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与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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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与迷醉-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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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你不理她就算了,再跟她计较,不是太过分了?母亲也说,我看她实在是没地儿去了,为老麦的事,傻祥都不理她了,这些天傻祥还直跟媳妇闹离婚,她是心烦呢,你就别火上浇油没事找事了。秋月说,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在自个儿家里还怕人家,忘了人家整你们的时候了!说完挣开父亲的手,一步就跨出了屋门。
  秋月出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胳膊交叉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了傻祥娘看,就像看一只猫,看一头猪,看一条狗。没看一会儿,就把傻祥娘看毛了,脸一搭拉,提起蒲墩就离开了。周围的人便笑,有说活该的,有说报应的,也有让秋月等着瞧的,说今儿晚上该房上见了。
  到了晚上,果然傻祥娘就上房了。自大家议论她和老麦的事以来,她一直还没敢上过房呢,今儿只由于一个秋月,她的骂声又一次在村子的上空响起来了。
  但细听,她的骂词里却也没有秋月的名字,别人的名字也没有,倒像是在骂天,在骂地,在骂鬼,在骂神。一气乱骂之后,又骂自个儿的祖宗,没给她留下好命,还骂自个儿的儿子,对她不忠不孝。她的声调也与以往不同,以往是愤怒的,攻击性的,这一回却有了悲伤无奈的意味,调子也拉长了许多,就如同在唱戏词。一家人听了,谁也没说什么,但心里纳闷得很,不明白她今儿是怎么了,变成了一只战败的没了气力的老狼一样,只凭一个秋月,还不至于吧?
  第二天,就见蒋寡妇忽然来找李三定了,说要李三定打一全套的家具,准备结婚用的。李三定问她谁结婚,她说她结婚,问跟谁结婚,她说跟傻祥。她的声音不大,却把在场的人全说怔了,就听她接了说道,我跟傻祥娘是不对付,但傻祥他答应了,第一跟他媳妇离婚,第二我不进他米家的门,他要做我郭家的女婿。
  蒋寡妇说是做家具,倒更像是来发布战果的,如同她一贯的作风一样,不忍不让,干脆利落。大家听了,一下子就明白了傻祥娘了,怪不得,真正的打败她的对手是蒋寡妇呢!可是,蒋寡妇肯嫁给傻祥,也一样地叫人没想到呢!
  母亲说,乱了套了乱了套了。父亲说,奇怪,怎么就一点没看出来?秋月说,也就是你们看不出来,后来三定当了值班民兵,她那点土方任务谁给拉的,全都是傻祥,人家傻祥也不能白给她干吧?
  一家人只有秋菊和三定一句话没说,秋菊是触景生情,又想起她一直牵挂的李文广来了;三定呢,更是滋味万千,想着这人世间,比姑姑的那副翻板儿翻得还快,刚刚还是黄面儿呢,转眼间就变蓝面儿了,只为了战败一个傻祥娘?还是被傻祥的痴情所打动?若是被打动,何必要有那样的条件?若是为了女人间的争斗,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还有,村里多少个木匠,偏偏找到他李三定这里来了,要他给她和傻祥做结婚的家具,她也真做得出来!女人的心啊,真是估摸不透呢。好在,三定为木工活儿吸引着,仍是欣然答应了,不仅答应,他还想着把它们做得好好的,不管怎样,和蒋寡妇在一起的日子是好的,那好,他一生都不会忘记了。
  又一天,来了个本家婶婶,不为做家具,单为了秋菊、秋月,说是为她们相中了一个好人家,只要她们一点头,这事就算妥了。往常有为秋菊提亲的,有为秋月提亲的,俩人一块儿提还是头一回,母亲便问是哪个村的,什么样的人家,本家婶婶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们一个胡同的啊。母亲一想,一个胡同的,除了李文广李文路哥俩还有谁啊,便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腊月里那点事闹的,不要说我们没这意思,人家也决不会同意的。本家婶婶说,要是人家同意了呢?母亲说,你说他们哥俩同意了?本家婶婶说,他们见的闺女足有两打了,一个相中的也没有,最后提到秋菊、秋月,他们都没吭声,没吭声不是愿意是什么?母亲说,你也是,没吭声怎么就是愿意,兴许正是不愿意呢。本家婶婶说,愿意不愿意你说了不算,先问问她们姐俩吧。母亲只好将姐俩叫来,一问,秋月果然是坚决反对,秋月说,找就找个出身好的,出身不好,尽受人欺侮了。母亲说,瞎说什么,那是国家政策,哪个欺侮他们了?秋菊虽说没吭声,但也没说出愿意来,本家婶婶只好扫兴地离开了。
   。。

第七章 41幸福(3)
到了晚上,秋月就去了个厕所的工夫,回来秋菊却不见了。直到很晚,才见秋菊满眼放光地回来了。没等秋月问,秋菊就向一家人宣布道,我跟文广的事定下来了!
