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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歪，余百眼儿是你亲娘老子吗？你这样向着他！”王秃子指着我的脑袋破口大骂，“瞧你像只哈巴狗似的，天天跟在姓余的屁股后面，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不服吗，王秃子？走，到门口比试比试一下，屋里人多。”我揪住了王秃子。
“想打架吗？你王老歪不该少吃了三年饭！”王秃子也动手来揪我，“老子正好手痒痒了。”
我把王秃子推到门口，趁他不注意，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踉跄几步，头上的鸭舌帽就像一只火箭，直插进土里。
“操，你暗箭伤人？”王秃子回过头扑向我，但我一扭头跑开了。王秃子紧追不放，但我跑了几步，猛然一伸腿，又把他绊了个踉跄，摔在地上。我迅速扑了过去，把他按在地上。王秃子挣扎几下，再也动弹不得了。
“王秃子，”我趴在他身上，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你听好了，不管扣不扣钱，你都得把钱先领了，剩下的慢慢要。否则，你一分钱也拿不着。”
王秃子的身体终于不动了。
“起来，就说你想开了。”我把王秃子拉起来，然后瞪了他一眼，“要动脑子行吗？你这个直筒子！”
然后，我跑到余百眼儿面前，笑嘻嘻地说：“王秃子这狗日的有一点儿好处，就是服输服硬。瞧，我把他打败了，他就乖乖听我的了。”
“王老歪，这账没法算了。”余百眼儿说。
“有我咧，你把钱发给他们，他们明年肯定都来！”说完，我朝大家递了个眼色，大声说：“大家相信不相信我老歪？要相信，就把钱领了，交上‘信用保证金’。”
“老歪，我听你的，明年还来给余老板干。”民工们纷纷表态了。
余百眼儿慢慢回过头来，对莲芝说：“给他们发钱，让他们签字！”
十四章 小百顺儿（1）
十四章 小百顺儿
58
民工们陆续从莲芝手里领到了工钱。但是，除了老百岁和我，没有一个领到全额的。尽管如此，人们心里还是喜大于忧，毕竟大半年没有白干！可以拿这些钱回去过一个痛痛快快的新年。只有小百顺儿，不仅没有领到一分钱，还领到一张“欠条”。
小百顺儿伤残住院后，花光了自己的工钱和大老板的一万元医疗费，便断了钱路，只好回到工棚里休养。之所以早早就出了院，是因为余百眼儿不愿支付医疗费，住院所花的费用，除了大老板的一万元，剩下的刚好就是小百顺儿应得的工钱；也就是说，小百顺儿的伤，除了大老板的一万元医疗费，其余的得由小百顺儿自己掏钱治。尽管建筑公司裁定余百眼儿支付一万元的医疗费，但他死活不掏这个钱，还打算把小百顺儿撵走。
余百眼儿撵小百顺儿的办法，是不给他饭吃。过去民工们吃饭自己随便盛，后来，又改为定量，每人一份盒饭，惟独小百顺儿没有。要不是工友们每人分一勺饭出来，小百顺儿连一粒米也吃不上。即使是这样，余百牙还天天指桑骂槐，说工棚里养了一条不干活还咬人的狗。
眼看其他工友都拿了钱，从第二天起一个接一个地回家过年去了，小百顺儿也去找余百眼儿要钱，但余百眼儿却给了他一条“欠条”，上面写着：“今欠到余百眼儿饭菜款，每日三元，四十一天共计一百二十三元整。”落款人空白，余百眼儿让小百顺儿在上面签字。
小百顺儿说：“我吃的是别人分给的饭菜，你凭什么要钱？”
余百眼儿说：“别人分的饭菜也是从我余某人锅里舀出来的，你没有干活，就不能白吃饭；吃了，你就得出钱。”
“这字我不能签！打死我也不能签！”小百顺儿哭了。
“不签可以，你必须马上滚蛋！再不滚，我就来扔你的东西。”
“你还欠了我的一万块医疗费，给了我马上就走！”小百顺儿据理力争。
“你还欠了我的误工费、挨骂费和精神损失费！远远大于一万块。”余百眼儿胡搅蛮缠。
小百顺儿气得哇哇哭。他一分钱也没有，如果让他滚蛋，他只好拄着拐杖蹦回家。与其这样，不如死在外头。
哭过了，抽噎过了，小百顺儿万念俱灰。他走出余百眼儿的住室，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可怜巴巴地说：“老歪哥，我求你办一件事，你一定要替我办到，不然我死不瞑目。”
我说：“小百顺儿，你就说吧，哥肯定给你办。”
小百顺儿回到工棚里，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信封，里面装得鼓囊囊的，是他花了几天时间写成的信。小百顺儿眼泪汪汪地说：“老歪哥，求你过年回家，多买张车票，拐个弯，一定到我家里去一趟，把这封信交给我爹我妈。”
我打断他的话说：“小百顺儿，你自己为什么不回家？你放心，哥一定亲自送你回家去。”
小百顺儿哽咽了半天，说：“我都成这样了，还一分钱也没有搞到，回去了还不是连累我爹我娘，不如死了，省得他们二老一辈子为我操心。”
“兄弟，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我拉住他。
