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了两阵,死了五千女真健儿,丢了无数辎重委积,却没抢回来半分好处——大金国好不容易攒起的班底儿眼看已成家徒四壁!完颜阿骨打脸上不露,心底却全是排山倒海的惊涛骇浪,西门庆已经成了他不死不休的最大仇敌,势不两立!听到完颜宗用有将仇敌整趴下的妙法,完颜阿骨打当然等不及要一聆为快了。
在完颜阿骨打希冀的目光下,完颜宗用款款道:“狼主听禀——当年宗用在梁山时,曾听那地厨星武大郎说起当年清河县中的一桩旧事,当时也只是当笑话儿消遣,今日想起,却是惊心动魄!”
听到这里,众女真对完颜宗用的信任之心未必回升多少,但听故事的好奇之心却是油然而生。毕竟自完颜宗用入籍女真后,民族融合得如鱼得水,说“乌勒本”,讲“朱奔”,他都是第一把的好手。
看着逐渐以自己为中心围拢过来的众女真人,完颜宗用心里冷笑:“你们这些蛮子竟然敢看不起我!现在不还是照样儿被我智多星玩弄于掌股之上?哼哼!等日后辅佐狼主成就了大业,看我再怎么消遣你们!”
心里象唐僧决意往西天取经一样暗许弘誓大愿,秋后算帐的杀气含而不露如泰山般沉重;口中则云淡风轻地追忆如烟往事,却偏生不带半分烟火气——虽然是左右互搏一心二用,但完颜宗用大致若愚,却也能挥洒无方,纵横如意。
“想当年,西门庆地府还魂,和武大郎双星相会,轰动了整个清河县。那武大郎本是个卖炊饼的小人出身,从来没受过世人如此看重,如今得西门庆提携,居然一举厕身于清河名流中,安能不感恩戴德,五体投地?于是,为了报答西门庆恩情之万一,武大郎便去西门庆府上,恳请其人来自己家里吃饭。”
一听“吃饭”二字,众女真嘴里胃里都是一阵潮润。因为打了败仗,大批随军的山珍海味都被西门庆给包圆儿了去,众女真这几天都只能啃随身的干粮度日,如果是从前倒也罢了,但现在刚刚过了几天奢遮的好日子,偏又倒退了回去,正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所有人的口中都已经是淡出鸟来。万幸这些家伙生在宋朝而非唐朝,否则被他们满口冒鸟地到处杀人劫掠,柳宗元“千山鸟飞绝”的名句一定写不出来,只能写“万径人踪灭”了。
这时便有人感叹起来:“吃饭好啊!”这话虽质朴,却是宇宙真理,即使是强盗,也是要吃饭的。总是吃别人的饭,让别人无饭可吃的强盗,还不算最可恶,最可恶的是那种撵跑了抢饭吃的强盗后,自己却来有理霸份做强盗的家伙。
又有人咽着口水抛开感慨直指实际:“军师,地厨星请客吃饭,那好酒好菜定然是非同小可——不知道其中都有些甚么花样儿?”
完颜宗用的老白脸儿象踩了高跷般向天上一抬,争些儿拱倒了玉皇大帝的灵宵宝殿,然后就听他居高临下地发出了一连串一览众山小的冷笑:“哼哼哼……天星的饭,岂是那么好吃的?你们却把万事想得忒容易了——地厨星虽请,西门庆却没去!”
以完颜阿骨打为首,女真人异口同声地捧哏:“这是为什么啊为啊为什么?”
当是时,完颜宗用声音一低,顿时整个人都神头鬼脑起来,这时如果拿釉彩把他粉饰一下,涂抹完毕后马上就可以摆进城隍庙充做判官的泥像使用,而且绝对没有谁能看出其人的破腚。
就听其人道:“因为这正是关系到西门庆气运所在的秘密!”
