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家时的那份心情了。离家七年,也有点想你了,就回来看看。话说朱家虽家大业大,却是一脉单传,只到你这辈儿出了两个孙儿,我走这七年,你小子也没闲着啊,这么快就当上这朱家的家主了,现在在朱家你可算是一手遮天了啊!”
“回过家了吗?”朱梓陌没有接慕子儒的话,只是这般问到。
这朱家的家主,朱梓陌从来就不稀罕。可是天意弄人,这朱家家主的位置,却是他踩着亲人和他娘亲的尸骨坐上来的……
摇头,慕子儒耸了耸肩,道:“还没呢!本来是想去江南看看今年的武林大会的,这不是在路上遇见了知吾大哥,听他说二夫人去世了,我就先回来祭拜二夫人来了。”
听慕子儒提起刘如云,朱梓陌眼中闪过一抹伤痛,却还是保持着他习惯性的微笑对慕子儒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娘亲她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欣慰的。”话音一转,朱梓陌又劝道:“回来了就回去看看你爹,这几年他也挺想你的。五十来岁的人了,就别再让他时时惦记着你了。”
沉默,在朱梓陌说出要他回去看看绉大夫后,慕子儒就沉默了。
慕子儒不肯回答,朱梓陌便也不出声,两人便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说话,空旷的大厅里瞬间便沉寂了。
良久后,陆雪月双手端着一个暗红色的圆形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青花瓷的茶盏,脚步轻蹑地走进了前厅。
待走到朱梓陌和慕子儒两人面前,陆雪月轻声道:“家主,茶沏好了。”
见朱梓陌微点了点头,陆雪月单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拿起放在托盘上的一个茶盏小心地放到朱梓陌手边的茶几上,然后又拿起另一个放在托盘上的茶盏小心地放在慕子儒的手边,收回手时顺便取走了那杯装着陈年碧螺春的青花瓷茶盏。
双手端着托盘,陆雪月曲腿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家主,奴婢告退。”
“嗯。”朱梓陌淡淡地应了一声,陆雪月便退下了。
伸手端起手边新换的茶盏,慕子儒揭开盏盖轻啜了一口杯中散发着淡淡馨香的茶水,叹道:“离家七年,终于又喝到在九国中有茶王之称的雪岩茶了。这味道……还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啊!”说罢,慕子儒又轻啜了一口盏中的雪岩茶,由衷地赞叹一声:“好茶!”
依旧是习惯性的微笑,朱梓陌拿起茶几上的茶盏,揭开盏盖,闻了闻那沁人心脾的馨香,将盏口凑到唇边,一口甘而清爽的茶水流入口中。
“祭拜完了二夫人,我就回家去看看。”一句极轻的话语飘进朱梓陌耳中。
朱梓陌嘴角的笑意更甚,只是却因为在饮茶的缘故,那笑容被茶盏尽数遮挡。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垂眸似认真饮茶的慕子儒,朱梓陌轻笑道:“父子没有隔夜仇,绉大夫当年也是为了你好,偏生你自己不听话,绉大夫也只是望子成龙罢了。”
撇嘴,放下手中茶盏,慕子儒嗤笑道:“阿陌,你我相交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吗?这般违心的话就不要说了罢。比起我,你敢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你不恨朱辉吗?”
无奈地笑笑,朱梓陌语气淡然道:“恨,怎么不恨?可是,我恨的也不过是他对我娘亲的不闻不问罢了。再者人死如灯灭,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也就没有恨的必要了。阿洺,你与我不同,朱辉不止我一个儿子,他也向来不待见我,但绉大夫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从来就只疼你一个,就算对你有过打骂,那也是因为你太过不听话,违背了绉大夫的心愿,委实将绉大夫气着了。”
陈柔与朱梓尧的事,只有朱府内的人知晓,而朱梓陌又以“保全朱府名声”为由,严令朱府内的下人将陈柔与朱梓尧的事透露出去一星半点,违者杖责出府。
朱府的工钱相较于一般富贾家里的工钱高了一倍不止,以至于没有哪个下人愿意为了一点主人家的事儿丢了如此高工钱的饭碗。故,外界尚不知晓陈柔不能生育,而朱梓尧并非朱家的子嗣一事,而今朱梓陌的这番说辞倒也是让人挑不出错的。
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右手,慕子儒一脸不耐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教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说赢过你,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对于慕子儒的不耐,朱梓陌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站起身,慕子儒斜眼看着朱梓陌,正经道:“带我去祠堂吧!早些祭拜了二夫人,我好早些回去看看,省得你有事没事就教训我。”
第四十章 近乡情怯1
听闻慕子儒提起刘如云,朱梓陌沉默一瞬后才轻应一声“好”,然后率先起身离开了前厅,屏退所有下人,兀自往祠堂的方向行去。
紧随朱梓陌身后的慕子儒看着朱梓陌那显得十分落寞的身影,心中百味杂陈,却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对于朱梓陌来说,刘如云曾经是他努力活着的希望,朱梓陌暗中建立那么庞大的势力,积攒那么庞大的财富,有一部分也是为了刘如云。
可是如今,朱梓陌赖以生存的希望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仅仅是为了追随那个朱梓陌怨恨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这让朱梓陌如何能够承受?
