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家麒剑眉双轩,傲然狂笑说道:“我年岁虽轻,但十五年来,随我义父义母,单日学文,双日学武,不仅此时海搏蚊龙,陆斩狮象,便对那些汉赋唐诗,宋词元曲,金石丝竹,书画琴棋,又复何所不通?何所不晓?”
水中萍秀眉微扬.看着谷家麒问道:“好大口气,你义父义母是谁?竟能调教出你这样一位文武兼资,倜傥俊挺的少年英侠!”
谷家麒笑而不答,反向水中萍问道:“你师傅是谁?竟能造就出这样一位傲骨嶙嶙,英姿勃勃的绝代红妆!”
水中萍“咦”了一声,嫣然笑道:“果然不错!你这几句话儿,与我针锋相对,好像是在作对联嘛?”
谷家麒笑道:“我们最好不必互询来历,因为万一彼此的师门之间,有甚嫌隙?便使我们连朋友也作不成了!”
水中萍妙目流波,瞟了谷家麒一眼.佯嗔说道:“什么朋友?如今我是主人,你这作车夫的,怎可高攀?”
谷家麒笑道:“目前我自然不敢高攀.但百日之后,却要邀你以朋友身份,同往‘邛崃幽谷’,参加‘邛崃三绝’约请举世豪雄的‘三绝大宴’!”
水中萍闻言,梨涡微现,嫣然笑道:“这场‘三绝大宴’,我早就想去,但我们虽然自负武功极好,却系初出江湖,无甚名头,未曾接到‘邛崃三绝’请柬……”
谷家麒接口笑道:“何必要甚请柬?我们干脆就作为天外飞来的不速之客!倒看看那些负有盛名,被邀与会的人物之中,究竟有什么泣鬼惊神超群绝俗的武技!”
水中萍听得高兴地笑道:“好好好,‘三绝大宴’以后,我们再上巫山十二峰的‘聚仙峰’去,探探什么异宝奇珍?会在三五月明之夜,腾起冲霄剑气!”
谷家麒微一沉吟,摇头说道:“我在‘邛崃三绝大宴’以后,不能立时再到‘聚仙峰’去!”
水中萍讶然问道:“那在巫山‘聚仙峰’头,腾起冲霄剑气之物,决不会好过我这柄‘屠龙短剑’!故而我要去之故,只是好奇,并非意欲寻宝,但你难道不想弄柄稀世兵刃用用?”
谷家麒笑道:“凡属武林人物,谁不想要稀世神兵?但我有好多仇人,必需亲手加以处置!”
水中萍“哎呀”一声说道:“照你先前打死那匹马儿的残忍手段看来,处置仇人,必然极其惨酷了!”
谷家麒剑眉双轩,冷冷一笑答道:“谷家麒虽不致主动害人,但却睚毗必报,并须本利清还,谁教他们十五年前,做得太狠?”
水中萍看他一眼,愕然问道:“十五年前,便已结仇?当时你大概只有三四岁吧?”
谷家麒不愿对不知细底之人,提起当年恨事,遂岔开话头笑道:“你知不知道那号称‘文魔’‘赌魔’的‘辣手才人’石不开,及‘倾橐先生’包一胜,何时才会到熊耳山去找‘西风醉客’南宫漱石?我们倘若等得太久,岂不无聊!”
水中萍摇头笑道:“不会不会,我是在偶然机会之下,亲耳听得‘辣手才人’石不开说是就在这两三日内,要到熊耳山青竹涧凝翠峰下,去见‘西风醉客’南宫漱石!若非你这六匹马儿,脚程不慢,可能他们还要先到。”
谷家麒因欲赶在“文魔”“赌魔”与“西风醉客”南宫漱石见面之前,先行斗斗这两位“苗疆魔谷”人物!
闻言以下,连抖丝缰,驱使驾车的六匹口北名驹,展尽脚力,绝尘飞驰!
但到得熊耳山后,因青竹涧地势险绝,无法行车,谷家麒遂找家山民,暂寄六骏飞车,与水中萍一同施展轻功,赶往山深之处!
翠微黄落,枫冷柳凋,云明天高,风清气爽,秋天的景色,固然萧飒凄凉,但就在萧飒凄凉之中,也有它的特殊可爱之处!譬如夔府竦砧,吴江短棹,星河迟晓,丹桂飘香,往往都是诗人墨客笔下的绝好资料!
