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悍凝眉思考,半响,向傅子云道:“老大真的没有醉过!”
众人了然,原来这个郝悍从来都是先反驳了周放清,再去想理由的。这理由想不想得到没有关系,反驳周放清的这个过程才是郝悍钟爱的。
“那才对嘛!”傅子云道,“我很少见到他喝醉的。”
“从来没有?”苏凝问。
“嗯,最近一次是在……”傅子云思考着,然后说:“是在差不多一年前吧!”
“也是划拳?”苏凝追问。
“嗯,我不太清楚,那天我没在面馆,回来就见到他们三个醉死在面馆。”
“三个?都有谁啊?”八卦是女人的天赋技能。
傅子云一边走一边道:“就他,杨简,还有马大侠。”
“杨简?那个象山第一?”苏凝对武林了解得不多,可是,赫赫有名的象山第一人杨简他还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苏凝就像崇拜袁燮一样,同样崇拜着杨简。
“嗯,就是他。”
“你们跟杨学长很熟?”苏凝星星眼,羡慕嫉妒着孙天齐傅子云。
“我们和他就见过一次面,就是那天。”
“见过一次就喝得那么高?”苏凝不能理解。
“大概天齐跟他投缘吧!”
“那后来你,你们怎么就没见过面?”
“那次以后杨简就下山去了?”
“下山,干什么呀?”苏凝居然这么聒噪。
可是没想到傅子云居然那么有耐心:“不知道,有的传说他历练去了,有的传说他闭关去了,还有的传说他给陆夫子办要紧的事去了,总之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哦。”苏凝点头,忽然又问:“那马大侠呢?”
“马大侠是……”傅子云正说到此处,前面孙天齐“哇”一声就呕吐出来,弄得扶他的二人受罪不已。
傅子云摇摇头苦笑,对傅梦泉道:“真没想到他陪你喝酒也会醉?”
傅梦泉居然忽然羞涩地笑起来,一双眼睛在黑暗的掩饰中不住地往孙天齐偷偷打量去。
“让开让开!”孙天齐吐完之后好像稍微清醒了些,推开身边二人,“没醉呢没醉呢!”
他回头四顾,好不容易找到傅子云,然后脚步踉跄着走过来:“你,你没死啊!”
傅子云沉默。
“这么说你赢了?”孙天齐接着道。
“靠!”傅子云终于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这小子真的在玩自己的命啊。
“受伤了?”孙天齐迷蒙的眼睛总算看到了傅子云身上的绷带,可是完全没有关心的样子,只是以他一贯嘲讽的语气骂道:“出息!”
然后,孙天齐就转过身去,召唤着那两个扶他的棍院子弟:“你们两个,过来过来!”
那二人走过来,孙天齐就一臂搭上一个的肩膀,然后,然后就继续睡过去了。
“这小子!”傅子云苦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可是孙天齐昏睡中还能醒过来看看傅子云的状况,这其中,在场众人已经看出他们那份兄弟情义,一个个看向孙天齐的目光忽然就变得不同起来。
“对了,小梦梦,你教什么班,在什么时候啊?”苏凝忽然问起苏凝这件事。
“就在明天早上,文院子班!”傅梦泉想想后道。
苏凝忽然顿步:“你做我的教习?”
………【第五十六章 文院早课】………
苏凝的武功在她刚结识的这群人里头,确实算是末流,可是她于文章诗赋一途,却是实实在在的技压群雄。
这从孙天齐荣登“谦敬榜”一事上就可以看出一斑,从她本人考上文院甲子班就也可以看出来。
象山文院依文试成绩分班,自甲子班始,至癸亥班终。当然并不是说一定要划分成六十个班级,只是依此相推而已。
钱梳瑶岳霏霏等人出生高贵,学问文采当然都是不比常人,但就算是她们,也都没有一个考上甲子班的。
但是,不学无术的孙天齐考上了。
上一年年末文考的时候,孙天齐《论语》,《诗》,《书》,《礼》,《义》,《春秋》,《武典》等众科,皆不通。所以他本来已经是文院末班需要退学休读的人。这学年开学初的时候,他得到了书院教导陆九韶夫子给出的最后一个机会,就是作一篇陆夫子命题的文章。
本来这件事在书院旁人眼里,只是孙天齐最后的苟延残喘。孙天齐的本事他们都清楚得很,认两个字还行,要他写字——两个字还没有写完,他已经手里的狼毫笔耍起棍法来了。
文章?笑话!