此言一出,众女真无不精神大振。不知不觉间受气氛影响,很多人就信了三分,留下七分,象水里的鱼漂一样在那里随波逐流,摇摆不定。
完颜阿骨打追问道:“是何秘密?先生快讲!”
完颜宗用环视一周,在众女真求知的目光里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滋润足了自尊心后,这才逗哏道:“各位有所不知,听我宗用道来——原来那西门庆虽是天星转世,却命中见不得‘紫’字,那地厨星武大郎家住‘紫’石街,正做了西门庆的硬对头,如何去得?”
众女真无不深信巫祝鬼神,听到此时,两眼皆是贼亮,军帐中一瞬间就多了一群刚刚跳出太上老君八卦炉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孙悟空们七嘴八舌地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奇事?”
宛如大鱼咬了钩,那鱼漂在信与不信间来回激烈地摇摆,有人便做出头鸟道:“军师,西门庆见不得‘紫’字,此事可真吗?”
完颜宗用冷笑道:“托西门庆的福,上了梁山的人连‘紫功鲈鱼’这一道菜都吃不成;每出征前,他那媳妇吴月娘便要详细打听,确信战场地名中没有‘紫’字方才放他去——这可是多少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们说此事可真吗?”
一拍腿,完颜阿骨打直跳了起来,大笑道:“既然知道了西门庆有如此弱点,咱们还怕他甚么?先生既然识破了西门庆,必然有了对症下药的办法,却不知该当如何,才能致其人于死地?!”
完颜宗用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计较来。这正是:
张开吞天陷地口,等待降龙伏虎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九章 计出
要对付西门庆见不得“紫”字的弱点,当然要有的放矢对症下药。智多星完颜宗用恨不能将自家的一片血诚之心,通达直上三十三天,感动玉皇大帝,好派夸娥氏二子将南方的紫金山负到塞北,成为西门庆的葬身之地。
不过完颜宗用是智者,而移山故事的主角是愚公,两个是天生的对头。玉皇大帝实行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的地方保护主义,对愚公爱护有加,当然不肯对完颜宗用行方便,因此完颜宗用遗憾之余,只能另寻它法。
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真正难住一个智者。眉头皱得三皱,完颜宗用便已经计上心来。待完颜阿骨打向他询问国之疑难时,完颜宗用早已象十月怀胎的孕妇,肚子里的货赫然是呼之欲出了。
旁边却有完颜宗望灵机一动,要抢完颜宗用的风头,跳出来叫道:“阿玛!孩儿有一计,可坏西门庆气运!”
完颜阿骨打大喜,仿照故事中那些纳谏明君的spo标准流程动作,庄严神圣地道:“计将安出,快快献来!”
完颜宗望便侃侃而谈道:“要寻些与‘紫’有关的东西来排陷西门庆,咱们女真族中就有现成的!阿玛何不借这次兵败为由头,派人去向西门庆那里诈降求和?届时胡乱许他百十斤人参、一万张紫貂皮,先订了停战的盟约,然后咱们一路在辽国境内烧杀劫掠回老家去,若西门庆不来追赶,辽国的人心必失;若他大怒赶来,不但正好中了咱们的奸计,还要让他西门庆落个背盟臭名!那时咱们再先礼后兵,把那一万张紫貂皮给他送过去——嘿嘿!自古官不打送礼的,狗不咬拉屎的,只消西门庆一收,自然克了他的气数,那时咱们反戈一击,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众女真人听了,都帮完颜宗望喝彩:“二王子好算计!”“二王子果然是一个臭皮匠,赛过了三个诸葛亮!”
恭维声中,完颜宗望满面春风,向众人连连拱手,温文尔雅地道:“哪里!哪里!”
他这一番客气不打紧,却叫不少女真勇士傻了眼。这些人郁闷地想:“我们说你好算计,只不过是帮你捧场,压那汉蛮一头,你身上哪里好算计,我们怎么知道?”
