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光坐在阴凉的大树下乘凉,他的行辕设在东湖边,方便每天下湖游水解暑,那些商人送进来的拜匣都堆在小桌子上懒得亲自观看,只让侍卫记下每个行贿之人的姓名和行贿数目,刘子光并不打算制他们贿赂的罪名,因为现在就是这种风气,这些建筑商也都是被贪官逼成这样的,这次千里江堤大招标,涉及到长江沿岸百万民众将来百余年的生计,所以不能来半点虚的,到底谁能干谁不能干,还要仔细研究。
“大帅,有好宝贝!”侍卫打开一个楠木盒子,取出了一柄青光闪闪,寒气逼人的宝剑,剑长不过一尺五,宽一寸半,形制古朴,决不是当今的兵器,刘子光的侍卫跟着他耳濡目染都懂得一些鉴赏,立刻分辨出是春秋时候的铜剑,侯爷最喜欢的玩意。
刘子光招手让侍卫把剑拿过来,摘下墨镜仔细端详,只见此剑剑首外翻卷成圆箍形,内铸有间隔极其细微的11道同心圆,剑身上布满了规则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纹,剑格正面镶有蓝色玻璃,背面镶有绿松石。靠近剑格的地方有两行鸟篆铭文。
刘子光收集了不少上古宝剑,玩得多了自然认识篆字铭文,他轻轻读出那八个字:“越王勾践,自作用剑!”当下不由得微微色变,这可是难得的绝世珍宝啊,他捏住剑柄,轻轻在茶几上的那本《镇武侯征北》的话本上划了一剑,四十多页的书刷的一声全破!
“果然是神兵利器!谁送的?”刘子光问。
“回侯爷,是一个叫王久的建筑商。”
第三十三章 倒斗·南昌
“哦,是那个王八蛋啊,募捐小气的要死,行贿倒是大手笔。”刘子光翻来覆去的看着这件稀世珍宝,对王久的精明更加的鄙夷。
“传他进来。”刘子光说,他倒不是想和王久探讨一下投标的事情,而是对于这柄古剑的来历很感兴趣。
行辕门口,侍卫喊道:“哪个叫王久的?侯爷传你进去说话。”然后就见王久整理一下衣服,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傲然走进了行辕。
行辕位于东湖畔,风景极其优美,前几代楚王曾斥资在这里修建了一些楼台亭阁,以供文人墨客们采风所用,现如今兵荒马乱,灾祸连连的,文人们自然没有了闲情雅致,正好便宜了刘侯爷,楚王从左梦庚的囹圄中被解救出来,欣喜万分,索性将这片地方送给了刘子光,当然刘子光也没占这位穷光蛋楚王的便宜,按照实价给了他五万两银子。
王久志得意满的走在石板小路上,他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镇武侯不是贪财之人,却是个武痴,对症下药才是正路,送那些庸俗的银票远不如送古剑来的漂亮,这不是么,自己凭着一把从摸金校尉手里买来的古剑得到了镇武侯的接见,说明投标的事情很有点眉目了,花了上万两银子收来的古剑换来上百万两的合同,值!
由听涛轩北去过荷风桥,有一圆形小岛,四面环水,岛上建一座三层绿瓦圆柱的方形阁式建筑——行吟阁。阁上高悬楚王的题字:“行吟阁”三字,阁名取自《楚辞•;渔父》:“行吟泽畔”。
刘子光已经换了见客的衣服端坐在阁内,王久一见,立刻拜倒磕头,毕恭毕敬的说道:“草民王久,参见侯爷。”
刘子光道:“请坐,看茶。”
王久道了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如果是拜见文官的话,那王久就会只坐住三分之一的椅子面,保持一种很谦卑的姿态,可刘子光是武将出身,可能不喜欢这样不爽快的人,于是王久反而大马金刀的坐着。
刘子光才不管这些细节呢,他关心的是古剑的来历,双方寒暄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单刀直入的问道:“这把宝剑是王老板从哪里得来的?”
