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太妃要进宫啊!”徒臻感叹了一句,伸手打发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石阔海有些怔怔的,出声问道:“那南安郡王府的事儿……”
“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是。”徒臻摆了摆手,说道:“退下吧!”
“……臣告退。”语毕,石阔海行礼告退。
待众人退下,徒臻又恶狠狠的瞪了高维一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蟠儿怎么还和南安郡王府对上了?”
“恐怕也是南安郡王府先挑衅的。”高维低头缓缓述说。他本就是徒臻身边第一近卫,自讨对于徒臻的心思还是有三分了解的。自从徒臻让自己亲下金陵将薛蟠一行人接了回来之后,高维就十分留心薛蟠的一举一动。他今日在东平郡王府中的经历自然也是知道的,再结合下午南安郡王给薛氏母女下请帖的事情……虽然未亲眼瞧见,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徒臻一直面容平静的听着高维的叙述。待听到南安郡王府再次放言诋毁自己亲近信用的功臣后,眼眸低垂掩去了眸中的情绪。沉吟片刻,突然开口说道:“摆驾乾坤宫。”
高维见状,心下一惊。知道圣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不知道是南安郡王府一再的猖狂已经触碰到了圣上的底线,还是因为这次南安郡王府惹到的人是薛蟠……不论如何,对南安郡王府一点好感都没有的高维都乐见其成于徒臻的出手。虽然大部分朝臣印象中的圣上都是个至纯至孝,没什么势力心机的受上皇宠爱的皇子。可只有他们这种近臣才知道,圣上走到如今这一步,背地里究竟用了多少血腥的手段……
而石阔海被徒臻一句话打发出来。一路出了皇宫,顺着原路返回了南安郡王府。离南安郡王府还很远的时候,就听见薛蟠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和南安太妃的怒斥声。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位老太太不愧是从小在将门世家长大的姑娘,这身板子确实比常人要硬朗得多。勒紧马缰在转角处站定,就瞧见自家的属下偷偷的摸了上来。石阔海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适才薛家的大爷自己骂的口干舌燥,不知从哪儿雇来了二十个泼辣的婆子蒙着头脸站在南安郡王府门前骂街。而薛家的大爷则指挥着他们家的下人往南安郡王府门上泼颜料——”
“泼颜料?”石阔海挑了挑眉,愕然问道。
那下属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前头薛蟠又中气十足的喊道:“你不是嫌弃我们薛家没什么颜色吗?如今我只得泼些颜色让你瞧瞧,好叫你们南安郡王府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见识一下什么叫五颜六色。”
“你好大的胆子!”南安太妃气的状若癫狂,也不顾自己的身份,竟然品服大妆的从内门里头走了出来,悍然说道:“不过是一介小小商户,居然敢以下犯上,在我南安郡王府放肆——”
“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腻歪啊!”薛蟠好整以暇的挖了挖耳洞,慢条斯理的说道:“再一个,我们薛家可也是圣上亲封的忠信侯,虽然我个人觉得商户的名头挺好听的,但是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我们家现在已不算是商户了。”
说着,又打量了一番南安太妃的诰命品服,不怀好意的说道:“你这件儿衣服的颜色有些单调了些,要不要我帮你上点儿颜色?”
“好猖狂的小狗,我现在就要进宫去面见上皇。让他给老身评理,我南安王府赫赫战功,还轮不到你一个狗奴才欺上门来。到那个时候,希望你还有这个闲心说这种风凉话才是。”南安太妃怒极而笑,冲着薛蟠连连威胁。
“果然是需要点儿颜色。”薛蟠根本不理会南安太妃的话,径自回头吩咐道:“给我泼!”