小百顺儿摇摇头，不让我说：“老歪哥，你别劝我。我决心早下了，遗书都写好了，反正我是不想再活了。但我死了，也不能便宜姓余的。我打算先杀了他，再喝农药自杀，和他同归于尽。”
我连忙制止说：“小百顺儿，你真傻！你死了，你值吗？你记得当初在菜地干活的时候，你说的话吗？当时，你劝我，同老板斗争，不能来硬的；来硬的，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现在，我倒没有同老板来硬的了，怎么你想起来硬的了呢？自古以来，鱼死网破全是下策啊。”
小百顺儿泪眼婆娑地说：“老歪哥，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我能走到这一步吗？我也知道这是下策，可我没有上策，连中策也想不出来。老歪哥，我特佩服你的主意好；要不，你给我出个上策？”
我笑道：“你的事，哥一直想着呢。再说了，你是跟哥来干的，哥有责任帮你把钱要回来。现在，办法倒是想了一个，不过不是上策，也不是下策，充其量也只算是中策。咱俩试试看吧？”
小百顺儿破涕为笑：“老歪哥，你要是为我要来了一万块钱，我就有救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四章 小百顺儿（3）
60
我和余百眼儿回到工地时，正是傍晚，天还蒙蒙亮着。可是一进了工地，就发现了一个异常情况。一些尚未回家的民工正围在一只大吊的下面，仰着脸望着大吊。两辆警车停在民工中间。一个警察仰着脑袋，举着喇叭，冲着大吊，一遍又一遍地喊话：“喂，王秃子，你不能乱来。老板欠你的工钱，你可以找老板要；如果要不来，还可以到法院起诉他。”
骑在大吊臂上的，果然是王秃子。余百眼儿扣了他两千元钱“信用保证金”，说这钱等来年再算。像他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很多，大多数人忍气吞声，就当给余百眼儿义务劳动了。没想到，王秃子却不是省油的灯，围前围后地找余百眼儿要，要不来，竟爬上了大吊，以死相逼。
这时，王秃子的声音随着寒风一起飘来：“你不要哄我，这话我听得多了。我打得起官司吗？恐怕传票没下来，他人早就跑了。我就是让余百眼儿开齐我剩下的血汗钱，这个要求过分吗？我的工钱难道不该要吗？这钱对他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就是家里的农业摊派款，就是我爹我妈的养病钱，就是我几年的抽烟钱。他要是不给，我就跳下去摔死算了！”
警察指着地上的气垫说：“你不会摔死，只能摔伤。摔伤了，医疗费还得由你自己出。你想，值不值？”
“你不要说了！”王秃子气急败坏地说，“你把余百眼儿这个王八蛋找来，我要跟他说话！”
另一个警察回过头来，对周围的民工说：“谁叫余百眼儿，他在不在这里？”
余百眼儿见状，转身想溜。一个民工手疾眼快，一把将余百眼儿拽住，往警察跟前推，说：“这就是余老板！”
“你叫余百眼儿？”警察眯着眼睛说，“王秃子是你的民工吗？快跟他讲话！”
余百眼儿便站在气垫跟前，咬牙切齿地喊：“王秃子，你少来这一套！这钱我不会给你！”
“你说什么呢？”警察捅了他一下，“眼下要紧的是把他安全地叫下来，你怎么还激化矛盾？他摔下来了，有你的好吗？”
余百眼儿这才仰着头说：“王秃子，你下来。咱俩好好商量。”
“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必须把两千块钱交给警察拿着。否则我就跳下去。”
余百眼儿转身走了。人们都以为他去拿钱了。谁知，等到星星点灯，也没有见到余百眼儿人影。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余百眼儿恐怕早就躲起来了。”
“你们都上了余百眼儿的当！”王秃子在上面大喊大叫，“老子再也不能等了，说跳就跳，不活了。”
王秃子一改骑式，蹲在大吊上。这是最危险的动作，就算他不想跳，一不小心也会摔下来。何况，气温越来越低，北风呼呼地吹起来，就是在地面上也会冻得人直打哆嗦。刚才，听他喊话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颤抖。可能他早支持不住了。
于是，我冲王秃子喊了一句：“王秃子，你要是跳下来，你那两千元钱可就成了我的啦。”
我说这句话不是没有根据。昨天晚上，我还向他表示，说这钱我一定替他要出来。可他不相信，说：“你要是能从余百眼儿手里要出来，这钱就归你了。”
王秃子大概已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顿了一下，朝我喊：“王老歪，我今天就信你一回！你如果要不来，我再来跳不迟！”然后哆哆嗦嗦地朝驾驶室爬去……
十四章 小百顺儿（2）
59
根据自己的计划，第二天我便去了余百眼儿家里，鼓动他走出去，到另一个工地谈明年包活的事。包工头就像当年吃军粮的，只要能拉起一支队伍，就能称霸一方，哪个建筑公司都欢迎。所以，结账之后，大小老板谁都不想吊死在一棵树上，都想鸟奔高枝飞。我向余百眼儿坦陈：工程款虽然拿到了，但我们还不能高枕无忧。因为这是采取欺骗的手段从公司财务处那里拿到的，万一毛经理回来一查，事情就完全败露了，得躲着点儿，不然没有好果子吃。余百眼儿本来也想换工地，见我提出来了，马上同意，让我陪他一起去。
