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非常清楚,随着解放战争的深入发展,晋冀鲁豫不仅担负着对中原、华东野战军繁重的供应任务,有时还得供应西北野战军,负担确实很重,因而所提要求都再三斟酌,尽量考虑到需要和可能,着眼于全局利益。
薄一波也尽量满足华野的要求,并尽其所能还主动追加一些急需项目,使陈毅深受感动。
中共中央工作委员会书记刘少奇和朱德总司令得知陈毅在冶陶,打电话要他事毕后去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中工委所在地汇报华东野战军情况。
12月初,陈毅来到西柏坡。
故人相见,分外亲热。
陈毅详细汇报了华东野战军近年来的情况。
刘少奇、朱德盛赞华东野战军近年来取得的辉煌战绩,要陈毅转告华野全体官兵再接再厉,为取得外线作战的更大胜利作出新的贡献。
末了,刘少奇、朱德告诉陈毅,中共中央来电要他出席中央“十二月会议”,望他早日动身。
因路上大雪受阻,陈毅过雁门关出长城,过黄河,到达陕北杨家沟时,中央“十二月会议”已经结束。
中央办公厅为给陈毅“接风洗尘”,特地请贺龙的部队从黄河东边搞了鱼来。
在当时陕北的战争环境下,席上有鱼有肉,已经算是盛筵了。
更使陈毅感动的是,毛泽东和周恩来在百忙之中竟破例为他接风,任弼时、彭德怀、贺龙等也出席作陪,浓浓的战友情谊,使他久久难忘。
陈毅刚刚安顿下来,毛泽东就派人送来了“十二月会议”的全部文件和有关的记录稿,并捎了话来:先赶紧看这些文件,容后面叙。
几天后,毛泽东与陈毅做了一次长谈,给陈毅印象最深的是毛泽东对中国革命胜利的精辟分析,所虑之深,所谋之远。
在1947年12月25日《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这个报告中,毛泽东开头就说:“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转折点。
这即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打退了美国走狗蒋介石的数百万反动军队的进攻,并使自己转入了进攻。”
“反攻”与“进攻”,一字之差,陈毅却异常敏感,界限分明,陈毅不禁眼前一亮。
除了过去“左”倾盲动时期,中国共产党从未妄言很快夺取全国胜利。
抗日战争结束时,毛泽东也只是说“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只提争取国共合作的前途,不提全国胜利。
在这次交谈中,毛泽东清醒地说:去年###月,中央只说反攻,反不过去还可以退回来。
现在刘、邓和你们反出去站住了,不会被赶回来了,我们才下决心说“进攻”。
陈毅在杨家沟一住就是一个月,对五年夺取全国胜利充满信心。
他的这种好心情,在他这时所写的诗中有所流露:
小住杨沟一月长,
评衡左右费思量。
弯弓盘马故不发,
只缘擒贼要擒王。
北国摧枯势若狂,
中原逐鹿更当行。
五年胜利今可卜,
稳渡长江遣粟郎。
“粟郎”,指粟裕。
末句隐藏了一个重大的战略机密,中央曾考虑像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那样,派粟裕率华野一、四、六纵队渡过长江向江南战略跃进,直捣蒋介石的后方,使国民党军首尾不能相顾,而加速崩溃。
只是后来中央采纳了粟裕提出的华野主力暂不向江南作战略机动、“歼敌主力于长江以北”的建议,“稳渡长江遣粟郎”才临时改变。
1948年2月4日,陈毅离杨家沟东返。
回到华野两个多月后,陈毅的工作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刘伯承、邓小平向中央正式提出:中原局辖区甚大,领导力量极嫌薄弱,三部分野战军在20万人以上,如粟裕迟出,则达30万人。
军区武装约为20万人,亦须统一指挥与供应,因此请求调陈毅到中原工作。
关于陈毅是否调中原工作的问题,中央曾正式向有关方面征求意见。
华东地区的广大官兵当然舍不得自己的老军长离开他们,粟裕则直接向毛泽东力陈“华东离不开陈军长”。
中原方面,刘伯承、邓小平等主要领导人深知陈毅在华东不可取代的作用,因此,在向中央请调时,明确建议:“不管哪种形式,陈毅同志华野职务不变。”
九、身兼华东中原要职(2)
经过充分酝酿,5月9日,中共中央发出《华北、中原两解放区的辖区和人选》的通电,明确指出:“除华中解放区现辖境地外,凡陇海以南,长江以北,直到川陕边区均属中原解放区。
中原中央局以邓小平为第一书记,陈毅为第二书记,邓子恢为第三书记……“刘伯承为中原军区及中原野战军司令员,邓小平为政委,陈毅为军区及野战军第一副司令员,李先念为军区及野战军第二副司令员。
陈毅仍兼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及政委……”一个大的中原战场的格局,业已形成。
