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事?还不把他拉回去?
小护士忽然张开手臂,啪的一下打在马卫东脸上,马卫东愣住了,那个护士也愣住了,就连小护士自己也愣住了。
马卫东怔怔的看着小护士,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他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那个护士舒了一口气,小田,你够狠的。
小护士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文弱温柔的样子,把马卫东搀扶起来,马卫东这次非常听话的跟她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里。
把马卫东扶到病床上躺好,小护士喃喃的说:对不起。
马卫东左脸上又一个清晰的修长的手印。
马卫东摇摇头。
小护士说,你别着急,排长会好的,听说主要是失血过多,主要器官都未伤及。
马卫东点点头。
小护士说,我是o型的,我去献血,你放心吧。
马卫东终于把眼光聚焦到了小护士身上,认真的说:谢谢。
小护士微笑,走了。
七连的队伍夹杂在撤退的大队伍里面,就象一粒沙掉进了大海。也难怪马卫东发现不了。但是马卫东的目标就比较鲜明了,干净的军装、干净的脸,还有一张好像女孩儿的脸,独自站在路旁,着急地跟跟丢妈的小孩似的。
阿列的眼神最毒了,他远远的就注意到了那个队伍旁边不时骚扰士兵的士兵。
他捅捅旁边甩着胳膊齐步走的小山东,小山东说:干啥?
阿列朝马卫东摆摆下巴,小山东随着看去,一张脸笑得跟花似的:马卫东!
他在队伍里又蹦又跳,朝马卫东一个劲的招手呼喊:马卫东!马卫东!
马卫东终于看见了,在过来的这一个队伍中,那个龇着白牙冲着他又笑又跳的,完整无缺的,活生生的,就是他最担心的那个傻瓜:小山东。
泪水涌到了眼眶,却被他声声咽了回去。他骂道:你小子还活着啊?
七连的老兵都认出了马卫东,都又笑又叫地把他拉进了队伍。
你牛比,第一个下线!这个说。
牛个屁!多少仗没打着,亏了!那个说。
马卫东感觉真是找到家了。他一边被大家簇拥着走着,一边走到小山东、阿列周正那个队列里。
小山东上来就抱住他,开心的象个孩子:太好了马卫东!你的腿好了?你归队了?
阿列也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欢迎归队。
周正上来说,咱们班没你我太寂寞了。
马卫东的泪终于流了出来。他使劲拥抱了周正。
这时,有人拍他的肩膀:注意影响。
他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脸。
周正说,你们真该早点认识,都是老乡呢。这是咱们的班长,张晓军,也是北京的。
马卫东看着张晓军,新班长?他的心好像被刀子扎了一个窟窿。陈春来。
他站住,向张晓军敬了个军礼。你也是北京的,班长?
张晓军也还了个军礼 ,笑着说,咱们都一样,都是小兵,班长是前几天的事情了。我北京西城的,你呢?
马卫东说,我海淀区。
小山东过来说,马卫东,咱小张班长可厉害啦!
马卫东对张晓军笑笑,那得向你多多学习。
张晓军说,相互学习。
小山东说,马卫东,人家是军校高材生,打仗刚刚的。
马卫东忽然又有了想踢小山东的冲动,但是没抬脚,他想,看来我错过了很多。
他一下子搂住小山东,使劲掐把他:你这个傻小子,我用得着你教吗?
小山东被他搞得嘎嘎大笑,整个七连都乐呵呵的看着这两个重逢的好朋友。
高鹤一边走,一边对马卫东说,你那个出院报告是假的。
马卫东笑: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着院长盖的章!
高鹤说,电话早打来了,说你在两天前私自逃出医院。
马卫东说,那是他们舍不得我走,你知道吗?有个护士,她看上我了。
高鹤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就你?
马卫东说,啊。其实我的腿早好了,偏偏遇到桃花运了。
高鹤说,我听说你很能打架,不知道你还能吹。
马卫东说,我绝对没吹。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要是再呆一个星期,就得出事。
高鹤说,行了你!别吹了,我没工夫管你的屁事,回头再教训你。
马卫东重新回到了久违的七连,但是这个七连已经不是当初他离开时的那个七连了。这个七连已经成为某团的英雄连,被誉为能攻善守英雄连。连队中百分之四十的兵是后来补充的,都是一张张新面孔。尤其马卫东所在的排,班,尖刀排尖刀班,剩下的老班底微乎其微。
陈春来不在了,那个从来不打新兵的老兵。大个子不在了,那个一直要跟马卫东较量的老兵。老赵也不在了,他的婆姨孩子终究成了孤儿寡母。。。。。。
马卫东在这个队伍中走着,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部队,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那些熟悉的脸都消失了,为这个荣耀的部队奉献了自己的生命和鲜血。身边这些陌生的战士,都亲切的看着他,他们也为这个荣耀尽了一份力。但是他,在荣耀被鲜血洗礼的时候,他躺在后方的医院里!他为此感到懊恼,惭愧。
为什么是我? 第一个下线的为什么是我呢?我至少应该消灭个把敌人再下线,现在,他看看旁边乐颠颠的小山东,连这个傻小子都不如。
早知道就不着急回来了,这个时候回来真不如不回来。怎么正好赶上撤军啊!他想。
石勇终于醒了,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孔望着他,神智逐渐的清醒了:马卫东?
