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好伤,他检查对方的身躯,发觉仅被制了睡穴而已,不由疑云大起。如果是九幽鬼王 下的手,岂会制住睡穴便罢了?老鬼王有名的心狠手辣,一辈子不曾点过任何人的睡穴,显 然不是老鬼王下的手。
他正想拍开闵子建的睡穴,突听到东面密林深处有擦动草木的声音传出。声音虽轻,声 源远在数十丈外,在风声呼呼中,他仍然分辨出那是有人走动的血音。
“大概是罗、余两位大叔回来了,有两个人在走动。”他想。
他想先与罗、余两人商量,再将闵子建弄醒,便向脚步声传来处走去。
那一带全是矮树丛,是冬季不落叶的杉林,视界有限,看不见丈外的景物。他距杉林还 有二十余丈左右,突听到有人在远处低叫道:“不错,果然有一个人,恐怕是死了。”
急促的脚步声入耳,片刻,另一人叫:“妙极了,是逃来通风报信的一枝花黄样,总算 被咱们追上了。快,他还没有死,咱们把他弄到路上去,由王老前辈用分筋错骨术对付他, 问他是否已经和姓柴的会过面了。”
柴哲吃了一惊,一枝花请半耳僧带口信,说是有重要消息见告,约定在劳家渡南面相 见,怎么却到了此地?
他立即隐起身形,向侧抄出。
一枝花仍然昏迷不醒,被两个穿青直缀的人逮住双手向小径方向拖,拖了五六丈方行苏 醒。
“哎……哟!”他惊叫,神智一清。接着,他发觉自己已落在死神的手中,不再挣扎, 叹口气说:“黄某功亏一货,命也,你们赢了。”
两个家伙嘿嘿笑,一阵急拖,拖至林下的小径,向地下一丢。
“哎……”一枝花狂叫,痛得脸色发青,浑身在抽搐。
原来他受了伤,右胁近胯骨处有一处刀口,这时受到猛烈的震动,血沁出裹伤巾的表 面,创口大概又裂开了。难怪他叫号得那么难听。
小径旁,站着三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铁骨冰心屠明心,脸色泛青地倚在树干上歇息。
铁骨冰心身旁,是一个年约花甲的高瘦老人,三角脸上长了一双饿狼眼,颊上无肉加上 两片薄嘴唇,留着稀疏的鼠须,梳道髻,穿蓝袍,佩剑挂囊,整个人似乎有一团冷酷阴森的 气氛所包围,是属于拒人于千里外的冷酷神情,极易引人反感。
另一人是三角大麻脸的人,居然是金钱豹范标。
两青衣人之一向三角脸的老人行礼,禀道:“这人是萼山先生的跟随一枝花黄祥。少会 主传来口信,说他暗中与柴小狗通消息,吃里扒外。小可奉范前辈之命,将信传至劳家渡, 禀明萼山先生。会主已先一步启程前来汕港村设伏,因此只有罗爷龙文的手下弟兄四出追 捕,没想到他却逃到此地藏身,昏倒在林中,被小可与秦兄无意中找到他了,请老前辈定 夺。”
三角脸老人阴森森一笑说:“贵会的事,老夫不愿过问。范老弟可自行处理。汕港村到 了。为何却在此耽搁下进?”
“小的以为此地该设有埋伏,因为必须先找到埋伏的人连络,以免冒失进人,恐怕误 会。”
“你叫一声不就成了?找来找去岂不误事?依老夫看来,这一带根本没有人。”
“但……”
“好吧,你们去找一找,愈快愈好,老夫再等片刻。屠老弟气色愈来愈不对,不能再迟 延了。”
两个青衣人应喏一声,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金钱豹向三角脸老人笑道:“朝阳兄请稍候。兄弟要问问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辈。”
“老弟请自使。”三角脸老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还有什么可问?这种货色宰了岂不省事?”铁骨冰心恨恨地说。
“也许他知道柴小狗几个人的下落哩!”
“哼!咱们有长雄贤任在小狗身旁,还怕找不到小狗的下落?不是说,小狗已到汕港村 送死了吗?”
