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感震惊”。袁世凯被解职后两小时,美、德、英等国的驻华大使在英国使馆召开紧急会议,商议采取统一行动;次日,各国大使再次在美国使馆开会。德国外交部甚至宣布,鉴于中国局势不明朗,德国将推迟从中国撤回远征军的计划。国际上的媒体报道和评论了此事。《纽约时报》评论说,袁世凯被解职后,中国将会发生更多的“革命暴动”;《泰晤士报》指出,清廷解职袁世凯的公告冷淡无情;《芝加哥每日论坛报》认为,袁世凯被解职标志着中国的新政(改革)将就此停滞……
外国人的判断并没有得到印证。被解职的袁世凯并没有利用自己掌控的政治和军事势力向清廷发难,而是“温顺”地回到了河南安阳的洹上村,过起了“烟蓑雨笠一渔舟”的赋闲生活。他还将自己披蓑衣、戴斗笠,悠然垂钓的照片送到上海的《东方杂志》去发表,目的当然是向朝廷表态:我老袁很享受这种优哉游哉的赋闲岁月。
实际上袁世凯是在韬光养晦。他知道,当年的商朝名相伊尹在朝中遭人诽谤,不得已而选择隐居,隐居的地点就是洹上村。三年后,商王亲自到洹上村礼请伊尹回朝。在内心深处,袁世凯是以伊尹自比的。他为自己的“垂钓照”写了两首诗,名为《自题渔舟*二首》,其中的一首是:“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变缺瓯。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另外,他在1909年还写了一首《登楼》:“楼小能容膝,檐高老树齐。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这两首诗明明白白地道出了他身虽隐居、心雄天下的心态。
袁世凯果然等到了机会。两年后,辛亥革命爆发,清廷不得不请袁世凯重新出山。这次,他坐收渔翁之利,一面逼着清帝退位,一面与革命党讨价还价,为自己谋得了大总统之职。看来,袁世凯在人生低谷时所写的励志诗并非虚妄。
同样是在1909年,22岁的蒋介石正在日本士官预备学校读书,他也写了一首诗《述志》:“腾腾杀气满全球,力不如人万事休!光我神州完我责,东来志岂在封侯!”作者的志气亦为不小,“东来志岂在封侯”,后来的蒋介石成了“委员长”、“总统”,地位远在“封侯”之上。
还是在1909年,年仅16岁的毛泽东离开家乡,外出闯荡。离别之际,他给父亲写了一首诗《七绝?改西乡隆盛诗赠父亲》:“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诗中的那份志向、那种决绝丝毫不逊于前人。毛泽东后来成了新中国的缔造者,其业绩妇孺皆知,不必赘言。
中国古代有“一诗成谶”的说法,三位大人物在1909年都写下了励志诗,他们后来都实现了自己的志向,他们的诗成了“谶语”。仅从这一点上看,1909年就显得很特别,因为此后中国几十年的命运,都与这三个人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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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封口费”
利用“封口费”来收买新闻记者,以达到“有偿新闻”和“有偿不新闻”的卑劣目的,这样的事情“古已有之”。远的不说,仅民国时期就出过好几起。
1915年,袁世凯要复辟帝制,为了取得舆论的支持,派帝制分子、《亚细亚日报》总编薛大可带30万元巨款去上海“运动报界”,同时还派人到广州去贿赂报纸和报人。当时,北京的《国华报》、《国权报》、上海的《大共和日报》、《时事新报》、长沙的《大公报》、广州的《华国报》都接受了袁世凯的贿赂。被派到广州收买报纸的人,到达广州后,对广州各报馆每家每月一律送银元“三百”(折合现在人民币约万元)。对报纸发行人、编辑、记者也大加笼络,发干薪、送宣传费、给红包等等。那些接受了袁世凯贿赂的报纸和报人,其论调便以筹安会的意志为转移,颂扬袁世凯的“雄才大略”,随后又声讨反袁的蔡锷将军。
当然,真正的新闻人是不会被金钱收买的。袁世凯曾派人携15万巨款贿赂著名报人史量才和他执掌的《申报》,遭到了史量才的断然拒绝。史量才拒绝之后还在1915年9月3日的《申报》上以“答读者问”的方式刊出《本馆启事》:“有人携款十五万来沪运动报界,主张变更国体”,“所有馆中办事人员及主笔等,除薪水分红外,从未受过他种机关或个人分文津贴及分文运动。此次即有人来,亦必终守此志。再本报宗旨,以维持多数人当时切实之幸福为主,不事理论,不尚新奇,故每遇一事发生,必察真正人民之利害,秉良心以立论,始终如一,虽少急激之谈,并无反覆之调。此次筹安会之变更国体论,值此外患无已之时,国乱稍定之日,共和政体之下,无端自扰,有共和一日,是难赞同一日,特此布闻。申报经理部、主笔房同启。”用现在的话说,这不但拒绝了贿赂,而且还把行贿者给曝了光。还是在1915年,梁启超写了一篇题为《异哉所谓国体问题》的文章,批评袁世凯企图恢复帝制的做法。袁世凯得知这一情况后,赶紧派人找到梁启超,要以20万元巨款买下此文。当时的20万元巨款超过现在上千万人民币的购买力,但梁启超不为所动,毅然决然地发表了这篇著名的政论文章,随后又和他的学生蔡锷一起策划了护国运动,最后终于挫败了袁世凯复辟帝制的阴谋。
