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呀郎,
郎呀郎,
你真是一个好情郎,
你要进房就进房,
在这里唱什么呀的唱?
这众目睽睽下,
叫我怎么个开口,
怎么个讲?
“哈哈哈——”船前的那个后生小伙,开怀地大笑着。
一一七
远处,一直看着他们对唱的沈万三和王信,此时看着桑田内不见了采桑女的身影,也不禁会意地笑了起来。只有那些掩在树丛后的采桑女们,一个个恨得不行,但却不敢出头,怕引火烧身。只有那个右唇下有痣的姑娘从树丛中伸出头,看着河上那渐渐摇远了的船。
2乡间庙会上“摸蚕花奶奶”的民俗,让沈万三大感意外。在观看草台班子的演出时,沈万三更意外地见到了晓云的妹妹素琴
沈万三和王信,此番到乡间看了弥望的桑田,也看了农人的蚕房,听说乡间将有庙会,沈万三和王信想看看这乡间庙会的情景,还真的等到了庙会那一天。
江南的水陆灯彩胜会,一年中有好多次,且次次都不是简单的重复。而乡间的庙会,则有更为浓重的人性原生态的色彩。
庙会上人山人海,身着薄衫的男男女女们在挤轧着。可沈万三却惊奇地发现,好多小伙们都是胆大妄为地用手在姑娘们的胸脯上有意无意地按着、碰着,有的甚至是抓着、捏着。他们大多是隔着姑娘的轻薄的衣衫,可也有的是解开了姑娘的衣襟,将手伸了进去。姑娘们大多是不习惯地低着头,但都一任那些后生们轻薄着,甚至连一丝嗔怪的神色都没有。
沈万三看着,深为纳闷。闺房举动本当避人而为之,如何在这庙会光天化日下进行这种带有放纵色彩的举动?突然,他看见那群曾在桑田里唱吴歌的村姑们一个个地都和一群后生挤在一起。那些后生们也都一个个在她们的奶子上碰着、摸着。那个右唇下有痣的姑娘,正和那个罱泥船上持篙子的后生在一起,那个后生双手伸进了她已解开扣子的衣襟,正在她的奶子上摸着揉着。姑娘脸泛着潮红,眼里放出一种兴奋的光芒。也许是沈万三本来对这群村姑们极有好感的缘故,此时他不禁有些忿然了:“光天化日下,怎么竟有这种伤风败俗之事?后生家轻薄,可姑娘家又怎么能如此地姑息和纵容?”
王信看着沈万三:“老爷啊,要说这种风俗,跟老爷你,还有点关系呢?”
“跟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哪?”沈万三真正不解了。
“老爷,你让农人租了田种桑养蚕。可这蚕花有些年成并不好。据说,有一个养蚕姑娘有次被一个小伙子碰了一下胸前的奶子。可这年,别人家的蚕花都不兴旺,独独她家的蚕花格外好。因此,在这吴地不知怎么兴起了一种地方风俗,叫做摸蚕花奶奶。”
“摸蚕花奶奶?”沈万三更惊异了。
王信解释说:“近几年来,这里每逢庙会时节,未婚男女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以与异性相挤为荣光。不仅如此,未婚的蚕花姑娘则非常希望有哪一个相识或不相识的小伙子去摸一摸她的奶子,这就是地俗所称的‘摸蚕花奶奶’。这种习俗认为未婚姑娘在轧蚕花时被随便哪一个小伙子摸了奶奶,哪怕只是碰一碰,也就意味着她有资格当蚕娘了,而且,她家今年的蚕花也就一定兴旺。资料:宋兆麟曾经指出:我国沿海地区,每逢庙会时节,未婚男女要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以与异性相挤而感到荣光。不仅如此,“未婚的蚕花姑娘则非常希望有哪一个相识或不相识的小伙子去摸一摸乳房,俗称‘摸蚕花奶奶’。习俗认为未婚姑娘在轧蚕花时被随便哪一个小伙子摸了乳房,哪怕只是碰一碰,也就意味着她有资格当蚕娘了,而且,她家今年的蚕花也就一定兴旺”。(《民俗调查与研究》,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一版,第26页。)”
“哦?”沈万三惊讶地问:“这灵吗?”
