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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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得无厌-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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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墙壁。电视里春节晚会的预热。罗普朗每年都不会落,他也不嫌春晚不好看,因为只剩这点热闹了。
    为了省电,他没开灯,抱着被子缩在客厅里出神。电视里五颜六色的光在黑暗里热闹得结结巴巴。
    罗普朗慢慢迷瞪过去。电视里零点钟声也没叫醒他。他也没损失,反正也不知道该给谁拜年。
    窦龙溪陪完酒,迎着寒风往家走。胃里吐得胃酸都空了。夜风抽在脸上,冻得发僵。路上没几个人,好人家的都在老老实实过年守夜。窦龙溪叼着根烟,没点,踉踉跄跄在街上走。偶尔有些小年轻的在大年夜找浪漫,勾肩搭背地游荡。忽而哪里爆发出欢呼,大约是零点到了。窦龙溪雪白的牙齿咬着烟,坐在街边的石凳上笑。该陪酒的都陪了,不用再给谁拜年了。窦龙溪揉了揉脸,站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走。
    心里空出一块,丢在哪里。丢在哪里了呢。窦龙溪低着头在地上到处找,随着酒劲走哪算哪。忽然碰上一个人,窦龙溪抬头笑道:“找不着了。”
    乐钟提着保温桶:“窦总。”
    窦龙溪大笑:“原来是你。”
    乐钟点点头:“是我。”他刚给父母送饭回来。窦龙溪四处望望,竟然走到别人小区里了。乐经理的出租车进不来,他也是走进来的。
    乐钟一点也没有请他去家里坐的意思。窦龙溪不着急,他微笑着看乐钟掏钥匙开楼道门,也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乐钟叹气:“窦总,你打算去哪儿?”
    窦龙溪摘了皮手套挠挠头:“没地方去。”
    乐钟顿了一下,关了铁门。
    窦龙溪隔着铁门对着乐钟笑:“铁石心肠。”
    乐钟面无表情:“窦总回家吧。难得过年。”
    窦龙溪看着乐钟的背影,忽然高声道:“新年快乐!”
    乐钟道:“新年快乐。”
    年初一罗普朗下午才醒过来。电视还开着,重播春晚,罗普朗眯着眼看了半天没有看懂。他爬起来去洗了个澡。收拾收拾,大年初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他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人都希望一年比一年好,实际上只有一年比一年老。
    他换了衣服,开车回家一趟。罗锦蓝也应该在家,保姆已经辞职,还没找新的。
    罗锦蓝让他惧怕,他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他对女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像是远古人类对神,不爱不恨,只有敬畏。神创造了人类,不见得爱人。女人创造了男人,也没有说非要爱男人。罗锦蓝生养一场,他也只有害怕了。
    罗锦蓝在家,躺在沙发里,裹着毛巾被。窗帘拉着,光线很暗。电视也开着,里面主持人竭尽所能地逗观众。罗普朗酝酿一下,轻轻关了门,换鞋。他不在家住了,玄关一直摆着他的拖鞋。
    罗锦蓝面朝里,只露个蓬乱的后脑勺。新年刚染了头发,锃黑锃黑,过犹不及。她似乎在睡觉,蜷成一团。罗普朗很惊讶地发现她看上去比记忆里的小了。她总是胖大的,小时候搂着他睡觉,粗大的腿和胳膊,生机勃勃。
    现在,她看上去小了。
    罗锦蓝醒了,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罗普朗快被自己营造的气氛感动,罗锦蓝一说话,又烟消云散。他期期艾艾应了一声:“妈新年快乐。”
    罗锦蓝道:“少来这套!”
