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钱梳瑶又大眼偷瞧孙天齐,但孙天齐依然忘我沉思着,好像并没有听到钱梳瑶的话一样。
但其实,孙天齐是将钱梳瑶的话一字不拉地落入耳中,只是这时候他觉得,这些话又将他面前阻挡着的一扇门打开了。
他心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博观约取,厚积薄发……返璞归真,大道至简……”一时又把钱梳瑶忘在一边。
钱梳瑶正尴尬的当口,终于有人跑过来和她说话解围了。正是毛越。
先前提到,钱梳瑶是宛如冰峰雪莲般高洁美丽的女子,自从她出现在孙天齐面前开始,棍院众人就已经停下了手中活计,惊住木住了。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紧盯着钱梳瑶,就像饿了三天的乞儿看到了馒头,就像吃素三天员外看到了猪肉,更像群狼遇到了乖乖小走兽!
这样的目光钱梳瑶感觉得到,她也熟悉得很,所以早就能心如止水,应付自如。可是,这时候,钱梳瑶非但不觉得气氛恼怒,反而觉得这群乡巴佬般的棍院子弟比起平常见到的,或偷偷打量或贼贼贱笑的那些男子都淳朴而纯朴,也比那些人可爱太多了。
她不但心中不怒,反而有一点窃喜,看待那群棍院弟子的目光,好像一个邻家大姐姐在看一个总爱粘着自己的小弟弟。尽管她的年纪比起棍院众人来还小得多,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这种奇怪又温馨的感受。
比起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弟,毛越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嗯,表现得就好像见过世面似的!所以他首先抹掉嘴角的口水,然后以鄙夷嘲讽的眼神瞟过众小弟,再然后才跑到钱梳瑶的跟前去,嘻哈着道:“姑娘要加入棍房是吧?”
钱梳瑶点头。
毛越接着道:“姑娘果然好眼力!想这堂堂四大书院,泱泱千百来人,居然只有,只有我们这二十来个人看出了棍院光明锦绣的前途!所幸,今天又得姑娘一位同道,知己难求,我毛某人,今朝立死而无憾矣!”
毛越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仰天长叹的样子。
身后一群失魂丧魄的猪哥,立马就清醒了过来,然后齐齐转身就各自忙活去了——美女当前,虽然不舍,但谁也不愿意在美女面前承认自己跟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很熟。
毛越不察,继续和美女搭讪:“姑娘贵姓?不知道之前练的是什么棍路?”
“我姓钱,之前没有学过棍法!”
“嗯?没学过,哦好,没学过更好!不管你们之前学的什么兵刃,这时候知道弃暗投明总不算晚!”
毛越继续大言不惭,又说:“我们棍院诸般棍式皆备,不论姑娘想学什么棍式,必能得偿所愿!”
毛越转身,一边手指众小弟,一边道:“享誉武林的紫微棍听说过吧,那那个周放清,就深得紫微棍的真传!”
“姑娘听说过形意五行棍的大名吧,那个家伙叫做郝悍,就是形意五行棍的传人!”
“那个那个,个子小小的那个,他使得是玄武棍!”
“那个,看,开山棍!”
“这是张轻明,一手少林五虎群羊棍也打得顺溜得很!”
