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依然一笑:“唷,当官不打送礼的!我说这一番话可都是为老爷您着想啊!你倒要先抓我!嘿,我一个半老婆子,值得老爷这么动真格么?再说抓了我又有什么用?他们这些江湖上的朋友,今天在浏河,明儿个说不准就到了大都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别说你,就是我也找不着他们啊!”
师爷轻轻地拉拉官员的袖子,他知道大姑话背后的意思,看来该适可而止。那官儿也会意了,做作地咳了一声:“那好吧!我给你个面子。只是让你那些朋友,别跟我俩为难。”
“为难?这哪会呢!再说,老爷人都放了,谁还跟谁过不去呀!”大姑爽朗地笑着。
第二天,苏里哈就放出来了。
望江楼上,大姑等为被释的苏里哈接风。对众人的不辞相救,苏里哈非常感谢。大姑指着沈万三说起他和晓云对他的帮助,接着说:“你和他说起的那桩海外大生意,可不要给人家黄了呀!”
苏里哈看着沈万三,接着又愣愣地看着晓云,俯身拜谢:“谢沈老爷义重如山、这位小姐恩重如山。”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晓云不习惯地转过身,接着含羞地低下了头。
苏里哈给沈万三敬上一杯酒:“沈老爷,上次我们说起的事,我们过后再详谈,来,先喝下这杯酒,不知意下如何?”
沈万三站起举杯,一口喝干。海上龙见状,也举着杯子站起:“沈老爷豪爽若此,大姑,沈老爷此番出海,如需要我海上龙出力,我万死不辞!”
大姑高兴地对沈万三说:“沈家兄弟,你听听他这绰号,可是海上龙呢,有他出力,此番你定会成功!”
沈万三兴奋地举起杯子:“在下在这里谢了!”
酒席还未散,众人正在猜拳行令,沈万三拉着苏里哈走到了屏风后面,两人说了起来。同是商人的缘故,说起话来,总是离不开一个“商”字了。
“我此番来中国,主要是想贩些丝绸瓷器等物回南洋,因朝廷海禁甚严,不让放行海上,我在这里也无法一天天地等下去,所以准备收了些账款后回南洋。”
听说他要回南洋,沈万三情切地说:“那,你我做些海外的大生意,这事如何办呢?”
“我看苏州这地方,客帮林立,……鲜帮、京庄、山东、河南、山西、湖南、太谷、西安、温台州帮、长江帮等,不下十余帮。各地货物于此集中,苏州手工业、丝绸等,又由此向外集散。这真是个极好的市场。再者,苏州这地方,东至于海,北至于江,在宋代时,这些沿江沿海之地就是出海的海道。如果将这里聚集的中国特产运抵海外,再将海外的珠宝、象牙、犀角、香料、药材等运抵中国,这个利,嘿,那可不能用一般的生意来衡量了。”从南洋来的苏里哈,难免是从外人的视点来看苏州这地方的经商价值。沈万三听了既感到新奇,又感到可行。
“是啊,所以那天你提到这个想法,可真让我兴奋不已啊!我看我们不妨约定,今后由我沈万三在中国收购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运抵南洋,再由你在南洋以收购的海外特产交付。如何?”
苏里哈高兴地拉住沈万三的手:“如此甚好!只是出海的事倒有劳兄长了,小弟内心不安!”
