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让路。等他隐没于黑雾之中,连同那个垂头丧气跟随着的女人一起,回到水泽的对岸,这才扑向那死去的蛇妖所提供的血肉之躯。
这蛇妖一直是沼泽的霸主,以这里的万物为食,如今却反过来喂养了这里的万物,天道真是公平啊!
「王!」看到花四海出现,四名魔道手下惊呼一声,顾不得一直守护着的沉睡姑娘,围到花四海身边垂手而立,不时偷眼看看他腹间可怕的伤口。
「要不,立即传了那驴子来?您的伤——」一个手下低声问。
「无妨。」他还是那两个宇,然后吩咐道:「你们两个去一起水泽那边的蛇洞,给我取一面旗子来。要小心,洞内可能有机关。」
两个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花四海又看看另两个人道:「你们,即刻护送凤凰军师回修罗微芒。」
「不,我要和王在一起!」两名手下还没应声,凤凰抢道。但一抬眼间看到花四海蹙起的眉头和冷冷的目光,心头一颤,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们和王一起回修罗微芒。王受了伤,没有人照顾——」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这实在不是个好理由。而从来没有人敢违抗魔王令。
一到水泽这边,她就看到了姚虫虫。当时,她的心整个凉透了。王一直跑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那个贱女人吗?那么王就她只是举手之劳,只是王对属下之义?对姚虫虫呢?王是什么感情?
姚虫虫有什么好,可以让王不惜冒险,不顾一切的想就回她的贱命!那么她呢?她所遭受的这些折磨又算什么?为什么这女人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虫子一样,非要在十洲三岛碍眼,怎么也除不掉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从王为她舍命而带来的一丝惊喜和甜蜜,到现在如坠冰窑般的失望寒冷,相距不过眨眼的时间,凤凰的恨意如火焰般在心头闷烧着。她真想冲上去杀掉那个抢了自己有可能坐上的位置的女人,可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王呵护着那女人,而她不敢违背王的意愿。她爱他,却也怕他。
「速回修罗微芒。」花四海破例解释,「西贝伤重,那些繁重的事,他一人做不来。」
「西贝受伤了?」凤凰脸孔惨白,「他——他没怎么样吧?」
「没死。」他简短回答,然后补充了四个字:马上离开。
纵然万般不愿,凤凰还是和那两名手下一起离开了莫嗔泽。而就在她离开的同时,另两名手下已经快手快脚的从蛇洞取回了一面卷起的小旗子。
龙老大在将死之际并没有骗人,这世上真有一面聚妖旗的存在,而且也确实放在她手边了。据这两名手下来抱,泪内虽有机关,但并不复杂,显然龙老大没想到有人能追她到了她的老巢。而她身为蛇形的时候,旗子自然不能随身携带,所以花四海让手下直接到洞里去找。
他不为这宝物而来,但既然遇到了,当然要取之为己用。倘若真能聚起众妖,对他打上天道是极有好处的。
只见这旗子只有尺来大,卷得紧紧的,呈暗黄色,皮质,上面写满了奇忙的深红色文字,而且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展开,看来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行。
收好旗子,花四海吩咐那两个人去沼泽外的小镇买点凡人必须的东西,方便这位修道心不诚,与尘世沾染太深的天门派低级弟子醒来后享用。
然后他四处观察了下,看到有一处不远的峰峦绝壁山形实在,因为地势高,能远离沼泽内的死气、湿气和精怪的打扰,于是抱着虫虫飞了上去。
毛驴说过,玄黄珠要取自活体,取出后半柱香内必须喂与伤者,并且立即运功助之与本体相融,否则有害无益。现在时间刚好,他要为她疗伤。
这举动让他的伤口重新迸裂了开,但他顾不得自己,只随便结冰气止了一下血,就把虫虫安放在一处柔软平整的草丛中,让她盘膝坐好。自己则单膝跪在她面前,含了玄黄珠,轻轻扳开她的嘴,俯下身去。
虫虫一直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这么多天来,每回喂药都是靠他口渡。有时候,他会情不自禁的流连在她的唇边,她的沉默使她显得格外温顺,但他却怀念着她的火热。
这个丫头,永远考验着他的定力,可是现在她的老实模样着实让他心疼。所以,他一定会救回她,让她回复原来的样子,尽管那会让他烦恼不已。
玄黄珠散发着一股凉甜的味道,食气四溢,灵气逼人,在他口里打着转,轻轻滑入虫虫的腹中。不过,他忽然感觉有些奇怪,脸上湿漉漉的。拉开点距离一看,见虫虫正大睁着一双清亮的丹凤眼看他,脸上流淌着泪水。
她还是不能动,却已经醒了。
2…77 难道是――结石?!