“那,那那……”
毛越居然一一给众小弟介绍过去。被点到名字的在美女面前露脸,当然喜上眉梢,洋洋自得,嬉笑着向钱梳瑶打招呼。被笼统的冠以“那那”或者“娜娜”这样小名儿的,自然怒火中烧,怒目直瞪毛越。毛越一个眼神回递过去,一个个又缩头缩脑,偃旗息鼓,立马蔫掉。
钱梳瑶听着毛越的介绍,看着众人滑稽的样子,自然也含着笑向众棍院弟子打着招呼。忽然听到毛越讲到:“嗯,还有,还有……对了,五郎八卦棍听说过吗?”说着又一指棍院一弟子:“那个谁,那个小宏……”
这下钱梳瑶是真真切切惊住了。
因为“五郎八卦”棍。
这棍法正是杨家七子之一的杨五郎所创。杨五郎随父征契丹,后到五台山为僧,五郎八卦棍以枪化棍,棍法由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演变为六十四点棍法,符合内外八卦八八六十四之数故名“五郎八卦”。
重点正是“以枪化棍”四个字。
正如前面所说,棍乃万兵之祖。自古武林人士所作的都是以棍化枪。杨五郎能做到以枪化棍就已经说明他答到了返璞归真,由繁入简的境界。
所以,五郎八卦棍也是世上少有的“化境功法”!要知道,一旦身入化境,明白的武道越来越多,最基础的就是大道至简,所以化境之后,也越来越难以再有招式可创,杨五郎的这套棍法却是一个例外。
这也正是五郎八卦棍名动天下的缘故。
所以当钱梳瑶听到毛越说道此处的时候,不禁就向毛越所指的那个小宏望去,失声问道:“他就是那个五郎八卦棍传人吗?”
毛越回过头,一脸疑惑:“啊?什么?当然不是!”说完又回头向那个小宏:“小宏,给我倒杯水来!”
………【第四十六章 重要之事】………
对于毛越说话大喘气的这个风格,钱梳瑶真的是深深无语了一下。
毛越吩咐小弟端茶递水,完了回过头来接着说道:“那五郎八卦棍啊,我们棍房虽然没有,但我们对《周易》八卦棍的研究倒是颇有心得!”
看毛越那昂头拍胸脯的模样,哪里像是颇有心得,明明就是一副很有研究的样子。毛越接着自吹自擂:“姑娘不要因为我毛某人外表英俊,玉树临风,就以为我是虚有其表,以为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实我在《周易》八卦棍上的造诣真的是……”毛越抬着头酝酿着:“真的是很有造诣!”
钱梳瑶微笑点头。
棍院众憋笑低头。
钱梳瑶知道,五郎八卦棍归五郎八卦棍,《周易》八卦棍又归《周易》八卦棍。自从先秦时候,秦皇焚书坑儒,诸子百家武学经典销毁殆尽,西汉往后近千年,都不复百家争鸣的盛世光景。后来虽然民间陆续有逃过劫难的百家遗著现世。但不是残缺遗漏,就是被各大家族收集雪藏。所以许多武学传到今日,都还是缺册残本。《周易》就是其中之一。
《周易》这本书,被大多习棍人士奉做棍武最高典籍。但其实这本书至今留传下来的仅有六十四卦象,和一些言语简单的内功心法,甚至连这本书属于什么武典都完全看不出来。所以,世上也有许多钟爱《周易》武人,将《周易》另加改造,演出八卦掌,八卦刀,八卦剑等等武学。各种武学使出来当然好坏不一,质量参差不齐,但竟然都能演得有模有样,足可见《周易》此书的博大精深。
这也实在不负了《周易》身列天下“五经”之名。
所以,也正因为《周易》的博大精深,千百年来,武林中人,特别是习棍武人,对于《周易》的研究参悟从不曾间断,而《周易》也正如无穷尽的宝藏,给武者的启迪帮助也从不曾间歇。
这时候,毛越说到他们对《周易》八卦棍的研究,钱梳瑶一点也不惊讶。事实上,天下棍院,十之**都在探研《周易》八卦棍。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乒乓叮当”的兵刃交击声,钱梳瑶抬头,就看到一旁剑院已经有两位书生交起手来。一个身着象山书院的白色书生院服,一个身穿武林劲装,想来是剑院的武考开始了。
所谓武考,其实就是新生与老生交手过招,点到即止。比如剑院,一般的功夫最好的甲班弟子给要求进入剑院的弟子进行考核。经过简单较量,甲班弟子作为凝神境高手,很容易就能摸清楚对手的斤两,然后依照功夫高低将新生分档划班,成绩极好的当然就能进入甲班。若是新生对考核成绩不服,当然可以向剑院首席申诉重考,到时候,就会由首席出手亲自给定成绩。
关于剑院甲班,剑院武考的时候还有一个没有明说的规则,就是只要凝神境高手就可以进入甲班。要知道,境界并不代表武功高低,行气境可以打败凝神的比比皆是,所以这条规定实则却是反应了象山书院坚持的一些武学认识——境界高于功力。
这是题外话,掠过不提。
再说钱梳瑶见到剑院武考正式开始,不禁问向毛越:“我们入棍院的武考……怎么弄?”
