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看过去,但见那个靠坐在床沿上的男人身上半盖着一条深蓝色的缎面棉被,放在棉被外的一双手不仅苍老,手背上的肌肤还有些泛着乌青色,显然是中毒已深的模样。
沿着那双手往上看去,但见那个靠坐在床沿上的男人只穿着一身纯白的里衣,梳理齐整的发丝黑白参杂,在屋中那一盏盏明亮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斑驳。
而那个男人的面容虽看着有些苍老,面部神情显得非常疲惫,且面部肌肤也泛着些许乌青色,但是,从眉眼五官间,却也不难看出他的相貌与林萧阳和林岚风二人的相似度很高。
没错!这个靠坐在床沿上,看起来已经毒入骨髓,似乎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男人,就是这林家本家的现任家主,更是林岚风和林萧阳二人的亲生父亲——林翱。
其实吧,因为林翱是江湖中人,自幼习武,又因为林翱年轻时也是林家家主的嫡子,衣食住行等方面从出生时起就统统都要高人一等,所以林翱的身体底子自幼就非常好。
不过因为林翱自幼生长在南岭郡这种江南水乡之地,且还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所以,林翱的身体底子虽好,体格上却到底还是比不上天成大陆北地的男子那般的魁梧壮硕。
但是!林翱原本的体格虽谈不上魁梧壮硕,却也绝对是个顶天立地的伟岸汉子!
尤其是,林翱年轻时,可是个难得一见,名扬一方,不知俘获了多少少女芳心的美男子。当然了,这一点,单从林岚风和林萧阳身上,便可看出一二了。
只叹世事无常啊!
自从一年前,林翱外出办事却莫名身中奇毒,又迟迟找不到解药,毒性与日俱深,最终到了药石罔顾的地步后,林翱整个人都变得瘦骨嶙峋了。
入骨毒性不仅让原本体格健壮、身体硬朗的林翱终日卧床不起,更是在短短数月间,使得林翱从一个体格伟岸,铁骨铮铮的汉子,瘦成了骨瘦如柴的皮包骨,同时,也极速加快了林翱衰老的速度。
林翱如今不过才五十有三的年纪,即便是普通人在这个年纪,也算不得有多苍老,可是眼下的林翱看起来,却已经显得比那些七老八十的老者,还要老态龙钟几分了。
而林翱曾经的丰神俊朗、龙章凤姿,早已被入骨毒性折磨得所剩无几,只剩下皓首苍颜的老态。
话至此,就不得不说,在回到林家本庄前,林萧阳对他这位父亲的记忆,还一直停留在他幼年随他们那位师傅离家时,那个神采奕奕,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的印象上。
所以,当上个月月底,林萧阳在林知吾的陪同下回到林家本庄,并在这间几乎处处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苦涩药草味的屋子里见到躺在床上,苍老、瘦弱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林翱时,林萧阳一时间是不敢相信,不敢接受的。
如果当时不是躺在床上的林翱率先张口,对站在他床前,一脸不敢置信的林萧阳说“我的阳儿,你终于回来了,还好,为父到底是等到你回家了”……
若不是那一句“我的阳儿”,林萧阳当真不敢相信,这个躺在床上,看起来奄奄一息,似乎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老人,竟然就是当年他离家前夕,那位牵着他的小手,精神烁烁,红光满面地与他交代着“拜了师,就要好生听你师傅的话”的,他的……父亲!!
咳咳!好了,谈完了林翱,咱们话说回来——
听闻林翱的提问,站在床边,拱手抱拳地低垂着头的林萧阳倏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靠坐在床沿上的林翱,满面诧异地反问:“父亲怎么会知道?”
话才问出口,林萧阳便不禁想到:难道……他这位父亲深更半夜地喊他过来,也是与他那位母亲一样,要为了他那位大哥,劝说他放弃后日的比试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
诚然,不可否认的是,林萧阳会来这烟雨迷蒙,又暑气湿热的南岭郡参加今年的这届武林大会,并与那么多的武林豪杰(牛鬼蛇神)打交道(虚与委蛇),完全非林萧阳的本意。
林萧阳会翻山越岭地到这南岭郡来,只是因为林萧阳先是奉了师命,后又被他那位二师兄盯着,尤其是他那位二师兄还专门指派了林知吾一路陪同他来这南岭郡……
诚然,在到南岭郡来的这一路上,林萧阳曾数次想过要——逃跑!
不消说,以林萧阳的身手,想要在林知吾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且逃掉后还要不被林知吾和他那位二师兄找到,于林萧阳而言,完全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可惜,每当林萧阳预备执行他的逃跑计划的关键时刻,林萧阳就会忍不住想到他们那位远在秦山之巅的师傅和他的二师兄朱梓陌,忍不住想到他若是就这么逃跑了,他们那位师傅和他的二师兄,该会对他多么的失望……
于是,自小就被教育师命如山,不能违逆师命,要尊师重道、友善师兄弟,不能欺师灭祖,不能师兄弟不睦,受人恩惠要知恩图报等等理念的林萧阳就……放弃了一切逃跑的念头。
所以说,林萧阳当真是实属无奈,才来的这南岭郡。
既然他人都已经到这南岭郡来了,自然不能白来啊!
