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和孙俊明现在正处于绝望之中。他们先是被高丽使节团无情地抛弃,然后又从狱卒嘴里听到了生死攸关的负面消息——中华联邦法令极严,对官员贪腐和商业欺诈均从重处罚!
至于从重有多重,狱卒不说,只是用同情的眼光看看这两个起着中国名字的外国人,连贿赂都不收就走了。
郑清和孙俊明心都凉了。他们虽然是倭国人,但也听说过,落在中华联邦大皇帝西门庆手里的贪官污吏,做的都是买一送十的生意——一个人犯案,是要连全家老少都搭进去的,婴儿老头,在屠刀下一视同仁。
商业欺诈的商人竟然和贪官是同种待遇?这回死定了!
郑清和孙俊明自己把自己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其实,那狱卒的言语中有水分。因为自中华联邦的监狱制度改革后,狱卒不能收犯人家属的黑钱,不能随意对犯人动用私刑——对很多狱卒来说,这两个不能搂头盖顶压下来,活在世上就没有分毫乐趣了。
所以,这些穷极无聊的狱卒不介意用似是而非的言语来折腾折腾犯人,虽然不能令他们**上吃苦,但在精神上令他们感到压抑,也能满足这些狱卒的黑暗心理。
为了振兴和保护新兴的商业,西门庆确实制订了严格的法令,但还没有严酷到和贪官污吏一样享受特供待遇的地步。
看着监牢里郑清和孙俊明惶恐的脸色,狱卒们感到无比的高兴。正当就着犯人绝望的心情下酒的他们喝得正爽时,西门庆提人的命令来了。
几经辗转,来到西门庆面前的郑清和孙俊明腿都软了,他们只是商人,不是武士。
西门庆笑咪咪地看着这两个五体投地的倭国人。他本来还想叫他们爬起来坐着说话的,但想了想,偶尔逆反一下自己的心理洁癖也是人生中难得的一乐,所以西门庆就给了自己一个奢侈的机会。
于是西门庆高高在上地问道:“会说汉话吗?”
郑清和孙俊明一阵鸡啄米似的点头,似乎唯恐下一刻就要被砍头,因此趁着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时,拼命运动运动脖颈,好能多享受一些活着的感觉。
西门庆笑了,能用自己一国的语言进行主场优势的交流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接下来西门庆一字不提这次很不幸的商业违约事件,只是详细询问倭国国内事宜。他算是问对人了,郑清和孙俊明身为商人,既要和倭国上下官吏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要揣摸平民百姓生活喜好,因此这俩人眼界开阔,见识广博,让西门庆从他们嘴里掏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出来。
一一一六年,以倭国的年号算,叫做永久四年,现任倭国的天皇叫做鸟羽天皇,虽是第七十四代天皇,但还是个十三岁的孺子,国内政务全由祖父白河法皇一手包办。
倭国的天皇退位后称上皇,出家为僧的上皇称法皇,这位白河法皇今年六十三了,但却绝不是省油的灯。此人于一零七二年即倭国第七十二任天皇位,号白河天皇。由于藤原氏旧贵族势力的消弱,白河天皇有了掌握实权的机会,但为了更有效地掌握政权,他在一零八六年退位,让位给儿子堀河天皇,自己做了上皇继续听政,从此开创了倭国的院政制度。到了一零九六年,白河上皇出家,做了法皇,但他既不受戒,也不起法号,依然牢牢抓着权柄不放,为了有效控制儿子,他甚至把自己的妹妹笃子送进宫内,让十三岁的堀河天皇娶了三十二岁的亲姑妈。有这么一奇葩的爹罩着,做儿子的当然活不舒服,于是在一一零七年,堀河天皇蹬腿死了,白河法皇立孙子宗仁亲王为天皇,就是现在这位鸟羽天皇了。
白河法皇继承了倭国人的传统,性好渔色,而且性格凶悍乖戾。有一次因为阴雨连绵的天气令白河法皇大为不满,他竟然下令用盆子装了雨水投入大牢,以此来“惩罚”上天——权利欲扩张到这份儿上,说他疯了都显得宽容。
倭国有这么一个掌权者,国内事务可想而知。不过,倭国西北方的对马岛山高皇帝远,对马人岛上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你做你的天皇,我做我的生意。
对马岛位于高丽和倭国之间,做起海运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西门庆崛起后大力发展海商事业,梁山时代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往海外派船,到了灭宋之后,更加大了海商力度,对马岛受影响极大,岛上豪族宗氏也组织了船队,来往于对马与高丽之间进行贸易,以倭国的物产,来换取高丽的人参,并高价从高丽那里收购中国的生丝、丝织品。
对马岛宗氏一族其实很想绕过高丽,直接往中原大陆来进行贸易。只可惜他们限于原料,造不出西门庆麾下那种坚固的大海船,只好在高丽之间跑短程了。
但倭国的物产实在有限,宗氏虽是大族,在与高丽的“国际贸易”之间却也显得囊中羞涩,捉襟见肘。但高丽的人参却是硬通货,毕竟御女时离它不得,因此倭国的贵族人人都爱。没办法之下,宗氏一族只有四下搜刮,见什么货装什么货,这一回,隶属于宗氏的关清和孙俊明就装了一船白银出来闯荡了。
谁知道,白银这玩意虽然贵重,但太贵重的东西却也卖不出去,甚至连强盗都没有兴趣——抢来这玩意儿,太重太占地方,如此难以脱手的累赘,白送也不要。
郑清和孙俊明傻了眼,听说有前往中华上国的机会,马上牢牢抱住。在他们想像中,中华是天朝上国,人人富得流油,到了中原,自家这些白银应该可以卖得动吧?