“唰”、“唰”——
两桶黄黄绿绿的颜料应声而出,即便是有南安郡王府的下人上前抵挡,但也有一小部分泼在了南安太妃的身上。
霎时间,南安太妃庄重肃穆的形象被毁了个彻底。盯着满头满脸的颜料,南安太妃暴怒的指着薛蟠道:“你、你——”
一语未尽,竟然气的翻了白眼,再次昏厥过去。身后一众丫鬟手忙脚乱的将人搀扶进了内院。
南安郡王府一众下人见主子受辱,立刻蜂拥而上,却被早就准备好的薛家下人拿着钢管儿再次打了回去。一波冲撞之下又出了三五个重伤患,断胳膊断腿儿的,被抬到了门后头。
所有南安郡王府的下人们义愤填膺的堆在门口,恶狠狠的瞪着薛家众人,却半步都不敢迈出来。只是用阴狠的恨不得择人而嗜的目光死死盯着薛家众人。
毕竟多年的荣耀和跋扈,他们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习惯了颐指气使的看人。就连一品大员见了他们都要客客气气的说话,如今却被一帮粗鄙的商户给侮辱成这样……
“呦,这脸色一个个黑的够可以啊!继续给我泼。什么时候他们说看够了颜色,你们什么时候再停下来。”薛蟠冷笑一声,朗声说道。
众下人轰然应诺。一桶桶的颜料冲着南安郡王府泼洒而去。原本朱红的大门,雪白的石狮子,威严肃穆的匾额……俱都被泼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映衬着一帮身上带伤的小厮下人们,看起来说不出的凄惨。
更有薛蟠使坏,在南安郡王府门前竖了两堆篝火。冲天的火光照耀下,将黑夜渲染的如同白昼。薛蟠还时不时的指示下人将烧焦了的黑木炭扔到南安郡王府的石阶上,还得南安郡王府一堆下人慌忙躲避,仿佛是被轰撵着的土狗草鸡一般。
薛蟠更亲自上阵,在南安郡王府两旁左右雪白粉墙上用墨汁歪歪扭扭的写着“南安王府不要脸,仗势欺人太嚣张。嫁不出去老处女,还敢张狂论短长。”
字迹清晰硕大,即便是隔着几百步也能看的清清楚楚。无数百姓或是穿成普通百姓模样的家丁小厮们在远处指指点点的看着,时不时还有人马飞奔流窜的痕迹。不过半天时间,即便大家都没有亲自到场,但是豪门显贵、市井小民之间也都暗暗流传开了。
林墨之轻叹了一口气,扯着薛蟠的衣袖说道:“差不多就可以了,你也别太过分才是。”
“我现在的做法在他们看来就已然是过分了。反正不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不待见,不如我直接将他们得罪死,也好叫旁人知道我们薛家不是好欺负的。”薛蟠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吩咐道:“站了这么久有些累得慌,谁能给我搬把椅子来?”
话音刚落,立刻有下人应了。两个粗布衣衫的小厮匆匆跑了开去,不过片刻,不知从哪儿陶登出一张檀木太师椅来。薛蟠舒舒服服的坐了上去,竟然还有人给上了一杯奶茶。薛蟠面含赞许的看了那人一眼,口中说道:“真会来事儿,我喜欢!”
林墨之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劝说。
刚刚喝了一口奶茶,就见南安郡王府中突然窜出来一个火红色身影,一脸暴怒的指着薛蟠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们这些个弱质女流算什么本事?我祖上浴血奋战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我祖上的赫赫战功,你这等贱民又何德何能被封为侯爵。现如今我王兄还在边疆奋战,如果等我王兄回来了,定叫你不得好死……我们南安郡王府可不是让你们这帮贱民欺辱的。”
薛蟠嗤之以鼻,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摇头笑道:“果然是挺弱智的。”
那女子虽然没听懂薛蟠的话,不过见薛蟠的神色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不由得恼怒说道:“你可知你惹了我们南安郡王府,那就相当于得罪了四王八公所有的——”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薛蟠将有些凉了的奶茶随手交给身旁的下人,自己则抱着肩膀缓缓说道:“什么四王八公,其中和我们薛家交好的应该比和你们南安郡王府交好的要多吧!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还是只顾着看热闹而没人帮你们说情。如此可见,你们南安郡王府的人缘儿确实不怎么地啊!何况下午我妈和我妹妹应邀到了你们家,那也算是一帮子的老弱妇孺,你们就怎么就能狠下心来欺负呢?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谁也别说谁!”