从此,华东、中原所在的南线战区形成一个具有极大权威的军事政治指挥中心,使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的协同配合进入新的更高的水平,为尔后指挥千军万马进行战略大决战的总前委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5月11日,朱德总司令代表中共中央、中央军委来到濮阳对华东野战军一兵团进行视察,同主要领导干部一一谈话,同尽可能多的官兵见面,鼓励他们“钓大鱼打五军,”争取早日埋葬蒋家王朝。
陈毅以新任的中原局第二书记、中原军区和中原野战军第一副司令员兼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及政委的身份全程陪同朱总司令视察,并向华野一兵团团以上干部讲话,号召大家学习朱总司令对人民事业对党的无限忠心、对党的路线坚定不移的精神、政治远见与实际结合的革命乐观主义、浩如海洋的度量和艰苦朴素的作风等等。
他还特别强调,作为一个革命军人,要像朱总司令那样“精通革命军事学,熟悉各种战法,有不断的创造”,“要加强军事学习,提高战术,熟读总司令的文章,放在实际运用上去战胜敌人”。
陈毅还把孟良崮战役期间缴获的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的勃朗宁手枪和一套铝合金折叠桌椅赠送给朱总司令作为纪念。
这套折叠桌椅精致轻巧,适合于行军作战用,朱德一直使用并带进了北京,直到他1976年6月逝世前才亲自批示转赠平山西柏坡革命博物馆。
朱德离开濮阳以后,陈毅、邓子恢等准备动身西去中原时,恰巧军委后勤部长杨立三来濮阳协助华野精简整顿后方机构,陈毅托他回军委时把战场上缴获的一架交直流收音机带交周恩来、邓颖超,并附一信。
信中说:“恩来、小超两同志:……特托立三同志代上奉赠,此美国新出品、许昌战斗缴获品,你们有电灯,利用其开动起来十分好,两夫妇可以在屋内跳舞。”
此信陈毅写于5月29日,其中还有一段触及他本人思想的话:“明日即西去,毫无企图留部队之意,并望将来能随军入川”。
此信传达了陈毅对周恩来的一片深情,令周恩来十分感动。
但信中所流露的陈毅的思想苗头引起周恩来的高度重视。
周恩来对陈毅是相当了解的。
他们早在留法勤工俭学期间就相识。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后,陈毅被中共中央军委分配到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任党委书记。
汪精卫###后,军校被改编为张发奎第二方面军教导团,陈毅因身份暴露,难以立足,星夜奔赴南昌追赶起义军,终于在江西抚州赶上。
陈毅要求到主力部队工作。
周恩来与刘伯承商量后,分配陈毅任第二十五师七十三团的团指导员。
陈毅知道,这个团是参加过北伐战争的叶挺独立团的主力改编而成的,素有“铁军铁团”之称,感到十分满意,周恩来有些歉意地说:“派你做的工作太小了。
你不要嫌小!”
陈毅想的是干主力,干革命武装斗争,根本没有考虑职务高低,所以回答得干脆:“什么小不小哩!你叫我当连指导员我也干!只要拿武装我就干!”周恩来非常清楚,这是陈毅的真心话,他热爱这支军队,从此再没有分开过。
现在,中央刚刚确定调他到中原地区工作,要不是遇到了什么非常特殊的情况,决不会凭空冒出“毫无企图留部队之意”这样的念头。
周恩来读罢陈毅来信,觉得此事关系重大,特地批转毛、刘、朱、任等中央领导人传阅。
这几位领导人一一圈阅了陈毅的来信,有人在“毫无企图留部队之意”这句的旁边用毛笔重重地划了一道粗杠。
这句划了粗杠的话,确实反映了此时陈毅的真实思想。
一个视这个革命军队如自己生命的人,如今有离队之意,要不是有很大的难处,是难以理解的,可见陈毅此时确有难言的苦恼。
早在这年2月间,鉴于中原地区财政经济问题严重,刘、邓就曾向中央正式建议从华东调干部到中原,后来更明确地提出要陈毅、邓子恢等去。
中央为陈毅的职务安排问题又几经商量和反复征求意见,直到5月初才向他本人挑明。
像以往工作调动一样,陈毅对这次中央调他去中原工作,毫不犹豫地不折不扣地执行。
但他不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特别是受到饶漱石的一贯排挤,想起从延安回来以后对自己的不欢迎态度,时不时地散布一些诋毁自己的言论,如说什么“军长只会下棋,不懂得指挥打仗”等等,难免产生一些想法和不愉快。
5月30日黄昏,陈毅、邓子恢一行离开濮阳去中原,到达太行山南部的晋城时,刘、邓派陈赓率警卫部队专程前往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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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身兼华东中原要职(3)
过黄河到洛阳时,又有中野各纵队军政领导人在此迎候,陈毅心中的某些不快,早已一扫而光。
陈毅很快适应了新的工作。
陈毅第一次给中原干部作报告,传达中央“十二月会议”精神,会议主持人刘伯承当众介绍:“请军委派来的代表陈司令员讲话!”