    罗普朗等着她接着往下骂,却没下文了。罗普朗脱了外套,拉开窗帘。楼上餐厅里盖了碗吃剩的面条,已经糊了。
    罗普朗倒了面条,围上围裙。他会做饭,这倒是用上了。厨房里东西不多,他炒了两个菜,蒸上米饭。
    罗锦蓝一直背对着躺着,再也没说话。
    李博林的寒假到初五。寒假完毕,他需要考虑高考志愿问题。庾霞一直做梦能出现奇迹,幸而李博林很冷静。他学习很能吃苦,但考试成绩无论如何上不去。他只能考到普通班中游偏下,偶尔倒数。他的老师们也很着急,但无能为力。他运气好能考上三本,考上也没有钱念。大专念不念又有什么区别。不想复读,他已经受够了。
    李博林这一点有些像罗普朗,刻苦而沉稳。但他缺少运气,他和运气这两个字没什么关系。寒假完毕有个家长会,六月高考前的统战动员。李博林又考个几乎倒数。他大约就是一块不幸的盐碱地,耕耘来去,也长不了什么东西。
    庾霞哭了一顿。她一生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男人永远只会教她失望。寒假完毕开学,李博林在考虑念哪个大学。本地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底下挂靠的三本,一年学费几万。但好歹是本科,名声也不算差。拼搏一把也许有希望。学费是个问题。
    他给罗普朗打电话,希望初五的时候罗普朗能帮他出席家长会。还是在破破烂烂的话吧,还是那个带着不干胶的话机。罗普朗似乎想也没想,就应下了。李博林紧张的肌肉发硬,没想到罗普朗答应得痛快。
    罗普朗自己也想看看这么多年,老师们开家长会有长进么。这个年过得无聊。
    严格说起来,罗普朗和李博林还是校友。一所高中。新建了几栋楼,罗普朗找到李博林的班级花了点时间。满屋子四五十的中年男女,罗普朗简直扎眼睛。他解开西装扣子坐下,课桌课椅和他上学时没啥变化。一间教室六七十个座位,仿佛蜂巢。气氛很凝重,所有家长都在考虑子女出路的问题。教室里的空气似乎愁云惨淡。罗普朗甚至觉得看到五十岁的自己,如果能结婚的话,生个孩子,坐到这里给他开会,为他的成绩心焦。
    他看了李博林的成绩,跟开玩笑似的。他当年念书的时候并不吃力,李博林未免太蠢,蠢而可怜。
    罗普朗反复看了看手里的成绩单,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全市排名。这东西背后的墙上也贴着,李博林倒也好找,倒着往上看。
    李博林的班主任是个体面的中年男人。责任心很强,一副碰壁已久的坚毅神情。他一直为李博林困惑。今天李博林的母亲并没有来,来了个明星似的年轻男人。他谨慎地打量罗普朗,很疑惑,总觉得找人代开家长会不像李博林做的。
    罗普朗很有礼貌地跟老师打招呼:“您好,我是李博林的哥哥。”
    班主任对李博林家比较了解,他显然不信李博林能有这样的哥哥。罗普朗微笑:“我来比他妈妈来有用。我能解决他的学费问题,而他妈妈不能。”
    
    第14章
    
    李博林的班主任在讲学校和就业的问题。罗普朗左边的女人在低声诅咒自己的孩子怎么不去死。大概考得太差。她面目苍白憔悴,身上的衣服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古朴风格。她整个人被贫穷困在十几年前了。班级里这样的狼狈的家长有很多,仿佛无数个庾霞围着罗普朗,神情沮丧无助。失望是肯定的,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生个人中龙凤出来,每个孩子都有不同凡响的天才时候。但是长大以后再看,似乎也只会打洞而已。
    人活到这把年纪,孩子大约是他们最后翻身的希望了——不对,还有孙子。
    班主任讲得慷慨激昂,罗普朗基本没听进去。重本,一本,硕士,博士,他妈手底下的那些海归,乐钟,金玟,也就那样了。
    开完家长会,罗普朗仔细翻阅手中的册子,圈了几个三本。本省好学校只有那么几所,考出省李博林想也不要想。这几个三本是这几个“好”学校想出来创收的点子,毕业聚会上学生互相不承认。多数因为看不起。
    班主任留下了几个学生家长单独谈。罗普朗对这个班主任观感不错,讲话很有水平。既没有告状,也没有呵斥家长。罗普朗在一边听着,这几个孩子学习大概是真比较吃力,班主任在大会上没有多说,留着家长的面子。罗普朗初中的班主任喜欢在开家长会的时候点学生名家长站起来,然后告诉家长,你孩子去考中专吧,还有个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
    等家长都走得差不多,罗普朗微笑:“老师,李博林大概在什么能力水平上?”