“你——”那少女勃然大怒,连连啐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用得着别人讲情说理?我们南安王府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对了,你是哪位啊?”薛蟠不紧不慢的问道。
那少女闻言,立刻骄傲的扬起了头颅,扬声说道:“我就是南安郡主——”
“原来你就是那个欺负了我妹妹的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啊!”薛蟠故作一脸恍然道。视线上下打量着南安郡主,只见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容色清秀,身材玲珑,体格风骚,在后世正是风华正茂天真烂漫的时候。
可惜到了十五岁就要及笄嫁人的大雍朝,这么大年纪还没嫁人,难免会多了一些口舌是非。又因为屡次暗示北静王无果让南安郡主隐隐生了几分自卑。因此被薛蟠一句话说的恼羞成怒,面色狰狞。还未来得及张口喝骂,就听薛蟠施施然说道:“原本你一个深宅女子,猫在南安郡王府里头死不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可谁叫你自投罗网,竟然就这么大咧咧的出来了。我若不成全你岂不可惜了了?”
说着,随手打了一个响指,扬眉说道:“既然你自卑于没我妹妹长得颜色好而口出恶言,那我就帮你一把好了。”
一句话未尽,只见那起子小厮察言观色,立刻拎着油桶泼了上去。南安郡主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一通黑漆漆的颜料霎时间染了全身,就连没来得及闭上的口里都进了染料,牙齿都变得黑黑的。南安郡主霎时间愣住了,几个促狭的小厮见状,连忙又是几桶染料泼了上去,一时间红的、黄的、蓝的、紫的……说不出的姹紫嫣红,倒也十分有“颜色”了。
薛蟠也吓了一跳,立即坐直了身体,打量南安郡主半晌,突然说道:“这是谁泼的,竟然颇有种印象派的风格?”
林墨之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揉了揉薛蟠的发顶。
那南安郡主彻底愣住了。瞠目结舌的呆了半晌,突然凄厉的喊道:“我要杀了你——”
“这位小舅子的世兄,可否给小王一个面子,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一道清朗雄厚的嗓音打断了南安郡主的怒吼。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换了常服打马而来的东平郡王。旁边一个也是年未弱冠的偏偏少年,形容秀美,玉树临风,正是赫赫有名的贤王北静王。甄宝玉落后两人一个马身,此刻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薛蟠。
那南安郡主原本还是神色狰狞,几欲癫狂的择人而嗜的模样。怎知却陡然见了爱慕的北静王。立刻显出一副娇羞女儿态来。一双柔荑羞答答的够缠着衣带不住摆弄。只可惜她身上花花绿绿的,若是大大方方的还好,愈是摆出这幅扭捏来,愈是搞笑十足。薛蟠见状不客气的嘲笑出声,“人家根本都没把你放在眼中,你竟然还花痴成那副模样,真是没见过男人啊!”
“你给我闭嘴!”南安郡主声嘶力竭的喊道。眼眸通红,眼眶欲裂。咬牙切齿,目光中杀机毕露。神色狰狞的竟然有种可怖的感觉。
东平郡王见状,皱眉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矜持一些的好。现在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去?”
“姐夫,你可是我的姐夫,竟然也帮着外人欺负我。”南安郡主状若癫狂的指着东平郡王恨声说道:“果然是被甄婉那个骚货迷了心智,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
东平郡王见状,立刻阴沉了脸色。就连向来儒雅和煦的北静王都忍不住的直皱眉头,侧目而视。
薛蟠更是火上浇油的咋舌道:“东平郡王也是为了你好。你是疯狗啊,见谁咬谁?”
