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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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器时代-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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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城净街司每次扫荡,都是协管冲锋在前,正经差役在后面监军,这些胸前绣着猛犬的汉子都不是易相与的角色,哪个不是身怀绝技,称霸一方的好汉,只见他们五个人不慌不忙的从马车中跳出来,一字排开堵在当街,江风吹起深绿色官袍的下摆,露出下面大红色的官裤和白底黑腰的皂靴,刹是威风。
  “四哥,看到没有,居然有人抗拒执法,把咱们的兄弟都给打了。”一个消瘦的汉子冷冷道,手中的铁棍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老五,你的十字追魂棍不是好久没开荤了吗,正好拿那俩小子发发利市。”被称作四哥的汉子一张脸生的很是丑陋,下嘴唇突出,下排牙齿暴露在外,显得格外凶残,他手里拎着一根枣木棍,不过前头镶了几十枚铁钉,看着就让人胆寒。
  那后生拉着刘子光狂奔了几十步,没成想去路被五个深绿色的身影挡住了,只见他们人手一根棍子,在手里摆弄着,口中还叼着雪茄屁股里的烟丝卷成的纸烟,一字排开,不怒自威。后生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巡城五狗!”
  后生深知落到这五个人手里的后果,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三寸长的铁片水果刀横在胸前,将刘子光推到身后说:“我缠住他们,你快走。”
  刘子光没想到此人如此仗义,心中大大感动,反将那后生一把拉到身后,对着五只凶神恶煞的拦路虎喝道:“好狗不拦路,快快让开!”
  这五个人正是巡城净街司最赫赫有名的五位大佬极人物,加入衙门之前都是地方恶霸,披上这身绿皮之后为非作歹,深得上司的喜爱,被赐名为“巡城五虎将”,但在民间的称唿就变了个味,被大家叫做“巡城五狗。”
  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居然当面称唿自己为狗,五人大为光火,吐掉口中的纸烟,抡着棍子扑了过去。
  十秒钟以后,巡城五虎已经真的成了巡城五狗,还是那种趴在地上不动的癞皮狗,每个人的头都开了个血洞,鲜血唿唿的往外流,要害部位也被踢中,彻底的丧失了战斗力,刘子光没想取他们的性命,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如果真想杀人,就是二十个巡城虎也要交待在这了。
  此时几十个协管已经从后面追归来了,这回轮到刘子光拉着那后生跑了,两人迅速消失在外滩的人流中。协管们眼看追不上,只好骂骂咧咧的回去救治长官去了。
  弄堂深处,刘子光和那后生一起蹲在地上歇息,后生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多谢大哥搭救。”
  刘子光微微一笑:“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敢从几十条大汉手下抢人,你的胆色过人,堪称壮士,我只不过一介书生罢了,今天刚到上海。”
  后生喜道:“原来您是读书人,怪不得能挺身而出为我们小贩仗义执言,大哥身怀绝技,小弟刚才班门弄斧了,惭愧啊惭愧。对了,我叫林笙,还未请教大哥尊姓大名。”
  刘子光想了一下答道:“我叫许文强。”
