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冰魔刀发出兴奋的呻吟,他知道那是它痛饮魔血的快乐,杀戮越多,它的威力就会越大,这一刻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要杀,还是冰魔刀要杀了。
二十一地煞门的众人变幻着各种形状,有的像洞中怪石,有的像洞顶落下的水滴,有的是一条贴伏于地的黑影,有的是老鼠爬虫,有的是暗处的苔藓,更有的只是一团雾气。
他们躲藏着、潜伏着、或者伺机刺杀。但无论怎样的巧妙、机智和勇敢,在冰魔刀狂舞的刀气下,也很快成为齑粉。
在这场以一对众的对决中,数目失去了作用。狂暴的实力决定了一切。
哀号声中,各种法力低微的法宝还没有发出光华就陨落黯淡下来,曾经也称王称霸的地煞们。此刻像被狂风卷过的庄稼,一排排的倒下,直到他们终于明白。他们不过是雷霆下的草木,保命是仅有的选择。
地底洞窟众多,再也没有组织,再也没有联合,只有各自逃窜,而魔王如同浴血的战神、夺命的阎罗。一步步紧跟在后面,任他们跑得多快也无法甩开。
四十七处洞口。处处有魔王的魔气在,那是让他们心惊胆颤的气息,远远感觉到就要折身而返,就算慌不择路冲上去,也会被守在洞口的魔王麾下击退。
渐渐的,一切熟悉的路径全乱了,只有逃…逃…逃!
曾经以为这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是他们不败的阵地,哪想到结果成了他们的坟墓,而那可怕的脚步声仍然稳定的响起,似乎踏在他们的喉咙上,让他们无法呼吸。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山外也不知是何时光景,跑,成了地煞们机械的动作,而洞中的呼喊声渐渐稀落了下来,脚下的尸体却越来越多,扑倒的时候,连地面也接触不到。
半空中,悬浮抖动着各色的闪亮元丹,那是修魔者可以转世重修或者重聚魔气的根本,可是他们的闪亮如同他们的抵抗,转眼间就成为了劫灰,在洞内任意漫卷的狂风吹拂下永远消失。
「王,请饶一命,地幽煞率众投降!」一人扑倒在地,手举兵刃高喊。
顷刻间,像是河堤决口,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地面上伏倒了密麻麻颤抖的身躯。
这些魔道残余巳经精疲力竭,被从四十七个洞口进入的魔王麾下逼到了山腹中一处大石窟中,约有千人,黑压压、紧紧缩在了中间的空地上,西贝柳丝等人手持的火把,照亮了洞窟。
花四海浑身沾染着敌人的血,乌沉沉冰魔刀变成暗红,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他面无表情,眼神可怕的平静着,脸被火把映得忽明忽暗,宛如死神降临。
西贝柳丝走上前去,却又停住了脚步,皱紧了眉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此时投降不嫌晚了吗?魔王从不需要摇摆不定的手下,既然选择了战,就是战死为止,中途投降的废物,不配做他魔道中人。
不能不说,花四海的行为是霸道的,他想征服什么,从不给人退路,要么归顺,要么反抗到死,没有中间路线。
就见花四海一言不发,一伸手收回四十七路追兵手中的锁麟龙断环。
手臂挥处,这些断环再度联结成一串银链,盘绕在他周身,珍珠银的光华笼罩着他。
在凤凰沉醉迷恋的目光中,他伸两指拈决,锁麟龙的光华泄地,阳光爬升一样向那群降将浸染,而那些前一天还好勇斗狠的地煞们,此刻却像待宰的羔羊,被杀气迫得连头也抬不起来,无意识的等死。
西贝柳丝怜悯地看着这些降之已晚的地煞们,轻摇了摇头。
魔王心中的杀意好像海啸一样,当它凝结成力量,就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凤凰说得对,他是可以毁天灭地的人,怒火一旦点燃,只有杀戮和死亡可以平息。
凤凰迷恋、崇拜和爱的就是魔王的力量、霸道和睥睨天下的气势。
可是他却一直有隐忧,因为他知道那杀意是他唯一的朋友——那个称为魔王的小花心底最可怕的黑暗,如果他有一天因此走火入魔,成为魔中之魔,那时候谁来救他?谁来救天下?