“哪里!我这样也可以将两面生意做足呢!”沈万三说着,大笑起来。
苏里哈看着沈万三,委婉地:“听说兄长家中已有两位妻子,这几次在饭桌上,兄长身旁的那位晓云姑娘为救我,和兄长一起,倾囊相助,唉,我苏里哈内心甚是感激!”说着,他看着沈万三:“不知晓云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因在家与晓云并未举行婚礼,出来后又未摆宴,沈万三不便说晓云是他的小妾,此时见苏里哈问起,不由得打哈哈地应酬:“嗬嗬,晓云她是我夫人陪嫁时带来的一个丫环。”
“哦!”苏里哈惊异地说着,令沈万三没想到的是,这位南洋巨子竟爱上了那俏丽可人的晓云。这接风的宴席刚散,苏里哈就托大姑做媒了。
航行南海还有些日子。这日,沈万三在船上无聊,就和晓云一起到江边看潮头雪卷的景色。回来时,他们又顺道到浏河镇上看看。
浏河镇上的茶馆内,生意很清淡。沈万三和晓云喝着茶时,那个提着茶壶的茶博士指了指对面的一家店铺说,客官可别小看那家店,这店至今有七八十年了呢!沈万三看了看那店,并无甚特殊之处,可心里却在算着,七八十年,哦,宋代时就开了。茶博士坐了下来,和他们聊起这店的故事。
前代的事了,有一个商人在我们浏河镇上经商五十余年,喏,就是开的那店。此人经商,童叟不欺,名声大著。晚年,他罢业回乡,有人盘下了他的店并要以重金买他的那块金字招牌。喔,他那块招牌上写着“人境庐”三个金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没想到此人怎么也不肯卖那块招牌。别人都有些奇怪,你店都不开了,还要那招牌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带回老家去再开店哪?可他却对盘他店的那人说,你买我招牌有什么用?你如果是诚实的,你会竖立起自己的招牌,没必要借我这块招牌来招徕顾客,你如果是个奸商,那我可不想把我五十年的为人、信誉,都统统卖了给你!
沈万三出神地听着。茶博士讲完了,他还很在意地看了看那历经风风雨雨的店铺。晓云睁着一双大眼,也出神地看着那店,想象着沈万三老了,会不会像故事中的那个老人罢业而回乡。
沈万三不知道晓云在想些什么,他看见店内有人在用蒲扇扇着,对晓云说:“我让你猜个谜吧!”晓云张着双大眼睛一笑,表示了同意。
“‘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打一日常生活用物。”沈万三说出了谜面。
晓云想了想,用手指着店内那个扇扇子的人说:“是那个,对吧!”
沈万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出了。他有些不甘心,说:“我再给你猜个难的。”
“那你出!”
“‘我的外婆。’打一日常口语。”沈万三说。
晓云看着沈万三,嘴里嘟囔起来:“你的外婆就是你妈妈的妈妈,你的妈妈现在可算是我的婆婆。你的外婆就我的婆婆的妈妈,喔,对了,是‘婆婆妈妈’,对吗?”
沈万三看着这个天资颖慧的晓云,还想再出。可晓云说:“你出了两个了,让我出一个谜,你猜猜。”
晓云见沈万三正看着她,于是说:“‘十二个头六只角,三十八只脚;人人都有份,个个猜勿着。’打一物。”
五十四
这下,沈万三可是傻眼了。他想了半天,仍不得要领。特别是那个“人人都有份”,更像是一阵迷雾,什么东西人人都有份哪?他问自己,最后,还是迫不得已地问晓云:“这是什么哪?”
“这是十二生肖啊!你想想那十二生肖,几个头,几只角,这生肖可是人人都有份的呀!”
“不行,你这个谜,太土了。出个有点意思的。”沈万三猜不出还想耍点赖,挽回点面子。
“那好,我给你出个字谜。你听着:‘有了白,反成黑。’打一字。”
“有了白,就成了黑的了?”沈万三又开始发愣了。
“这是‘七’字呀,你想,‘七’有了‘白’,不就成了‘皂’字吗,皂,不就是‘黑’吗!”晓云不忍心难倒沈万三,说出了谜底。
大失面子的沈万三也出了个字谜:“‘先写了一撇,再写了一横。’打一字。”
“了加一撇是乃,了加一横是子,两个合起来是个‘孕’字。”其实晓云早猜着了,她知道这是沈万三在打趣她。想到家里的两个大娘子,都是生了儿子,可自己今后不知会不会生,也不知会生个什么,再说,他连猜了两个都没猜出,自己不能显得太聪明,于是她笑着说:“老爷,我猜不出!”
“这是个怀孕的‘孕’字呀!”沈万三还想说下去,晓云打断了他:“我给老爷再猜一个好不好?”
“好啊,你说!”