于是,林萧阳临时报名,参加了今年的这届武林大会。
虽然林萧阳报名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还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是,真当林萧阳上了比武擂台,却绝对比任何同样来参加这届武林大会的人,都要认真、用心地在比试。
所有看过林萧阳前三场比试的人都说,林萧阳这么努力拼搏,定然是为了争夺武林盟主的宝座!
但是!事实却是,林萧阳如此努力地参加比试、努力地胜出,根本不是为了那个什么破武林盟主的位子。甚至可以说,就算把武林盟主的宝座摆到林萧阳眼前,林萧阳都只会对其不屑一顾。
事实是,林萧阳在武林大会上所做出的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为了给他们那位师傅,一个交代罢了……
林萧阳一直觉得,他们那位师傅养育他足足十八载有余,这十八年来,他们那位师傅教他拳脚功夫,教他轻身功夫,教他内功心法,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明辨是非……
十八年来,他们那位师傅教了他许许多多的东西,却从没有要他回报过半分!他们那位师傅,是这世间最厉害,也是最好的师傅!
十八年来,他们那位师傅对他提出过的唯一一个与习武无关的要求,就是要他必须参加今年的这届武林大会罢了。
既然他奉了师命来了这南岭郡,既然他上了比武擂台,那他,就必须赢到最后!!
他林萧阳学艺十八载,不能才下山,就让世人看轻了他们的那位师傅!不能让世人觉得,他们那位师傅的本事也不过尔尔!!这事关他们那位师傅的声誉,他绝对不能退让!!!
说了这许多,无非就是林萧阳本意完全、从来都不想来掺和今年的这届武林大会罢了。
但是!!无论林萧阳究竟想不想参加武林大会,那都是林萧阳的事。无论林萧阳究竟想不想要武林盟主的宝座,那也是林萧阳的事,旁人,即便是林萧阳的双亲,也无权干预。
所以说……这样一而再地被人劝说放弃最后的比试,这种感觉还真的是……呵呵……挺难受的啊!
当站在床前的林萧阳心中思绪万千时,靠坐在床沿上的林翱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如此说道:“为父与你母亲夫妻三十余载,咳咳……你母亲心里在想些什么,为父如何能不知道?更何况,单论你母亲疼爱你大哥的程度,咳咳……你母亲会做出今夜的事情,也不难预料。”
林翱的话说完后,林萧阳没有接话,也不看林翱,只是无比沉默地站着。
到不是林萧阳不愿意与林翱说话,实在是林翱说的这番话,林萧阳不知道该如何接啊!
“父亲,不知您今夜让孩儿前来,可是有何吩咐?”沉默了好一会儿,林萧阳才如此斟酌着言词,恭恭敬敬地发问。
看着站在他床前的林萧阳,林翱张了张口,用他那虚弱苍老的声音说道:“阳儿啊!你能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晋级到最后这一轮比试,咳咳……为父当真倍感欣慰,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后继有人的自豪感。其实,真要说起来,你和你大哥,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所以无论是你,咳咳……还是你大哥做这武林盟主,为父都是高兴的。
第三轮比试的结果摆在那里,不论你们兄弟二人,最后谁做了这届的武林盟主,左不过这届武林盟主的位子,咳咳……始终是在我们林家。可是,阳儿啊!比起你大哥,为父更属意你,做这武林盟主,你可知为何?”
与林翱四目相对,林萧阳一脸单纯无辜地答道:“请恕孩儿驽钝,孩儿不知。”
缓缓摇了摇头,林翱一脸无奈地叹道:“你这孩子啊,别看你这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其实你聪明着呢!就是啊,咳咳……太喜欢装傻了。
你打小就这怪脾气,如今一晃眼,十几年都过去了,你也没说改一改。也罢,咳咳……既然你答不知,那为父今夜就好好与你讲讲这个中缘由。”
这厢,但见林萧阳朝林翱咧嘴一笑,道:“父亲教训的是,那孩儿便洗耳恭听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暗流涌动3
灯火明亮的屋子里,但闻林翱那虚弱苍老的声音平缓地飘荡着:“咳咳……阳儿,为父说了这许多,如此你可该明白了?的确,你大哥在处事方面,十分有能力、有魄力,行事也够果决,咳咳……你大哥身上的这些优点,为父不会否认。
但可惜的是,你大哥已经被你母亲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不说,为人秉性方面,咳咳……也远不及你。而且,阳儿啊,只有你做了武林盟主,为父,才能名正言顺地将这‘林家家主’的位子,传给你啊!”