“青竹涧”名符其实地满涧都是繁阴劲节,密翠浮天的高高青竹,涧势颇饶曲折,走到尽头,一座奇形山峰,挺然矗立。
峰上遍长苍松翠柏,并有不少飞瀑山泉,或如匹练飞垂,或如琼珠挂壁,点缀得周围景致一片空灵。
就在苍松绿竹,飞瀑流泉的环抱之间,倚着奇形山岸百仞翠壁,建着三间草庐,但却双扉紧闭,悄无人迹!
谷家麒知道这三间草庐,必然就是‘西风醉客”南宫漱石的“听秋小筑”,遂向水中萍笑道:“这位南宫先生,确实风雅,你看他这三间草庐,不但地势选得极好,名称起得更妙,有泉声,有瀑响,有竹音,有松涛,再加上山民夜捣的几杵疏砧,树杪飘黄的萧萧落叶,岂不把所有秋声,一齐听尽了?”
水中萍似为四外景色所醉,口中曼声吟道:“欲知四外秋如许,但听庭前落叶声……”
目光扫及青竹涧中的参天翠竹,吟声忽住,向谷家麒含笑说道:“我们且到‘青竹涧’中去等他们,并就便对那‘文魔’‘赌魔’,开上一个玩笑!”
谷家麒不知水中萍要对‘文魔’‘赌魔’开甚玩笑.遂微含诧意地,随她向“青竹涧”中走去。
水中萍到了“青竹涧”中,略一端详周围形势,拔出她那柄锋芒慑人的“屠龙短剑”,砍倒数十根参天青竹!
谷家麒在旁默计,见她一共砍了九九八十一根青竹,不禁恍然顿悟,向水中萍含笑问道:“你是不是要在这‘青竹涧’中.布上一座奇门阵式!要我帮帮忙吗?”
水中萍笑道:“你懂不懂奇门生克?”
谷家麒失笑说道:“我既然敢斗‘文魔’,哪有不懂奇门生克之理?你想布什么阵式?”
水中萍一面计算方位,动手插竹,一面笑道:“那位‘辣手才人’石不开,既有‘文魔’之号,若布个寻常阵式,岂不反而被他所笑?”
谷家麒细看水中萍插竹方位,不禁大吃一惊问道:“你布的是‘太乙千门阵’?”
水中萍点头笑道:“你能认识‘太乙千门阵’,着实难得,能够帮帮忙吗?”
谷家麒深知这“太乙千门阵”奥妙无穷,可以把九九八十一根青竹,幻作千门万户!
不由好生猜疑,水中萍究是哪位高人弟子?不但身负绝世武功,并还会布如此深奥的奇门阵法!
他天生傲骨,哪肯服低,一面猜疑,一面剑眉微剔地,缓步向前,帮助水中萍插竹布阵。
等到把这“太乙千门阵”布完,谷家麒、水中萍不禁彼此好生钦佩的相对一笑,因为无形之中,两人又复暗地较量了一次胸中所学!
就在此时,忽听远远传来笑语之声,水中萍遂向谷家麒略使眼色,悄悄隐入竹林深处!
不到片刻.前路转出一位身着黄衣,手持折扇,三十七八的书生打扮之人,及一位身材矮小,留着一撮山羊胡须的五十来岁老者!
谷家麒不用水中萍指点,便已看出书生打扮之人,便是号称“文魔”的“辣手才人”石不开.山羊胡须老者,便是号你“赌魔”的“倾橐先生”包一胜!
“辣手才人”石不开身形转出,忽见竹阵挡路,不由向“倾橐先生”包一胜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以‘西风醉客’南宫漱石那等名头,还要在这‘青竹涧’中摆设竹阵,怕人惊忧他的‘听秋小筑’!”
“倾橐先生”包一胜对竹阵看了几眼,哈哈大笑说道:“我敢打赌,这座竹阵,决不是‘西风醉客’南宫漱石所布!”
隐身于暗处的谷家麒与水中萍听得既觉好笑,又觉惊奇,好笑的是这位“倾橐先生”包一胜,一开口便要打赌,真不愧号称“赌魔”!
惊奇的则是他何以到眼立即看出这座竹阵,不是“西风醉客”南宫漱石所布?