绝对的天地力量,如果藏在一个孤独而敏感的人的体内,假如他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物所动,那就是最可怕的存在。
而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花赶尽杀绝,鸡犬不留而无能为力。
「大魔头,悄悄话时间到。先扑倒亲亲。」一个声音忽然从花四海的胸口响起,因为别人都离得远,又被魔气阻隔,只有站得稍近的西贝柳丝和地幽煞听到了些许。
西贝柳丝一愣,因为话音模糊,一时没有听清楚是谁,只知道一个女人在叫小花,而小花的面容蓦然变了,那种神魔一样的凛然神情忽然回复到平静。
他眼花了吗?怎么小花脸上还有一点懊恼?
花四海也很意外,迟疑之下,冰魔刀和锁麟龙的光芒暗淡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已经杀了一天一夜了吗?
他正杀到性起,没想到那可恶的丫头又来捣乱。
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说话,让他心中燃烧着的热火瞬间冷却了下来,杀意顿失。
「交由你处理。」花四海丢给西贝柳丝一句,随后立即隐身在黑雾中,消失。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场原本半条活口也不会留的屠杀嘎然而止,先前没有半分预兆。
只有西贝柳丝隐约知道些什么,却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这群不足千人的地煞因为一个女人而保住了性命。
2…40 目标,大魔王!
「六师兄,你能不能走快一点。」虫虫有点不耐烦。
温道乙连忙应了两声,快走了几步,却又迟疑了,左右看看,不太敢确定地问:「七师妹,这里好像不是去沧海岛的路。」
笨蛋,当然不是啦!她是要先绕道到流洲,和花四海见上一面,然后再去完成师父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话说也没有绕多远的路,不过是出了聚窟洲,上沧海岛是向东南,上流洲是往东北方向而巳。
但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温道乙是茅山道的祖师爷,是他成立的茅山一派。
多伟大、多了不起的人哪,一柄桃木剑,诛杀人间恶鬼妖灵,令邪祟之物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哪成想他在青年修道的时期,居然是个脾气好得不得了,怎么欺侮也不发火,随她捏圆捏扁都不反抗、举止温吞吞的小道士。
不过,他现在拿的是挟之夜行,不逢魑魅的灭魂剑。
可怕的是,温六师兄还是个路痴。应该说他和虫虫是一对路痴,但他痴的程度比虫虫还厉害,虫虫看到太平的时候至少分得清东西南,六师兄连分辨这个也有点困难。
真不明白白沉香怎么会派他们这一对方向白痴跑那么远的路,不过虫虫很高兴终于可以借机满十洲三岛的乱跑,学孟姜女万里寻夫了。
那天那死狐狸和那只死鸟(凤凰也是鸟)走后,有间客栈就来了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完全算人。只是个半尺高的小东西,五官俱全,黄衣黄帽。长得像匹诺曹似的,虫虫以为是木偶成精,抓起却邪剑就要给斩妖除魔了。
幸好三师兄张太乙看到,及时阻止了虫虫因惊吓而差点误杀好人的恶行,保住了这位平宁山礼佛寺派来的信使。
后来虫虫才知道这小东西叫要离,也称为庆忌,属于精怪一类,因为能日行千里,所以很多有修为的人养之以传信之用。
小要离躲在三师兄身后,一边躲避虫虫好奇地目光,一边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说完礼佛寺掌门南明大师传来的话。
才要离开,就让好奇心大盛的虫虫用却邪剑拦住,非要捏捏小要离的胳膊腿儿,想看看手感如何,究竟算不算肉身。
她不用神剑斩妖除魔,却来欺侮信使,偏偏这两天被逼练功,因为悟性奇高而修为大进,要离这么快的速度跑了三回也没跑走。吓得放声大哭,气得一边的白沉香差点吐血。