  “原来是许大哥,林笙给您见礼了,小弟是外滩码头上摆摊卖果子的,人称水果阿笙,您叫我阿笙就可以了。”林笙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大青罗卜,三下两下把皮削掉,掰了一半递给刘子光道:“一车萝卜就剩这一根了,车子定是也保不住了,狗日的巡城司就知道净街,街是干净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没活路了。”说完狠狠咬了一口萝卜。
  刘子光也捧着萝卜啃起来,林笙是他结识的第一个上海人,从这个年轻的上海底层人士身上也许可以看见一个真实的上海,所以刘子光撒了一个小慌,把自己的名字说成了那个八十年代香港连续剧的主角。
  “许大哥是北方过来投亲的吧,今后有什么打算?”林笙边吃边问。
  “我想在码头上找份工作,不知道有没有路子。”刘子光这样说是因为外滩码头是外洋商船的集散地,市舶司就设在外滩,管中窥豹,从这里下手定然能寻到市舶司贪赃的蛛丝马迹。
  “没问题,我同住的小兄弟就是码头上扛活的,他有个远房亲戚帮赖家做帐房。许大哥识文断字,一定能找到份体面的工作。”林笙吃完最后一口,站起来拍拍屁股:“走,我带你去见他。”
  “赖家?哪个赖家?”刘子光忽然想到曾经在东厂的档案上看到过关于上海一个姓赖的人的些许纪录。
  “还能有哪个赖家,当然是上海滩最有名的赖有为老板了,全上海一大半的洋货都是他做的。”林笙谈起赖有为,眼睛似乎都冒出了崇拜的火花。
  第十三章 水果阿笙和苦力阿力
  林笙的家在闸北最大的棚户区,这里住着数十万赤贫之人,道路狭窄,建筑林立,这些房子不象江南其他地方的民居那样白墙青瓦,在这里能用砖头瓦片盖房子算是很奢侈的事情,困苦不堪的百姓生活在温饱的边缘,哪有钱去盖什么房子,能用木板,油毡,茅草搭个窝棚就算不错了。
  狭窄的巷道上方,悬挂着无数衣物,小孩子在开心的打闹追逐着,女人们提着水桶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孩子的冲撞,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港口城市的居民们做饭用的燃料和内地不同,用的都是煤炭而非柴禾,码头附近有巨大的煤炭储存场,每天还有无数漕船从内地运来煤炭,供那些外洋火轮船使用,所以煤炭的价格很低,花几个铜钱就能买上几十斤,如果连几个铜钱都不愿意花,还可以让自家孩子去路上扫煤渣,捡煤核,拿回家掺上黄泥做成煤饼就是极好的燃料。
  林笙带着刘子光穿堂过巷,在棚户区穿行着,显然水果阿笙的交际很广,每个人看见他都要亲热地打声招呼,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林笙的住所,这是一所用木板,帆布,钉子搭建的小房间,不过一丈见方,外面的苫布下还摞了几十个萝卜,屋里有两个砖头和木板搭的床铺,上面散乱放着花被,墙角摆着夜壶,除此之外什么家当都没有,可谓家徒四壁。
  “让许大哥见笑了,咱们坐一会吧,我那兄弟过一会就回来。码头上活不多自然放工就早些。”林笙把床上的被子往里面推了推,招呼刘子光坐下。
  尽管林笙家里气味难闻,破烂不堪,但刘子光可是在几百人的大通铺上滚过的人,什么肮脏的环境没见过啊,他毫不在意的坐下,开始和林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传来女人们唿唤自家孩子回来吃饭的喊声,林笙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正在这时,在码头上干活的男人们回来了,林笙家的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健硕的汉子走了进来,林笙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丁力,码头上扛活混饭的哥们,这位是我今天新结识的朋友许文强,许大哥可是读过书的哦。”然后将今天和巡城司的人发生冲突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
  丁力是个豪爽汉子,听了林笙的介绍后一拍大腿:“打得好,许兄弟和我对脾气!到饭顿了咱们出去喝酒去!”