“小狗确是走上了这条路,但问问也不是坏事。”金钱豹一面说,一面走近一枝花身 旁,桀桀怪笑着说:“你能身负重伤,逃了近十里地,很有种嘛。”
一枝花明知有死无生,反而不在乎了,强忍痛楚说:“好说好说。只可惜在下心愿未 酬,心有不甘。”
“你与柴小狗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值得替他卖命?”
“不是卖命,而是酬恩。”
“酬什么恩?”
“阁下何不问问端木长风或者文天霸?”
“他们此刻在劳家渡,你想苟延残喘?办不到,你得说个明白。”
“在松潘卫,柴老弟不顾自己的安危,冒死将在下救出鬼门关。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 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为人。我一枝花不过一名江湖的小混混,柴老弟肯舍命救我的性 命。恩比天高。目下他有困难,在下岂能坐视?通消息传信,理所当然。”
“你就不怕送命?”
一枝花凄厉地狂笑,声如鬼哭,笑完说:“像我这种江湖小贼的命,可说贱如蝼蚁,这 条命出于柴老弟所赐,能替他卖命,在下深感光荣……”
“劈啪!”金钱豹凶狠地抽了他两耳光,厉声说:“狗东西!胆敢在范某面前耍光棍? 瞎了你的狗眼。”
一枝花被打得躺倒在地,仍抬头狂笑道:“阁下,对付我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你确 是英雄好汉。哈哈!你要是能把我吞下去的话,那才算是真英雄。”
金钱豹一脚将他踏住,咬牙道:“大爷不想和你斗口。说!柴小狗目下在何处?”
一枝花痛得几乎昏厥,半晌吃力地说:“在下得到阁下第一次用快传送来的消息,知道 你们的人赶来汕港村设伏,便打算离开给柴老弟送信示警,可是又怕柴老弟不上当,到劳家 渡找我,因此逗留不走。等到你第二次派来的信差到达,要找萼山奴才逮捕在下,在下不得 不见机逃走,身受重伤奔来汕港村,并未遇上柴老弟,你问我,我去问谁?”
金钱豹嘿嘿笑,说:“你这种贱贼,不动刑你是不招的。”
“在下连命都不要了,还怕动刑?姓范的,你何必唬人?哈哈!你动手好了。”
三角脸老人冷哼一声,接口道:“这种小贼天生下贱,撒赖放刁最是擅长。老夫用万蜂 钻巢术对付他,管叫他死活都难,让我来。”
“哈哈!勾魂使者王朝阳,你说我一枝花天生下贱,你自己奸杀师妹,火焚师门,不见 得比我一枝花高贵。武林中的人,谁不知你王朝阳的丑事?别骂人,除了要我的命你岂奈我 何?”一枝花神经质地高声怪笑怪叫。
勾魂使者自取其辱,气得脸上发青,形如厉鬼般阴沉沉举步逼近。饿狼眼中厉光四射。
蓦地,路右小沟中突然跃出一个怪人,胸衣破碎,腰以下血迹斑斑,腰带上插着竹箫和 竹筒,浑身沾满灰土和草屑,脸色苍白,眉梢眼角涌现着无穷杀机。但见人影一闪,便到了 路中。
勾魂使者讶然止步。铁骨冰心却失声叫:“是他!是……他!”叫声中,脸色大变。
金钱豹并不认识柴哲,纵出迎面一拦,厉叱道:“阁下是人是鬼?站住!”
“你是人是鬼?”柴哲反问。
“太爷是……”
“你这大麻脸是活招牌,是金钱豹范标吗?”
“咦!你……”
“你在黑鹰会地位高不高,属于哪一坛?”
“咦!你怎知道黑鹰会?”
