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远扭头看她一眼：“考驾证了吗？”
“没有。”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可听到后还是不由的失望，宋明远直直腰身，扭扭脖子，自认倒霉。
“你每天除了看书上学，还有别的事情干吗？”
这话是带着些挖苦嘲弄的，奈何苏叶刚睡醒，大脑反应比较迟钝，也或者是她心存愧疚，毕竟自己睡了一路，现在又抱着面包零食猛吃，而身旁这个男人，还在继续当司机。苏叶难得的没有生气，一反常态地平和，而且还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当然有啊，吃饭睡觉洗衣服打扫卫生，上网看电影。”拿起杯子喝口水，“还有相亲。”
宋明远笑了：“天天相亲？你相过多少个了？”
“你是第三十一个！”苏叶咬口面包，想起苏妈妈电话里对他的溢美之词，扭头好奇道：“听我妈说，你开了个公司，干什么的？”
“不是公司，是道馆，跆拳道馆。”
苏叶也练跆拳道，高考之后开始的，强身健体用，免得将来上考场时又有个中暑感冒什么的，太亏了！只是她练的并不很上心，学了九年，今年才勉强成为绿带。
她侧过身子，兴奋道：“你会跆拳道？哪个级别的？我也练，现在是绿带了！”
宋明远显然没有料到，她居然还练跆拳道，略为惊奇的看她一眼，道：“跆拳道我不会，只是开个道馆挣钱做生意而已。”
苏叶有些失望，可到底失望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点点头，转过身子继续啃面包。
“不过以前当兵时，学过些拳法，现在兼职做散打教练！”
苏叶半张着嘴，瞪着眼睛，一时忘了咀嚼，听着宋明远继续道：“我在中关村鼎好有家分店，回头给你张VIP卡，有空的时候去玩玩！”
“不用了！谢谢。”苏叶的回答有些言不由衷！
快到出口了，宋明远盯着右后视镜，方向盘向右打，控制着车速向右侧出口靠拢，手脚齐用一刻都不闲，嘴上却问的轻松：“你相亲这么多次，就没一个看的上的？”
“我看上的看不上我，看的上我的不见得就好，好男人抢都抢不过来，哪个还用的着相亲？但凡是混到相亲这份上的，都是性格有缺陷或者人品有问题的。”苏叶说的笃定，全然忘了身边这位也是打着相亲的旗号才和她接上头的。
“那你说说，你性格有什么缺陷，人品有什么问题？”宋明远调侃着问。
“我是女博士！”苏叶将食品包装袋团成一团扔在车里的垃圾袋里，长叹口气，怅然道：“还是没谈过恋爱，至今毕不了业的女博士！”有些事就是如此，明明是实情，自己说出来，那叫自嘲；别人说出来，就是嘲讽！
宋明远有心再调侃几句，话到嘴边却忽然想到鸡窝，轻笑一声又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苏叶拆开山楂糕的包装袋，不满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苏叶瘪瘪嘴，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别想歪了，我毕不了业不是我的水平有问题，而是被逼无奈！再说，现在博士读个五六年还不能毕业的多了，今年夏天，中科院一个博士跳楼自杀，十月份，X大两个博士割腕自杀，都是因为老板不舍得廉价劳动力，霸占着人不放，活生生被逼死的！”
“自杀就能毕业了？”宋明远哼了一声，“不过是为自己的软弱无能找个借口，你也毕不了业，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不以为然的口气！
苏叶没好气的对着宋明远翻个白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一百多年前就论证过了。活着的人，谁没有压力？谁没有点糟心事？要是都像你说的那些人一样，就因为拿不到一纸证书就自杀，人类早绝种了！”
“那可不是简单的证书，是学位证！是耗费了青春和努力换的。比如我吧，要是再过两年我还不能开题，那就意味着，我三十岁离开学校的时候，将会和我二十二岁离开的时候一样，只有个本科文凭，中间这八年，就是一片空白！”苏叶悲愤，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再过两年你还不能开题？”
“你别咒我！我是说比如！”苏叶瞪眼。
“不就是没有博士学位证吗？只要你肚子里有真章，照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说的轻松！有人到你公司应聘，三十岁，说是博士水平，可却只有学士学位证，难道你会觉得他不是骗人的？就算你相信，这个人的水平也得打个折扣吧？”
“嗯，你要这么说，我承认，我会这么想！”宋明远笑道：“不过，你的导师应该只是想让你多为他服务几年而已，应该不会为难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叶诧异，她说的口干舌燥，这个男人却还不明白，敢情智商有问题！
“怎么能不担心！他不让我开题，我毕不了业啊！”
“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倘若你真像说的那么优秀，却因为导师的拖延不能毕业，那以后还有谁敢报考你导师的博士？放心吧，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相信博士生导师是不会做的！”
理是这个理！苏叶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人生最重要的环节悬而未决，尽数掌握在他人手中，便如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身体备受折磨，心中更是愤愤难平！可偏又无可奈何，不敢过分挣扎，还得处处小心谨慎，揣人心思，看人脸色，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他，当真便被判了死刑，从此再无希望！