花四海大喜过望。
毛驴毕竟不敢骗他,看来玄黄珠果然有奇效,才渡入虫虫的腹中,她就有所反应。
虽然看样子暂时还是不能动也不能说,但意识却清醒了。
「本王现在就帮你把玄黄珠融入体内。」
他似乎很高兴,一向冷漠坚毅的唇角,居然挂着一丝微笑。
他平常不笑的,但一笑起来可真好看,好像冰山春融,那是最温暖的景象。
不过虫虫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看到这从来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男人的伤口又流血了。
说不了话,就从喉咙间溢出点微弱的哼哼声表示不满,四肢不能动,就从眼角挤出两滴泪水以表示焦急。
再说,眼珠子还是能转动的,完全可以表达她强烈的情绪。
瞪他!死命的瞪他!瞪得眼睛发干也不放弃!
「无妨。」他明白她的眼神,她的心意,伸手摸了摸她濡湿的脸庞。
有妨!有妨!她愤怒的,其实是心疼如绞的盯着他腰上的伤口。
为什么?为什么在他的意识中,好像受折磨是应该的,他能那么无动于衷地忍耐着呢?每个人都只看到强大到无敌的样子,谁知道他一个人的寂寞和伤痛?那日日夜夜的,不间断的千年时光。
「先治好你再说。」他试图反转她的身子。
不不不不不不不!
她不能反抗,可全身上下都是坚决的拒绝、极度地任性。明确告诉那个男人,假如他不先处理自己的伤口,她就算咬舌自尽,或者闭气而亡也绝不接受他的治疗。
花四海无奈。
这丫头拧起来,绝对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这么辛苦都只是为了救她,是为了不传出两人之间有情的传闻,现在一切都控制住了,不能到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依着她吧!
几不可闻的微叹一声,花四海脱掉上衣,快速处理自己腹上的伤口。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样的致命伤,他都不曾在别人面前暴露过,如今却不得不破例。而自从虫虫出现,他破例的事做得太多了。
他没有带着伤药的习惯,只以双掌结成冰晶,封住伤口,让它看来不那么可怖,并且防止再度出血和开裂。
「这样可以了吗?」他看看虫虫,问道。
凤凤对他有情,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他对她殊无亲近之感,只能当做是普通属下。
可无论如何,凤凰跟了他千年,把修罗微芒治理得井井有条,于他、于魔道都是有贡献的。
所以他不能罔顾她的性命。假如当时被挟持的换做是西贝、马小甲或者暗处,他也会做出一样的反应。
而疼痛,他早已经习惯了。自从入了魔道,大大小小的伤就没有断过,痛感被磨得麻木,只是这次特别痛一点,因为他是伤在自己的冰魔刀下,只怕伤口也会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愈合。
低头看了一眼虫虫,见她反抗之意不太激烈了,他慢慢反转过她的身体。自己则坐在她身后,一掌按在她头顶灵台,一掌按她小腹丹田、胸口贴紧她的后背,同时祭出锁麟龙。
银龙为他拙了致命的一刀,受损严重,以至于暂时无法聚形,他的内伤也是很重,此时调动魔气,胸中好像有一万把匕首在戳刺。
他强自忍耐着,微闭双目。
渐渐的,在锁麟龙围起的外部结界内,两人被一团柔和的淡银色光芒笼罩,他的双掌也散发出同色雾气,慢慢贯注在虫虫体内。
远远看来,好像两个人在一个巨大的珍珠内紧紧相拥。
虫虫只感觉有两道凉丝丝的,却很舒服的气息冲进自己的身体里,知道花四海已经开始给她疗伤,连忙收敛心神。
她全心信任他,因此没有丝毫抵挡,只让自己的意念随着他的带领走,感觉身体里乱窜着的破碎气息都像被磁石吸引一样,向腹内某一处聚集。
那热乎乎的东西不是玄黄珠吧?刚吞下肚时,明明是凉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从嘴里吞下来地东西是应该进到胃里的。然后当然是肠子,再然后,呃,好恶心,不能想了。
可是玄黄珠貌似没往下走,那是要消化了,融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呢?还是像龙老大一样就放在肚子里不动?
仙也好、魔也好、妖也好、鬼也好、甚至一直只听闻而没有出现的天道,想来都是修道一途。作为从现代来的人,她是不怎么太理解道学一说的,总是习惯性的从医学和科学的角度解释。
也许医学和科学都是从外部对人体和宇宙进行分析和观察,所以显得比较愚蠢,而修道是从人体自身和精神方面探索奥秘,因而比较深奥,反正虫虫闹不明白这些修道的玩意儿,一直感到很奇怪。
提升自身力量,激发人体潜能,到达另一个空间得到永生倒也罢了,那以好多人修炼出的,放在肚子里的东西又是什么?
难道是——结石?!
猪的结石叫猪砂,牛的结石叫牛黄,难道妖的结石叫内丹?仙的结石叫真元?魔的结石叫魔元?那什么元婴啊、渡劫啊、飞升啊,是否就是灵魂出窍?
她在疗伤时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腹内聚起的热气开始四处;乱窜,好像有条小蛇要冲出她的脑门,非常难受,幸好一道凉气从头顶涌入,生生把这股烦热之气压下。
「凝神。」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虫虫一凛,虽然还是不理解道术与修仙,但却知道,如果她不收敛起心神,全心集中到疗伤这件事上来,搞不好要走火入魔,说不定还要连累了花四海。
话说,他本来就是魔,还能坠到更深的、更可怕的「魔」中去吗?