可是偏偏就是孙天齐这样一个笑话级的人物偏偏就真的交上了一篇偏偏很精彩的文章。
孙天齐作出文章这种事本不会有人信,作出这么好的文章当然更加不会有人信。
可是偏偏陆九韶夫子信。不但信,偏偏还命人把孙天齐的这篇文章誊上了谦敬榜,更过分的是,陆夫子偏偏还将孙天齐从末班破格提拔到了甲子班。
甲子班!那可是象山精英汇聚的地方,孙天齐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进去甲子班了。
就这么大模大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后面跟着神情拘谨,神色紧张的苏凝。
孙天齐站在学堂门口,里面已经坐了大半书生,这时候纷纷便向孙天齐,苏凝二人看过来。
孙天齐在书院的名声不好,但越是声名不好,他的名声反而越大。
有句话叫做臭名远扬,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在座众人都神色古怪的往二人看去,孙天齐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这时候他们很想议论纷纷,很想对孙天齐评头论足,可是学堂里终究是静默死寂的,终究没有人敢开口说一句话。在他们眼里,孙天齐就是那种不读书不知道不习礼法不法君子的——流氓。
孔夫子曾有教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而他们又都是谨遵至圣先师教导的孺子。所以他们这些人瞟过孙天齐三两眼之后,这时候又都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来,暗自思忖着,今后,在这个看似风光的甲子班,不敢得罪的人物又要多出一位了。
苏凝走进学堂里来,紧张得不行,看到众师兄望来的不善的目光,一下子又被前辈们吓住,忙微微鞠躬给在座众人行了个后生礼:“各位师兄早!”
可是当她偷偷抬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理会她,一个个都貌似聚精会神着埋头看书。
苏凝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苏凝听到了一个熟悉地声音。
“苏凝,这边来坐!”正是程念颦。
苏凝一下子好像找到了依靠,微笑着走过去打招呼:“首席早!”
程念颦微微一笑道:“在文院有文院的规矩,就不要再喊我首席了,你就叫我程师姐或者干脆叫我念颦都可以的!”
“哦,师姐!”苏凝自然愉快答应下来。
程念颦身边都是空座,便指着身侧的一个位置道:“坐。”
苏凝依言坐下,程念颦又指着其他书生小声解释道:“他们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介意!你要是乐意就当他们是君子,要是不乐意管他们叫书呆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凝初来乍到,当然还不敢对众师兄多无礼,听了只微微一笑:“师姐说笑了。”
二女聊开,孙天齐当然也不会傻呆着。他目光方扫过学堂,就已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接着就径直走了过去。
“没想到你真的过来这边了!”那人看孙天齐在自己身后坐下,便回过头去与孙天齐交谈起来。
“你不是自称算无遗策?”孙天齐道。
“吆,算无遗策,古语都会用了?”那人调侃:“换个地方,说话都文艺范啊!”
“吆!”孙天齐不甘示弱:“转移话题这么低级的招你也会使?”
“说说,那文章真不错啊,谁写的?”那人问。
“你看了?”
“岂止是看了,简直都看了!”
“看了你没看见‘孙天齐’三个大字?”
“三个大字?最大的三个字第一是‘谦敬榜’,第二就是‘不要脸’了,‘孙天齐’在哪?”
“在你家族谱上!”孙天齐气恼。
“哇,好想法!”那人惊呼:“反正我是孤儿,族谱失传,我正准备从我起另撰族谱,从我之下第一个就是你吧!”
“知道吗,你失传的族谱上第一个就是‘孙天齐’。”
“是吗,你知道?”
“嗯,就是我写的。”
“你又想写了是不是,再要写个族谱再登谦敬榜?”
“你滚啊!”孙天齐道。
那男子嘿嘿一笑:“你那篇文章就是苏凝做的吧!”
孙天齐点头:“是啊,就是她!”
那男子将目光向苏凝瞟过去,啧啧嘴点点头:“看不出来,这小妮子写文章还真不错!”
然后,那男子沉吟半响,忽然又回过头来向孙天齐诡谲一笑:“你有没有想要追求她?”
“干嘛?”
“给你长久代刀啊!”
“没想过?”
“干嘛?”
“用不着!”孙天齐道。
“吆,这话说得,你不找人捉笔代刀,你想在这混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还有什么内涵?”
孙天齐道:“我已经把她雇下了。”
“哇!”那人点头:“不愧是事业有成的阔少,办事真洒脱!”
“你滚!”孙天齐推他:“你别烦我,头疼,我睡会儿。”
“干嘛头疼?头疼干嘛?”
“喝多了!”
“喝多了就该头疼?不是该胃疼吗?”
“邓约礼,**能不能不要这么烦?”
邓约礼赶紧住嘴,回过头去,不一会儿又转过头来:“中午吃什么?”
孙天齐从胳膊上抬起头,盯着他。
“干嘛瞪我?和你聊天呢,与新同学联络感情嘛!”
“聊天能不能不要聊这个,能不能聊点别的?”孙天齐道。
“我们这个班吧——”邓约礼道:“一般只聊诗词歌赋,我特意说起午饭这个事,还不是为了顾及你的颜面嘛。所以对我来说,午饭什么的已经是‘别的事’了。”
孙天齐无奈:“我午饭吃面啊!”
“哦——”邓约礼长叹:“我又忘了你是有产业的人了。唉,果然不是一个圈子的,聊不到一块儿去啊!”