这几年，她冷眼旁观，身边因为没有和导师处好关系而不能毕业的，别说是博士生，就是硕士生都不少见，以她对卢一鸣的了解，苏叶觉得，她若真是硬着脾气来，背地里阴她一把这种事，卢一鸣绝对干的出来！
“还想不明白？”宋明远看她不说话，便笑着问：“这不明摆着的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苏叶懒得再解释，有些事，不在其位，即使说破了天，他也未必会理解！
第6章 拉郎配
旅途结束的时候，苏叶对宋明远的那点偏见和不满基本上烟消云散了，虽然好感还说不上有多少，可至少在宋明远的车停在她家楼下的时候，苏叶笑着做出了姿态。
“谢谢你，上去坐坐吧！休息会儿再走！”
诸位千万不要误会，这绝不是苏叶发出的暗示或者变相的勾引，只是对一个站在自家地盘上给过自己恩惠的人的一种虚无的客套之语。
宋明远很识相，也或者他对苏叶根本没什么心思，总之他拒绝了。
“不打扰了，回头再联系！”
“嗯，再见！”苏叶接过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给她开门的是苏中和，一边帮着苏叶拎东西，一边诧异的问：“没在楼下看见你妈？她下去接你了！”
苏叶正换鞋子，闻言一怔，脱了半截的靴子往上一拉，推开门便往外走，她得把她母亲给接回来！
刚下到二楼，便听见单元门“咔”地一声，然后便是熟悉的女人笑声和刚在耳边消失没多久的男中音。
“你这孩子，都到门口了，怎么也不上来？叶子心眼实诚，又让我们惯的不像样子，不会待客，你别往心里去！”
“苏叶请了，可我怕打扰你们，又想早点回去看看我父母，所以就没上来！”
伪君子！苏叶瘪嘴。
“你怎么在这儿啊！人家大老远把你送回来，你也不知道请他上来坐坐，你呀，现在是越来越不懂礼貌了！”还隔着一道楼梯，唐媛已经看见了苏叶，笑着责怪。
苏叶站直身子，眼睛正好对上宋明远，她满目无奈，他一脸尴尬，四目相对，两人都觉得窘迫，忙各自避开。
唐媛招呼着宋明远在客厅里坐下，嘘寒问暖，端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苏中和递了包烟给宋明远：“明远，抽烟吗？”
宋明远起身接过，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唐媛端着水果过来了：“二旦，吃水果，到阿姨家里可千万别客气！”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二旦二旦的叫！”苏中和嗔怪。
苏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宋明远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看看一旁站着发窘的唐媛，忙宽慰道：“叫啥都行，都是我。”
宋家二老是粗人，第一个儿子宋明坚出生时，宝贝的不得了，小名起得也响亮，就叫旦旦，土话就是宝贝疙瘩的意思。等到老二宋明远出生时，新鲜劲儿过去了，也没心情琢磨小名了，直接按照当地习俗跟着老大叫，因为排行老二，便俗称二旦。
苏叶乐的不行，双肘撑在膝盖上，手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苏中和坐在她旁边，趁着宋明远不注意，用脚踢了她一下。
苏叶笑是止住了，嘴角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往上抽抽，眉梢眼角漾着掩不住的笑意，趁着众人分神说话，时不时的抬眼瞅瞅宋明远，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惹的宋明远愈发难堪，如坐针毡。
“路上堵车了吧？过年车多，不好走啊！”苏中和一副长者姿态。
“对，堵了一会儿，要不中午那会儿就能回来！”宋明远有些拘束，毕竟他和这对夫妻已经近二十年没见过面了，何况还发生了刚才那样尴尬的事。
“听老宋说，你现在自己开公司了？”
“不是公司，我爸没说明白，是跆拳道馆！”
“哦！”苏中和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个跆拳道馆，眼睛有点直，可又不好再细问，显得自己老土，便象征性的夸了几句，不外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之类的。
宋明远谦逊几句，便转移话题，礼貌性的询问了苏家二老的身体，在得到肯定回答及感谢后，他起身告辞。
苏中和带着妻女送出大门，再次就宋明远不辞辛劳千里迢迢送苏叶回家的这件事，表达了由衷的谢意，并一再挽留他留下来共进晚餐，宋明远一再推辞，苏中和念他归家心切一片孝心，终于松手放人。
刚关上大门，苏中和便急不可待地问苏叶：“跆拳道馆是干啥的？靠啥挣钱？”
苏叶一通解释，苏中和明白过来，一脸不以为然道：“嗨！老宋吹的天花乱坠的，我还以为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公司呢，不就是个培训班吗？”
苏叶无语！
苏家富足，在这个县城上名号还是颇为响亮的。苏中和靠摆摊卖袜子内衣起家，精明能干，胆子又大，做生意，包矿，搞运输，投资房地产，样样都做得顺风顺水，这些年下来，虽说有赚有赔，却也攒了不少钱。当然，这个“不少”是相对的，对于北京动辄就几百万的房价来说，苏家还是略显紧张的。