“你给我闭嘴。”南安郡主走音的喊道。“你们薛家一家子本来就是贱民,贱货。生出来的女儿也和甄家的一样不要脸,还没及笄的就知道勾引——”
“哐”——
薛蟠怒极,竟然抡起一旁的太师椅朝着南安郡主轰然砸去。幸好南安郡主见机的早,立刻闪了开去。那把太师椅“轰”的一声撞在一旁的门框上,竟然将门框砸出了一个大豁口。椅子落地之后也歪歪的散了架。可见薛蟠的力道多大。
“你要是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人轮了你!”薛蟠面无表情,寒声说道。
那南安郡主被薛蟠的气势吓得一时间噤若寒蝉,嘴唇嗡动半晌,竟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甄宝玉见状摇头苦笑。他自小和薛蟠一起长大,对于这个发小儿算是了解到了骨子里。这人最是不懂得眉眼高低轻重缓急的主儿,他若是喜欢你,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你面前,若是你有了什么麻烦事儿去找他,他只要能做得到,二话不说就能把事儿帮你办了。他若是讨厌你,就更不会闭着眼睛装作看不见你这人,非得死死的得罪了你,往死了整你,恨不得两人只能活一个才痛快呢!好在薛蟠这人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没那么多较真儿的时候。这么多年他也没见薛蟠真正生气过。若说唯一的逆鳞的话……恐怕也就是薛家一家人了吧!
现如今奉若珍宝的妹妹竟然被人如此辱骂……
甄宝玉头疼欲裂的叹了口气。他搬出了自己的姐夫来救场,就是不想薛家和南安郡王府闹得太僵了以后不好收场。可如今看来……
甄宝玉低头的瞬间掩去眸中的那一抹杀机。
上京之前父亲曾对自己说过,当今虽然没有明确表露过态度,但是他对于四王八公的印象确实不怎么好,尤其是被封为郡王却不知收敛的几位异性王侯……
且不说甄宝玉心中如何作想。那厢南安郡主被薛蟠的举动猛然吓住,下意识的想找北静王寻个安慰,怎奈扭捏了半天却见北静王竟然连一个正眼儿都没瞧她,不由得恼羞成怒。跺了跺脚,放声大哭的飞奔回了南安郡王府。临走之前,还不忘放狠话道:“薛蟠,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南安郡王府的长吏官也难掩羞愤的放话说道:“薛蟠,你薛家虽然颇受当今的宠爱,但是做事也不能太绝了。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我们王爷回京之后,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啊……”薛蟠却没了适才的阴厉狠辣,十分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到两位王爷面前躬身行礼道:“薛蟠见过两位王爷,让两位王爷见笑了。”
“见笑倒没有,不过小王却是着实吃了一惊啊!”东平郡王冲着薛蟠摆了摆手,笑眯眯的说道:“小王适才听了宝玉的话,对于薛小兄弟的鲁莽行为还拘了一把冷汗。这才邀着北静王弟一同过来说和说和……如今看来,薛小兄弟竟然是有备而来。如此圣宠,当真叫人艳羡啊!”
说着,视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薛蟠腰间的那块盘龙玉佩。如今虽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辰,可是南安郡王府门前因为那两堆篝火的缘故亮如白昼,正好能看见那玉佩之上的“四皇子徒臻”字样。东平郡王强自压下心中的惊奇。适才过来的时候听闻市井之言他还不信,可如今看来……
东平郡王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了,冲着薛蟠意味深长的说道:“深受皇恩,薛小兄弟千万别辜负了圣上的美意啊!”
薛蟠看着东平郡王一脸“你懂得”的表情,茫然的搔了搔脑袋,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另一旁,北静王也不甘寂寞的寒暄道:“小王早就听说过‘金陵小财神’的名号,今日得见真人,果然非同一般啊!”
而这厢,薛蟠对于这个在红楼梦中只不过几回串场就吸引了大多数目光的北静王也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