大家报以热烈掌声。
陈毅赶紧谦虚地表示:“我是来这边工作的。
今后我们大家都同在刘邓首长领导下工作!”
给中共中央或中央军委起草电报时,如是陈毅执笔,需要三人同时署名时,电稿上总是“刘邓陈”,遇上邓小平起草时,电稿上的署名就变成“刘陈邓”了。
那时生活艰苦,即使身为司令员、政委,也跟大家一样有啥吃啥。
一次,炊事员给刘伯承送去一碗鸡丝面。
这在当时可是相当稀罕。
刘伯承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邓政委、陈司令员有没有?”
直到弄明白以后,才肯接受。
陈毅知道,刘邓大军经过千里跃进大别山,许多重装备都丢掉了,医药器械等尤为缺乏。
他特地从华东带来了好几箱西药和医疗器材,还带来了保健医生。
他专门对华东来的医生交代,要做好刘邓首长的保健护理工作,定期给他们检查身体,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
而他自己有病时,顶多用针灸疗法或当地的中草药偏方来对付,从来舍不得用好药。
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陈毅如鱼得水,先前曾经有过的一些不愉快和闪过脑际的一丝离开部队的想法,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在这年6月所写的《渡黄河作歌》一诗中,已不见一丝一毫的引退之意,相反,所见到的倒是一种一往无前、排山倒海的大无畏气概:
黄河悠悠吾其济,
大军反攻从此去。
江淮河汉入掌握,
南京群丑苦无计。
党团统一竞贪污,
棘门霸上等儿戏。
老贼花甲飞来去,
满眼战局皆丧气。
徘徊古城系人心,
岂知动摇更加剧。
绝望挣扎难苟延,
婉转哀怜求美帝。
杜马困难何其多,
侵略援助索高利。
扶助倭寇事第一,
可怜位置次奴隶。
皇皇华夏岂无人?
解放军旗伸正义。
中原已告堤防决,
长江何处能守御?
国贼授首看日近,
狗党狐群失依据。
人民法庭早安排,
海角天涯难逃避。
吁噫一歌兮歌黄河,
黄河稳渡不吾弃。
吁噫再歌兮歌反攻,
革命风雷动大地。
吁噫三歌兮歌民主,
群众翻身今可遂。
吁噫四歌兮歌胜利,
华夏独立新世纪。
濡笔淋漓我兴豪,
但恐才薄难抒意。
这里须稍作注释:“党团统一”的党,指国民党,团,指臭名昭著的三民主义青年团,简称三青团。
所谓统一,指蒋介石把三青团合并到国民党中去,拉大旗作虎皮,用以唬人。
“棘门霸上”,古地名。
典出《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汉文帝出巡,途经棘门、霸上两军营地,汉文帝一行直驱而入,无人阻挡,到细柳军的营地却遇到阻碍,没有主将的号令则不得进入。
这位君主不禁慨叹:“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
这里用以讽刺国民党军的腐败无能,不堪一击。
“老贼”,指蒋介石。
“古城”,指国民党的大本营南京。
“杜马困难”,杜,指美国总统杜鲁门。
马,指美国国务卿马歇尔。
全诗气贯长虹,一气呵成,处处洋溢出他的激情和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气概,不由人不为之共鸣。
1948年11月16日,中共中央军委决定由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谭震林组成总前委,以刘、陈、邓为常委,邓小平为总前委书记。
这就形成了更高一级的更有权威的集体领导核心,把中原、华东地区的党政军全部工作置于其绝对领导之下,把各方面的人力财力物力全部调动起来为战争服务,把这次反对国民党政权的战略决战变为全面的人民战争。
在总前委的有力领导下,华东、中原野战军坚决贯彻中央军委“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并根据战场变化的实际“临机处置一切”,最终赢来了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
随着全国战局的迅速发展,野战军继续以地区冠名已与所担负的使命不相适应,1949年2月初,根据中央军委命令,中原野战军改编为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参谋长李达,下辖第三、第四、第五兵团,共9个军和1个特种兵纵队,28万人;华东野战军改编为第三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副司令员兼第二副政治委员粟裕,第一副政治委员谭震林,下辖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兵团,共15个军和1个特种兵纵队,58万人。
九、身兼华东中原要职(4)
经过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之后,国民党政府在长江以北的力量已全线崩溃,其长达22年之久的专制统治已岌岌可危,蒋介石被迫宣告“引退”。
陈毅出席了1949年3月5日至13日在河北平山西柏坡村举行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
会上,毛泽东提出党的工作重心将由乡村移到城市,对全国胜利以后国内外阶级斗争的新形势作了估计,警告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将成为对无产阶级的主要危险。
在分组讨论中,陈毅明确提出:“我的意见自己准备搞城市”,而且具体地提到京沪杭解放后,他愿去上海。
恰巧这时毛泽东向他征询有关人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