谁知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到了中原的土地上,郑清和孙俊明才发现,白银这玩意儿即使是在天朝,也不受待见。二人倭驴技穷了,只好铤而走险,想要空手套白狼,结果人还是不能掏坏心啊,耍心眼儿耍脱了,把自己给折进了监狱。
西门庆听得津津有味,看似随口间问道:“你们倭国现在的白银产出如何?”
郑清和孙俊明互相补充着小心翼翼地回答,倭国自白河法皇执政以来,浮华之风大盛,各种银器银饰极有市场,因此推动了白银采矿业。而自从白河法皇的儿子堀河天皇突然英年早逝后,银质餐具突然盛行其道,贵族人手一份,以之试毒,尽显灵验,更加振兴了银矿的繁荣。
因此,现在倭国内白银出产着实不低,只是国内的需求已经趋于饱和,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海外。只可惜,白银看来生不逢时,高丽卖不动,中华联邦也卖不动,倭国的银矿银业,注定是要惨淡经营了。
西门庆听完后大笑而起,让人将这两位使者的商人拉下去,给他们沐浴更衣,然后吃一餐饱饭。
孙俊明和郑清一时间面如土色,心想这必然是最后的断头饭了,吃完后“咔嚓”、“咔嚓”两刀挥过,自家死得不能再死,那一船白银也就没入了官库——天下上到官府、下到土匪,贪财害命的时候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两个商人吓得连求饶都忘了,不过洗完澡后一看有一桌子好菜等着,他们的灵魂又回来了。在倭国,这可是只有天皇级别才能享受到的美餐啊!死就死吧!临死前先过过嘴瘾!
抱着必死的决心,郑清和孙俊明放开了大嚼,头也不抬,吃得风卷残云。到后来,管膳食的人不给他们吃了,倒不是小气,而是再吃下去,这俩货自己就先把自己撑死了。
哽到了嗓子眼儿的郑清和孙俊明又被带了出去,就当二人以为自己从此就要和吃饭家伙永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二人没被送上刑场,却被送到了一处清雅的院子里来。
西门庆正和一票人正在这里等着他们,见这俩倭国商人来了,西门庆开门见山:“你们的欺诈之罪,因属无心之过,所以只处以罚款,赔偿对方违约损失和精神损失了事。”
九死余生的郑清和孙俊明面面相觑——他们现在山穷水尽了,即使只是罚款,也交不起。
但西门庆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从九死余生的痛苦变成了百死余生的狂喜——“你们的白银,我买了!”这正是:
只以白银为货币,却将倭国做矿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三章 白银之路
突然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这种巨大的落差让郑清和孙俊明两个小人物头脑转不过弯儿来。终于清醒过来后,他们的第一感觉是天上突然就掉下了摇钱树,自己两个人在树底下接钱忙。
西门庆不但买下了他们这一回带来的一船白银,而且把将来倭国银矿的产出也预定了,而这么一大宗白银贸易的代理权,完全从他们两个人的手上流过,其中的利益,想想就几乎要血晕死他们。
具体的贸易路线经多次拟定后,确认为三条——第一条是以倭国对马岛为起点,以小船将白银运往高丽的釜山港口,对马岛宗氏一族在釜山建有贸易专用倭馆会所,专门在倭国和高丽之间倒腾人参,同时也暗中刺探高丽国的情报为倭国服务。白银货物在釜山倭馆集中后,以中华联邦海运集装箱规格进行标准包装,然后走陆路发往高丽首都开京,中华联邦由登州板桥镇到高丽江华湾的商船队将定期将这些白银运走。
这一条白银贸易线路,中华联邦、高丽、倭国利益均沾,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随着高丽每年向中华联邦朝贡日期的明朗化,精明的倭国商人很快发现了额外赚大钱的机会。
原来,高丽朝贡使团的行程总是固定的:皇历赍咨官使行阴历八月从开京出发,十二月自中华联邦首都所在地巨野城返回;冬至及元旦节使于阴历十一月起程,直到次年四月才会返回开京。因此随着高丽朝贡使团启程时日的临近,倭国的白银交易也会变得越来越活跃,这些白银将会被包给朝贡使节团的高丽官员携带,根据西门庆和高丽签署的丙申条约(后来又加入了补充协议),高丽使节团三十五名正官每人可以携带两千至三千两的白银或人参货物,但是高丽官员集体选择更加有利可图的白银,于是三十五员正官总共可以携带七万四千两(约二点八吨)白银入境——而这些白银都是免税的。
但中华联邦的官员和后世那些尸位素餐的公仆大不一样,他们很快就监测到市场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白银流动,因此发现了高丽人和倭国人勾搭连环的猫腻。商业部长神算子蒋敬把这桩严重偷漏税罪行向西门庆报告,西门庆叹了口气道:“果然,倭国人做生意算计最精,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占尽便宜!”
