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是个学文不成;学武不就的庸才;科举不行;只好跑去做吏。若讲到包揽词讼;扭曲律法;西门庆未必便能占得了他的上风;但若说到在正经道理上口聪舌辩;三个宋江捆在一起;也绝不是一个西门庆的对手。
此刻西门庆一番豪论;只听得宋江目瞪口呆;虽然大张了口;嘴巴一开一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西门庆趁热打铁;又道:“就算招安;但众家兄弟;也总不能一招安;便封一个太师那样尊贵的官职吧?既然位在蔡京之下;见了那jiān臣;必然要躬身作揖;曲膝下跪——咱们梁山上的好汉;都是响当当的男儿!上不敬天地;下不敬鬼神;能让咱们作揖下跪的;唯有忠臣义子;烈士高贤!众家兄弟;向一个猪狗不食;只会讨好昏君的jiān贼下拜;你们可情愿吗?”
欧鹏跳了起来;大喝道:“jiān臣当道;头可断;膝不可屈!”众好汉齐声道:“欧鹏哥哥之言;正合我意!”
宋江面如土sè;颤抖着手;戟指着西门庆道:“你……你……你竟然敢说今上是昏君……这……这……这还有王法吗?岂不是反失上下?!”
西门庆大声道:“为君者;当明选臣僚;善待百姓。今有君者;宠信蔡京、高俅、童贯、杨戬四贼;致使jiān佞盈朝;贤良下野;而其穷奢极yù;竭我万民之脂膏;饱其一时之**——赵佶不是昏君;又有谁是昏君?”
草厅中先是一片死寂;然后如天崩地裂;又是一声彩。
宋江惊得险些晕去;指着西门庆的鼻子道:“好……好你个西门庆!别人胆大;还只是身包胆;你胆大;却是胆包身!当今圣上的名讳;也是咱们小民随便叫得的?咱们的官家;至圣至明;只是一时被jiān佞蒙蔽;此正你我臣子;竭力报效;以正圣聪圣察之时也!你不思为圣上解忧;反倒如此诋毁;真无父无君至极矣!若你不是我兄弟;我便要鸣鼓而攻之;誓不与你同居于中国!”这正是:
只闻厉言多铮铮;方信媚骨有斑斑。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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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 宋江的算计
() w晁盖见宋江两眉立起,是真的气极了,急忙在他和西门庆之间和稀泥道:“三郎和四泉都喝得过量了,这国家朝政大事,岂是酒后计较的?一时仗酒弄xìng,洠У纳肆诵值苊侵涞暮推
來來來!两位兄弟且归座,酽酽地吃一盏茶解酒才是正理。”
花荣也扳着宋江的肩膀劝道:“公明哥哥,四泉哥哥为了救你,千里驰援,运筹帷幄,却是义气深重之人。今rì他酒后偶发狂言,公明哥哥若当起真來,明rì酒醒之时,却叫四泉哥哥脸上怎生下得去?來來來,哥哥且归座,放宽了胸怀,莫记戏言,只念前恩。”
众头领也拉的拉,劝的劝,将宋江和西门庆分到两边坐下。西门庆笑着向宋江拱手:“小弟到底年轻,见识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公明哥哥原宥。”
西门庆说的是见识“若有”不到之处,见识“若洠в小辈坏街Γ匀痪陀貌蛔潘谓瓉矶嗍铝恕5谓睦锬芴贸龃酥猩钜猓恐灰晕髅徘齑搜允窍蜃约旱屯罚偌由匣ㄈ倭佳韵嗳埃沼诜潘闪税遄诺牧常赃谘佬α诵Α
众人见宋江和西门庆之间不再剑拔弩张,尽皆松了一口气。若“郓城及时雨”和“清河西门庆”丁是丁、卯是卯的冲突起來,两个都是仁义大哥,金砖何厚,玉瓦何薄,岂不是让众人左右为难?但现下西门庆首先放软了身段,二人之间并洠в邪鸦八到挂裁饬酥谌说霓限巍
晁盖见草厅上气氛有些沉闷,便笑道:“当今的皇帝,管他是明君还是昏君,干咱们梁山泊鸟事?反正咱们该杀的贪官还是要杀,该抢的府库还是要抢,皇帝老儿在东京城,随随便便就抢了万民的衣饭,咱们就是要将这些衣饭再抢回來,普济万民!皇帝老儿若不服,他派兵來剿便是!我晁盖倒要,是朝廷的禁军厉害,还是咱梁山的好汉了得!”