拦着她吧,她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好奇是世界进步的力量这种怪话。一套一套的,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怪思想。
好不容易保护着要离逃走,白沉香才有时间思考一下南明大师传来的口信内容。
这些日子,表面上平静了几千年的十洲三岛暗潮涌动。各洲府都发现了魔道门人的行迹,妖道和鬼道也离开幽闭之处,频繁出没在民间。
再加上前些日子花四海才在无穷山上莫名其妙的盖什么通天塔,事败后又跑去流洲统一七十二地煞,摆明他在预谋颠覆天下的大事了。
只是不知十洲三岛平静了这么多年,魔道为什么要主动挑起争端?真的是为了权势称霸吗?似乎又不像。
花四海虽然是魔道的魔王,但听说他平时是不太管理魔道事务,一向独来独往。这不是一个有称雄野心的人所应有的行为。
而他们仙道每年都会在礼佛寺的驻地平宁山开一次「研法大会」,表面上是研习、切磋各自门派的法力仙术,实际上是加强仙道联盟,互通情报,以保护十洲三岛的平安。
仙道中大小门派众多,但以三大派为首,就是他们云梦山天门派、平宁山礼佛寺和沧海岛的隐流。
只是隐流中人全是女流之辈,幽居在与世隔绝的海外三岛之一,每回来研法,也只是派几名管事的前来,从来没有什么主张建议,似乎只是应个景。
从这一点上看,隐流实际上是真的隐居,并游离于仙道联盟之外的。
也就是说,好多天下事她们都不知道,包括目前魔道蠢蠢欲动的情况。
魔道有大动作,仙道各门派要联合起来商量对策,而隐流力量强大,必须参与。
但是通知别的门派还算简单,唯独去沧海岛是不那么方便的。
一来,虽然大家都知道沧海岛的位置,但通往此地的道路难行,找不到那条只有隐流中人才知道的私密栈道,十之八九会在古怪山、莫嗔泽迷路,耽误事情事小,能不能保住命还是未知。
二来,就算找到了路, 到达海边时没有龙帝白鹤带之飞渡,也找不到岛之所在。所谓沧海易渡,隐岛难寻就是这个道理。
三来,魔道中人巳经密切监视了仙道的一举一动,还要提防他们半路截杀送信之人。
最后,各派的掌门及长老们都已经安排好本门事宜,赶往礼佛寺,不可能亲自去隐流送信,而礼佛寺的高手都派去各地探查魔道的行动了,也找不出可靠的人,所以只好麻烦天门派完成这个任务了。
白沉香想来想去,目光落在了虫虫身上。
这个任务当然是危险的,但他既然要磨练这个顽劣的七弟子,还要惩罚她打死师伯的重罪,这件事是最好的考验。
不过他也不太放心让她一人独行,于是速招六弟子温道乙前来同去。
这六弟子看来温吞,不显山,不露水,脾气也好,但道术却是八剑弟子中最高的,如果没有极大天灾或者遇到上古妖神、鬼魅,保护虫虫是绰绰有余的。
前提是,这个劣徒不要太欺侮人,想到这儿,白沉香倒真替温道乙担心。
另一方面,虫虫虽然胡闹,可毕竟是女儿身,隐流中人排斥男子,她一个女孩儿家,身上又带着他的亲笔书信,自然不会被拒之门外。
想好了前因后果,白沉香即派虫虫动身。
本以为她会推三阻四,连软硬兼施的劝慰之言都想好了几套,只等着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想到她竟一口答应,看来还很高兴的样子,倒弄得他很被动。
他在脑子里酝酿了很久的、大义凛然的说教就这么没有完成,让他在失望之余,有点怀疑这劣徒,可又一时抓不到把柄。
看来这劣徒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还以为是游山玩水去的。这一回她就会明白天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太平,但是磨练她一下也好,只希望她不要真的出事。
安排好一切,白沉香又加紧逼着虫虫修炼了好几天,直到温道乙赶来,两个人才迅速动身前去沧海岛。
对于虫虫而言,她本来就想去找花四海,这两天又被白沉香盯着修炼,疲劳之极,所以一出门就像从牢里放出来一样,感觉无比自由,满怀着对花四海的向往,也忘记长幼有序了。
一路上什么都是她做主,她说怎样就怎祥。若不是白沉香嘱咐他们不能御剑飞行,提防引起魔道的人注意,只怕早就飞到花四海身边了。
事实上,她的心已经飞去了。
他在流洲,他就在那儿,而她正是去流洲,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啊。看到他的脸庞,听到他说话,也许还可以再吻一次。
然后她要问请,他心里到底有没有爱的人。如果没有,那她就要努力看看。
小花牌冰山,女花盗姚虫虫来啦!