棍院弟子的功夫层次显然比不过剑院,所以一般都是首席亲自担任考官。毛越这时候只好去问孙天齐:“老大,这个,这个武考怎么弄?”
孙天齐抬起头,“什么武考?”
“入院武考啊!”毛越说,“这两位美女的入院武考啊老大!”
“哦!”孙天齐如梦初醒,抬头去看钱梳瑶:“你们,嗯,你们打得过我吗?”
钱梳瑶听不懂,愣愣半响,缓缓摇头:“打,打不过吧!”
“认真点,别含糊啊!”孙天齐说:“刚才你们也见到我的身手了!”
“打不过!”钱梳瑶只好认真地说。
“别谦虚啊别客气啊!”孙天齐又强调。
“没谦虚没客气!”钱梳瑶说。
“哦好吧,那既然这样,你们今后就是我们棍院的人了!”孙天齐说。
“就这样?完了?”钱梳瑶看不懂这个未来的首席。
“你还想干嘛?”
“没想干嘛,但是,但是——”钱梳瑶手指剑院捉对交手,打得热火朝天的几人。
孙天齐调头看看,随即又回过头来:“什么武考啊,你们既然身为棍院中,怎么还要学那群凡人?”
“凡……凡人?”钱梳瑶终于知道先前那个什么“毛某人”为什么那么自恋了,原来上行下效,上梁自恋下梁歪。
“记住了——”孙天齐又道:“你们既然自认打不过我,我就还是棍院首席,以后就要服服帖帖管我叫老大。你们以后要是被人欺负,老大我来替你们出头!”
钱梳瑶望着孙天齐痞里痞气的流氓相,果然有几分做大当家的样子,觉得有趣,不禁莞尔。
“只是——”
钱梳瑶颠倒众生的明媚神情忽然就黯淡下去,“以后我真的被人欺负,你就真的会给我出头吗?”
孙天齐神经大条,完全没有注意到钱梳瑶的神色变化,自顾自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们一定要记清楚了!”
“什么事?”钱梳瑶的是很能隐藏情绪的女子,这时候已经梳理了心绪,作好奇状发问。
“这件事在我们棍院极重要,你们就算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所有的功夫招法也不能将这件事忘了!”孙天齐神色郑重,再度强调。
“到底什么事啊?”这下连钱梳瑶也提起了精神,好奇地问。
孙天齐没有立即作答,沉默半响,忽然转头问毛越道:“小越越,我记不清了,什么事儿来着?”
“……”这孙大首席,钱梳瑶目瞪口呆。
“老大,你为什么总是只记得这件事很重要,却从不记得这到底——”孙天齐瞪他,毛越立即住口,老老实实道:“是不能在申武师面前问起他的儿子!”
“对对对……”孙天齐摸摸毛越的头,以示表扬与鼓励,然后对钱梳瑶她们道:“就是这件事,你们千千万万不能忘记了!”
钱梳瑶立刻对这个孙首席的脸皮,刮目相看了。
“好,我们记下了!”钱梳瑶保证。也没有想去追问究竟。孙天齐要是愿意说,他总归会说;他要是现在还没有信任自己二人,当然问了他也不会说。
“嗯,那就好!”孙天齐点头,“那既然这样,你们继续聊着吧!”