  林笙闻言笑道:“我连小车都被巡城司收了,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了。”
  “笙哥末聒噪,今天我关了上月的饷,有的是钱,你们跟我走就是了。”丁力拍拍鼓鼓囊囊的腰间,大咧咧的说。
  没钱又没老婆孩子的牵挂,光棍汉子就是大方,当三人坐到棚户区里面一座小饭铺桌前时,丁力从腰间掏出一枚银币拍在桌子上:“阿土伯,烫三壶好酒来,小菜先上两盘,炒个腰花,腰花别洗,越骚越好,再炖条大鱼。”
  丁力和林笙显然是小饭铺的常客,阿土伯麻利将一碟茴香豆和一碟炸臭豆腐摆了上来,黄酒也放进锡壶里烫起来,一条海鱼加了佐料丢进锅里还是炖,等烫黄酒的空当丁力掏出几支卷烟分给大家抽起来,这种烟是上海滩码头独有的特色产品,是用丢弃的雪茄屁股内的烟丝外面包上旧报纸卷成,报纸的油墨和烟丝一起燃烧,味道非常浓烈,是码头苦力们解乏最好的工具,而最好的卷烟是用旅宋国的卡加廷雪茄屁股和上海的申报卷成的,丁力拿出来招待大家的就是这种烟。
  三人边抽边谈,言谈中刘子光得知,外滩码头上有大量北方籍的苦力在干着抗大包的工作,这些人都受雇于上海最大的商行福远号,福远号的老板就是林笙提到过的赖有为,此人上海本地出生,四十岁左右,十年前从一个普通渔民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相当的不容易,现在整个上海滩的进出口贸易有一半是被他把持的,和道台衙门的人关系很铁。市舶司更是平趟,这些码头苦力也都是受雇于他,此外他还控制了码头上的黑帮斧头会,可谓黑白通吃,其为人相当低调,不喜好抛头露面,也不从不去外地招摇。以至于除了做外洋生意的圈子之外,知道赖老板名字的人很少。
  得知刘子光需要找一份工作,丁力立刻把胸脯拍的通红:“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了,我远方叔祖在福远号里做帐房,回头让他引见一下肯定没问题,听说来老板礼贤下士,最敬重读书人了。”
  三人畅快吃喝了一顿,酒足饭饱以后,刘子光向二人告辞,说还有行李放在朋友处需要去拿,待明天再过来和两位朋友相聚,林笙和丁力也不强留,约好明日中午在码头见面就要分手。
  夜色中的棚户区一片黑暗,天上没有月亮,只有路旁的棚子里露出如豆的灯光照着外面的小路,喝醉了酒的男人打老婆的声音和犬吠,小孩哭闹声此起彼伏,林笙和丁力一直将刘子光送到外面的大路上才拱手离去。
  二人刚离去不久,一名日升昌的保镖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说道:“刘大人,请随我来。”原来当刘子光跟林笙跑掉之后胡懿敏就派了人跟踪,一直跟到棚户区外面守候着,专等刘子光出来时领他回下处。
  日升昌在上海有不少房产,胡老板极有眼力,在上海开埠之初就在码头附近买了一大片地,后来地价房价飞速上涨,胡家盖起了房子出租,很是捞了一笔,现在胡大小姐就住在江边的一所宅院里,外表看起来不显山露水,里面却十分豪华典雅,竹林,池塘一应俱全,胡懿敏早就备好了酒饭等着他了,刘子光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胡大小姐准备的也是和棚户区小饭铺一样的臭豆腐,茴香豆加黄酒,看来这还真是上海的特色小菜。
  边吃边谈,这半天胡懿敏也没闲着,动员力量查访了一番,结果和刘子光预料的一样,疑点集中在赖有为的福远号上,这家商号一直以来本着闷声发大财的政策默默无闻的在上海做着进出口的生意,居然能吃下港口吞吐量一半的货物,这是什么概念!日升昌都没有那么大的资金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号就能坐下来?看来这家商号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听说商号老板和上海所有衙门的关系都非同一般的铁。
  “福远号很可能是市舶司用来洗钱的工具。”刘子光斩钉截铁的说。
  “洗钱,这个词用得好!咱们就从福远号入手吧。”胡懿敏道。南厂和日升昌联合办案,力度非同小可,他们可不像一般的按察司,御史那样小心翼翼的办案,南厂是什么,那可是有独立司法权和自己的监狱的特务机关,只要认准了想办谁,准没跑,何况还有日升昌这样雄厚的财力支援。
  “一个问题:市舶司有自己的缉私营,道台衙门能调动上海卫的军兵和长江水师,而且还有一支强悍的队伍叫做巡城净街司,据说特别能打硬仗,如果到时候查出来上海道的官员和福远号有私,万一动起刀兵来咱们可要吃大亏的。”胡懿敏有些担心地说。