铁骨冰心紧抓住树干支持身子不倒,用近乎窒息的声音大叫:“他……他是柴哲, 小……小心他……”
金钱豹大吃一惊,猛然双手齐扬,接着俯身点头,随即突然前冲,凶猛前扑,双爪齐 出。
当他双手齐扬时,两支袖箭从袖底飞出。俯身点头时,射出了一支背装小弩箭。三支箭 几乎同时发出,人随箭后扑上,奇快绝伦。
双方相距仅八尺左右,按理断无失手之理。
柴哲直挺挺地屹立如山,“噗噗噗”三声轻响,三支箭分别同时击中期门和丹田穴,却 反震落地。
他双手一分,架住了抓来的双爪,接着十指齐收,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右膝上提, “噗”一声闷响,撞在金钱豹的胸口蔽骨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胸骨未折,但内腑 可受不了。
“嗯……”金钱的闷声晔叫,浑身都软了,软绵绵地挫倒在柴哲脚下。
柴哲喝道:“起”!双手一振。
金钱豹长身而起,倒翻而出,迎头向抢来援救的勾魂使者压去。
勾魂使者向前一闪,“蓬”一声大震,金钱豹跌了个手脚朝天,翻滚着嘶声叫号呻吟。
双方接触快如电光石火,干净俐落,绝不拖泥带水,可把勾魂使者吓了一跳,傲意全 消。
柴哲不睬他。举步向一枝花走去。
勾魂使者待柴哲通过身侧之后,方悄然拔剑上扑。
“小心他!”地下的一枝花大叫。
勾魂使者从右方出剑扑上,而右后方是最危险的方位,容易受到反击。柴哲拔剑顺势转 身,“铮”一声暴响,断剑架开了勾魂使者刺来的一剑,接着剑虹疾闪。
勾魂使者的右臂齐肩而折。带着长剑飞掷丈外,“哎”一声惊叫,急退两步。
柴哲冷然瞥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你这厮猪狗不如,你还有脸骂别人下残?杀你这 种人,污我之剑。你,再弄断自己的左脚,给我快谈!”
勾魂使者脸色死灰,以左手按住右肩的创口,咬牙忍痛,如见鬼就地向后退,突然转身 逃命。
“站住!腿未弄断你仍可作恶,不断你敢逃走,你想死不成?”
勾魂使者打一冷额,几乎跌倒,转过身来声嘶力用地叫:“我会失血过多而……而 死……,我……”
“你死是你的事,活该。把腿弄断。”柴行冷酷地说。
“我……”
柴哲右手一抬,断剑脱手飞射,如同电光一闪,“噗”一声响,剑把恰好击中勾魂使者 的左膝,有骨折声传出。
勾魂使者掷倒在地,失声长号,如丧考妣,其声凄厉。
柴哲冷哼一声,一把拖起金钱豹,厉声说:“把你最好的金创药掏出来,别装狗熊,硬 朗些,哼哼哈哈你就不怕丢人现眼。”
不由分说,摘下金钱豹的革囊。江湖人的革囊中,必定带有金创药以防万一,救人亦可 自救。金创药彼此的配方相差不远,用鼻闻便可分辨出是不是金创药。
他取出金创药,不客气地撕金钱豹的衣袂权充裹创巾,冷笑道:“阁下,你给我安静地 等候发落,如想妄动,柴某要砍断你手脚的所有大筋,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替一枝花小心地上药裹伤,一枝花热泪盈眶地说:“兄弟,你再次从鬼门关里将我救 出来,我……”
柴哲感到一阵心酸,苦笑道:“黄兄,仓卒间激于义愤顺手救人,算不了什么。而你, 明知身在贼中,强敌林立,危机四伏,仍然不顾性命来传信,身受重伤仍不放弃此无望的念 头,宁死不屈视死如归,这才难得!兄弟身受,感激不尽。你的伤不要紧,天气冷不至于恶 化,我带你找地方安顿。”
“兄弟,别管我,你要办你的事,十万火急……”
“且等一等。”柴哲急急接口。
他一掌将金钱豹拍昏,站起向软倒在树下,脸无人色的铁骨冰心沉声喝道:“端木鹰扬 现在村中,你还不快走!”
铁骨冰心狂叫道:“你,在我身上弄了手脚,我……”
“走不动你给我爬着走。害你的人是闵子建,与我无关。你走不走?”柴哲厉声叫,凶 狠地举步迫进。
“我走……我走……”铁骨冰心魂飞魄落地叫,跌跌撞撞地向汕港村方向逃命。
柴哲拾了勾魂使者的剑,砍下一段树枝,丢给勾魂使者厉声道:“狗东西!你如果不 走,我马上剐了你,滚!”