“辣手才人”石不开也颇觉奇诧地,向“倾橐先生”包一胜问道:“包兄怎样看出这座竹阵,不是南宫漱石所布?”
包一胜笑道:“因为这座竹阵,根本毫无用处!”
石不开眉峰微蹙,摇头说道:“包兄不要小看对方,这座竹阵,名为‘太乙千门阵’,能将九九八十一根青竹,幻成千门万户,端的厉害非常,怎说毫无用处?”
包一胜哈哈笑道:“管它是否包含太极两仪,依这五行八卦等奇门生克妙用?我只消举袖一拂,罡风卷处,还不是立即化为平地。”
水中萍听这“倾橐先生”包一胜竟欲如此蛮干?不由气得双眉一剔。
但却见“辣手才人”石不开摇头笑道:“包兄这种破阵之法虽好,但难免要被对方讥笑我们畏怯‘太乙千门阵’的门户变化,不敢入阵通行!”
包一胜微笑说道:“石兄既然不敢向对方示弱,便请你这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的‘文魔’带路通行,我这‘赌魔’只会打架打赌,对于阵法一道,完全不懂!”
石不开点头傲笑道:“这座‘太乙千门阵’进二退七,左四右五的九九归元妙诀,田得住一般武林人物,却困不住我‘辣手才人’,包兄随我一同进阵!”
话完,伸手拉着“倾橐先生”包一胜,双双步入竹阵以内。
水中萍听对方说出“进二退七,左四右五的九九归元妙诀”,便知这座“太乙千门阵”,果然无法困住“文赌双魔”。
遂向谷家麒耳边.低声说道:“这‘辣手才人’石不开,委实厉害.‘太乙千门阵’妙诀,已被识透,必然困不住他,我们且迎出林去!”
谷家麒点头笑,与水中萍双双缓步出林,恰好那位“辣手才人”石不开也正引着“倾橐先生”包一胜左绕右绕地,走出“太乙千门阵”外!
石不开及包一胜突见竹林深处走出这样一双风采绝俗,神情高傲的少年男女.不由愕然凝目,一时看不透对方是什么路数?
水中萍对这来自“苗疆魔谷”的“文赌双魔”,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向谷家??含笑说道:“我所布的这座‘太乙千门阵’,忘了再加先后天五行生克,以致无甚用处,你且帮我毁去了罢!”
谷家麒知道水中萍是想先声夺人,略为卖弄,遂点头微笑,凝聚神功,照准那座“太乙千门阵”,各自劈空击出三掌,便把九九八十一根青竹.完全震倒!
“辣手才人”石不开听那等奥妙精微的“太乙千门阵”,竟是这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所布,已觉惊奇不止,再加上谷家麒、水中萍掌震青竹的有意卖弄,看这双少年的内家功力,居然均极高明,不由越发诧异!
水中萍震倒“太乙千门阵”后,妙目流波,一注“倾橐先生”包一胜,故意学他口吻,冷然笑道:“你看我则甚?我敢打赌.你心中一定是在猜我来历,以及与那‘西风醉客’南宫漱石,有何关系是不是?”
“倾橐先生”包一胜静静听完,向“辣手才人”石不开抚掌大笑说道:“妙极,妙极,她要和我打赌!”
“辣手才人”石不开仔细看了水中萍几眼,微笑说道:“你要和他打赌?你知不知道他是‘苗疆魔谷’的有名‘赌魔’?”
水中萍秀眉双扬,樱唇一撇,晒然不屑地说道:“赌魔有什么了不起?我今天便要和他大赌三次!”
“倾橐先生”包一胜听得高兴异常,哈哈一笑,方待发话。
却见谷家麒业已向“辣手才人”石不开问道:“他是‘赌魔’,你是什么魔?”
“辣手才人”石不开着实对这一双高傲绝伦的少年男女,深觉诧异,闻言随口答道:“我是‘文魔’!”
谷家麒又复问道:“什么叫做‘文魔’?”
“辣手才人”石不开傲然微笑答道:“天文地理,诸子百家,书画琴棋,诗词歌赋,甚至金石丝竹之属,行军布阵之道,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谷家麒冷笑说道:“你口气太大,我要考一考你!”
石不开含笑问道:“你要怎样考我?”
谷家麒应声答道:“考问‘文魔’,自然暂时不宜谈论武技,我说个迷语你猜,出副对联你对,再问你几件有关天文地理书画琴棋的一般常识!”