整实上,这么多日子来,她的心一直很乱,没有片刻的安宁。
表面上看,她除了能喘口气儿以外,几乎就是死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但意识一直也没有丧失。
当时她一心想挡在熊妖和花四海之间,感觉那个山洞怪人选给她的神秘金光神气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向全身,身体里似乎燃着了一团火,把她整个都融掉了。
之后,她怎么砍掉的熊掌,怎么摔了出去,她完全感受不到,只觉得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到处白茫茫的地方,分不出上下左右东西南北,没有坐标,没有距离,没有时间,什么也没有。
她急得大叫,却没有人听到,但奇怪的是,仿佛有一只心眼,把外界发生的一切像放录像一样反映到她的心里,使她什么都看得到,什么都听得到。
她看到他一刀力劈熊妖,看到他飞在半空中焦急地寻找她,可是却找不到。
她一急,不知道为什么却邪双剑明白她的心意,闪烁出了微弱的光芒引导他。
然后他跳下来,抱着她说:虫虫!
他从来都叫她天门派低级弟子,让她恼火得很,这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么温柔自然,仿佛世上所有的爱怜和心疼包含在这两个字里了。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她的心为之跳、为之融。
2…78 植物人也有尊严
其实,当她体内神气冲破魔气的阻挡暴发出来的时候,魔元也冲出了她的喉咙。但她虽然丧失了行动力,心中却明白这魔元对大魔头的重要性,因此死死咬紧牙关,硬是没吐出来,直到他自行取去。
她看着他打开藏在水井之下的阵眼,随他来到小山之上,看到了一脸病容的西贝柳丝、她可爱的六师兄、阿斗、躲躲藏藏的万事知,一头面目可疑的毛驴,还有——九命。
她不知道九命为什么不听话,带着阿斗和万事知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找她,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与六师兄遇到的,更不知道那毛驴的身份和西贝的受伤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明白,她无意间闯入了妖道意图算计魔道的圈套里,并且成为了龙老大手中对付大魔头的棋子。
她很生自己的气,怪自己莽撞地冲进局里,因为自己想见情郎的愿望而间接把大魔头拖入危局。不过也正因为她有了这一劫,反而使她看清很多东西。
她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那个魔头爱到心坎里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是因为共同经历过生死,所以特别容易贴近心灵?又或者是因为基因的选择,说不定他们之间有强烈的基因互补性?再或者,是天意?
老天安排的最大嘛!大到她甚至可以为他而忘却生死,在那一瞬间做事不会犹豫,不会考虑到自己的安危。
以前,曾经以为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爱情很了不起、很伟大,现在到了自己身上,发觉这竟然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爱上一个人,慢慢慢慢深下去,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但猫妖九命,可爱的小帅哥,她一直当弟弟的人,似乎——大概——可能——对她有了异样地感情。
真是傻孩子啊!毛驴都说她可以恢复了,那孩子为什么还一脸恨不得代她受伤的神情?为什么满眼的爱意和心痛?好像远离她就像割断心脉一样难?为什么自见了她的第一次就那么喜欢她,依恋她?难道仅仅因为她当时长出了几根猫须,让他误以为他们是同类吗?
也许。她不应该再把九命再当做一个孩子来对待。他是个年轻男人了,而且是那样帅气和纯真的年轻男人。她不能过分亲呢和接近他,那会让他误会了什么,以后会成为伤害他的武器。因为她的心早就给了别人,拿不回来了。
意外的是,她发现她虽然不能动弹,内息也空荡荡的,天门派独有的传心本却还有效果,所以她和六师兄可以对话。
本来,她想和六师兄离开,不想再成为大魔头的拖累。虽然她那么想念他,那么想和他在一起,但假如这会绊了他的脚,她宁愿忍痛与他分别。反正山长水远,神仙的生命如此之长,有的是机会再骚扰他。
可是那毛驴说,只有龙老大的玄黄珠才能救她,大魔头想也不想就相信了。
当时她真想大声喊叫:她不需要任何东西,只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就会好转。自身情况自身知,她感觉体内好像洪水泛滥过的地方,洪水退了,慢慢就会好起来。而且洪水虽然退了,却留下了一些东西。使她的功力似乎提升不少。
她敏锐的感觉到这是毛驴借刀杀人之计,可那大魔头就是一头撞了上去,甚至连犹豫一下也不肯。而六师兄这时候显示出了相当地坚定,任她怎么说,也不帮她阻止那大魔头的行动。
或者,作为仙道的弟子,他希望魔妖两道自相残杀,好削弱魔道的势力。她无法谴责六师兄,只花言巧语的支走他,让他继续去隐流送信,至少避免了六师兄跟他们在一起,到时候大魔头腹背受敌。
是她背叛了仙道吗?她不管!谁让她爱上了一个魔头呢?她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
六师兄带走了阿斗和万事知,毛驴带走了九命,而大魔头一路背着她追击龙老大,一连七天。
毛驴的救命丹丸倒是有奇效的,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