些美感,耳濡目染,对我是一种熏陶。

    红学除了曹学的分支,版本学的分支,还有一个很大的分支叫脂学,什么叫脂学?你发现古抄本、古本《红楼梦》,它和铅印本都不太一样,和活字版本不一样,它上面都有批语,有的批语在回前回后,有的在书眉上,有的在行间,有的在正文句子下面用小点的字写成双行……有的批语还是用红颜sè写上去的,叫“批”。这个批书的人有时候署名,有时候不署名,大多数情况下署一个什么名字呢?署一个名字很古怪,叫脂砚斋。

    我看下面有人在微笑,说哎呀,一个人看一本书,写一些评语,这有什么稀奇啊?我看书我就写评语,过去像金圣叹,这是一个大书评家,他自己不写小说,可是他评别人的小说,比如评水浒,大批评家,那不都有过嘛,有什么稀奇的呢?哎呀,你得看脂砚斋的批语本身,咱们才好讨论,脂砚斋批语可不得了,不是咱们所说的一般的批语,也不是金圣叹那种,跟作者原来没关系,现在看了这书觉得有话要说,于是来批评,脂砚斋不是那么回事。这个脂砚斋批语现在留下来非常多,各个古抄本上的批语还不尽相同,有相同,有不同的。这些批语非常有意思,在这个甲戌本的正文里面就有脂砚斋的名字出现,就是说这个人还不光一个批评家,他的名字出现在曹雪芹的正文里面,在甲戌本里面讲到《红楼梦》书名改变的过程中,最后一句是“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书名演变开头是《石头记》,到后来有人说应该叫《情僧录》,又有人说叫《红楼梦》,有人说叫《**》,曹雪芹一度还打算把书名叫做《金陵十二钗》,最后到甲戌时候,是脂砚斋本人,他就确定这个书名还是用《石头记》;曹雪芹尊重这个决定,脂砚斋的名字就被曹雪芹郑重地写在了书的正文里面。

    在古本里面还有一些诗,比如一些甲戌本有一首楔子诗,楔子就是一个书开始之前的开场白,这段文字叫楔子,这段楔子诗里面有两句,叫做“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这显然就是说,批书的和写书的关系非常之密切。一个是红袖,红袖当然是符码,大家过去都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红袖添香夜读书”,一个书生有福气,旁边有一个心爱的人,心爱的人即便贫穷,但是也可以称为红袖,表示是一个女的,给他添香,让他能够继续读下去。这个“谩言红袖啼痕重”,就是有一个女士很悲痛,哭泣。“更有情痴抱恨长”,“情痴”这个词在《红楼梦》里也多次出现,情痴、情种,就是贾宝玉的代称,也是作者的自喻。这两句诗就说明红袖和情痴这两个人关系非常之密切。这首诗的最后两句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就是说十年里面等于他们共同来完成这个著作,字字皆是血,他们共同奋斗十年是不寻常的。光是一首倒也罢了,在另一个古本里面又发现一首,这一首里面有两句,一句叫做:“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茜纱,茜是红颜sè的意思,红颜sè的纱,“茜纱公子情无限”,这个茜纱在《红楼梦》里,在正文里面是有描写的,就是暗指怡红院的窗户,是不是啊?怡红院窗户糊的就是银红sè的纱。有一次贾母不是告诉王熙凤她们说,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织品吗?王熙凤那么一个能干的人都不知道,说快教教我们吧。贾母就说,你哪知道啊,这叫软烟罗,其中的洋红的叫霞影纱。这个茜纱公子显然就是指书里面的主人公贾宝玉,同时也等于是,因为他只是带有自叙xìng、自传xìng,不能和曹雪芹划等号,但是在一定的情况下又可以来作为作者曹雪芹的一个代号,“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脂砚斋我们已经知道了,她是一个女xìng,前面已经说了,“谩言红袖啼痕重”,但是在过去,女xìng称先生是很正常的,一个是自嘲,一个有时候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xìng别,更有的时候是为了互相尊重。比如说,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作家在世的时候,我经常去拜访她,就是冰心,我称冰心就是称她冰心先生,我不称冰心女士的,这个是很自然的。对一个女士称先生,这不意味着她就是一个男xìng。可见这两个人关系不寻常,也就是说脂砚斋她不是一个一般的批评者,她参与这本书的创作,她跟曹雪芹的关系密切到难解难分的地步。甚至于在脂砚斋批语里面出现这样的话,说:“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个时候,她在批这个书的时候,曹雪芹已经去世了,她很悲痛,她就希望今后造化主,造化主就是上帝,主,就是主宰我们的命运,冥冥中的一个主宰者那么一个意思,希望他今后再重造一个曹雪芹、一个脂砚斋,这样的话,最后咱们两个在地底下——九泉就是指地下,古人认为地下有九道泉,九泉那是最深处——在那儿相会就大快遂心了,就是心里就舒服,就塌实了。向造化主许愿,希望造化主表态:你们俩都去世以后,我们让你们俩再复活,重新在世界上再生活一遍;她有这样的批语,你说这两个人什么关系?谁是曹雪芹的合作者,高鹗哪够格啊?高鹗八竿子打不着啊,这个人就在他旁边啊,这个人跟他这么说话,朋友都不是,就是夫妻。有一种意见认为就是夫妻关系,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这种意见,总之两人关系再密切不过了。