每夜,她也会背着六师兄,对着那个代表花四海的水心绊倾诉心事,报告行程。
有时想得厉害了,她会落下思念的泪水;有时走得累了,她会激励自己,喊上一句:目标,大魔王!
2…41 早就迷路了
不过,订下目标是容易的,从现实到目标之间的距离就比较难以跨越了,特别是虫大小姐分辨方向的能力为零,而她可爱的六师兄的分辨值为负数。
他们出发的时候,白沉香连一个铜板也没给,照虫虫往常的性子,根本不会理会什么「百日之内必回」的师命,肯定一路磨磨蹭蹭、慢慢腾腾的游山玩水,回到天门山还会逼白沉香白大掌门亲手给她做两双千层底的软面布鞋来赔偿她球鞋的磨损。
不过,她存了在「公干」过程中干点「私事」的念头,自然在时间上就紧迫了一点,况且她那么想尽快见到那个人,所以只好自己破费了大笔银子,买了两匹据说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良驹,但是速度还是不能让她满意。
「六师兄,你说那个要离,是怎么养的?」虫虫喝了一口水,想起了那种专业邮差。
此时快黄昏了,两人策马来到一个至少有五个岔路的山口,一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走,干脆下了马休息一会儿。
「那是泽精,不好驯养的。」温道乙站在路中央乱转,一会看看夕阳,一会掐指算算,想以他的负值方向感找出通往沧海岛的路。
可是他不知道,在虫虫的故意下,他们已经离沧海岛越来越远了,他怎么判断都是错误。
「如果师妹喜欢,为兄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那你说,它们就是长不大的吗?也不知道如果它们吃得饱,力气会不会很大?」虫虫又问。
「要离之形就是那样小,它们是精怪,不是力士。只怕——」温道乙有点奇怪虫虫的问题,不过相处久了,早知道她总会生出古怪的念头,也习惯了。
这位师妹与众不同,在云梦山上时就有领教,从没有人敢顶撞师父,伤了师伯,还私自打开连连看逃跑,居然还在民间开起了店铺。可这位师妹什么都做了。
以前相处少,并不了解,这几日朝夕在一起,他觉得这师妹很可爱的,虽然有点闹腾,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但总体上是个好姑娘。
「我在想,如果它们有大狗的力气就行,到时候咱们养上几十只。让它们套上车,这样会不会大大提高咱们出行地速度?」
狗能拉雪橇,大概也能拉小车。如果有了要离,以后想见那个大魔头的时候,就算远隔万里。也如同近在咫尺。
嘿嘿,这个世界没有飞机,一定要找点可靠的交通工具才行。
温道乙被虫虫吵得更分不清东西南北,心里虽然焦急,却仍然好脾气地道:「要离之所以速度快,是因为它们可以形随影动。如果套上车带着人,只怕就跑不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