“辣手才人”石不开侧顾“倾橐先生”包一胜笑道:“包兄,我们真算不虚此行,你有人与你打赌,我也有人要想当我考官,委实有趣已极!”
说完,转对谷家麒点头笑道:“我逐项应考.你有什么高明谜语,说出来给我试猜一下!”
谷家麒想了一想说道:“我说三条谜语,给你猜猜:‘无墨可近’猜句‘宋词’,‘火焚红豆夹’猜句‘唐诗’,‘凿壁偷光’猜个古人名!”
水中萍觉得谷家麒的这三条谜语,出得非常促狭.因为唐诗宋词,以及古代人名,何止千万?范围委实太广,令人极难猜测!
但这“文魔”石不开,却不愧有“辣手才人”之称,眉头略聚,眼珠一转,便向谷家麒笑道:“你这‘凿壁偷光’,太以好猜,是不是诸葛武侯之‘亮’宇?”
谷家麒点头答道:“我在这开始之时,题目不敢出得太难,免得你这‘文魔’交不出考卷,无法下台!你且慢自鸣得意,还有两条谜语,未曾猜呢!”
石不开淡笑一声,又复问道:“火焚红豆夹,是不是玉溪生李商隐无题诗中的‘一寸相思一寸灰’!”
“倾橐先生”包一胜在旁听得拊掌笑道:“猜得妙,猜得妙,我敢打赌石兄猜得一点不错!”
谷家麒也对这位“文魔”的敏捷才情,颇为佩服,向“辣手才人”石不开,含笑问道:“唐诗与古人名,都已被你猜对,再把‘宋词’猜出,我们便该换题目了!”
石不开蹙眉说道:“这句‘宋词’,不大好猜.我要略为想上一想!”
水中萍见“辣手才人”石不开负手深思,遂向那位号称“赌魔”的“倾橐先生”包一胜叫道:“赌魔,我们就拿‘文魔’石不开是否猜得出这句‘宋词’之事,来赌上一赌,好吗?”
“倾橐先生”包一胜哈哈大笑,刚待点头,忽听“辣手才人”石不开得意叫道:“我猜着了,‘无墨可近’,是‘易安居士’李清照那首‘声声慢’词中的‘独自怎生得黑’?”
水中萍听得不禁失声赞道:“这条谜语.出得好,猜得更妙,足可传诸百世!”
“倾橐先生”包一胜却向“辣手才人”石不开蹙眉苦笑说道:“石兄,你这句‘独自怎生得黑’,猜得虽然妙极,但可惜太快一点,否则我岂不业已赢了对方一场赌约?”
“辣手才人”石不开蔼然一笑,向“倾橐先生”包一胜说道:“包兄暂时莫发赌瘾,且等我被这位小兄弟考问完毕,你再和那位姑娘想些花样,大赌特赌!”
谷家麒如今业已深知这位号称“文魔”的“辣手才人”石不开,果然胸罗万象,学富五车,不由颇为钦佩地说道:“谜语都已猜着,如今该请你对对联了!”
石不开笑道:“请出上联,让我听听你的高明联语!”
谷家麒想了一想,失笑说道:“我有点作法自毙,这上联不太好出!”
石不开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现成联语根本考不住我,即景生情之作,又难立即思索……”
谷家麒不等“辣手才人”石不开话完,便即含笑说道:“你这‘即景生情’四字,提醒了我,我就拿你当做题目。”
石不开愕然问道:“拿我当做题目?”
谷家麒点头微笑,略一沉吟,目注石不开缓缓说道:“上联是:‘雅擅书画琴棋,诗词歌赋,金石丝行,而谓之魔,魔道果然高百丈’!”
石不开见对方果然拿自己“文魔”之号,当做题目,并出口成文,不禁既颇惊佩,又颇为难地,紧蹙双眉,低头思索!
水中萍见状,遂向“倾橐先生”包一胜,低声笑道:“赌魔,方才你叹惜失去机会,如今却要不要赌上一赌?”
“倾橐先生”包一胜因知谷家麒所出上联,系触景生情之语,“辣手才人”石不开也应触景生情作对,方可铢两悉称,稍一牵强.便将逊色,未免太以艰难!遂微感踌躇,不敢立即应允水中萍的打赌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