不过完颜宗望既然不耻下问,他们还真得给个面子有问必答才是。所以几个女真勇士彼此对望,挠着头,期期艾艾地道:“这个……二王子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儿,哪里都是好算计!”
当他们这里那里纠缠不清的时候,完颜阿骨打已经把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目光射到了完颜宗用的身上。
完颜宗用“唰”一下展开了折迭扇——他的折迭扇储备象他的桦树脸皮一样剥了一层又一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扇了扇春风,打了个小哆嗦,这才战栗惕厉地道:“西门庆那厮是个最不贪婪而又赏罚分明的,纵然送他一万张紫貂皮,他转手就会全数裱散给三军将士来收买人心。二王子紫貂皮之计虽好,可是必然会明珠暗投,那时咱们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一番话虽然完颜宗用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蕴含了强大的正能量,旁边完颜宗望们脸上的笑容象窗棂子上的霜花,刚成形就化在太阳光底下了。
听完颜宗用说得在理,完颜阿骨打眉头皱得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紧,连声追问:“如之奈何?”
四下一环顾,见终于没人出来给他添堵了,完颜宗用这才慷慨陈词,一吐自己的抱负。
“狼主是顺天承运的人皇,也是应命而生的人杰,西门庆平日亦畏狼主三分。因此便请狼主下令——尽改大金轄地地名!”
“改地名?”众女真人听着面面相觑。
“正是!”完颜宗用正色道,“狼主一国之君,改朝代、改年号、改地名,份内事耳!我大金国虽然不能改名叫紫金国,但可以将今年的‘收国’年号改为‘收紫’元年,然后将一路撤军时所经过的地方,统统改名——龙化州可以改为紫龙州,春州改为紫春州……啊等等等等!反正无地不离紫,全国山河一片紫,让西门庆所到之处,陷入紫字马勒戈壁的大海氵王氵羊!”
完颜宗望抢不来风头,只好泼凉水:“这这这……我还当国师有甚么锦囊妙计,能绝西门庆气运,原来只是改年号改地名?这不忒也儿戏了吗?”
将折迭扇潇洒地一摇,完颜宗用微笑道:“二王子有所不知,这个叫做四两拨千斤,正合孙子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真意!各位请想——我们一路烧杀劫掠而退,西门庆大怒追来,深入塞北。塞外苦寒,西门庆军身缺衣,腹少食,马乏料,失天时一也;我女真起于白水黑水,丘壑尽在我胸,西门庆客军远来,生地而战,失地利二也;狼主主场作战,振臂一呼,远近女真部落无不响应,西门庆孤立无援,失人和三也——然天时地利人和虽三才俱失,但西门庆其人乃是天星转世,岂同寻常?如此未必能致他于死地,必得狼主亲身下令,改年号,易地名,以真龙天子的气运,压住西门庆假龙天子的气数——当是时,三才俱失,命数陵替,西门庆其人其军欲求不覆灭,岂可得乎?”
一旁完颜阿骨打听得分明,不知不觉已经是笑上双颊,微微颔首。
更有完颜宗干眼珠一转,奋然而出拾遗补阙:“宗用国师此计大妙,阿玛你务要听他!而且孩儿还有一得之愚,要请国师指教——改州名时,可把带紫字的新铭牌挂上城头后,用胶泥覆了,再粘贴上原来的旧铭牌——如此一来,地名虽改而原型依旧,西门庆路过之时疏而无备,他的气运剥削起来自然更加容易!”
“好计!”完颜宗用投桃报李地大叫起来,“大王子此计大妙,狼主你务要听他!”
说着,完颜宗干与完颜宗用相视而笑。
这时完颜阿骨打站起身来,环视帐中众人,沉声问道:“国师之见,儿郎们可还有异议?”