蒋敬经过这些年工作上的潜移默化,早已成了中华联邦最大的吝啬鬼,他象舍不得花自己的钱一样舍不得花国库的钱,对这种挖中华联邦税收墙角的事情,蒋部长是无比的深恶痛绝,提议西门庆一定要敦促议会通过,对高丽和倭国进行严厉制裁。
西门庆并不急于下决断,他把围绕着此事送上来的报告都看了一遍——有时迁领导的情报部门的、有焦挺领导下的安全部门的、甚至还有行走于无光之处的秘密行动部门的……看完之后,西门庆笑着对蒋敬说——由它去!
蒋敬急了,怎么可以由它去呢?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啊!中华联邦的税收本该用在人民福利事业的建设上,怎么可以让一小撮外国籍的权贵资产阶级肥了自家的口袋?
西门庆笑了,慢悠悠对蒋敬说道:“高丽只不过是癣疥之疾,他们想的只是沾点儿小便宜罢了。至于那些倭国人……要惩罚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放纵他们的贪婪——这些漏了税的白银所带来的巨利,并没有进入倭国的国库,而是被对马宗氏一族给暗吞了。人的贪心是无尽的,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封宰相望王侯,我很想扶植这宗家一把,看看当他这一门财力势力均膨胀到无法约束其自身野心的地步时,会发生些甚么事儿——那不是很有趣吗?”
蒋敬听了,象从来不认识西门庆一样,重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元首,这可与你一向行事的风格不符啊!”
西门庆笑道:“怎的说?”
蒋敬道:“元首对咱们周边的国家,即使是游离在咱们联邦体制之外的西夏,也一向很好,纵然偶有算计,但都是基于国家利益来考虑,不得不如此。可是——为什么对倭国却如此、如此……”
看到蒋敬想要替自己文过饰非而力不从心的样子,西门庆大笑道:“如此充满不利于孺子之心?”
蒋敬心中曲折都被西门庆一言道尽,急忙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西门庆怔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叹息:“我只能说,倭国与别国不同,我只好对它高看一眼——唉!人之喜怒好恶,由心系之,现在的我,实在无法对所有的同行者都怀有一视同仁的善意。”
蒋敬想了想,说道:“元首是天星转世,既然有了对倭的定计,必有深意。反正——倭国是和平也好,是内乱也好,咱们都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它身上挣银子,仔细想想——也不必计较太多了!”
既然不计划太多了,中华联邦就拿出了天朝上国的风度,将三国间白银及人参的免税私人贸易正式通过了许可。这一下,高丽和倭国都是欢呼雀跃,山呼:“大中华联邦是空前绝后之大善政国家!”
高丽的大多数正官将他们携带白银的特权转手给贸易商人,而尝到了甜头的倭国人开始挑战原先固定的白银携带量,到后来,斤斤计较之外,白银走私开始了,当然,在中华联邦完善的监察网面前,倭国的一切狡狯伎俩均无所遁形,中华联邦海关大力打击倭国走私商人,抄没走私白银,光这一项,就足以抵偷漏之税有余,蒋敬乐得合不拢嘴。
发现走私之路行不通之后,承受了巨大走私损失的对马岛宗氏急红了眼,利令智昏之下,他们开始在正常白银贸易中下手,损公肥私的小手段频频开始运用了。不知不觉中,倭国进行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而对马岛宗氏一族却积累起了巨额的财富。
最了不起的是,宗氏一族的来往帐目做得相当干净,京都院政中的那些脑满肠肥的老爷们压根儿寻不出半丝破绽来。宗氏一族年年被评为先进,成为倭国各藩镇学习的代表。
宗氏一族就这么戴着耀眼的光环营私舞弊了几十年,直到他们的财宝积累到了令人眼红的地步。终于,因为白河法皇所创设的院政制度不断激化新旧贵族间的矛盾,最后导致了平、源两大武士集团的崛起,倭国进入了政治混乱的平安时代。对马宗氏为了在乱世中自保,不得不大张旗鼓地扩充势力,与平氏、源氏展开了血腥的征战,彻底改变了倭国的政治格局与历史走向。
而后世的历史学家究其根源,祸胎只不过是源于高丽朝贡使节团的几万两随身免税白银,有人便叹息:“以七万四千两白银买走一国之气运,忒也便宜了!”
当然,现在的倭国丝毫不觉得自家的气运有被买断的凶险,正相反,在鸟羽天皇背后垂帘听政的白河法皇听说对马宗氏攀上了中华上国的高枝儿,心头大喜,他早就仰慕中原的各种奢侈品,只是海路茫茫,烟水相隔,以他一国法皇之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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