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那位路老大夫一边从善如流地取下他肩头背着的那只老旧木箱,一边碎碎念着:“你看你这小丫头,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家相公呢!夫妻嘛,都是互补互扶的,有缺点才是对的。要是什么都会,那这日子反到怕是也过不下去咯!”
站在一旁的寒星耳听着路老大夫的碎碎念,微笑着附和道:“路老大夫说的是。”
“咦?!你家相公这脉象怎么虚弱成这模样了?”坐在寒星刚刚搬来的那只矮凳上,为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把了把脉的路老大夫忽然如此惊疑道。
如此惊疑罢了,不待站在一旁的寒星做出反应,那位路老大夫就已经站起了身,兀自掀开了盖在林萧阳身上的那条薄被。
薄被下,林萧阳身上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而那身里衣,此时已经失去了它原来的颜色和样式,变得十分脏污不堪、破破烂烂,上面污迹斑斑、血迹斑斑,从上到下都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垂眸看着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路老大夫沉默了须臾,忽然张口便吩咐道:“小丫头,拿把剪子来,老夫要将你家相公身上的衣裳剪开看看他身上的伤。”
“是。”寒星轻轻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去拿了一把剪子给那位路老大夫。
拿着剪子,路老大夫一路小心翼翼地剪掉了林萧阳身上那脏污不堪、破破烂烂的衣裳,只给林萧阳堪堪留了一条遮羞的短裤。
“嘶……”等到路老大夫小心翼翼地处理完了林萧阳身上那碍事的衣裳后,安静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看着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身上那骇人的伤痕,饶是路老大夫行医数十载,见多识广,也被林萧阳身上的伤势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压下初时的惊骇后,路老大夫将林萧阳身上的伤一处一处地仔细翻看了一遍。
最终,路老大夫于心中腹诽道:难怪他说这小丫头的相公脉象怎么若成了如斯地步,这么重的伤,别说脉象弱了,还能有口气就真是积了大福了啊!!
如此想着,路老大夫转眸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寒星,面色沉凝,斟酌着言词地说道:“小丫头,你家相公这身伤……大部分像是箭伤啊!看这伤势,还是三翼倒钩型的箭矢造成的箭伤。不过现在这么重的伤势……你们这是自己拔了箭啊!
依老夫以往行医的经验看,你家相公身上的箭伤原本应该没有这么重的,只是后来拔箭的时候下手不对,这箭矢都是硬生生拔出来的,这才弄成了现在这么严重的伤势。所以所你们这些门外汉不要自己给自己治伤,你看看这弄得……”
眼看着林萧阳身上那骇人的伤势,耳听着路老大夫这一番话,站在一旁的寒星的面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
许久许久,寒星才终于找回了她自己的声音,但出口,却是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是相公他自己……”
路老大夫闻言,撇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寒星,见寒星面色一片惨白,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双眸则一眨不眨地看着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路老大夫默默地摇了摇头。
虽然寒星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路老大夫自己却脑补出了后面的情节,不过,眼见着寒星的面色苍白如纸,路老大夫便十分善意地没有继续追问。
将视线转回到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身上,路老大夫皱着眉头,满面严肃地说道:“小丫头,老夫仔细看了看,你家相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加在一起,一共有八处,三处剑伤,刀剑的剑,还有五处箭伤,箭矢的箭。其中五处箭伤因为你们自己拔箭的原因,导致伤口扩大了数倍,以至伤势十分严重。
三处剑伤分别在左手小臂、左肩和左大腿外侧,其中左手小臂上的剑伤是有几日的旧伤了,上了药,包扎的也仔细,所以愈合情况很好;左肩和左大腿外侧上的两处剑伤是这两日添的新伤,没有上药包扎,现在伤口隐隐有发炎化脓的趋势。
五处箭伤分别在左上臂、右腿小腿肚、右后腰侧和左后肩上,其中右腿小腿肚上有两处箭伤。虽然五处箭伤均上了止血治伤的草药,但是因为伤势过重,用的草药也是新鲜草药,药性不太好,所以愈合情况也很差。
不过,虽然你家相公右腿小腿肚上有两处箭伤,且整个右腿小腿肚上一小半的皮肉都被撕扯掉了,在右腿小腿肚上留下了一个骇人的血窟窿,但你家相公右腿小腿肚上的两处箭伤却是五处箭伤里愈合情况最好的。
其次是你家相公左臂上的那处箭伤,愈合情况虽算不得太好,但创口较小,并没有发炎化脓的迹象。但是你家相公左后肩和右腰后侧上的这两处箭伤在拔箭时造成了十分严重的二次伤害,即便箭矢已拔,也敷了大量治伤的草药,但这两处伤口却均已经在发炎化脓了。
最后就是左肩和左大腿外侧的两处剑伤,虽然这两处伤势均穿透了骨肉,但是因为是新伤,虽然没有上药,伤口还隐隐有发炎化脓的趋势,但相对来说,这两处箭伤的伤势却是所有伤势里面最稳定的。”
如此仔仔细细地陈述完了林萧阳身上的伤势后,路老大夫重重地叹了一声。
转眸,看向站在他身旁,面色比之先前还要惨白上几分的寒星,路老大夫万分感慨地说道:“小丫头,不得不说,你家相公带着这么一身重伤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天大的幸事啊!”