  一家人惊奇着,这秋菊平时什么都要听秋月的,可这件事,好大的主意,好麻利的行动啊!
  除了秋月,没有什么人不高兴,三定还问秋菊,他们家打不打家具,要打也包在他身上了。秋月立刻抢白三定道,打个屁,都是你,好好的一个家什么烂人都来,只要有你这个家就甭想好了!母亲在旁气道,碍三定什么事,有本事你也自个儿找个婆家。秋月没想到母亲会这样说,便更气道,找就找,这个家我早呆够了!
  秋月说完竟真的跑出去了。
  秋菊也急忙追了出去。
  刚出家门,秋菊就发现,在胡同与街的拐角处,秋月几乎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倒,幸亏被迎面进胡同的一个人托住了。也怪,那人托住就不放手了,秋月挣扎了几下,竟是挣扎到那人的怀里去了。秋菊正想到跟前看个究竟,忽然听到了秋月呜呜的哭声,又发现,那抱秋月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文广的弟弟李文路呢!秋菊不由地心里一喜,立刻轻手轻脚地退回家去了。
  秋菊一直在等秋月回来。但直到不知不觉地睡着,也没见秋月的影子。第二天早晨,她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为了你不在他家受欺侮,我决定做一回大牺牲,嫁给那个该死的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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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42世界(1)
李三定一件家具一件家具地做着。他已经不害怕大家对他的看了,人多人少都不怕。有时候,院子里会黑压压的站上几十个人,就像腊月里看老麦杀猪一样。而老麦杀猪那会儿,他躲在人群里袖了手还生怕招人看呢,这才几天啊。有一次李三定去小学校向焦叔请教,正赶上一班学生到木工组上实践课,焦叔抓着救星一样,说自个儿没文化,一定要李三定讲几句。李三定憋得满脸通红,却又推不过,只好说,实践课实践课,还是看我怎么实践吧。他便拿起工具,将学生们需要的做了一遍。只要做起来,他就变得无拘无束了,学生们有问的,他还能结合自个儿的体会,准确无误地讲出来。喜得焦叔说,到底是中学生啊。这事传到父亲耳朵里,父亲对母亲说,父子父子,我早说他该有当老师的潜力的,只可惜学了木匠了。母亲却反对说,母子母子,他要有当老师的潜力,打死我也不信。
  为去木工组的事,焦叔后来来了一次,说怕是没戏了,支书、大队长他都找过了,头一回都说商量商量,第二回连商量的话也没有了,只告诫焦叔说,不要技术第一,木工组也得把政治思想放在第一位。焦叔说,往常推荐个人,也没这么费劲啊。
  焦叔的消息又让这家里沉闷了几天,一家人估摸着,结儿怕还是在李三定和米小刚的关系上,现在金大良死了,金七友虽说跟米囤固关系更不和了,但他也犯不着为了李三定反对金囤固啊。父亲问三定回来去过金大良家里没有,三定说只在他家门口站了会儿。父亲气道,家门口顶个屁事啊!父亲要自个儿去找找他们,李三定说,我自个儿的事自个儿办吧,您就甭管了。李三定声音不大,但一点不犹豫不结巴,话说得相当地干脆利落,还真把父亲拦回来了。母亲和秋菊、秋月在一旁都注意到了,她们暗暗奇怪着,奇怪李三定,也奇怪父亲,跟从前真是不一样了,谁谁都不一样了。李三定把父亲拦下来就回自个儿房了,他来来回回地走,不知做点什么好,忽然想起那把竹棍儿,即刻将它找出来,竟又一次地趴在地上挑起竹棍儿来了。他在心里说自个儿,你也真是的,还不知做什么好了,有什么好激动的呢?