站在床前的林萧阳听完林翱这番话,当即朝靠坐在床沿上的林翱拱手抱拳地一揖,然后放下双手,站直身子。
与林翱四目相对,但见林萧阳面色坚定,语气坚定地对林翱如是说道:“父亲放心,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孩儿是断不会拱手相让的。
孩儿虽是奉了师命才来参加的武林大会,但既然孩儿已经上了擂台,孩儿自然要努力将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拿下,才不算给师傅丢脸,同时也算是给了师傅一个交代。
父亲,恕孩儿说句狂言,若大哥他真有那个本事,后日上了擂台,大哥他大可将孩儿从擂台上打下去,孩儿绝无怨言。但是,这‘林家家主’的位子,孩儿是真的不能要。”
原本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林萧阳就已经嫌累赘了,若不是碍于师命不可违,林萧阳才不愿意来这南岭郡掺和这劳什子武林大会呢!而这“林家家主”的位子,在林萧阳眼中,与武林盟主的位子一样,都是累赘一个!
话说,连武林盟主的位子林萧阳本意都不愿意要的,更何况是这林家家主的位子呢?!
且不说若干的林家人里,除了林翱和林岚风外,根本就没有真心欢迎林萧阳回家的,就说林家本家上下,加上林家那一众旁支,少说也有千百人,林萧阳才不会吃饱了撑的做这“林家家主”,为这成千上百的林家人操持生计呢!
从始至终,林萧阳都只想安安稳稳地参加完今年这届武林大会,将武林盟主的位子赢下,给他们那位师傅一个交代,然后等南岭郡这里的事情全部了结了,就赶回去绉平,去找他的二师兄和他的二师嫂……
光是这样想想,林萧阳就已经“归心似箭”了好嘛!他哪还有心思留在这南岭郡,做这吃力又不讨好的“林家家主”?!
然而,那方,靠坐在床沿上的林翱却根本不容许林萧阳推拒,十分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阳儿啊,你先别急着推拒,且耐下心来,先听为父,与你道明这个中缘由罢。”
林翱都这样说了,林萧阳还能怎么拒绝呢?
林萧阳只能听从林翱的话,耐下心性,听林翱语速缓慢地与他讲解这个中缘由。
不过,林翱如此说完后,却没急着与林萧阳讲解,而是微微抬手,指着床脚摆着的那张矮凳,十分虚弱地朝林萧阳笑道:“阳儿,咳咳……你先搬个凳子坐下吧!为父一直仰着脖子看你,累得慌。”
直挺挺地站在床前的林萧阳闻言,当即面色一红,而后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床脚去将那张矮凳搬了过来,将矮凳放在林翱手边的位置,坐下了。
林萧阳选的位置极好,正好与靠坐在床沿上的林翱面对面。且林萧阳坐下后,与靠坐在床沿上的林翱就差不多高了,二人基本能够互相平视。
朝坐在他手边的位置的林萧阳点了点头,林翱才缓缓张口,用他那虚弱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着:“阳儿应该知道,我们林家立足于这南岭郡长达数百年,从最初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破败寒门,发展成如今这富甲一方,并跻身进了五大武林世家的高门,这中间,得幸于林家祖辈的兢兢业业与无私奉献。
不过百余年,林家从寒门,变为高门以后,逐渐家大业大,并渐渐有了本家和旁支的区分。林家旁支虽数目杂乱,却依附于林家本家而生,无论他们怎么闹腾,都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咳咳……林家本家里为了争权夺势,明里暗里的污秽,也不在少数。
阳儿啊,你大哥的能力,的确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为父这一年来,一直缠绵病榻,无心他顾,这林家上下,都是你大哥在一手操持,为父心中都有数。但是,阳儿啊,你大哥纵有万般能耐,却可惜为人手段太过狠辣,实在不适合做这一家之主啊!
你二哥的为人品行,比之你大哥,不知要强上多少,但可惜你二哥太过体弱,自幼便不能习武,而我们林家世代以武传家,这林家家主的位置,是断不能传给一个体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
许是一次说了太多的话,林翱那本就已快到强弩之末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话至此处竟有些微微喘息了,故而林翱便暂时停顿了话音。
稍作休息后,林翱复又张口,继续用他那虚弱苍老的声音,与林萧阳说着:“阳儿,为父此生,只娶了你们母亲一人,而你们母亲,只生了你们兄弟三人。你们兄弟三人在为父心中虽都是一样的,可你大哥与你二哥,实在都不适合做我们林家下一任的家主。
阳儿,为父知道,你自幼离家,远离凡尘俗世,与你师傅避世学艺十八载,早已心性淡泊,不在乎功名利禄等身外之物。可是我们林家若想继续繁荣昌盛下去,这林家家主的位子,就必须由阳儿你来坐。”
话至此,林翱又重重地喘息了几声,不得不再次停住了话音。
就在林翱停下话音的当口,坐在床前矮凳上的林萧阳却忽然张口,如此说道:“父亲如此看重孩儿、相信孩儿,愿意将整个林家交付到孩儿手中,孩儿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但是,父亲,您这样决定的时候,可否考虑过大哥的感受?”
这番话的结束语虽是个问句,但林萧阳显然没准备让林翱回答他,因为,在如此问完后,林萧阳紧接着又兀自张口说了下去——
但见林萧阳与林翱四目相对,难得一脸严谨的模样地说道:“父亲,实不相瞒,自从孩儿回到家中后,无论是母亲,还是二哥,他们都告诉孩儿,大哥这些年为了林家付出了许多,为了林家本家和一众林家旁支,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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