“灵不灵,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不过,民间习俗,都这么说,所谓信则灵吧!”
沈万三不言语了,他对这习俗本身就有疑问,更何况又是把他作为这习俗的始作俑者,他更有些始料不及了。这种原始形态的东西,也许是人类早期社会群婚制的残留,但在一个被封建思想禁锢的社会,却无疑是对当时社会的一种无声的抗议,然而它又只能借与大家的衣食住行密切相关的某种形式,在极有限的时间内,进行一下这种带有性放纵色彩的行为。由于是乡间,且这种行为与蚕花生产收成的好坏紧密地相连着,乡间社会对此无疑是采取了宽容与容忍的态度。
庙会上,摸蚕花奶奶的男男女女们,有的过形式似的就这么过去了,有的则成为男女相识的开始。那个右唇下有痣的姑娘,和与她对歌的那个小后生走到他的船上去了。不过他们今后是喜剧,还是悲剧,这种摸蚕花奶奶的习俗都是他们这喜剧或悲剧的开头,甚至是高潮。
庙会上还请了草台班子来唱戏文。唱戏的春台搭在收了麦子的田中。戏台用台板、柱脚临时搭起,台呈“凸”字形,有前台、后台和两只耳台三部分。台顶用芦扉扎盖。中间挂一横匾,上写“风调雨顺”四字。字中画上一个太极图。台前的角柱上,挂有一副楹联:
世事总归空,何必以空为实事;
人情多是戏,不妨将戏作真情。
此时春台上正在演出南戏。四方的看客们,或站或坐地伸长头在看着。
沈万三和王信等也坐在台前。
戏班子的后台搭得很简陋,此时一个女子正在化妆。这个女子正是晓云的妹妹素琴。她姐姐去南洋时,她十岁还不到,跟着母亲一道过活。后来体弱多病的母亲养不活她了,便把她送到了戏班子里学唱戏。她是长大成人后才知道她姐姐去了南洋。母亲后来生病死了,留下她一人。多少次她想起惟一的亲人——姐姐晓云。可晓云在离家万里的南洋。寂寞中的她,思亲不得,于是一股怨气尽泄在她并没见过面的沈万三身上。这时戏班子的老板——一个已化好妆的男主角刘老生走来说:“素琴,第一出戏《汉宫秋》,你先上场!”
正在描着眉的素琴头也没抬:“我知道了!”说着,她站了起来,习惯地甩了下水袖,向台口走去。
沈万三看着台上的素琴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兴味索然。
戏台上,扮演着《汉宫秋》中女主角王昭君的素琴正在说白:“妾身王昭君,自从选入宫中,被毛延寿将美人图点破,送入冷宫。甫能得蒙恩幸,又被他献与番王形像。今拥兵来索,待不去,又怕江山有失;没奈何将妾身出塞和番。这一去,胡地风霜,怎生消受也!自古道:‘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正在这时,扮着男主角汉皇的刘老生上了台,道白起来:“今日灞桥饯送明妃,却早来到也。”接着他看了看素琴,唱了起来:
锦貂裘生改尽汉宫妆,
我则索看昭君图画模样,
旧恩金勒短,
新恨玉鞭长。
……
一一八
戏台下,坐在沈万三身边的王信,正给他介绍着:“这种春台戏,就是通常所说的草台班子。看客都是四乡的农民。平素这些农民难得见到唱戏,因此赶来,既可解戏迷之渴,又可赶热闹,有的还可以走亲眷作客,正是一举而数得,因此,每到庙会演戏之时,总是人山人海。”
沈万三兴味索然地站了起来:“我们上船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说着,沈万三准备走开,突然,他看见戏台旁挂着的一块水牌,上面写着:
汉宫秋
主演素琴刘老生
“素琴,她是素琴?”沈万三怔怔地看着,他记起晓云和他说起的她的妹妹。站立着不动的他,又坐了下来,情不自禁地看着那个女角儿。
几次去过南洋的王信,其实也知道了晓云的妹妹叫素琴,但是不是就是眼前的女子?他倒谨慎起来,怕万一认错了人闹笑话。出于这种考虑,他装着糊涂地看着沈万三:“素琴,什么素琴?”