  李三定这边做着家具,生产队那边也忙起来了,平整土地,施肥、播种,出圈、送粪……生产队一忙,李文广、李文路就跟着忙了,地里的技术活儿,离开他们还真是不行。工作队虽还在村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李文广、李文路就像是离不开阳光的叶子,霜一打就蔫巴巴的,现在,有了一点春天的阳光,人就又精神起来了,再没有拉方土时的狼狈相了。可他们这种人,一精神就容易骄傲,生产队长头天去请他们作技术指导,第二天他们就要推迟和秋菊、秋月约定的冬季的婚期了。姐妹俩问为什么,他们说冬天正是粉房脱不开身的时候,哪有空闲啊。秋月冷笑道,今年的粉房请不请你们还不一定呢。他们却说,不请我们他能请谁,除非做粉条的也出来一个三定那样的,可上哪找啊?哥俩就是这样的人,满身都是骄傲的种子,一有机会就要发芽。姐妹俩隔了几天没理他们,却又经不住被他们请到家里吃了顿饭,这不快才算了了。
  可是,生产队那边的问题,比姐妹俩这边可要麻烦多了,哥俩发现,冬天拉土挖过的生地,高低不平不说,赶了牛犁过去,遍地都是砖头瓦块了,有的地块还犁出了棺材,棺材里死人身上的衣服,风一吹全化掉了,只剩了几根骨架和成串的铜钱。铜钱已经锈成了绿色,但人们还是一拥而上,你争我抢地分光了。有了铜钱,也顾不得干活儿了,随手拿一块砖头,在上面嚓嚓地磨起来。磨出光亮,回去可以打竹帘子,给孩子做毽子,用处多呢。也有人不要铜钱,反捡了满筐的砖头,别小看这砖头,攒多了,回去可以垒起个鸡窝、猪圈,没看遍地都是嘛。生产队长看到这些,都快急死了,问哥俩有什么好法子,李文广说,一人一个筐,捡砖头,这个春天甭想干别的了。李文路说,怕不止这个春天吧,砖头是耕地耕出来的,你知道地下有多少砖头?往后怕是耕一遍就要捡一遍了。不用哥俩说,生产队长也明白只能用这笨法儿了,砖头不捡出来,说什么都白搭。可他是气啊,这边费时耗力地拉土,那边就没完没了地捡砖头,为了什么呢?还有清理阶级队伍,因为一个女人摔了一跤,就闹出了阶级敌人,因为阶级敌人,就连粉房也停了,年底分红多少人骂娘啊。这都为了什么呢?气是气,话还只能憋在心里,跟这哥俩都不便说,万一透露出去,工作队的人跟他没完,米小刚父子也会跟他没完,哪个他都惹不起呢。
  

第七章 42世界(2)
李三定从豆腐村回来,已经到生产队长那里报过到了,因此生产队长每天派活儿都会喊李三定的名字。李三定进不了木工组,就得服从队长的分派,没有任何的选择。队长分派的是公活儿,做活儿的人也都是公家的——公社社员,而木工做的是私活儿,李三定就是再想做,也做不了自个儿身份的主,只能随了大家到地里捡砖头了。
  但白天捡砖头,晚上回到家里,做什么生产队长就管不着了,李三定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木工活儿里了。许多天里,李三定都是白天捡砖头,晚上做木工,一做就是一整宿,母亲一再催促他睡觉,他在床上躺一会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半点困意都没有,忍不住又翻身起来,接了做去了。白天呢,他的眼睛总是红得像只兔子,嘴巴也连连地打着哈欠,往往捡着砖头就睡着了,一只手搭在筐上,另一只手拿了块砖头,砖头几乎要掉下去了,嘴角还流了长长的口水。生产队长已经几次批评过他了,但他一捡砖头就困,一做木工就精神,队长没办法,他自个儿也没办法,都明白要想捡砖头不困,晚上就不要做木工,可是,木工活儿现在就好比他的命一样,他怎么可能为了捡砖头,而去亏待他的命呢。
  为生产队长的批评,秋菊、秋月先受不了了,这些年她们在劳动中一直是要强的,而李三定却如此地丢脸,她们是他的姐姐,他丢脸,也就等于她们丢脸了,有一天忍无可忍,她们便把李三定的木匠工具给藏起来了。父母对此没表示支持,但也没反对,至少他们能肯定,这样长期地下去,家人们跟了丢脸不说,李三定自个儿也会毁了的,一个人,哪能成夜成夜地不睡觉呢。