众人齐声道:“愿听狼主圣裁!”——女真虽鲁,但这句话完颜宗用事先教众人进行过千锤百炼的彩排,此时异口同声,听着铿锵有力,整齐划一——**王朝就是这样,培养奴才时,个顶个的不遗余力。
完颜阿骨打是爽快汉子,心下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不再跟众人客气,当下大声道:“既如此,传我令——将今年改元为‘收紫元年’;人马重整后就往老家撤退,沿途放孩儿们出去,烧光、杀光、抢光,激西门庆追来;沿途州县,尽皆改换紫字,而且要依宗望所说,拿旧州名掩护新州名,暗中破坏西门庆的气运!”
众女真听着“烧光、杀光、抢光”六字,真如开了锁的猴子一般,精神无不抖擞,大声应命间,一个个飞扬跳脱地去了。
金国草创,虽然显得寒酸简陋,但与天朝相比,倒也有一桩好处,就是没有臃肿的机构进行文山会海的烟酒邪调——哦!打错字了,是研究协调——政令不烦,执行起来自然极有效率。
一时间,金军的撤退道路上,烽烟四起,哭声震天。女真士兵一丝不苟地执行了狼主的最高指示,所过处寸草皆焚,尸横遍野——当然这中间少不了祼尸。想到女真儿郎皆是精壮,完颜阿骨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真人刚打来的时候,也曾发粮分地,收买民心,辽民皆苦于天祚帝耶律延禧的苛政,对女真人倒也拥护,完颜阿骨打为了安辽人之心,还斩杀了一个随意杀害辽人奴隶的名叫四角的谋克,一时间人心皆顺。
谁知时过境迁——当初杀谋克四角是对的,今天杀你们这些蝼蚁也是对的!一令之下,刀不留头,这些无辜百姓死了都是群糊涂鬼——这到底是魔王还是明君?
在女真人看来,自家狼主当然是明君,因为完颜阿骨打吩咐留下了一批老人的性命。但是完颜阿骨打却笑道:“若不留些老弱,如何能将我女真儿郎的勇武送到西门庆耳中,引他快快来追?”
众女真恍然大悟,于是饶人不杀,贯彻狼主精神的同时,不忘加一句:“休要怨我们,我们杀人,也只是因为奉了我家宗用国师的严令!”
就象后世马勒戈壁的二女乃反腐一样——要想把爬在你身上的那只蛆拉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
如完颜阿骨打所愿,西门庆很快从幸存者口中知道了女真人的暴行,这时旁边早哭倒了耶律敖鲁斡,泣血道:“百姓何辜,受此荼毒?!”
虽然噩耗惊天,但西门庆依然神色不变,一片云淡风轻。在敖鲁斡的哀声里,他伸屈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指骨格格作响。在西门庆身边护卫的讲武堂子弟都是心中雪亮——这是山长大规模杀人之前的习惯动作,看来新兵们有福了。
这时,西门庆轻声道:“我欲轻骑逐北,诸君谁与我同之?”
敖鲁斡第一个跳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愿与元首同去!”
帐中众将无不热血沸腾,齐声请令。
就在这时,却听帐外一人大叫:“元首,北追之计,万万使不得!”
众人齐齐回头。未见其人,先入目两条拖得老长的大清鼻涕。这正是:
虽苦国师施毒计,更看元首展深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三○章 阻
就听“吸溜”一声,门前人的大清鼻涕如后世被双规后父母官们的财产与罪状,在一瞬间就神奇地缩水不见了。随后其人昂首挺胸进了军帐,正要继续慷慨陈词,突然喉咙一痒,一阵大咳喧宾夺主,硬生生将他声带的控制权掠夺了去,就此哑火。
座上西门庆关切地道:“北风,你感冒发烧这么重,不去躺着休养,和护士美眉沟通交流,兀自跑出来做什么?”
原来,出言拦阻之人非别,正是中华联军大将北风乱飞阚万林。他是江南人,一到塞外大草原,马上就水土不服起来,在他这个明教锐金旗掌旗使身先士卒之下,其它明教众人知耻而后勇,一个个争先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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