    班主任认真:“努把力,还能上三本。”
    罗普朗点点头,和他预计的一样。
    李博林在校门口等着。罗普朗慢慢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成绩不太好。”
    李博林笑笑:“是实在太糟。”
    罗普朗没看他。两个人慢慢溜达着,高中附近不好停车。罗普朗忽然道:“有没有想过读什么专业。”
    李博林道:“没想过。随便。”
    他整个人都是被随便生下来的。没什么好挑剔的。
    罗普朗笑了一声。
    的确,他上什么学,读什么专业,结果是一样的。
    乐钟在想方设法提高列鼎楼的营业。网上的口水战很快被新的事物代替,人们的正义感有时限性。讹钱那些人也不来了。案子进入了司法程序。秘书长家的公子成年了,所以他很可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夏晴很久没跟他联系。过年也没有。乐钟整晚睡不着,瞪着天花板出神。乐老头昨天抢救一天,他木然坐在外面等着。医生用恭喜的语气告诉他,乐老先生再次虚惊一场。乐钟只是在考虑这次的医药费得有多少。医生再往下说什么,他没听见。
    第二天他早上起来,弓着腰坐在床边。整个人像是塌下去,像是块可怜兮兮放坏了的点心。他有预感。
    上午他就碰见了夏晴,夏晴也没避他。她打扮了一下,还是挺好看的。端坐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后面,她对他点了点头。
    她对面,坐了个男人。
    夏晴是来相亲的。她很平静地跟乐钟解释,父母安排了相亲。她觉得还好。对方也是个公务员,有车无房,没什么存款,更没有什么远大的雄心。得过且过地活着,爱好到处旅游,心不在任何地方。唯一的好处是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亲戚。
    乐钟仔细观察着这个女人。夏晴是个好姑娘,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他第一次发现夏晴眼角有了细纹,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这个女人开始衰老。
    乐钟哦了一声。
    夏晴已经没什么东西还能贴乐家了。世界上最遗憾的事,爱这个东西,被浪费的一点不剩。目前夏晴和那男的都需要婚姻堵别人和自己的嘴,中国人总觉得不结婚等于有病,机关单位里更要命。如果两个人都迫切需要婚嫁,那就是好姻缘了。
    夏晴拿起包走了。她喷了香水,香气长久地停留在乐钟对面。
    夏晴离去之前付了帐,乐钟没有出声。医院刚下了催款通知,他身无分文。咖啡店里的女招待年轻漂亮,可能只读过中学,甜美地冲着乐钟笑。幸而国内的咖啡店不兴给小费,乐钟还没从笑容里看到嘲讽。他寒窗苦读奋斗到今天,面前只摆着一杯咖啡。
    他一口气喝了。冷透了。
    罗普朗把李博林送回家。庾霞大概知道罗普朗恶心自己,每次他来她就躲起来,为了不耽误李博林。罗普朗有点可怜这父母心。李博林像是走蔓的什么植物,长长一条竖着。可是他够年轻,称得上少年。只要够年少,什么都是美好的。罗普朗嗅得着他身上青嫩的味道。
    窦龙溪正在办公室里看什么书,低声笑得厉害。罗普朗找他,问楚振家的事。窦龙溪抬头看见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他手里拿着粉红色卡通的杂志,桌上还有好几本。“来来来,你大小能算个总裁,总裁你看看。”
    这大概是什么给少女看的,里面卡通画和故事永远都是总裁,王子,将军,阿哥,什么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打得舍生忘死。
    窦龙溪最近搞了个学生妹。这大概是她的东西,所以她特别好上手。
    “女人真是搞笑的物种。”窦龙溪看得津津有味,笑得不能自已:“真是美妙的意淫。”
    罗普朗翻了几页随手放下了。随处一脚就能踩到个身价上亿的男人。
    窦龙溪咬着食指指节看得入神,罗普朗敲敲桌子:“我有正经事。”
    窦龙溪哼了一声:“问?”