众人听了都轰然称是。~悠黑旋风李逵更叫道:“便皇帝老儿发十万兵來,都吃俺铁牛一顿鸟斧,先砍成二十万截再说!”众人听了都笑,能把心底的实话说得跟吹牛一样,全天下也只有黑旋风李逵一人而已。
神算子蒋敬道:“蔡九知府那狗官既然已经定下了赎金的数目,咱们却要如何接收,还得仔细商议。”
晁盖听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众家兄弟且散。四泉兄弟,接下來的事务,却该如何分派?”
西门庆便起身道:“烦请童威、童猛两位兄弟哨探水路,陈小飞兄弟哨探陆路,咱们虽然有蔡九知府这个大盾牌在手,但却也不能放松了jǐng惕。”
江州四路劫法场,西门庆调度得当,众弟兄不折一人,救出了宋江戴宗,江州群豪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了西门庆吩咐,童威、童猛两兄弟便把眼去李俊,李俊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二位兄弟且休辞劳苦,提防官兵由水路进军为第一要务!”童威童猛答应一声,随着陈小飞去了。
西门庆向李俊含笑点头,又道:“明rì除了接收蔡九赎金之人外,大家且撤往黄门山。具体细务,待会儿请天王哥哥、穆弘穆庄主、蒋敬哥哥随我至后堂详细商量。”
众人听了点头。晁盖、穆弘、蒋敬分别代表了梁山好汉、江州群豪、黄门山三处势力,西门庆如此安排,正是合情合理,大家谁也洠в幸煲椤
西门庆又道:“公明哥哥和戴院长身上都有刑伤,且好生回房将养,众家兄弟也都散了吧!还是那句话,大家酒要少吃,若当真闲得无聊,放着这里恁多的英雄好汉,大家切磋起武艺來,亦是消磨时间的妙法。”
众好汉听了,齐声应是。当下花荣扶了宋江,王矮虎、李俊、张顺在旁边照料,李逵扶了戴宗,众人都散去了。西门庆和晁盖、穆弘、蒋敬一起,去后堂商议善后之事。
宋江见西门庆把自己完全排除在议事核心之外,心中好生不乐。虽然知道西门庆义薄云天,此举未必便是故意,但大丈夫不可一rì无权,宋江胸怀中还是不免耿耿。
回到房中,宋江只推酒后头晕,把众人都遣了出去,然后躺在床上大睁着眼想道:“今rì之事,却是我鲁莽了。那蔡九知府是个贪官,他的干爹蔡京更是全天下贪渎之首,我却把招安的希望寄托在这等人身上,怪不得众家兄弟都要反对了。唉!只怪我世面见得少,能和知府近身说话,心下便热切起來,脑子一晕,便将心腹事脱口而出,岂不轻浮?”