王久心里一动,知道押对宝了,侯爷对自己献上的东西极感兴趣,便答道:“是草民从一个古玩商人那里收来的,据说此人认识好些倒斗的摸金校尉,手上好东西不少,如果侯爷喜欢,草民可以引见。”
刘子光道:“甚好,回头你把那人的姓名地址留给他们,就这样吧。”说完端起了茶碗,旁边的侍卫跟着喊起来:“送客~~”
王久起身告辞,退出了行吟阁,把那个古玩商人的联络方式留给了刘子光的侍卫便离开了行辕,虽然关于招标的事情什么都没谈,但他心里并不慌张,侯爷就是这样的人,他召见了王久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这事儿八成是定了。
江堤招标是块大肥肉,朝廷里也有很多人眼红,不能容忍这么多利益被刘子光及其所控制的工部所掌握,所以经过南京朝堂上的一番讨论,一个崭新的衙门出炉了,名为河道水利衙门,专司长江水道疏浚和堤坝修建,长官叫巡江御史,衙门设在长江中游的汉口,全国各界募捐以及朝廷拨款的数百万两银子都归这个衙门使用监督,既然名为御史,自然由都察院派出人手,这位巡江御史不是别人,正是和刘子光颇有缘分的林如海。
至于刘子光,则不能让他优先的呆在武汉,必须让他忙起来才能无暇顾及千里江堤大招标,东林党们寻了个复杂的差使给他,那就是迅速扫平西南,把那些暧昧不清的王爷啊土司啊军阀什么的统统干掉,愿意听从朝廷号令的可以保持原职,拒不服从的用雷霆手段加以镇压,朝廷可以调拨粮草军械予以支持,至于兵员嘛,在当地广募乡勇即可。
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众多,大量的世袭土官形同独立,高山密林,瘴气毒虫的,想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刘子光听过三国演义,知道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可是他自认为没有诸葛亮的胸襟和智慧,自己的火铳大炮在密林里的效果也要大打折扣,这场改土归流的战争恐怕没个几年时间打不完,真不知道这些脑残的朝廷大佬们是怎么决定的,可是圣旨已经下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出发。
刘子光被加封为督师西南大元帅,湖广四川云贵两广的兵马官民都可以调遣,可是实际上他能调用的也只有区区的三四万人而已,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万多的新兵,兵器也是以大刀长矛为主。
刘子光自己有兵,青岛的北洋水师,南京的红衫团,上海的卫所军和水师都是他的嫡系,可是私自调兵遣将是官场大忌,所以他只好采取暗度陈仓的办法,利用运输粮草军械的机会派遣一些红衫团的精兵过来助战,兵部尚书袁崇焕是自己的老关系了,这点忙应该是能帮的。
既然打仗就要发饷吃粮,耗用战马军械盔甲,这一切都由兵部进行核算,汇集到户部然后批下银子,一部分银子划给那些生产军械的厂家,一部分运到前线充当军饷,粮草是从国库里拨的,直接运到前线,当然部队也可以就地征取,总之打仗是极其费钱的,生产军械的厂家多是刘子光的产业,订单哗哗的下,代表大量的银子落入他的腰包,成车的军饷运到前线,还不是任由他刘大帅随便贪污,这年头吃空额喝兵血是基本公开的行为,他征收三万个大头兵,报个四万的额度,然后每次战斗死掉的兵都不上报,依然领取军饷,这都是发财的门路。
当然刘子光是不会屑于吃空额的,他恨不得自己掏腰包多发军饷鼓励士兵勇猛杀敌,湖广和山东不同,山东是饱受异族欺凌,百姓参军入伍多是为了报仇雪恨,有一点志愿兵的意思,可是湖广这里就完全不同了,奉行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宗旨,招兵大旗下面聚集的不是吃不上饭的饥民就是在家乡犯了事跑路的歹人,完全是为了吃粮来的,这样的军队自然不会卖力作战,唯一能鼓励他们奋勇杀敌的只有经济利益的驱动。