说着,孙天齐又坐下去,趴在桌上沉思起来。
这一“沉思”可就真的“深沉”,“沉”得很深,不多时就已经物我两忘了。
能很快就集中精神,能很快就进入睡眠,这都是一种本领。虽然很多人都会说这种人没心没肺,但其实这种能专心的人做什么事都能事半功倍。
更何况,孙天齐还是在这样嘈杂的情况下进入沉思的状态。这种天赋般的本领搁在佛宗,那都是修持有为的大德高僧才能修成的随时入定的本领。
钱梳瑶自然又对孙天齐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但这个时候,钱梳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好做,只好又问毛越:“那现在,我们……”
“你们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吧!”
“嗯,要不在坐会儿?”毛越试探着挽留。
“我们还要呆在这里干什么?”
“我预计吧……”毛越说:“你们要是在这里坐上一个下午,我们棍房的人数估计就能翻一番了!”
………【第四十七章 舒玲归来】………
钱梳瑶依毛越所言,与钱簪一齐坐下。
钱簪本来是想早早离开。她有满腹的疑问要向钱梳瑶寻求解释,可是钱梳瑶这样一来,她又完全没有开口的机会。所以这时候钱簪心中愤懑,也只得表情僵硬着与钱梳瑶并肩而坐。
对于钱簪的种种表现,钱梳瑶恍若不察,只微笑着和毛越聊天,问询着学院的种种。
毛越怎么可能放过这么梦寐以求的与美女聊天的机会,天南海北,说得神采飞扬,吐沫横飞。主题当然都是围绕着他“毛某人”说开,直把他说得天下少有,宇内无双,说得好像放眼天下书院,再没有可以与他“毛某人”相提并论的人物了。说完,忽然瞟见趴在桌上沉思的孙天齐,又忙忙补充说:“当然,除了孙老大!”
孙天齐好像被孙老大三个字召唤了,忽然抬起头,茫然问道:“什么事?”
毛某人慌张:“没事没事!”
“没事不要喊我!”孙天齐说完,又低头思考去了。
毛越抹掉额头的冷汗,深吸一口气,然后——然后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接着对钱梳瑶,钱簪二人吹牛打屁,胡夸海夸去了。
近距离接触美女对毛越来讲机会难得,对钱梳瑶的其他棍院师兄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时候,还没有新生过来武考,一个个也没有什么好忙的,也渐渐都围到钱梳瑶二人的身边来。
这种状况当然不是毛越愿意看到的,他频频向众人瞪眼,可是美女当前,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钱梳瑶那一对如水的眸子上了,还有谁会去看毛越是什么眼色。
再说,就算注意到了毛越的眼色,又有谁会去理会。毕竟,棍院一众整日厮混,交情极好,众人都知道毛越的性子,也都不是真的怕毛越,先前表现得种种只是玩笑,都是极敷衍给他做做样子罢了。
毛越没辙,只好由着这群见色忘义的家伙去了。
钱梳瑶一直微笑着与众师兄交流,越接触就越发觉得这群人天真淳朴,心无城府。
或许是为了在美女面前表现自己,也或许真的是孙天齐,毛越二人上行下效,一脉相承,钱梳瑶的这群师兄这时候所做的事情,同样是自吹自擂。
有的夸自己棍法精湛,有的说自己文笔超群;一会儿卖弄诗词,一会儿摆弄文采;这一个说他品行高洁,那一个说他视金钱如粪土;这一个说他在哪儿哪儿侦破一宗大案,那一个说他在什么什么时候独斗五个壮汉……
说得实在过分的,旁边就有人插口:“拉倒吧,就你那熊样……”然后就开始数落这人种种不堪的往事。
那人自然不能咽下这口气,用嘲笑的口吻回应:“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都不记得去年……”
一边另一个棍院子弟听到,又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我还记得那时候……”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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