“这姑娘是晓云的妹妹!”
“晓云的妹妹?老爷,你可当心不要搞错呀!”
“这哪会搞错?”沈万三又看着台上,“你看那模样,和她姐姐像极了!”
知道昔日晴儿下场的王信,此时,注意力并不是在台上的人是不是晓云的妹妹这点上,而是怕又生出事端来,故此想岔开话头:“老爷,你刚刚说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不,你等等!”沈万三已记不起他要和王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向后台走去。王信看着沈万三的背影,摇了摇头。他知道,尽管这些年,陆丽娘的性格平和多了,但在这一点上,她的心眼极小。他怕沈万三的后院再度起火,更担心台上的那个姑娘,只怕她也自此不太平了。
王信当然不知道素琴对沈万三的态度,岂止是王信,就是沈万三本人,也不会想到素琴知道他就是沈万三后竟然对他说:“噢,你就是把我姐姐卖到南洋去的沈万三?”
沈万三愕然了,怎么会变成了将晓云卖去南洋了呢!他不由得分辩:“素琴,你听我说……”
“不!”素琴的脸上,冷艳如秋江,根本不想听沈万三的任何解释。正在这时,那个卸了妆的男角儿刘老生听说沈大富豪来了,也忙不迭地走了过来。沈万三递上自己的名刺。
刘老生接过,一阵惊喜地看着:“哦,你就是苏州有名的大富商沈老爷哪!”
“不敢当!”沈万三一笑。
刘老生是这个草台班子的老板。他看着沈万三,头脑里急速地思索着,他来干什么?怕是盯上了素琴吧?他这个有家有室的中年人,在暗中也曾对素琴怀过一份心思。这姑娘长得太人见人爱了。他也曾想对临上场前正换着妆的素琴轻薄一番,但被素琴打了一记耳光后,看素琴又脱下戏装要罢演,他不由得慌了,只得跪地求素琴别这样。自此以后,他再不敢对素琴有什么举动了。在串乡走村的演出中,难免一些富户要打打素琴的主意。刘老生在明里暗里却充当起素琴的保护人来。任何大人家要唱堂会,他总是陪着。别人请酒,他也总怕素琴被人灌醉,一杯一杯地代素琴喝着。此刻,他见素琴一副冷漠的样子,以为沈万三大概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被素琴顶撞了。可看看那个沈万三并没有恼火,他心里又定了些许。他知道苏州的这个财神爷,他能抬抬手,他们这个戏班子日子就好过多了,平日里攀不上他,可今天他自己走上门来,这个戏老板当然也想乘机能讨些好处了:“小人经营着这个草台戏班子,因为我们本钱小,苏州那些戏馆的大老板看不起我们,所以我们只好这么在乡下唱唱!”说着,他指着素琴:“她演的旦角,扮相俊美,唱腔甜润,如在苏州,定可一举唱红,可惜现在只能屈就在乡下的春台上唱唱了!”
沈万三听了,并没有表示些什么,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然而当沈万三找到王信,说了些商务上的事后,却有些踌躇起来。王信见着奇怪,便问道:“老爷还有什么事没有?”
沈万三看着王信,点点头:“是还有件事……”
“请老爷吩咐!”
“你到苏州以后,把阊门那家最大的戏馆‘近水楼台’,想办法给我买下来!”沈万三看着王信说。
王信这才大吃一惊。他知道沈万三是为那个戏子素琴买的,不便直颜劝阻,便推托说:“老爷,那‘近水楼台’是阊门陈肥商的,这,只怕买不动!”
沈万三看着王信,他知道王信是好心地推托。陈肥商那戏馆子,一度时期曾说过要卖掉的。可只是价钱太高,问者寥寥。王信的“只怕买不动”的背后,是叫自己安稳一点,好像自己看上了那个晓云的妹妹似的。不!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求得内心一点安慰而已。这些,自己也不便多解释。因此他看着王信说:“这你去办,不管他们喊多大的价,你只管给我买下!”