因这七年来慕子儒一直在外游荡,所以在平阳城与林知吾和林萧阳分别前,慕子儒特意向林知吾打听了朱梓陌这些年的情况,对于当年朱梓陌与成筱的事,慕子儒也听林知吾提到过。
如今想来,朱梓陌曾经最为珍视的两个女人,成筱和刘如云都选择用死来永远的抛弃了他,这对朱梓陌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刺激和伤害。
但是……慕子儒相信,朱梓陌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出痛苦!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朱梓陌去完成!
两人穿过朱家祠堂前那一大片苍翠欲滴的竹林时,朱梓陌忽地驻足,以至紧跟在他身后的慕子儒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往后退了一步,慕子儒随即就嚷嚷开了:“阿陌!!你要停下也先打个招呼啊,要是把我这张俊脸撞坏了你拿什么赔啊?”
“阿洺,你说我将这片竹林砍了,全部种上桃花可好?”并没有理会慕子儒的抱怨,朱梓陌只这般轻飘飘地问出了这句话。
“莫非你是怕你家祖祠里有鬼所以要把好好的竹子都砍了种桃花树用来镇压它们吗?”看着朱梓陌那纤长笔直的背影,慕子儒愣了一会儿才这般接话调侃到。
对于慕子儒的调侃,朱梓陌也不气恼,只淡然道:“只是突然想到,有个人似乎很喜欢桃花。”就连送他的玉簪上雕刻的都是桃花。
然而,慕子儒却以为朱梓陌说的那个人是成筱,便沉默了没有接话。
毕竟,林知吾可是清楚的告诉慕子儒,当年朱梓陌与成筱就是在京郊的十里桃花林中相遇相识,成筱又是在他们初始的那片十里桃花林中自杀在朱梓陌怀中的……
朱府。朱家祠堂。
踏上打磨光滑的十层青石阶梯,朱梓陌上前推开祠堂那两扇开的古旧的稍显沉重的大门,伴着沉重的“吱呀”声,映入朱梓陌和慕子儒眼帘的,是一个有着整面墙那样宽并且很高很高的阶梯形状的木架,但木架上却整齐地摆满了灵位!
木架前摆着一张朱红色香案,案面上摆着两只点燃了的粗大白烛,点点烛泪沿着烛身流了不少在案面上。白烛前是一个青铜香炉,炉内插着不少燃烧得长短不一的香支。香案边并排摆着三盘新鲜的水果糕点,乃是贡品。香案左侧还放着一大把未用过的长香。
踏进祠堂后才发现,祠堂大门两侧的墙壁下同样摆着一个有着整面墙那样宽并且很高很高的阶梯形状的木架,木架上也是整齐地摆满了灵位!木架前皆摆着一张朱红色香案,案面上摆放的物品与正对大门的那张香案上摆放的物品一般无二。
跟着朱梓陌径直走到右手边的那个摆着灵位的阶梯型木架前,慕子儒一眼便看见摆在木架下方正中央的一个灵位上,用朱砂笔勾勒着“朱辉平妻刘如云之灵位”的字样。
默默地瞥了眼朱梓陌,慕子儒了然于胸:按照一般富贾人家的规矩,侍妾亡故后灵位是入不了夫家祠堂的,但是平妻亡故后却可以入夫家祠堂。
想必,朱梓陌也是不愿见到刘如云死后连个安放灵位的正经地方都没有,这才私自将刘如云的妾身改成了平妻吧!
只见朱梓陌拿起放在香案上的那一大把未用的香支中的其中三支长香,并在一起举到燃着的蜡烛的烛火上点燃,然后将点燃的长香默默地递到慕子儒面前。
接过朱梓陌递来的长香,慕子儒直直地跪在了冰凉的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手举长香,恭恭敬敬地朝着刘如云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走到香案前,以双手恭敬地将手中的长香插进香炉中。
“这是我第二次进你们朱家祠堂。我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十年前朱老太爷过世后。”垂手站在香案前,慕子儒出口的声音有些低沉,没有了以往的轻浮邪气。
朱梓陌转身兀自走到正对着祠堂大门的那个高大的放着许多灵位的阶梯型木架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正对面的那个灵位,忍不住叹息道:“那时候,我将将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尚在往朱府赶回的路上。而朱辉和朱梓尧,一个忙于家族产业一个忙于烟花酒巷温柔乡。至于我那个大娘陈氏,哼,她向来与爷爷不睦,恨不得爷爷早日故去……而娘亲,那时候她仍只晓得守着暖香阁那一方小天地,根本不知爷爷的情况,以至于爷爷走的时候,身边竟连个为他送终的人都没有!”