勾魂使者怎敢不走,用树枝代腿,咬牙切齿地挣扎着逃命,创口的血像喷泉般向外涌, 他居然撑得住。
柴哲目送两人去远,方抱起一枝花,一手拖了昏厥的金钱豹,急急奔到闵子建沉睡的树 下,将人放下问道:“黄兄,你的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女伴自下在紫莲庄主雷中天手中,由罗龙文的人看管,萼山奴才几个打手奴才负 责内圈警戒,你得赶快去救她。”
“她自下怎样了?”
“动乱之中,目下倒还安全。看管的人太多,她无法逃走。”
“目下在劳家渡?囚在何处。”
“罗龙文的船预定明晨可抵劳家渡,将萼山奴才接运至南昌,罗贼与雷中天今早前往劳 家渡东面三里地的贺家湾,去找雷中天的好友铁佛贺南山,要将你的女伴寄放在贺南山的水 寨内,对外则扬言囚在劳家渡,在劳家渡设下三道可怕的埋伏,引你前往救人。第一道埋伏 是镪水降,共有二十八具喷筒,筒产自浮梁景德镇,是贺南山亲自设计到景德镇监造的,这 是他贺家湾的防村至宝,这次借给罗贼使用。镪水可腐精钢,利害无比。第二道埋伏是盘龙 筒阵,筒藏见血封喉的淬毒问心针。第三道埋伏是一早从南湖营向官兵强借的九龙筒,喷火 可远及三丈外,可怕极了。他们要等你进入第二道埋伏后,方发动阵势,大罗天仙也难活 命。我早就留心了,躲在内房的复墙里,偷听到他们几个首脑策划的阴谋,所以冒险逃走传 信。本来,在离开紫莲庄时,萼山奴才和雷中天说好了的,要将你的女伴带至穷家渡后,转 送湖口藏匿,或者交给狂鹰作为引诱你的食饵,所以我请半耳僧带口信给你,到劳家渡我便 可告诉你他们将人囚在何处,却不料到了劳家渡,雷中天查出你已先一步大闹鱼鹰潭,牵制 住鱼鹰和鄱阳蛟,因此救兵不至,紫莲庄便成了瓦砾场,他恨你入骨,誓雪此恨,所以怂恿 罗龙文去找铁佛贺南山,要在劳家渡将你碎尸万段。”
柴哲钢牙挫得格支支地响,问道:“贺家湾除了铁佛之外,还有没有高手在内?”
“这一带我不熟。”
“劳家渡的北面三里地,是不是有一座尚义村?”
“有,村在路旁,所以我知道。”
“村中住了一位在武林中颇有侠名的人,姓封名典。”
“这个……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好,我倒不相信跑了和尚连庙也跑了。”
“兄弟,你有何打算?”
“声东击西,也可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是说……”
“以后再说。我先弄醒这位老兄。”柴哲撇开话题说,一掌拍向闵子建的脑后,叮嘱 道:“等会儿你不要说出真名号,切记切记。”
“好,我就叫江春好了。”一枝花信口答。
闵子建打个呵欠,突然醒来,第一眼看到了柴哲,大吃一惊,一跃而起。
柴哲堆下笑,急急问道:“闵兄,九幽鬼王呢?”
闵子建心中一宽,柴哲脸上的笑意令他像吃了定心丸,说:“被一道弄走了,他……”
“什么?一道来了?”柴哲讶然问。
“不但来了,还带了两个道童,劫走了九幽鬼王,我……”
“你就撒手不管了?”
“老天!我不撒手又能怎样,他那小道童清风,打得我五内翻腾,几乎要了我的性 命。”
“你怎么还睡在此地?”
“被三个陌生人乘隙将我打昏,是从背后偷袭的。咦!是你救了我,这位受伤的仁兄 是……”
“在下姓江名春,柴老弟的朋友,被人砍了一刀。”一枝花从容地答。
“柴老弟,村中情形如何?那一位昏迷不醒的人是……”
“是金钱豹范标,被我打昏了,等会儿要向他盘问恨地无环子女媳的下落。村中平静, 狂鹰走掉了。”
“走掉了?咦!你的女伴……”
“在劳家渡。”
“好!咱们到劳家渡。罗余两位大侠呢?”
远处长笑声震耳,岷江墨蛟的语音传到:“来了来了,多承挂念。哈哈!狂鹰不从天上 飞,却抢了不少渔船北放劳家渡,咱们追啊!余老二的船正钉在他们后面,咱们可别落后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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