晓云看着茶馆门前的小河,一个艄工正提起竹篙,那黄而裂开的竹篙子一下引起了她的忧思,于是缓缓地说:“‘忆往昔绿叶婆娑,看今朝青少黄多,莫提起,提起珠泪洒江河。’打一船上用物。”晓云说着说着,触动心事,眼圈不禁一红,她连忙背过身来。
沈万三听她说的这个谜面,总觉得有一种凄楚的味道,又见她眼睛定定地看着那艄工手中的竹篙,也猜到了是什么。此时看着晓云那楚楚动人的背影,他禁不住将晓云扳过身子,抓起晓云的双手,轻轻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花。
正在这时,一个人擦着汗跑来:“沈老爷,你在这里,我找你多时了。大姑她找你有事!”
沈万三连忙和晓云离了茶馆。当沈万三在望江楼畔的花园内找着大姑时,大姑正在舞剑。见沈万三来了,她收起剑,和沈万三一起走进楼内。
“大兄弟,有一件事,我和你说,未知方便否?”
“大姑,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那个南洋兄弟苏里哈,再过些日子准备回南洋。临回南洋前,他想在中国找个妻子。”
沈万三当然没想到他要找的是谁,此时还笑着说:“这是好事啊!”
“他对我说,他甚为仰慕晓云,请我做个大媒,想请你允许,将晓云相赐与他!”
“晓云?”沈万三瞪大了眼,“要我将晓云送给他?”说着,他摇摇头:“不,这不行!”
大姑显然感到意外:“你对苏里哈说,她不是你的一个丫环么?难道仅仅因为她长得漂亮,舍不得?”说着她顿了顿:“我说大兄弟,如果因为这个,那,我说大可不必!再说,你们下来还将联手做海外大生意呢。”
“不!”沈万三听大姑提起海外生意,虽然仍是摇摇头,但口气有些软了。
从沈万三的表情中,大姑也猜出晓云和沈万三的特殊关系了。
“为了一个丫环,你大生意也不想和人家做了?”大姑看着沈万三说。
沈万三烦躁起来:“这生意还没做,就要我付定金了!”说着,他双手捧着头,沮丧地坐下。
当沈万三回到他和晓云住着的船舱内,晓云在床上已侧身睡着。一盏油灯照着她的身躯。小衣内,她那微微露出的丰满的双乳因侧身而挤压出一条深深的乳沟,一只胳膊嫩藕般地弯在被子外面,一头乌发青丝,如瀑布流淌。
沈万三呆呆地看着睡着了的晓云,发觉她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美。睡梦中的晓云,脸上笑了一笑,露出两个笑魇。沈万三情不自禁地用手抚摸着晓云。
晓云醒来,睁开一双大眼睛:“老爷,你回来了!”说着,她抬起身,欲下床来:“饭我给你还焐着,我这就给你去盛!”
沈万三一手按住晓云的肩头:“不用了!”
“怎么?你吃过了?”
沈万三胡乱地点点头:“嗯!”
晓云凑在沈万三嘴边闻了闻:“骗人!平时你在大姑那儿吃饭,总要喝酒的。可今天,你怎么一点酒味都没有?”
“不!”沈万三掩饰地用手捂着脑门,“我,今天头有些晕,身子也有些不舒服!”
晓云慌乱起来,她用手也摸着沈万三的额头:“你,你怎么啦?要不要去找个郎中瞧瞧?”
“不要,不要!”沈万三看着晓云着急地要穿衣,一把抓住晓云的胳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脸上,一行泪流了下来。
“老爷,你怎么啦?身子哪里不舒服?”晓云更慌了。
沈万三一抹泪:“我没有……我是真正感谢你待我这么好!”
“不!不是这样的!老爷,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呀?为什么不让我去找郎中?”
沈万三勉强地一笑:“我这,好了呀!头也不晕了,身上也不觉得什么了!”
晓云久久地注视着沈万三,感动地:“老爷,你真好!”
沈万三莫名其妙地:“我,我好什么呀?”
“你是怕我心里着急,而故意这么安慰我,说自己没什么事。不!老爷,你有什么,千万不要瞒着我!”
“瞒?”沈万三躲过晓云天真无邪的目光,接着无奈地摇摇头:“瞒什么呀?”