在武昌招募的一万壮丁被吴三桂带走了五千人,剩下的五千人日夜操练,纪律性和战斗力都有了相应的提高,原先的竹竿长矛已经被汉阳铁厂出产的优质红缨枪代替,杂七杂八的服装也被江南运来的松江布军服取代,壮丁们天天吃大米饭,猪肉炖菜,一个个吃的浑身是力气,就等着上阵杀敌替镇武侯卖命了,要知道镇武侯已经把价码开出来了,斩首一个赏银一两,大家都知道朝廷的火炮厉害,一炮下去敌人就乱套了,然后摆出他们的刺猬长矛阵推过去,还不是百战百胜,到时候随便找几个尸体把人头割下来,就比在家辛辛苦苦种三个月地挣的多。
刘子光派人按照王久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古玩商人,这个人名叫胡八,名义上是倒腾古玩的,其实自身就是一个摸金校尉,一个人一把洛阳铲,一夜之间可以清空一座古墓,这年头盗墓算是个斩首的大罪,所以胡八对官府找他很惊恐,不过刘子光并没打算讹诈他,只是请他帮忙发掘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比如到随州去挖一座战国时期的古墓,把里面的编钟倒腾出来。
至于千里江堤大招标的事情,刘子光一拍屁股就不管了,反正那些银票都是他们主动送上门的,量他们也不敢往回要,巡江御史怎么招标他虽然不能直接插手,但不代表完全说不上话,如果谁敢贪赃枉法,在关系国计民生的江堤上贪银子,刘子光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安排好这些事情,刘子光带着五千壮丁和五百红衫团踏上了征途,目标是江西南昌,这座城市地处长江中下游,鄱阳湖西南岸,赣江之滨,山环水绕,风光绮丽。西挽西山,北望梅岭,赣江穿城而过,自古以来就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美誉。一座气势恢宏的滕王阁位于南昌城北,北城临江,面对西山,碧城丹柱,雕梁飞檐,斗拱绮户,宫灯高悬。和黄鹤楼、岳阳楼并称为天下三大名楼。当然刘子光兴师动众带着大军前往并非是去观赏风景,而是为了捉拿叛贼左梦庚,顺便震慑住一直不怎么老实的宁王。
宁王是太祖皇帝分封的藩王,作为一方诸侯可以拥有三个卫的士兵,可是这位宁王确不满足老老实实的当个王爷,趁着天下大乱,把自己的三个卫扩充成了三十个卫,拥兵十余万,钱粮无数,江西各府县官员都唯宁王马首是瞻,已经隐隐有些意图天下的意思。
第三十四章 滕王阁内认义父
大军已经进入江西境内,这年头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道路,只有商旅马队走出来的小道,部队前进必须依靠当地的向导指引,正所谓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刘子光的五千五百人马虽然不算浩浩荡荡,但也能在这野花烂漫的田野上走出一条像模像样的路来。
先锋一千人在前面开道,刘子光的中军三千人随后跟进,炮车的车辙印深深的嵌在地上,此次作战没有太多的大炮做火力支援,依然是平定武汉时候的十门炮,只不过炮弹和火药得到了补充,炮车由两匹骡子拉着,碰到泥泞或者上坡还得士兵们帮着推,当兵的们扛着红缨枪,顶着遮阳的斗笠,背上挂着铁盔,没精打采的走在烈日下,军官们骑在马上,也被太阳晒的头晕眼花,夏天行军打仗就是辛苦啊。
军官们很想建议大军停下来歇息片刻,可是看到大帅衣帽整齐的端在马上,矗立在小土坡上威严的看着军队挺进,又都不敢说话了,三伏天的气候,刘大帅穿着全套盔甲,外面还罩着红袍,佩刀弓箭火铳一丝不苟的挂在身上,人家贵为一等候、西南督师都没叫苦,他们这些年轻的军官又怎么好意思说苦说累呢。
这些军官不知道的是,刘子光特殊的身体构造根本不怕酷暑或者寒冷,别说是这样的三十七八度的小儿科温度了,就是把他丢到太空里经受温差几百度的气候也没问题。刘子光不是故意不让军队休息,而是他觉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些壮丁们没有经受过严酷的训练不能成为合格的军人,既然没有足够的时间训练他们,那就在行军和作战中训练吧。
