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遥远而空白的童年,永远在我触手可及的心底深处,却怎么也抓不到。
我哽咽,然后走到那个少女面前,望着她刚点燃的香,轻轻问道:“这柱香,可以让给我上么?”
少女诧异地望着我。
而那丫环已经叫了起来:“你这人是不是疯子啊?你要上香,为什么自己不带来?”
43 我的未婚妻
“小雪!”少女已喝止了那丫环,迟疑片刻,将手中的一把香,分了一半给我,退到一旁。
我上了香,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立刻走到一边去,背过身子,绝不让两个陌生的少女看到了抑不住的泪珠。
感觉那紫衣少女很仔细地打量了我片刻,才悉索着上香磕拜。
接着是纸灰飘舞,微微的热力传来。
我勉强将情绪克制住了,转身回到墓碑前,在那丫环小雪的瞪眼中,拿了他们的纸钱,一张一张地烧着。
紫衣少女却没有说话,反而将提蓝中的纸钱全取了出来,放到我手边。
我点了点头,以示谢意,然后将那纸钱抓到手中,慢慢化着。
吞吐的烟气太过呛人,我的眼睛似又给熏得直掉眼泪。
“别哭了。”那少女忽然说着,递给我一块帕子。
“我没哭。”我没接帕子,尽量平静地回答:“烟气熏着眼睛了。”
小雪发出了不屑的哧笑声,而紫衣少女立刻回过身来,给了小雪一个警告的目光。
“你是苏家的亲戚?”紫衣少女又问我。
“大概……是吧?”
“你叫什么名字?”
“夜。”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看着纸钱全烧光了,那少女才道:“我不记得苏家的亲威中,有人叫夜的。是远房亲戚么?”
“是,我家受过苏家大恩。”我只得顺口说着,又问。“你是苏家的亲戚么?”
紫衣少女立起身来,缓缓走到墓碑前,抚过那些名字,然后顿在“苏影”二字上,慢慢说道:“他们本该是我的亲人。我和苏影订过亲。”
我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几乎一瞬间差点失态惊呼。
“你……和苏影订过亲?”
“是。但小影哥哥已经死了……”紫衣少女咬住唇,道:“那时候他才十岁,那样……聪明漂亮的男孩,居然也给害死了。”
“我记得苏影。”我顺了她的话,轻轻道:“他是不是很喜欢穿白色的小衣裳?”
“是啊!”紫衣少女笑容如春花明媚:“苏情大哥喜欢穿白衣,小影哥哥什么都学着哥哥,也喜欢穿着白衣。琴棋书画,什么都学得快,就是不肯练武功,说是怕血。苏大哥急坏了,又拿他没办法。”
是这样么?是这样么?
“影儿,乖,把这剑拿着,今天只学一招,一招好不好?”是谁在耳边很温软好听地哄着自己?是一个白衣的男子么?
“啊!”我禁不住又抱住了头,弯下腰,按着不住头部不断凸起般的疼痛。
“你怎么了?又头疼了?”紫衣少女急急扶住我,很紧张地摸我的额。
“我没事。”我一时屏气,惊慌从额上拉下她的手。
很小的手,极软,极纤长,抚在手中,竟有种酥麻心悸的感觉。
抬头望她,她的眸中亦是火花一跳,迅捷抽出了手,道:“我还要到前面镇上去有事,先走了。公子,您请便。”
她略略一福,迅速带了那个小雪离去。
我没有离去,默默在坟前坐了一夜,平生第一次有了借酒买醉的冲动。
可我身边连香烛都没带,又怎会带我一沾就醉的酒?
44 柳沁的谎言
和流月等会合后,我将那少女画了一幅画像,递给流月,道:“流月,有空帮我查查这个女子是什么来历。她近日应该就在附近。”
流月一展画卷见了一个美丽少女,立刻张大了嘴巴,连秦红袖都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
我知道他们的顾忌,淡淡道:“你可以告诉宫主,我在打听这个少女的来历。”
就是我不说这句话,他们同样也会告诉柳沁。
我也不想瞒柳沁这件事,因为我本就打算问他,苏家陵墓明明就在明月山庄内,为什么从不曾告诉过我?
回到雪柳宫,休整没有两天,流月已派人将那少女的资料送到我手上。
竟是铁血帮帮主叶慕天的独生爱女叶纤痕!
铁血帮是老帮派了,据说是叶慕天一手创办,已有了三十多年的历史,至今笑傲江湖,屹立不倒。
如今的江湖,诸大门派之外,雪柳宫和幽冥城各逞****,可独对铁血帮莫之奈何。
时至今日,黄河沿岸,依旧是铁血帮的天下,连各大名门正派,也与铁血帮交好,论威名赫赫,更在雪柳宫与幽冥城之上。
而铁血帮帮主的女儿,竟然许给了我!
但细想下来,应该也没什么奇怪的。当时的明月山庄,加上苏情的声名,绝对不在铁血帮之下,两家攀亲,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轻轻吐一口气,一时无语。
这日练剑后,柳沁照旧陪我看日出,然后忽然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叶慕天的女儿?”