  “这个好办,我这就下令调红衫团的人马向上海集结,再写一份手令给苏州千户所的李鹏,让他随时听令,想和我玩硬的,大明朝还真没几个人。”刘子光嗤之以鼻。
  次日中午,刘子光依约来到了外滩码头,林笙和丁力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久了,看见刘子光过来,丁力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那个远方叔祖说话不顶事,商号不愿意用新人,说不缺写字算账的,只缺抗大包的。”
  “无妨,抗大包就抗大包,只要能混一口饭吃就行。”刘子光毫不在意。
  “许大哥就是爽快,咱们兄弟一起干吧,。就是抗大包咱们也要做的比别人好。”林笙接口道,他的小推车被巡城司没收了,人也被盯上,不能再上街卖水果了,只能跟丁力来干苦力活了。
  于是刘子光就成了外滩码头上的一名苦力,干力气活他可是行家里手,当年在利国铁厂搬运铁矿石的劳动强度可比抗大包累多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刘子光把长衫下摆往腰带里一塞,一手夹一个大包踏上跳板,稳稳当当的送上船来,又快又稳,拿的还比别人多一倍,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林笙和丁力愣了片刻,也扛起大包紧跟上来。
  一口气跑了几十个来回,刘子光依旧面不改色,丁力也还能撑住,林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每跑一趟就能换一个竹签作为领饷钱的凭据。刘子光仗着力气大一次能领两只竹签,收入颇丰。连把头都对他另眼相看。
  装货的活计很快结束了,苦力们正坐在码头上休息,一辆马车驶过来,里面伸出一只手朝把头勾了勾。把头赶忙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听那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回头喊道:“给我来三十个棒小伙子,跟赖老板去卸货。”
  第十四章 走私大亨·截和
  一听赖老板要找人干活,苦力们立刻精神起来,丢掉烟头围了过来,把头伸手指点着:“你,你,还有你,新来的汉子,过去,你一边歇着,五六十岁的人了凑什么热闹。”
  刘子光这样的壮劳力当然首轮就被挑中,和林笙丁力等三十名苦力跟在马车后面慢跑着,马车沿着江边的马路走了一程,黄浦江边千船万舶,光码头就有好几个,马车把苦力们带到的是另一个船只较少的小码头,一艘两用蒸汽明轮船正停泊在栈桥边,说它是两用船是因为船上除了蒸汽机还装了一副风帆,专门在顺风的时候使用以便节约燃料,这样的船通常都是远洋商船,船身是木头做的,关键部位用铁皮加固,锚链和铁壁上都是锈迹斑斑,可见是艘出海频繁的的船。
  船头上站着一人,方巾长衫,手拿折扇,一派大明衣冠,但是面色确是黢黑,赖老板从马车中钻出来和那人打了个稽首道:“马先生请了,新卞京天气可好。”
  那人笑道:“新卞京自然是四季如夏,不比上海的天气分明,冬天还能穿着裘皮摆阔。”
  赖老板接道:“马先生不如常驻上海了,我们福远号有的是房子住,也好把你收集的皮草卖弄一番。”
  那人道:“我若是常驻上海,你家叔父能放心这水路的安全?”
  两人闲扯了几句,便让苦力们上船搬货了,刘子光夹在苦力队伍中走上船去,只见船上的水手多是身材矮小,皮肤黢黑的南洋土人,船舱里摆着无数大箱子,上面印着商标徽记,是三个连在一起的五,“五五五”原来是运送雪茄的货船啊,可是把外面一层箱子搬开之后,里面却大有文章,同样是印着三五商标的箱子,重量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连刘子光都被闪了一下,再次掂掂箱子的重量,足有数百斤之巨,这里面哪里装的是雪茄啊,分明是金属,而且还是贵金属。
  其他的工人也发现了异状,但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惊奇的神色,而是很有默契的用绳索和扁担合力将那些极重的箱子抬出去,仿佛见惯了这种事情似的。
  刘子光不想引人注意,便找了丁力一起抬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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