十年之后,1925年,著名报人邵飘萍支持郭松龄倒戈,反对军阀张作霖,并促成了冯玉祥和郭松龄的联合。他在《京报》上不断地发表通讯和评论文章,揭露张作霖的罪行。张作霖慌了神儿,赶紧汇30万元巨款给邵飘萍,想以此让邵飘萍“封口”。可是,邵飘萍断然拒绝了,他不但把钱退回了,而且还说:“张作霖出30万元收买我,这种钱我不要,枪毙我也不要!”。这让张作霖非常气愤。张发誓:打进北京城就要枪毙邵飘萍!1926年4月,张作霖攻占了北京,邵飘萍果然被杀害了。
将民国时期军阀们收买报人和报馆的做法与今天的“封口费”事件作比较,我们不得不感慨:现实和历史何其相似乃尔!出了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捂住”,不要让外界知道,为此就要想方设法收买记者。面对金钱的诱惑,总会有一大批人放弃原则和操守,成为“端着新闻饭碗的丐帮”,这一点也是古今一致的。还有一点一致之处是:金钱固然可以收买一些人,但它永远不能收买所有的人。真正的新闻人不会为了“封口费”就泯灭了良知,就放弃了自己的职业操守。他们一定会秉笔直书,让人们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当年有一批新闻人拿了袁世凯的干薪和红包,对袁世凯搞起了“有偿新闻”,但是,史量才站了出来,他一个人就把这场精心策划的把戏全揭穿了,他一个人就破坏了一个大军阀和一批无良报馆之间的共谋。今天的“封口费”也与此类似,一批没有操守的记者拿了干河煤矿的“封口费”,可是西部时报驻山西记者戴骁军拍下了双方交易的照片,中国青年报随后的报道揭开了新闻界这耻辱的一幕。正因为有了良知和正义的坚守,所以我们才不会对未来过于悲观。
我们当然要进行反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记者去拿“封口费”?他们的新闻理想和职业操守到哪里去了?我相信,很多人在刚刚踏入新闻界的时候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学习新闻史的时候,他们佩服梁启超、史量才、邵飘萍等人,甚至还立志向这些人学习。可是慢慢的,一些人就蜕变成了拿“封口费”的角色。在转变的过程中,他们个人的因素当然是主要的,但是,我们的社会环境就没有一点责任吗?我一直认为,金钱对新闻的腐蚀远不是最主要的,目前对新闻最大的干扰仍然来自强权势力。“强权新闻”和“强权不新闻”对中国整个新闻事业的摧残和伤害才是最致命的。中央电视台的敬一丹曾经跟*总理说过,“焦点访谈”的许多批评报道胎死腹中,被“说情”掉了。能够到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去“说情”的,会是凡夫俗子吗?显然不是。中央电视台尚有这样的遭际,地方媒体的苦衷就更不用说了。
当新闻媒体和新闻记者常常“不得不”向强权势力屈服的时候,新闻的真实性和公正性其实就已经受到严重侵害了,新闻记者的理想和激情也随之受到了挫伤甚至是玷污。理想和激情丧失殆尽之后,职业道德的底线被突破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理想和操守往往是相互依存相互支撑的,没有操守,理想很难实现;没有了理想,操守很难恪守。
现在的新闻记者,一部分需要被监督以恪守职业操守,更大的一部分则应从前辈那里汲取精神力量,自我提升,重新背负理想与激情上路。
选择合作者的智慧(1)
文幼章(1898——1988)是加拿大的一位传教士,他出生在中国的四川,12岁的时候回到加拿大读书,1925年的时候又来到中国,长期在四川传教和教书,很有声望。1934年,蒋介石和宋美龄在江西南昌发起了“新生活运动”,企图重整道德、改变社会风气。这项运动先在江西发动,随后推向全国。1939年,蒋氏夫妇到四川抓新生活运动,他们要物色一个熟悉四川情况、有一定社会声望的外国传教士当顾问,当地的基督教组织推荐了文幼章。于是,文幼章受到了蒋介石的召见并被聘为“新生活运动”的顾问。
“新生活运动”的具体内容大体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以礼、义、廉、耻为基本准则,教育百姓要讲究秩序,服从管理,不犯上作乱;二、从改造国民的日常生活做起,规定了若干生活细节。如要拔上鞋跟,扣齐纽扣、走路要胸部挺起、邻里要和睦等;三、以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为标准,在“一个政府、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之下,绝对统一,绝对团结,绝对服从命令;四、以生活艺术化、生产化、军事化(特别是军事化)为目标,准备随时“为国捐躯”、“尽忠报国”。作为基督教传教士和汉学家,文幼章对改造当时中国颓废的社会风气、重建良好的道德规范有相当的认同。基于这个原因,他接受了“新生活运动”顾问的头衔,开始了他与蒋氏夫妇的合作。