我淡淡回答:“经过扬州,我顺路就去了明月山庄,看到她在祭拜我的家人,所以想知道她的来历。”
柳沁“噢”了一声,道:“以前铁血帮和明月山庄有过来往,不过后来叶慕天似乎和你哥哥吵过架,没想到她女儿还想着以前的旧情,肯去祭拜苏家亡人。”
吵过架?
我心中转着念头,又问道:“苏家的陵墓是谁修建的?”
“大概……是铁血帮吧。他们惯会做这些沽名钓誉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家有这样一个陵墓,也好让我每年清明回去祭拜一下?”
“铁血帮……未必就怀了好意。我觉得你少去为好。”
“隔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叶纤痕还会想着去祭拜苏家亡人?她和苏家,有没有什么特别关系?”
“没有!……估计是这个丫头小时候常在明月山庄玩,对明月山庄的人有了感情吧?”
我一直问着,并没有侧头看柳沁的神情,但我已觉出,他在观察我。
因为,他在撒谎!
最大的原因,应该就是他根本不想我知道叶纤痕与我订过亲!所以,连带铁血帮殓尸的事,他也故意瞒了不说。
我暗自叹息着,立起身来继续练剑。
被一个同性这样排他地喜欢着,我能说什么呢?
我能说什么!
45 风雨欲来
冬月十五,柳沁派我带杜晓前往南越去向南越王贺世子纳妃之喜,说我不是在练剑,就是出门帮他打天下,恐怕要闷坏了,叫我趁机出去散散心。
我心头纳闷,以柳沁的个性,若无要事,恨不得将我终日扣于雪柳宫中;便是出去散心,也应该他陪着我去,怎生会让性情差不多和我一样冷淡的杜晓陪着我?
但与柳沁相比起来,我宁肯杜晓陪着我出去了。
谁知柳沁到了外面,会不会又强拉着和我睡一床?
不如不提的好。
我们去得本来就偏早,足足在南越磨蹭逗留了三天,才到了纳吉之日,致礼纳贺之后,杜晓居然和我提议,绕道十万大山去欣赏下南疆风光,说是宫主的意思,要让我玩得痛快些。
连杜晓那样对万事漠不关心的人,都会突然对南疆风光大感兴趣?
不是脑筋出了问题,就是别有居心。
我故意迟疑了一下,然后答应了下来。
当晚半夜,我悄悄骑了自己的马,把杜晓给扔了,独自一人赶回雪柳宫。
柳沁,一定在瞒着我做什么事!
数日后的傍晚,暮色渐浓里,瀑布烟笼中,我已回到了雪柳宫。
守卫开门见到我时,很有些意外,笑道:“夜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杜护法呢?”
“他临时有事,要耽搁一两天。”我一边回答了,一边不经意般问道:“宫主回来了么?”
守卫笑道:“也今天中午才回来呢,一回来就问夜公子有没有消息。夜公子的这次行动很危险么?宫主似乎很担心呢!”
柳沁果然出过宫了。
可他出宫做什么呢?
我急急回到软香殿,雨儿好端端地在暖阁里,正给我缝一件滚白狐皮边的大氅,见我回来得快,一脸欢喜。
软香殿一如以往的安静,看不出一丝风雨萌动的迹象。
可我坐立不安,只觉一定有事发生了,而且必然与我有所联系!
解了披风,换了件干净袍子,想了一想,我还是提剑走了出去。
悄悄走到柳沁的院前,细听里面动静,并无一丝异样。想来以他的生活规律,现在多半在房中吐纳练功。
又将议事大殿以及各处高手的主要活动场所暗暗走了一遍,同样毫无异象。
难道是我多心了?
从一处偏殿经过时,听到了里面一阵又一阵的暴笑。
这声音,我也习惯了。每次下山若有俘虏带回,特别是对手的女人带回时,常会给柳沁交予自己的部下处置或享用。
我虽是看不惯,但既与我无关,我也从来懒得理会。
此次柳沁亲自下山,必定大获全胜,只怕又有女人带回,让那群无聊的手下们逗乐了。
我摇了摇头,正要离去,忽听厅中传出一声女子惨叫,接着又是哄堂大笑。
而我的心在听到那声音扬起时,忽然收缩了一下。
似乎最近曾听过,又似乎唤起了一种遥远的回忆。
46 她是我的女人
总之,那个声音,让我心悸,心悸到害怕。我虽然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却已毫不犹豫地踏向那处偏殿,小心推开紧闭的门。
十名香主以上的雪柳宫部属,正在摇着骰子,其中那位叫冷刀的护法,正大叫囔着:“快快快,只剩最后一件裹肚了!谁点最大就由谁去撕!”
副宫主雷天涯并不参赌,只是高踞首座笑道:“也别太急躁了!宫主说了让大家一齐享用!叶慕天的女儿,一定比普通女人有味道多了!”