  李三定没了工具,先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后来坐在一堆木料之间发了阵子呆,就回到自个儿房里去了。
  大家以为他没办法夜里干活儿了,从此就该步入正轨了,可没想到,第二天他连砖头也不捡了,吃过早饭就往小学校的方向去了。
  他呀,原来是去找焦叔了。他要求焦叔把自个儿留下来,说可以不挣工分,什么什么都不挣,只要干活儿就行了。焦叔知道这不合道理,挣不挣工分是小事,离开生产队是大事,但他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他决定亲自找生产队长说去,他真是太喜欢这孩子对木匠活儿的这份喜欢了。
  生产队长不是大队干部,焦叔的面子他总是要给的,他只是不解地问,光干活儿不挣工分,这孩子不是有毛病吧?焦叔说,他的毛病就是迷上木匠活儿了,也许是一阵子,也许是一辈子,要是一阵子,到时候不用别人说,他自个儿就乖乖回你的生产队了。
  李三定的举动,家里人自是也反对,但焦叔和生产队长都同意了,李三定又是一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样子,他们还能怎么样呢。
  就这样,李三定便每天每天地往木工组去了。虽说不挣工分,但比挣工分的还要卖力,无论什么活儿,都全力以赴地去做,且可以做得又快又好。木工组的人原是懒散的,来了这么个人,心里的不舒服就别提了,但一想到他工分都不挣,力气还出得多,不过是一个傻瓜吧,跟一个傻瓜,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便该懒散了还懒散,由了他去做傻瓜了。李三定这边呢,连人家的不舒服也顾不得去看,只是一心地干活儿。自他去木工组以后,常年积下来的活计一件一件地在减少,学校要修的桌椅板凳,原来积了大半个教室,现在是一件也没有了。教室的门窗也修得及时了,头天坏了,第二天就恢复了原样。他甚至还有耐心给女学生做翻板儿,翻板儿做得相当精致,你传我我传他的,许多女学生都来找他做了。渐渐地,整个学校的女学生都在玩儿着他做的翻板儿了。翻板儿自是不属木工活儿的范围,但他不挣工分,木料用的又都是下脚料,谁还能说他什么。
  过了些天,老师上课用的教具他也做上了,比如学农课,他就做耩子、犁耙,播种机、收割机,学工课,他就做车床、电机,汽车、火车,学军课,他就做步枪、手枪,飞机、坦克。开始做得粗糙笨重,慢慢地就愈做愈精致了,大小不过有拳头大,但五脏俱全,一样都不缺少,摆在桌上,简直就是件美妙的工艺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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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42世界(3)
做了这些,其它的活计自是就耽误做了,焦叔心里不大痛快,但也不便去说他,人家工分都不挣呢。
  可是李三定这孩子是太任性了,不说他,他反而愈发地不肯做正经活计了,来了就一猫腰一低头,把工夫全搭在了那上面。老师要做的他做,老师没要做的他也做,有时候师傅也不叫了,人也不理了,就仿佛世上只有那些东西了。
  焦叔想到过李三定干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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