又想道:“当初我杀了阎婆惜,人命关天,不得不纠集了一帮兄弟做班底,想上梁山泊落草。但后來官司减等,不用抵命,我自然不能自投罗当强盗了。谁知发配到了江州这个好地面,却又一时言行不谨,睿朔词浅稣庖怀』鰜恚缃癫坏貌煌渡狭荷讲慈グΓ闭媸窃旎耍
在枕上暗暗点了几下头儿,宋江心下反省:“造化愚弄的,就是我这等轻浮之人,从今以后,却须事事稳重才好。此后上了梁山,少不得有把金交椅坐,却怎生想个法儿,将梁山的大权接揽过來,也好做我rì后招安的根本。”
一念至此,心思便活络起來:“晁盖哥哥虽然义气,但他终究不明大义。只知道大秤分金银,大口吃酒肉,却全不想众兄弟们的rì后前程。从今后,我只需一边规谏他,一边暗中收束势力,有吴用兄弟、花荣兄弟、戴宗兄弟为羽翼,借我及时雨的薄名,邀买群雄,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心头想得火热,不能不想到西门庆:“这位四泉兄弟,虽然只和我短短两面,却是个最重兄弟义气之人,为了救我xìng命,他身先士卒,从梁山千里飞赴江州,可见他还是敬服我的。只是这家伙从小缺了管束,脑中全无忠君之念,说來好不令人生气痛心。也罢!我且想个法子,先收服了此人。他武功高强,智计绝伦,只要同我一心一意,必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了!我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想到得意处,宋江仿佛已经到了西门庆受宠若惊,跪倒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说“愿为公明哥哥效死”的样子,不知不觉间,面上便浮起了一层厚厚的喜sè。反复思量,自家计中倒也洠в猩趺雌普溃谓滩蛔”阆胩穑诜恐惺治枳愕敢环婕磈ǐng省“我要稳重!稳重!”
将身子在床褥中陷得更深了些,宋江心下思忖:“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我们二人双剑合璧,梁山上下,谁能抗手?且慢!梁山弟兄中,绿林出身者甚多,天生就对朝廷抱持有敌意,想要说服他们招安,纵然有四泉兄弟相助,却又谈何容易?这却怎的好?”
又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猛然把大腿一拍,暗笑道:“既如此,rì后便多招些军官、富户上梁山泊落草便是。他们不同于那些一穷二白的苦出身,都是席丰履厚,过惯了舒服rì子的人,哪里愿意一生背着贼名在世上厮混?若有招安的机会,必然如饥似渴,绝不放过!只消这样的人多了,那些泥腿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好乖乖随顺!”
想到开心处,又暗中计算起梁山上军官富室出身的人选來:“那豹子头林冲,虽然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但他和当朝高太尉是死仇,又是梁山的老兄弟,和晁盖的交情更是深厚,十成里有九成九,是不会赞成我招安之议的了!”
“花荣兄弟,那自然不用说是肯定拥护我的了。倒是他那个妹夫秦明……哼哼!秦明啊秦明!秦明终究和我有仇,青州城头,他的妻儿都坏在我的手里,黄信又是秦明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未必便同我一心。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兵马都统制,一个是兵马都监,都是朝廷体制里的旧人,但关键时刻,不一定能指望得上!”
想到此处,宋江又暗中反省道:“秦明之事,我却是做得粗糙了。今后再赚人上山时,却要仔细斟酌,手段温和些才是!这一方面,加亮先生与我有志一同,必可帮扶我出谋划策,定然万无一失!”
又想了半天,最后心底盘算总结道:“我的势力,花荣兄弟是我臂助,吴用先生是我知音,若收服了西门庆,又得一强援。还有清风山燕顺、王矮虎、郑天寿三位兄弟,半路上遇到的石勇,再加上这江州的患难之交戴院长、李铁牛,更有新结拜的李俊兄弟的一帮势力……嘿嘿!到了梁山泊,我宋江必然可以大展拳脚!”
心中豪情涌起,便想道:“秦并六国,远交近攻。我何不去探访蔡九知府一番,表表我的善意?纵然他是贪官,但贪官也是有些用处的!”
计较已定,便推门而出,去寻蔡九。这正是:
都说正邪搏冰炭,且蛇鼠会豺狼。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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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双奸会
() w蔡九知府正在宽慰妻儿,细细吩咐明rì你们回江州后,却要监督手下人好好押运粮草财帛,前來赎我,此中关系到我的xìng命,万万不可有差,要紧!要紧!
蔡九夫人听到自己和儿女们可以先走一步,差点儿喜上眉梢,但还是装出一副哀哀yù绝的模样,哽咽道:“老爷在此受苦,妾身岂可置身事外?便请老爷回江州,留下妾身为质,也见我夫妻异体同心之盟!”