“老爷,这,夫人要是知道,只怕老爷家中,又要不得安宁了!”王信见无法推托,终将他的忧虑和盘托出。
沈万三叹了一口气说:“晓云舍身去南洋,为我赚下的不下万万,滴水之恩,也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是如此的大恩哪!”
王信试探地:“老爷是想要了那素琴,才打算给她买戏馆,让她来苏州唱戏?”
“不!”沈万三摇摇头,“我只想报答晓云!”
“那个素琴姑娘,她会愿意要你给她买的戏馆吗?”王信说。
“不知道!”沈万三说着,叹了口气:“先买下来再说吧!”
3沈万三为素琴买下了“近水楼台”戏园子,让素琴在苏州走红。得知这一切的陆丽娘,与沈万三兵衅又开
沈万三给刘老生他们那个草台班子买下了苏州阊门的“近水楼台”大戏园,草台班子里的戏子们都高兴得不得了。然而,素琴却拒绝去苏州。
准备开往苏州的船上,各种放着行头的箱子已一只只地码好,只等素琴松口,就好开船了。可船舱内,刘老生正好说歹说地和素琴说着,其他演员坐在一旁看着素琴。
刘老生为难地叹了一口气:“素琴,你这样挺着,可苦了大伙儿哪!否则的话,我们大家都可到‘近水楼台’去唱戏了,这有什么不好哪?”
素琴气恼地说:“他为什么给我花那么个大代价买这个戏园子?哼,我可知道他那几根花花肠子!”
对素琴来说,她当然恨沈万三。姐姐当初跟了你,你把她卖到了南洋,现在又想来给我献殷勤。哼,你还不是想来引诱我。我可不会像姐姐那么傻。
刘老生实在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有意无意间为沈万三说起话来了:“啊呀,人家有什么坏心哪,他花的这笔钱,买十个像你这样的绝色女子都绰绰有余了。再说,不管怎么讲,他还是你过去的姐夫么!”
“不提姐姐我倒不来气,一提起姐姐,哼!我可没忘记姐姐晓云,现在她可是离家万里,有家也难回呢!”说着她叹了口气:“已十来年了!”
“你姐走的时候,你多大?”刘老生问。
“我那时才七八岁!”
“啊呀,都过了那么些年了,老记着人家的不好干吗哪!再说,人家已经为你买下这个戏园子,不管是报答你姐,还是报答你,人家这也算赔不是了么!”刘老生说。
“刘老板,你上次不是说,我们到应天去唱戏园子么?”素琴想岔开话头。
“唉,应天朱元璋,整天不是忙着打陈友谅,就是忙着打张士诚,那个地方,也不是个安生太平的地方!”刘老生摇了摇头。
“朱元璋他怎么不来打苏州,哼,让那个近水楼台戏园子,被朱元璋一把火烧了,那才好呢!”素琴解气地说。
“啊呀,我说素琴,你这是何苦?我们现在不去苏州,那我们这个戏班子船,又开到哪里去呀?这一大帮子人,可都要吃要喝呀!”刘老生见戏班子的人都看着他,想想只能借借大家的面子了。
一一九
素琴听了刘老生这句话,抬起头看看舱内大伙儿的目光,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晚,这只草台班子的小船,就向苏州开去了。
朱元璋在应天听说部下从张士诚手中夺回了淮东淮西以及老家凤阳,兴奋至极。算来,从离开皇觉寺投军,离开家乡已有十二个年头。因此,得到捷报后没几天,他就决定衣锦还乡了。
在家乡的日子是相当愉快的。可当他离开了家乡,在淮西这块土地上巡视走到当年那位老妈妈的草棚棚那儿时,倒是下了马,久久地伫立。跟随的将士们,不知这里跟主公有什么关系,都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
草棚内,早已是人去棚空。只有风吹着那棚棚上长出的草,不断地摇晃着。
朱元璋身后的刘伯温看着朱元璋那虔诚的样子,心中推断出必有要事在此发生过。果然,朱元璋回过头,说起了那十三四年前的往事。
“那时,我就是在这里,碰到一个有异相的老妈妈,她说我是有福之人。后来我占卜得了一个帝王之福的双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