士兵们大部分穿着简单的铠甲,铁盔基本上每个人都装备了,铁甲只是护住关键部位而已,时间仓促装备还不是很到位,刘子光要求补充的大炮和火铳都没有运来,这也难怪,京城兵工厂产量有限,击针火铳工艺复杂,子弹的生产一过于繁琐,只生产了一千支装备了大内侍卫、南厂番子、部分红衫团精锐士兵之后就暂停生产了,现在主要生产燧发火铳,但就是相对简单的燧发火铳也要优先装备御林军、山东前线的禁军等单位,怎么也轮不到湖广的这些壮丁啊,所以刘子光只能依靠这些拿着大刀长矛的农民去打宁王。
要说宁王的装备也不比刘子光的壮丁们强多少,依然是刀枪弓箭那一套,不过人家好歹训练了好几年,而且在军阀之间的冲突中见过血,也算是百战精兵了,就是不论质量比数量,也要强好几倍,据说宁王养了十几万人马,再加上左梦庚投靠过去的两万余人,至少有十五万人,合成三十个人打他们一个人,这仗,没把握。
可是刘子光依旧信心满满,宁王的地盘处于包围之中,直隶、福建,广东、湖广都是朝廷或者亲朝廷的省份,这些年来没有动宁王不代表动不了他,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嘛,这不是解决了左良玉就轮到宁王了嘛,刘子光已经传令给福建巡抚,广东巡抚,让他们派兵北进施加压力,同时让吴三桂调出一万人马助战,宁王面对四面之敌,败北是迟早的事情。
宁王朱常汇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现在天下大乱,朝廷积弱,正需要一个有魄力的君主来一统天下,自幼文韬武略皆颇有天赋的自己有义务,有责任担起这个重任,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他已经笼络了一大批死士,储存了巨量的粮草兵器,军饷食盐,而且慢慢向周边省份渗透,他的计划是侵吞福建广东,利用这两处的市舶司增强经济实力,然后效仿当年的燕王,随便找个由头挥兵北上清君侧,至于到底清谁则看当时的形势而定,如果是前两年就是清干预朝政的太后、情目无皇权的九千岁,现在嘛,自然是清腐败的东林党了。
当年燕王面临的局势比宁王还要严峻,被监视居住,剥夺兵权,现在朱常汇的形势好多了,兵强马壮士气正足,湖广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在注意,他知道,朝廷要动手了。
没有半个月左氏政权就覆灭了,十万大军烟消云散,左梦庚带着数百战船两万残兵败走汉阳,一路南下,在鄂州黄石又败了几阵,终于走投无路,投入了宁王的怀抱,宁王控制下的九江也是长江上的一座重镇,从九江到南昌之间有鄱阳湖,赣江水道,军令传达和兵力投送都很方便,左梦庚为了表示诚心,撇下部队只身来到南昌拜见宁王。
接见在滕王阁进行,宁王是个雅人,滕王阁已经被他归到自己的私产里面,成天在这里举行酒宴,招待那些门客,左梦庚好歹是湖广有名的儒将,在这里招待他很合适。
左梦庚痛哭流涕表达了对朝廷无故诛杀父亲,清剿自己部众的愤慨,并且请求宁王施以援手。
宁王老谋深算,自然不会轻易应允,他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客气话,表示了强烈的同情和愤慨,但是对帮忙报仇只字不提,左梦庚足智多谋哪能不知道宁王的小九九,立刻表示愿意率余部投入宁王麾下效犬马之劳,为宁王攻打南京充当马前卒。
宁王勃然色变,大怒道:“左将军欲陷本王于不义么?当今圣上仁孝,我等藩王理应忠心辅佐才是,怎可起兵谋反!”
左梦庚以头抢地,双目滴血说,虽然天子仁慈,但是朝堂已经被奸党把持,如钱谦益、刘子光之辈,挟天子以令诸侯,打压异己,草菅人命,比以前的九千岁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能及时制止他们,天下百姓就要遭殃。
说道情深意切处,左梦庚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