见到傅子云回过头去,孙天齐终于安心的趴下睡去了。
可是还没有睡过去几个呼吸,傅子云那聒噪的声音又传过来了:“喂喂!”
“又干嘛?”孙天齐火大。
“你睡着了?”邓约礼问。
“是啊!我问你又干嘛?”
“哦,你睡着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睡!”
孙天齐压抑住弄死这个混蛋的冲动,终于站起身来,走到远离邓约礼的另一处座位坐下,然后趴下,然后睡下了。
然后,学堂在座的所有人,眼睛都齐刷刷地往孙天齐望去了。
包括一脸邪恶笑容的邓约礼。
“怎么了?”苏凝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没什么?”程念颦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接着又向孙天齐的背影望去,笑着道:“等下有好戏看了。”
………【第五十七章 教习先生】………
孙天齐这次真的睡着了,可是早梦并没有能持续多久,他又给人吵醒了。
“谁啊!”孙天齐当然火大,还没回头,就已经吼了出来。
学堂里头所有人屏着气凝着神,静观其变。
孙天齐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淡墨绿的长裙,然后孙天齐才看到这袭长裙主人那张精美到堪称完美的脸。
这女子表情冷漠,神色冰寒,孙天齐看着她的眼睛还没有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觉得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孙天齐仰视着她,就感觉在仰望一座冰峰,孙天齐坐在她身边,就感觉是伴着根冰柱。
可是冰柱归冰柱,这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丽冰柱。
偏偏孙天齐刚刚睡醒,嘴角的哈喇子还没有抹净。
这女子望着孙天齐嘴角的口水,微皱起眉,终于忍不住把脑袋往别处转去了。她见过的男子不少,可是一见她就流口水的,她还真没见过。
偏偏孙天齐见过的女子也不少,能让他流口水也真是一个没有。他本来自命不凡,定力精湛,这辈子不会为了那个女孩子流口水,偏偏这次,百口莫辩了。
孙天齐自知出了大糗,忙抬臂胡乱一抹,擦掉口水,才问:“怎么了?”
那女子转回头来,看孙天齐嘴角也算净了,方答:“这是我的座位。”
依孙天齐的性格,这时候一般就要一句“凭什么”暴起问责了,可是今天这样的表现,以他那么厚韧的脸皮也不能当什么也没哟发生过,连句“为什么”也没有问,站起身答应一声“哦”,就离开了这个座位。
孙天齐那么乖的表现落在很了解他的苏凝眼里,真的是一反常态了。她忽然幽幽地道:“色迷心窍啊!”
孙天齐听到,往她瞪过去一眼。苏凝看到,立马就萎顿低头了,毕竟是掌柜,小伙计得罪不起。
“等等!”那女子忽然出声。
“干嘛?”孙天齐回头,下意识地又抹了抹嘴角。
那女子还是伫立着,注视着他道:“你是孙天齐?”
“是我,干嘛?”孙天齐回答。
在象山书院二年以上的书生中,不认识象山第一杨简的大有人在,不认识孙天齐的真的没几个。
但这女子算一个。
“你的文章写得很好!”那女子虽仍然板着脸,但语气极诚恳。
“呵呵,呵呵!”孙天齐干笑着往苏凝瞟去。
这次轮到苏凝瞪他,他立马就羞愧地低下头去,埋头继续往前走。
那女子没有再说什么,移步座位,坐下。
可是,偏偏孙天齐还有一小滩口水落在书桌上。
这女子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皱眉,瞪目,扭头,最后无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手帕,端端正正反反复复折成个方块,然后捏着手帕,扭捏半响才不得不往前伸出手。方触及口水,立马受惊一样丢下手帕,收回纤手。然后她就紧盯着手帕,好一会,确认了手帕上部没有映出水渍来,才好像松了一口气,又轻轻伸出手去,微压住手帕,往桌面一角推去。
可是,那口水曾经驻留的痕迹是怎么也不可能拭得干净的。她只好端端正正坐着,双手搁在腿上,离着桌子远远的。
这些,孙天齐都看在眼睛里头。他简直不好意思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邓约礼当然也同他一道看着。他当然也不会浪费这个调侃孙天齐的机会:“你信不信,她这一旬内,不会再碰那张桌子。”
“有这么夸张?”孙天齐问。
“这是最保守的估计。”邓约礼信誓旦旦:“她今天就找人把这张桌子换了都有可能!”
“要这么变态?”孙天齐不敢相信:“这谁啊?”
“知不知道袁燮为什么叫‘袁老二’?”
“因为他姓袁,字老二。”孙天齐道。
“这你也信?”
“不是你说的吗?”
“我说的你也信,你没救了你!”
“说正题!”
“哦。”邓约礼歪着头道:“话说袁燮这倒霉催的呀,武有杨简胜他一筹,文有这姑娘高他一分!”
“他就是那个席……席……”孙天齐还真想不起来这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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