缓步走到朱梓陌身边,看着摆在阶梯型木架上的那个属于朱靖的灵位,慕子儒缓缓道:“朱爷爷,洺儿看您来了。”
说罢,慕子儒又直直地跪下,朝着朱靖的灵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祠堂外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色彩,树木竹林,是郁郁葱葱的绿,鸟儿,在悦耳地鸣唱,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祥和安然。
祠堂内,在摆着许多灵位的阶梯型木架前,一人站立一人跪地,两人都寂静无声,只有香案上的烛火不时地爆出一声“噼啪”之音。
许久许久后,慕子儒依旧跪在冰凉的青石地上不曾起身。
在香案上的烛火又一次爆出“噼啪“声时,安静的祠堂内终于响起了言语声——
没有看跪在地上的慕子儒,朱梓陌只直直地看着朱靖的灵位,语气有些飘渺:“阿洺,在外游荡的够久了,回来继续帮我吧!自你离开后,那些外出执行任务或中毒或受伤的人,大多没有救过来,倘若当时你在,他们便都不会死了。”
在朱梓陌的话说完后,慕子儒并没有回答朱梓陌,祠堂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你的身份,我依旧会继续保密的。”没有得到回答,朱梓陌又开口说了一句。
“怎么?直到现在,你手下那些忠心耿耿不求回报地为你卖命的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凌驾于副使之上的圣使是谁吗?”垂眸看着泛着冷光的地面,慕子儒隐约可以看见他的倒影。
“不知道。”朱梓陌很肯定地回答,“我从没跟他们任何一人透露过圣使的真实身份,就连身为副使的知吾、还有青龙四人都不知道你就是圣使。你向来都不会武,我怕透露了你的身份,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若我能时刻在你身边尚能保护你一二,可若哪一刻我恰好不在……我不想害了你。”
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朱梓陌,慕子儒淡淡地问:“那我爹知道我的身份吗?”
摇头,朱梓陌不加隐瞒地回答:“不论是圣使还是鬼医的身份,你爹都不知道。之前你爹是有过怀疑,但是我使计打消了他的所有疑虑,在你爹心中,你仍是当年的你。”
“当年我只是不正经学医就已将我爹气得不轻,如果让我爹知道我那两个身份,估计他会被气死的。”慕子儒讪笑到。
“所以我没有让你爹知道。”望着对面的灵位,朱梓陌接话道。
“那件事,查出来了吗?”慕子儒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摇头,朱梓陌叹息一声,低头与慕子儒对视:“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时隔二十五年,况且那个地方也不是谁都进得去的,即便进去了也会有些束手束脚,而且那些人的手段十分高明,一应证据都被毁得一干二净,我派人追查了几年,仍旧一无所获。”话音一转,朱梓陌又道:“这件事,倘若有朝一日查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那要看是什么原因了。倘若真是一开始我们猜测的那个原因,就算是将对方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泻我心头之恨。”慕子儒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配合话语的咬牙切齿,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平淡到让人忍不住打寒战。
不再看慕子儒,朱梓陌抬头看向朱靖的灵位,试探地问:“虽然那件事目前没有什么眉目,可是我却查到当年你生母原本与他是青梅竹马,后来却被你生父横刀夺爱,倘若那个人是……”
“他向来主张以仁心待人,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是他。”不等朱梓陌的话说完,慕子儒就径直打断了朱梓陌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况且斩草要除根,养虎必为患。他向来是个聪明人,这些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如果真的是他,那我不可能平安活到现在。”
第四十一章 近乡情怯2
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的祠堂内,站在慕子儒身边的朱梓陌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叹息一声,朱梓陌有些无奈地道:“阿洺,七年过去你仍旧没有长进,依旧那么沉不住气!我自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早就查过他的过去了,他的过去,很干净,就像一张崭新的宣纸,一目了然。除了当年受你生母之托寻了替身换走你这个‘罪人’之后,他再没有做过一件违背天理道德之事。”
垂下头,慕子儒也知道朱梓陌的话没错,所以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去反驳,只能默认。
慕子儒一直都知道,跟朱梓陌相比,他始终是太意气用事,太沉不住气。哪怕在外游荡七年,见多识广,可于脾性一事上,他没有丝毫改变,以至七年来他走到哪里就惹祸到哪里,江湖上欲杀他而后快的人数不甚数。
“阿洺,我知道你不想回来,不如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目视前方,朱梓陌淡淡地说着。
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垂着头的姿势,慕子儒有些有气无力地反问:“什么交易?”
只听得朱梓陌缓缓地开口道:“在我成事前,你要回来继续帮我。”
说罢,朱梓陌望着他面前朱靖的灵位闭口不再言语,似是在等慕子儒的回答。
然,慕子儒终究没有回答朱梓陌,始终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没有得到慕子儒的回答,朱梓陌只好继续道:“你不一定要继续做天圣门的圣使,只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能及时帮到我就好,而我,则会不遗余力地帮你查清那件事,查出你想要的结果。反之亦然。”
说罢,朱梓陌垂头看向一直盯着地面不言不语的慕子儒,笑问:“如何?”
抬头与朱梓陌对视,慕子儒似乎有些犹豫,但他终究还是回答道:“好,我答应你!”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实在太想查清真想了!
和朱梓陌比心机,慕子儒自愧不如,就算有犹豫,但最后,慕子儒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