晓云帮着沈万三宽衣,接着扶着沈万三坐到了床上:“大姑找你,有什么事呀?”
沈万三摇摇头:“没什么事,喔,她和我商量到南海的事!”
晓云感兴趣地:“老爷,你什么时候去哪?我真想去那面看看,听说广东话跟吵架一样,很难听懂!”
沈万三勉强地敷衍着:“唔,唔……”
五十五
晓云也上了床,偎在沈万三身边:“有句话说,宁跟苏州人吵架,也不跟广东人讲话。唉,到那边去,离家千山万水的,我还真有些怕。还是我们苏州这地方好啊!”
沈万三心里一震,泪又流了下来。他怕晓云看见,悄悄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晓云甜甜地睡去了,一只手还搭在沈万三胸前。怎么办?沈万三悄悄地问着自己,南海航行的事,还没个说法,这事要仰仗大姑,可晓云的事,要是她不高兴了,把自己晾在这儿又怎么办?那个南洋人,说是要和我联手搞海上贸易,是不是为了晓云而设的套子?不过,看他那人淳朴的样子,倒不像是个有心机的家伙。可因为晓云,他要是也不乐意起来,那这海上贸易的事,自己就开不了口了。晓云,自己这次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来呢?一想到这个可人的离去,沈万三心里就紧缩起来。他知道,身边的三个女人,他最喜欢的可就是她了。他离不开这个小女人。大姑他们是不知道晓云和自己的关系,才想到撮合苏里哈和晓云的。千虚不如一实,他决定一切都和他们说清楚。
第二天早上,在望江楼内,大姑看着沈万三疲惫的脸,惊诧起来:“沈家大兄弟,这一天不见,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大姑,实不相瞒,是为晓云的事!晓云我已纳为小妾……如将晓云送给苏里哈,只恐有辱这位南洋巨子!”
大姑舒了口气:“是为这个?既是如此,那我去和他说,让他另找吧!”
沈万三心中一喜:“如果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到苏州帮他物色些绝色女子!”
正在这时,苏里哈从屏风内走了出来:“沈兄,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晓云是你的小妾,这也无妨,只是未知沈兄肯相赐否?”
“她是我的老婆,我,我怎能将老婆送给别人?”沈万三仿佛受到了侮辱。
苏里哈见状,赶紧解释:“沈老爷,我是看晓云姑娘容貌美艳,性格贤淑,且乐于助人,心中甚为仰慕。”
大姑看着他俩:“说真的,苏里哈兄弟人品善良,对晓云情有独钟。晓云在你这儿,不过是个小妾而已,他带至南洋,那可是夫人之尊。再说,她到了南洋,对你这儿需何种物品,当是比苏里哈更了如指掌。这,让她既成了你在海外的助手,也成为苏里哈做生意的助手,这对你们俩联手海外贸易,当是裨益多多。”
沈万三愣愣地看着大姑,心中仿佛受到重重一击。
“大兄弟,再说即使晓云让苏里哈兄弟带往南洋,你还可以重新再纳个小妾么!”大姑不知是帮着苏里哈,还是帮着沈万三说。
苏里哈诚恳地:“如蒙兄将晓云相赐,小弟不胜感激!”
事情已弄得如此复杂,沈万三不由沉吟起来:“此事,此事容我和晓云商量,听她之意如何,再作答复。”
苏里哈高兴起来,似乎他确定晓云愿意跟了他似的:“好!只是小弟割人所爱,甚为不安!”
沈万三看了他一眼,心头升起一股恨意。
3晓云知道一切后斥责沈万三,在财和色上,女人始终不是你放在最先位置上的,为了你的生意,你会出于各种原因利用你身边的女人
沈万三萎靡地回到了船上。
船舱内,桌上已摆好饭菜。在一旁坐等着的晓云起来见沈万三回来,迎了上来:“老爷,你回来了,饭早弄好了,就等你吃呢!”说着,晓云将沈万三的碗筷摆好,接着抬起眼看着沈万三:“老爷,快吃吧!”
沈万三勉强地端起碗,拿起筷。
“你今天和大姑谈了些什么?我们这船什么时候开哪?老呆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