一抖搂手,蔡九知府苦笑一声:“娘子啊!你说的都是睡里梦里的话!此间的这些强……此间的这些好汉们,哪里知道你我之间的金石之盟?他们只怕放我回去后,我若一个反悔,他们便是鸡飞蛋打!因此,我这人质是做定了的,娘子明rì早行,莫效儿女之态!”
说着,四下里张望一番,确信隔墙无耳无目,这才凑到夫人耳边道:“你回去之后,把公厩里的那几十万贯官帑,都让咱们的管家带心腹人悄悄搬进來!虽然这些年的私宦不免做了赎金,但堤内损失堤外补,这一出一进之间,只怕还有赚头呢!我回去后上道表文,就说官库被这里的好汉们抢了个空,有咱们干爹罩着,难道还能让我描赔不成?”
蔡九夫人在心底道:“莫说是这里的强贼,便是我自己也不放心你这负心薄倖之人!若不是我的荣华富贵都得从你这蔡京的干儿子身上來,我这一回去,便陷你在这里,叫你万劫不复!倒要,你在yīn曹地府,还能养几个狐狸jīng!唉!只可惜,心想而事不成,徒呼奈何?”
虽然心里想得刻毒,但蔡九夫人还是装模作样地耍起女人的小xìng子來,非要留在这里以身代夫不可。夫妻二人正在你推我让之际,却听门外靴声沉重,然后有人咳嗽一声,问道:“蔡江州可在吗?小吏宋江前來拜访!”
蔡九急忙应承道:“下官这便出來!”说着向夫人使了个眼sè,夫人急忙帮着他打点整齐了身上的官服,蔡九知府飞快地迎了出來。
现在的蔡九,丝毫不敢怠慢宋江,从前此人只是个滚屎滚尿的配军,但现在他却是强盗里的翘楚,自己一家人的xìng命,就在他手里攥着,只要他歪歪嘴,明年的今天,就是蔡家人的忌rì了。一想到这些,蔡九知府就心下忐忑,恨不得把老婆送上,去讨宋江的欢心。只可惜老婆姿sè太老,蔡九知府心中遗憾,若能带两个外宅來,那就妥妥的了。
见了宋江那黑矮的影子,蔡九知府便“扑通”跪倒,膝行着向宋江那边挪了过去,口中谦恭道:“下官江州蔡得章见过大王!”
宋江急忙也跪下膝行迎上,伸手相搀。蔡九知府见宋江如此大礼,心下大定,知道放自己妻儿归去之事,必然不会有反覆了,因此借机站了起來,恭声问道:“却不知大王光降,有何指教?”
这时宋江便把出jīng湛的演技來,皱起眉头,将草厅之上众人如何蓄意留难,如何要在收了赎金后撕票,或真或假,或虚或实,娓娓道來,只听得蔡九知府面上忽青忽白,担足了无谓的心事。
其间宋江自然将自己粉饰成了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为了保全蔡九知府一命,他如何同众好汉争讲,如何生气发怒,又如何挥泪恳求,一五一十,居了天字号的大功。蔡九知府听到最后,不得不再次拜倒,叩谢宋江的救命大恩。
宋江把蔡九知府扶起后,蔡九知府垂涕而问:“下官与大王之间,无恩而有怨。谁知大王胸襟慷慨宽阔,竟然仇将恩报,下官得蒙大王垂如此青目,真受宠若惊,若能脱得此间牢笼,结草衔环,必有所报!”
听了此言,宋江怫然不悦,正sè道:“我只敬你是朝廷之一方牧守,不愿朝廷名器,折辱于草民强寇之手因此这才力排众议,搭救于你,却岂为望报乎?”
蔡九知府愚者千虑,此时居然有了一得,慢慢玩味儿道:“原來,大王混迹于草民强寇之间,却也有苦衷不成?”
宋江便叹气道:“得章兄所料不差!宋江虽不才,亦是郓城押司,岂肯安心做贼,从此于匪人?今隐于草莽之中,亦待时耳!”
不知不觉之间,宋江已经亲切地称呼起蔡九知府的表字來了。
蔡九知府闻弦歌而知雅意,亦投桃报李道:“原來公明兄虽居江湖之远,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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