一双如黑曜石般的双眸紧紧地盯着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面色惨白如纸的寒星没有接路老大夫的话,只在心中默默地道:是啊!能活着,就是幸事!
那方,路老大夫又扭头看向了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路老大夫张了张口,一字一句地说道:“小丫头,看你家相公这身板体格,像是自幼习武的模样,习武之人的身体筋骨到底是要比常人强上几分的。小丫头你放心,虽然你家相公的伤势极重,不过要救回来还是没问题的。”
话至此,路老大夫沉默了须臾,再开口时,却带上了几分犹豫:“只是……”
话音停住,路老大夫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寒星,面上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寒星虽面色苍白如纸,但见状仍旧十分善解人意地道了一句:“路老大夫有话请说。”
回头瞥了一眼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路老大夫与寒星四目相对,面色肃然地说道:“小丫头,你家相公身上的其它几处伤到是好说,老夫我都能治,等到三两个月后愈合了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小丫头你看啊,你家相公左大腿这处的剑伤,虽然这处伤势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但实际上这道剑伤却是你家相公身上最严重的一处伤势。这道剑伤从大腿前面直接穿透到大腿后面,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是……”(未完待续。)
第一章 画地为牢1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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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日落西山,远方天际一轮红日,四周浮着漫天红霞,显出一片灿然之色,映照着整片天空都红艳艳的。
屋内,因为此刻夕阳西下,天边只有红霞余晖,屋内又没有点灯,所以光线难免有些暗沉,但却并不妨碍视物。
靠墙角摆着的那张简陋的木床上,昏迷不醒,面无血色的林萧阳安静地平躺着,他身上此刻只剩一条聊以遮羞的短裤,其余裸露在外的身体部位,要么沾染着泥尘和血迹的混合物,要么,就是恐怖骇人的伤口。
衣着简朴的路老大夫和穿一身桃红色交领襦裙的寒星双双站在木床前,前者面色肃然,后者面色苍白如纸。
不得不说,寒星那面色白的,饶是比起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面无血色的林萧阳都不遑多让。尤其是被那一身桃红色的交领襦裙一衬,寒星那苍白的面色中似透出了一抹惨白。
此刻,面色肃然的路老大夫正与面色苍白如纸的寒星四目相对,口吻严肃地说着:“小丫头,你家相公左大腿这处的剑伤,虽然这处伤势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但实际上这道剑伤却是你家相公身上最严重的一处伤势。这道剑伤从大腿前面直接穿透到大腿后面,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是这一剑恰恰刺断了你家相公大腿上的筋脉……”
面色苍白如纸的寒星闻言,下意识地瞥了眼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萧阳,而后看向路老大夫,寒星如是接话道:“路老大夫的意思是……”
看着寒星那苍白如纸的面色,路老大夫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张了张口,仿似怕刺激到寒星一般,尽量放缓了语气地说道:“小丫头,老夫这么跟你说吧,你家相公老夫肯定是能给小丫头你救回来的,而且救回来以后,老夫保证他的身体跟以前一样棒儿。但是只有一点,这断了筋脉的腿……”
路老大夫话至此,话音忽然犹犹豫豫地一停,面上亦是一副犹豫不决之色。
在寒星目不斜视的注视下,就见路老大夫缓缓转眸,面色略有些复杂地瞥了一眼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面无血色的林萧阳的左腿,然后……
路老大夫皱紧了眉头,一咬牙,狠心道了一句:“你家相公这左腿怕是跟废人无异了。”
路老大夫这句话说完后,不大的一间木屋里,气氛瞬间冷冻凝结,空气中的温度更是仿佛一瞬间降至了最低点,让寒星如坠冰窟,刺骨寒凉。
无论是路老大夫,还是寒星,在这一瞬后都沉默了,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许久,面色苍白如纸的寒星才仿似找回了她自己的声音一般,有些呐呐地张了张口,声音带着一股涩然地问道:“路老大夫,真的……一点也治不好吗?”
“唉……”回以寒星的,是路老大夫一边叹息着,一边缓缓摇了摇头的言行。
摇头叹息之后,路老大夫将目光直视向寒星,神色肃穆,言语诚恳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小丫头,不是老夫吓唬你,更不是老夫不肯给你家相公医治,实在是筋脉这种东西,若断了,便是最难医治的。”
听完路老大夫这话,寒星却是立时双眸一亮,用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看着路老大夫,言语中亦是充满了希冀:“路老大夫这话的意思,还是有可能医治的不是吗?”