我只觉一道冷气嗖地从背脊直挂下来,忙低了头,才见到爬在冰冷砖地上颤抖着的半裸身躯,长发离披,已将面容尽情掩去,只有一双手,慌乱地摸索着被扯碎的抹胸,往胸口掩。
她的身体洁白如玉,只是伤痕累累,无处不是鞭打和刺伤的血渍,除了裹肚,衣衫已全被戏耍的人们扯作了碎片,如死蝶般飘在青砖地面上。
我的心怦怦乱跳,慢慢走了过去。
众人也发现了我,顿时止了吵闹,全立起来道:“夜公子好。”
雷天涯也站起来,笑道:“夜公子来了?”
眉尖却已拧了起来,分明有几分焦灼不安。
我不理他们,只望向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听到我的脚步声,屈辱地抬起头,看到我,已然怔住。
而我,也已认出,这个面色苍白羞痛不堪的女子,正是那日我遇到的叶纤痕!
难道,柳沁把我支走,就是为了下山捉她?
我一阵阵头皮发炸,却安静地走到叶纤痕面前,解下自己的外袍,覆到她身上,轻声道:“没事了,别怕。”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居然能那么温柔怜惜地向一个人说话。
叶纤痕的眼中,又汪出了大团的泪水,倾肆在原来就泪痕斑斑的脸庞上。
“夜,救我。”她沙哑着嗓子抽泣,带了几分企望向我求救。她倒还记得我和她只提过一遍的名字。
“嗯。”我应了,裹了她冰冷的身体,小心抱起。
雷天涯已变了脸色,走过来道:“夜公子,你想做什么?”
我冷冷问道:“你们又想做什么?”
雷天涯道:“宫主说了,这个女人,赏给我们大家了。如果夜公子喜欢,可以先行为她开苞,玩痛快了,再交给众兄弟。”
怀中的少女透过裹着她的黑袍紧紧揪住了我的衣襟,惊惧哀恳地向我泪眼汪汪。
心头忽然就软得跟面条一样,因此冲口而出的话如石头一样冷硬:“她是我的女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碰。”
雷天涯见我抬脚要走,急道:“这女子是宫主特别交待下来的人,夜公子若是带走,让我怎么对宫主交待?”
“不用你交待,我来交待。”我生冷说着,一脚踹开还拦在我面前的某个香主,阴着脸抱了叶纤痕便走。
47 我将护你周全
雨儿忽见我抱了个女子回来,大是惊讶。
“快去打热水来!”我吩咐着,将叶纤痕放到我床上,正打算检查她的伤势,已见我那披在她身上的袍子散了开来,顿时春光顿泄。她低低惊呼一声,胡乱地拽着我的衣袍掩着躯体。
我忙将锦被抖开,覆住她的身体,轻轻道:“别怕!”
“你……你是雪柳宫的夜……夜公子?”叶纤痕忐忑地望着我,又带了几分希冀。
大约她也听说过夜公子,知道夜公子在雪柳宫地位不低了。
“我是。”我将她额前的散发拂去,柔声道:“我尽量……护你周全。”
“救我,救救我!”她不顾害羞,攥住我的袖子,泣道:“那些人是畜生,畜生!他们还要把我变成畜生!”
她的手依旧纤长细巧,泛着青白的色泽,颤抖着;而身子已经颤作一团,透过锦被簌簌抖着。
“你们铁血帮,不是高手如云吗?你怎么会给雪柳宫抓到?”我小心地问,却并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敬。
“我没有在帮中,我在黄山云家。那是我外祖家。我是去外祖家的路上途经了明月山庄,才遇到了你。柳沁那狗贼亲自来袭,云家已给他毁得差不多了,直到抓了我才离开。”叶纤痕似又见到了满地的鲜血横流,颤着声音道:“夜公子,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雪柳宫势力虽大,可要和铁血帮硬碰,显然会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可能突然发了疯抓了个弱女子来直接挑起双方大战。
那么,又只能是,为了我了?
柳沁!柳沁!
我悲哀而无奈地笑着,道:“叶姑娘,你别管那么多了,先把伤养好。”
雨儿已经端了热水进来,我便让她为叶纤痕清洗伤口,尽快敷上药膏。
好在我有一段时间天天带伤,雨儿做这类事已经很麻利了。但我撩开床前帏幕出去之前,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心点,她身子弱。”
雨儿应了,眼神既好奇又紧张。
好一会儿,雨儿才端了脏水出来,笑道:“公子,已收拾好了。只是这姑娘个儿比我高不少,刚给她穿了我的寝衣似乎太小了点。”
我点点头,道:“她的身量和心素护法差不多,你去帮我向她要两套衣裳来。说我改日谢她。”
雨儿应了,正要出去时,门口忽有人道:“夜公子在么?”
我一抬头,已认出是柳沁的亲随,捏着茶盏的手不觉一紧,依旧淡然问道:“有事么?”
“宫主请您即刻过去。”
我也知这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报送到柳沁那里,但今日之事,估计无法善了了。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我的未婚妻沦为雪柳宫一众粗人的玩物,从此在我眼前过着妓女还不如的生活!
“我知道了。”我啜一口茶,冷淡喝道:“出去。”
那人一走,雨儿立刻紧张起来:“公子,是不是宫主不许你救她?你是不是又违抗了宫主什么命令?他会不会又打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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