可是,随着“新生活运动”的不断发展,文幼章发现问题远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光从表面上看,“新生活运动”的主张似乎是好的,可在实践操作的过程中,蒋氏夫妇是要用封建的伦理纲常来控制人民的思想、言论和行动,用对民众生活细节的要求来转移人民对国民党政治*、军事无能、财政危机、文化钳制的不满。更关键的是,蒋介石还在“新生活运动”的各级领导人中间安插特务,并以“新生活运动”的名义打击中国的*力量和言论自由。文幼章认识到:自己选择与蒋介石合作、担任“新生活运动”顾问的做法实在是一个错误。于是,他给宋美龄写信,批评“新生活运动”,说“这是在搞法西斯主义,毫无价值可言。”1940年,文幼章断然辞去了“新生活运动”顾问的职务,中断了他与蒋介石的合作。这之后,文幼章除了继续教书外,还于1944年秘密接受了美国战略情报局的任务,在中国搜集情报。
1945年1月,文幼章在重庆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结识了周恩来。周恩来向文幼章介绍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并提出建立经常的联系,以便让更多的外国人正确地了解中国的情况。文幼章坦率地告诉周恩来:“我还是美国战略情报局的谍报人员。”周恩来回答:“这个,我们早已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你支持中国人民的正义斗争。”此次谈话之后,文幼章果然更加“支持中国人民的正义斗争”,他在进步学生的*上发表演讲,批评国民党的*统治。1946年,他应周恩来的邀请,推迟了回国的时间,留在上海,帮助共产党编辑英文刊物《上海通讯》。这份刊物免费发放给英语世界的知名人士,向他们介绍国民党搞*统治、*人民的罪行。1947年,文幼章回到加拿大,此后一直致力于世界和平运动,被誉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选择合作者的智慧(2)
作为一个有声望的外国传教士,文幼章曾与国民党合作,后又与共产党合作。他的这种转变意味深长,有着相当的象征意义。从大的方面讲,文幼章的选择再次印证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历史规律——国民党 “失道”,所以“寡助”;共产党“得道”,所以“多助”;从小的方面讲,我们可以看出文幼章选择合作者的智慧——他没有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而是看到了本质,看清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
一个人能够在纷纭复杂的社会上正确地选择合作者,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很多人,往往就是因为选错了合作者而导致失败的。范增本来也是一个不错的谋士,可惜,他辅佐了项羽。假如他选择的合作者不是项羽而是刘邦,那么结果肯定大不一样。李敖曾说,选择跟什么样的人一起战斗有时比为什么战斗还重要。此言甚是。譬如,一个成年人,想找个异性结婚实在是一件极为正当的事。但是,我们必须明白,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远比结婚本身更重要。可接下来的一个问题是,想找到一个好的合作者容易吗?
答案是:不容易。
孔子当年坐着牛车周游列国,目的就是要找到一位合适的君王,然后与之合作,实践自己的“仁政”思想。孔子最终也没有找到好的合作者,所以才在晚年选择了著述和讲学。孔子之后,孟子也是如此。在战国七雄中,孟子最看好齐国。在齐威王时期,孟子就曾到齐国宣传自己的“仁政”主张,齐威王送给孟子“上等金100镒”,但不接受他的政治主张。孟子拒绝了馈赠,失望而去。到了齐宣王时期,孟子再次来到齐国。这次他享受到了统治者给予的优厚待遇,“受上大夫之禄,不任职而论国事”。他与齐宣王进行了多次交流,“推销”他的“仁政”思想。碍于孟子的学术威望,齐宣王口头上表示要“尝试”孟子的思想主张,可实际上并不行动。孟子见自己的思想主张难于在齐国实行,准备再次离去。齐宣王开出了更优厚的条件——“养弟子以万钟”——来挽留孟子。可是,他挽留孟子的目的是为了让孟子和其门徒成为道德楷模,以供齐国人学习。孟子要的是自己的思想主张得到真正落实,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去。可是,等真要离开齐国的时候,孟子又犹豫了,他说:“千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而去,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虽然,岂舍王哉?……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怀着幻想和期待,孟子在齐国的边境上逗留了三天,等待齐宣王来追他回去,然而,齐宣王没有来。在我看来,孟子的这段际遇堪称中国思想家与统治者之间貌合神离的经典范例。它告诉后人,作为一个人文学者,能否被当权者赏识、礼遇是一个层次,自己的思想主张能否被当权者接纳则是另一个层次。做到前一个层次很难,做到后一个层次就更难了。
由此可见,选择合作者,除了个人的智慧之外,机遇也很重要。在这一点上,文幼章要比孔子、孟子幸运得多,在离开了蒋介石之后,他还能遇到周恩来。不过,文幼章也好,孔子、孟子也罢,他们在选择合作者这个问题上有一点是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