    罗普朗道:“楚振家,他要投资的事还有下文么?”
    窦龙溪冷笑:“你趁早别想,别被他套住了。他现在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跑国内来骗投资。老小子想得挺美,天天想把他那俩丫头塞给我。俩娘们也有意思,我想要她们么?一个一个受到侮辱似的。”
    罗普朗没答话。
    窦龙溪道:“你要不怕惹一身腥,就去。沾上他们家还撕得下来?”
    罗普朗苦笑:“列鼎楼悬了。我得另找个营生。”
    窦龙溪翻了一页:“完不了。”
    罗普朗一挑眉:“啊?”
    窦龙溪笑道:“乐经理呢。他缺钱缺那么狠,舍命也不能让列鼎楼倒了。”
    罗普朗道:“你对他有信心?”
    窦龙溪又翻了一页。
    
    第15章
    
    林岫算罗普朗少数混得比较好的初中同学,在胸外科混得人模人样。他慢条斯理抬了抬眼镜架:“你这个问题……如果你爸你爷爷都有这个问题,我建议你尽快搜集他们的病历病史。这个病吧……”
    罗普朗双手插着,转了转大拇指:“搜集病历?”
    林岫道:“说实话,这病没治,而且遗传几率其实也不高。但如果你们家父系一直有这个问题那就得警惕了。起码有个准备。”
    罗普朗勉强一笑:“好建议。”
    林岫拍拍他的肩。
    窦龙溪遇到一个大麻烦。几个月前D市路旁翻了一辆北京来的破马自达。并没有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同行两男一女,开的都不是什么好车。派出所录了笔录,就把马自达拉去定点修车厂。正好就是窦龙溪的修车厂。仨北京人做了笔录就离开了,马自达放在修车厂三四个月没人理。
    派出所姓李的警察看上这辆马自达,给了修车厂厂长两千块钱自己开回家去。本来屁大个事,没想到这三个北京人时隔这么久竟然找回来,要那辆车。
    那警察打量这三个人一下。其中一个男的竟然穿着古旧的蓝色的军大衣。女的也有意思,中年人肥胖结实的身体,剃着平头。姓李的没放在欣赏,稳重地啜了半天茶,告诉他们:这辆车是嫌疑车辆,警方要调查取证,不能归还。
    蓝军大衣一直跟他交涉,有礼而客气,李警官就愈发不拿他当个东西,端着保温杯喝茶看报纸。
    中年女人盯着李警官看,忽然笑了:“你信不信我现在马上就能扒你这身皮?”
    李警官自重身份,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那你试试。”
    中年女人没打手机,伸手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个电话。一串数字按得飞快。对方接了,她忽而笑得满脸横纹都散开了:“蒋叔么?小黎的车被D市的李警官扣了。对,明月派出所。嗯。谢谢蒋叔。”
    她放下电话,冲李警官点点头:“再会。”
    三人离开办公室,五分钟之内,派出所的所长一叠声跑过来大骂姓李的王八蛋。
    罗普朗从医院出来,听窦龙溪火上房地解释了半天。窦龙溪近乎哀求:“好兄弟,主事的女士好像不好哥哥这口,只能你上了!”
    罗普朗冷笑:“你惹了微服私访大人物,让我去陪酒?”
    窦龙溪忽然低声道:“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么。”
    罗普朗挑眉看他。窦龙溪笑得有点意味深长:“那女的和周部长的蒋秘住对门。”
    罗普朗道:“都有谁?”
    窦龙溪道:“作陪的有我,市委几个人,还有公安局的局长,让你去够给你面子了。”
    罗普朗长叹:“行,我去。”
    窦龙溪在列鼎楼设赔罪宴,罗普朗一点也没跟他客气,一桌两万多的菜整治地漂漂亮亮。两个男的都看中年女人脸色,显然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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