这次谈得比较顺利，可以说是一拍即合。谈完了事，在回家的路上，我见余百眼儿的眼睛尽往娱乐场所瞅，心中暗喜，赶紧说：“余老板，天还早咧，你就这样回去，瞧着莲芝不嫌烦？”
“早玩腻了她！”余百眼儿皱皱眉头说，“娶了莲芝，不仅不能想别的女人，连打牌的门儿也堵死了。这不，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打牌了，她根本不让我沾这个。现在想来，结婚还不结婚呢。”
“那也不见得。不是说，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吗？要不，你……”我低声说。
“不行不行，莲芝可不是盏节油的灯。知道了，狠得很！”
“余老板，你太过虑了！你在外面干什么事，她莲芝怎么会知道呢？说吧，想干什么，我帮你。只要我不说出来，就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打打牌吧，找一个比较安全的地儿，就一会儿工夫。手早就痒痒了。”
“好咧，咱们找找看！”
远远看见了“异乡妹娱乐中心”的几个斗大金字，但余百眼儿却不敢再涉足了，绕道而过。拐了几个弯，路边上有一家叫“时运来”的棋牌室，我说：“你这个地方，你还没有过去吧？”
余百眼儿瞅了瞅，惦量了一番，便进去了。刚进大门，就被一个穿得欲盖弥彰的小姐缠上了，我颇有“眼色”地说：“余老板，我到门外等你。”余百眼儿点点头，对我的反应很满意。
眼看余百眼儿上了楼，我便悄悄走出了“时运来”，搭上出租车，一溜烟儿跑回工地里，实施我的第二步计划。
我直奔余百眼儿的宿舍，呼哧大喘地喊：“老板娘！老板娘！”
莲芝开了门，探出一只蓬发脑袋，见我跑得接不上气，还光着一只脚，吃了一惊，问：“哟，王老歪，你这是怎么啦？余百眼儿呢？”
“老板娘，大事不好！我和余老板去谈活，回来时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没想到小百顺儿这混蛋小子早就等着我们，见了余老板，二话不说，一刀就捅、捅……”我结结巴巴地说。
“捅死啦？”莲芝大吃一惊。
“没有死！余老板命大，还有、有一口气。我一拳把小百顺儿打倒之后，连忙背起余老板去医院抢救。可住院要押金，少了一万不让进急救室。我没办法，就跑了回来。老板娘，快带上钱跟我走。”
“王老歪，你说的到底是真的是假的？”莲芝不放心。
我伸出双手，说：“天啦，这么大的事，谁敢开玩笑！不信你看看，我的双手还沾满了从余老板身上冒出来的鲜血呢。”
莲芝见我手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不敢耽搁，从屋里翻出钱，跟着我就往外跑。可她穿的是高跟鞋，也没有戴乳罩，刚跑几步，不是脚崴了，就是两只*晃得厉害。我回头喊：“老板娘，快点！照你这样的速度，余老板早就没命了。”
莲芝喘着大气说：“我跑不动啊。”
我说：“要不，我先走一步。你把钱给我。”
我不由分说，将莲芝的小提包抢到自己手里，撒开脚丫子跑开了。冲出工地大门，拐进大街，跑到前面不远的大树底下，我突然停住了脚步，直挺挺地站立，等着她。
莲芝大概也不敢大意，紧赶慢追，脚步一点儿也不敢停留，很快就赶上了我。
“王老歪，你怎么不去医院？”莲芝见我不走了，还抿着嘴巴笑，感到大惑不解。
“去医院干什么？”我装疯卖傻。
“什么？余百眼儿他，你刚才不是说……”莲芝更加惊诧了。
“余老板呀，他好好的，一根毫毛也没丢。”
“啊？那我的钱……”
“放心，钱在这里呐。”
我掏出一张字条递给莲芝，是小百顺儿亲手写的收条——
今收到余百眼儿付工伤补偿费一万元整。
“王老歪！”莲芝看了纸条，什么都明白了。“你这个大骗子，你们设下圈套骗我的钱！”
“老板娘，你听我说，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呀。余老板心狠手黑，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但谁不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女人，你把工钱分文不少地付给了老百岁，大家都对你另眼相看呢。你想想，小百顺儿断了一条腿，连媳妇儿恐怕也找不上呢，人家才十七岁啊，多可怜！余老板不给他钱，你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还劝余老板怜惜民工。”我严肃地说。
“我才不管呢！上次把钱都给了老百岁，我挨了余百眼儿和他妹妹的多少骂，差点儿被赶出来了，这你都看到了，我可不再干这样的傻事。王老歪，你别以为你聪明，除非你不再给余百眼儿干了；否则，到时我肯定扣下来。”莲芝抢回她的提包，扭头就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