    而且这个脂砚斋很厉害,她的批语里都有什么内容呢?很多曹雪芹用的生活素材她知道,她门儿清——běi jīng土话,一切都清楚,叫门儿清。

    比如说她经常有这样的话,写到这儿,说:“有是事,有是人。真有是事!真有是事!作者与余,实实经过!”她能做这个见证。甚至于“此语犹在耳”,这句话她当时听见过,现在还在耳边响。“实写旧rì往事”,等等,她和曹雪芹共享《红楼梦》的生活积累、原始素材,她厉害得很啊。她有的时候批着批着,《红楼梦》里没写到,她想到了,她还要过来提醒曹雪芹。比如说,她有一条,就是当《红楼梦》里写到贾宝玉和秦钟很要好,带秦钟去见贾母,贾母一看秦钟出落得也不错,很喜欢,就给秦钟一个金魁星,送他一个魁星,这个时候脂砚斋就说了,“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这哪儿是一般的批语啊?是不是?她就掌握着曹雪芹写作的生活原型、事件原型、物件原型、细节原型。还有一回是写到用合欢花酿的酒,脂砚斋就批了,“伤哉”,她就很伤感了,伤感哦,“作者犹记矮舫前以合欢花酿酒乎?屈指二十年矣!”你看她,什么人啊?曹雪芹没写这个矮舫,矮舫估计是一个园林建筑,她就知道这个生活素材来源于当年矮舫的,咱们当时用合欢花酿过酒!这件事是二十年前的事,清清楚楚,所以你看她是什么人?再回过头想想高鹗是什么人,越想脂砚斋越冤枉,《红楼梦》的封皮上写上曹雪芹、脂砚斋我觉得都合理,写上高鹗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这个脂砚斋真是太厉害了,看有的批语就发现她不得了,她这个人,不仅知道这些原型,甚至有的地方都自己直接来写,她参与创作,她有这种话,比如说第二十二回,她有一条批语,是这么写的,“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她埋怨连咱们都埋怨上了,咱们就都光注意高鹗了,就把脂砚斋这么一个重要的合作者给忘记了。第二十二回凤姐点戏是脂砚执笔,当然这句话有两解,红学界有两解:一种见解就是说里面写到薛宝钗过生rì,大家给点戏,其中有一个角sè其实就是脂砚斋本人,她就是其中一个角sè,当时,她在场,她也参与了点戏,当时凤姐点了出《刘二当衣》,这是出逗趣的戏,凤姐知道贾母喜欢这类的戏,就故意点它,但凤姐文化水平低,自己写不出戏名,就说出戏名来,由脂砚斋执笔,写在戏单子上。那么书中相当于脂砚斋的女子是谁呢?有人说就是史湘云,究竟是不是,这里不讨论,总之,脂砚斋的批语就等于在说,这件事情别人都不记得了,她认为作者应该记得,她认为知道的人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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