路老大夫说的是“最难医治”,却没有说“不能医治”,所以林萧阳的左腿筋脉还是有医治好的可能的!寒星在心中如此想着。
那方,对于寒星的问话,路老大夫沉默了一瞬,然后淡淡地点了点头,似回忆一般地说道:“据老夫所知,当世能帮人续接筋脉之人,唯有萧国药王谷谷主童老神医。只可惜童老神医年迈,数年前就避世不出,不再医治任何伤患,而前两年便传出了童老神医……”
路老大夫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完,但是,即便言尽于此,路老大夫也从寒星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了寒星已经听懂他最终想要说什么了。
的确,一直在旁聆听路老大夫的话的寒星,她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从一开始的充满希冀,随着路老大夫的话,一点一点地,化为了一潭死水,一潭充满了绝望的死水。
看着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面无血色的林萧阳,寒星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深沉,足以将人吞噬的绝望。
而那方,路老大夫眼睁睁地看着寒星的神色变化,那种从希望再到绝望的神色变化,饶是路老大夫行医多年,博闻广见,也被寒星最终露出的那满面绝望惊了一跳。
最终,路老大夫再一次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用十分轻缓的语调,如此对寒星说道:“小丫头,别说老夫没童老神医那个本事,就是老夫有那个本事,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将这断了的筋脉再给它续上啊!”
话说,路老大夫从一见面就对寒星如此和善,不单单是因为路老大夫的确有颗悬壶济世的医者道德心,同时也因为,寒星的年纪与身形,均与路老大夫远嫁异地的孙女相仿,路老大夫可谓是将寒星当成了他那远嫁异地,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娘家的孙女看待了。
正因此,路老大夫才会在初次见面,就一口一个“小丫头”地唤寒星,才会对寒星如此的和善,和善得远远超出了一名大夫本应有的职责与范畴。
虽然不太想刺激寒星,但是,作为一名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大夫,路老大夫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地顺着病患家属的意愿,将一个明明情况很差、很危险的病患的情况往好了说,这样有违医德。
因此,即便路老大夫初初见面就将寒星当做了他的孙女看待,对寒星的态度也一直十分和善,但路老大夫也不可能因此而顺着寒星的心愿,说那些昧良心的话。
而这方,在路老大夫说完这番话后,先时一直面色苍白如纸的寒星忽然抿唇笑了笑,笑得一脸苍白虚弱地朝路老大夫说道:“没关系,路老大夫,能将人救回来就行。”
林萧阳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她不该再苛求其它了……
那方,路老大夫听了寒星这话,则是当即一拍大腿,十分爽快地如此说道:“行嘞!就冲小丫头你这话,老夫也一定将你家相公给小丫头你妥妥地救回来,保证让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好得以后连后遗症都留不下!”
寒星闻言,抿唇浅浅一笑:“那就劳烦路老大夫了。”朝路老大夫盈盈行了一礼,面色仍没有褪去苍白的寒星如此语气温和谦逊地道了一句。
那方,路老大夫闻言,朝寒星点了点头,用词客气地道:“不劳烦不劳烦,医者父母心,老夫身为大夫,理当如此。”
“小丫头你去打盆热水来,老夫要帮你家相公清理下伤口和身上的污迹。”前脚才与寒星客气了一番,后脚,路老大夫看向躺在木床上,昏迷不醒,面无血色的林萧阳,口中就如此不客气地吩咐了起来。
“好的。”寒星到是没有觉得路老大夫的吩咐有何过分,如此温和谦逊地应了一声,寒星便施施然地转身,步履盈盈地朝着屋门的方向走去。
因为路老大夫背对着寒星,所以,路老大夫并没有看见,在寒星踏出他身后的那扇屋门的那一瞬,两行清泪顺着那张有着如玉瓷般光洁无暇的肌肤的鹅蛋脸无声地滑下……
漫天灿然的夕阳下,待到寒星悄无声息地拂去了她面上的泪水,步履盈盈地进了修建在院中角落里的厨房去烧水后,手中端着搁着一只土坯盏茶的托盘,绿纱遮面,身穿水绿色裙衣的牡丹,才缓缓从木屋的一侧拐角中转了出来。
遥看向厨房的方向,回想着她刚刚于匆忙中藏身到这处木屋拐角中时,看见的寒星落泪又悄无声息地拭泪的情形,牡丹那双好看的柳眉深深地皱成了个“川”字。
其实,刚才寒星和那位路老大夫在屋中说话时,按照寒星的吩咐,沏好了茶端过来,正欲进屋的牡丹,正好听见了关于林萧阳的腿的那一段。
而之后路老大夫和寒星之间的对话,就站在屋门外的牡丹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牡丹不是林萧阳,并不知道如果林萧阳现在是醒着的,林萧阳听见路老大夫的话会怎么想,但牡丹觉得,虽然那个林萧阳看上去跟个愣头青一样,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似乎根本没什么在意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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