但是，这丝毫阻挡不了他的优越感，对于年近六旬已明显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苏中和来讲，培训班和他想象中的公司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这个差别就像，培训班是摆路边摊的，而公司，是门面装修豪华的专卖店。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苏叶觉得无需她再多言，父母便会主动放弃宋明远，于是，她高枕无忧，终日吃饱了便睡，睡醒了看电视，看累了便继续吃，过着猪一般的美好生活。可是，她忘记了，她的父母也是摆路边摊起家的，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讲，苏中和对此是很骄傲的，他靠着自己一双手辛勤劳动，最终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对于二十一世纪在首都摆路边摊的宋明远，他有着苏叶无法理解的亲切感。
苏叶混混沌沌的玩乐着，直到初五这天，一大清早被唐媛从床上揪起来，风风火火的吩咐道：“收拾收拾，呆会儿咱们去你宋伯伯家做客！”
苏叶立刻石化，呆坐在床上瞪着她娘半天没回过神来，唐媛看她一脸傻相，气的在她背上猛拍一巴掌：“睡傻了你！都二十八的大姑娘了，整天就知道吃睡，找个男朋友还得我们给你操心，真不知道就你这样的，咋考上博士的，你导师收了你这么个学生，也真够倒霉的！”
苏叶被好一顿数落，大帽子扣下来好几顶，她心惊胆战，深怕战斗升级，忙爬起来洗漱收拾，半小时后，一家人浩浩荡荡开往宋明远家。
姚秀云见了苏叶难免又是一番打趣，无非就是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儿时轶事，宋明远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的坐在一旁陪聊，顺带着欣赏一番苏叶的红脸蛋，偶尔还插几句话，为苏叶的悲惨童年加点佐料。
四位家长其乐融融，聊得不亦乐乎，仿佛真的已经结了儿女亲家，成了一家人。苏叶觉得憋屈，便想找个机会暗示一下她和宋明远彼此看不对眼，毫无发展前景。可是，在一个小时的会晤加上近两个小时的会餐时间里，苏叶都没能找到双方父母交谈中的一次漏洞，或明示或暗示的提起她和宋明远的关系。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苏叶无比颓丧，再看宋明远，倒是谈笑风生，仿佛和她相亲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他！
苏叶释然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他都不着急，她急个什么劲儿！他就是想娶，也得她想嫁才行啊，再说，苏叶百分之百的敢肯定，他对她没意思！
他看她的眼神，总带着几分调笑戏耍，仿佛在看宠物狗表演，苏叶虽没谈过恋爱，却也见过宿舍楼下搂搂抱抱难分难舍的小情侣深情相对，绝不是这种眼神！
会餐已近尾声，姚秀云拉过苏叶的手，轻轻的摩挲抚摸，一对丹凤眼也弯成月牙形。
“吃饱了吗？”
“饱了！”苏叶红着脸。
姚秀云表示了，唐媛也得有所表示啊，忙问宋明远：“明远，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
“叶子，你什么时候走？”姚秀云抓着苏叶的手不放。
“她也明天走！正好顺路！”唐媛抢答。
苏叶对着自家老娘，眼睛忽闪忽闪眨巴个不停，刚才还抱怨她在家呆的时间短呢！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急着把她往外推了。
“东西收拾好了吗？明早上，明远过去接你。”
“我……”苏叶吞吞吐吐，眼瞅着唐媛，不知道该不该走。
“几点啊？这丫头爱睡懒觉，别耽搁了！”唐媛全权代表，一力应承。
“八点，我去接你！”宋明远双颊酡红，喝的高了。
就这样，苏叶被迫准备迎接第二个悲惨的旅程。
晚饭后，母女两个一起收拾碗筷，苏叶还在为白天的事和唐媛置气，拉着脸不说话，唐媛边刷碗边叮嘱：“好好和明远处，我觉得那孩子还挺好的……”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宋明远的好话。
苏叶原本不打算搭腔，可唐媛大有愈说愈烈的趋势，她心里反感，不满的嚷嚷：“妈，我和宋明远不可能，这次就这么着了，以后我的事你不用管了。”
唐媛愣怔，旋即愠道：“不管行吗？你以为我想管啊！还不是怕你嫁不出去。”
“我保证能嫁出去，你别胡乱给我塞人！”
“什么胡乱塞人！明远哪儿配不上你了？”
“我配不上人家好不好？反正你以后别管了！”苏叶扔下擦碗布，转身出了厨房。
唐媛心里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抹着眼泪收拾好厨房，又替苏叶装些路上吃的水果和干货，等一切收拾妥当，才整整心情进了苏叶卧室。
“东西都收拾好了？”
苏叶关了电脑，低着头哼了声：“嗯。”
“你是不是自己找着合适的人了？”唐媛试探着问。
“没有！”
“我和你爸都觉得宋家挺合适的，先前还担心明远那孩子，这么大了也没谈朋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可这次见面，我们看着都觉得好，知书达理，能说会道，长的也周正，又有自己的事业，听老姚说，最近房子也买了，条件真是挺好的。”唐媛耐心的劝说。
苏叶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们也不是势利的人，就非得要你找个有钱的，可是，若是碰巧能遇着这么个人，也是你的福气。再说了，老姚和老宋人实在厚道，又照看过你一段日子，感情自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