马卫东狠狠地点头:排长!
石勇笑了:你的伤好了吗?
马卫东说:比你的好点。
见证过死亡的人非常容易知足,石勇说:那就好。
马卫东说:咱们排 。。。都好吗?小山东,没事吧?
石勇说:他没事。
马卫东又小心翼翼的问:那其他人呢?
石勇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别处说:大个子牺牲了,他用身体堵敌人的暗堡。。。。。
马卫东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他竭力冷静的继续问:还有谁。。。。。。
石勇反过来问他:我是个好排长吗?
马卫东一愣,排长?
石勇又问:我是个好军人吗?
马卫东说:当然,你当然是。。。。。。
石勇说,不,我不是,我眼睁睁看着战士们牺牲,我没用,我眼看着三班长中枪,却无能为力。。。。。。
马卫东已经明白了:陈班长?
小护士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过马卫东哭了,但是这次她真的有点手足无措了。
马卫东从石勇病房一出来,整个人都跟散了架似的,才轻轻一扶他,他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小护士身上,最后干脆抱住小护士哭泣起来。
小护士知道一定有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困扰着马卫东,她也轻轻抱着马卫东,倾听着马卫东的哭声,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原来离马卫东非常近。
马卫东含糊其辞的哭着,小护士努力听着,渐渐听明白了,这个男人,他要回战场,他要给战友报仇,他要和他的战友死在一起。小护士也哭了。
第二天,小护士来给马卫东换药,马卫东的腿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如果稍不小心还可能旧伤复发。她仔细清洗着马卫东的伤口,最后一次给马卫东缠上白色的柔软的纱布。
她不敢看马卫东,她怕自己一看到马卫东就控制不了自己,就会说:不要走。
马卫东也不看她,他也知道这个小护士心里想的。但是现在,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军人,他的第一选择是尽早回到部队。
小护士跟平常一样,换完药之后,帮马卫东盖上被子,又特意给他掖了掖背角,轻声地说了一句:保重。
马卫东好像没听见。
小护士终于走了,她推门出去之前,马卫东看见她悄悄擦了擦眼睛。
马卫东掀开被角,一张出院证明躺在那里,小护士帮他弄来的。
马卫东拿起出院证明,眼神变亮了。
当一辆军车送完伤员来到弹药库准备拉弹药的时候,才发现藏在车里的马卫东。康复证明起作用了,司机相信了这个英俊的战士,说,好,保证把你带到最前线!
没想到到了半道上就听见了我军撤兵的消息,马卫东的所属部队也回撤了。马卫东决定在路旁守候,无论如何都要回到老窝里啊。这才出现了上文的一幕。
第八章 重整旗鼓 第二节 重整旗鼓
在一个破败的窑洞里,七连一排的战士睡得一塌糊涂,几乎都摞在一起了,大呼噜小鼾震得窑洞墙上的土都掉了下来,洒在战士的军装上了。
马卫东在窑洞外当哨兵。
他不时回头望望自己连的兄弟们,心里又骄傲又伤感又怜惜。
今天上午终于回到了最初的出发阵地,就是那个小村寨。
他们没有通过友谊关,而是绕路回来的。原因是太脏了,太不成体统了,完全不能观瞻了。怕一腔热情欢迎凯旋英雄的老百姓们害怕。
无所谓,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大家又像战斗中经常的迂回穿插那样,从友谊关后面绕到了老阵地。
大家领了一身新军装,跳进山边的小河里彻彻底底的洗了一个澡。
马卫东拿着枪给他们当哨兵,主要是防止女兵、女边民路过。
兄弟们一个月没洗澡了,脱个精光才发现彼此都是小黑鬼了,除了牙齿和眼白是白的,从头到脚都是黑的。胡须生长速度过快的,都胡子拉碴。头发里布满了炮灰、焦土,手指甲、脚趾甲缝里都是黑泥,那个臭啊,让小山东形容就是:咋是俺家的猪屎味?让周正回复:靠!这是正宗男人味!
小河水清清的从山中流出来,浑浑的从士兵的裸体身边流下去。
都泡在水里了,彼此闹着笑着,使劲擦洗身上的战争的痕迹,使劲恢复着原来的样子,但是他们知道,在心里,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洗掉,永远不能恢复原貌,那将是他们的烙印。这个烙印将随着历史一直烙在他们身上,他们创造了一段历史,在中国抗击外国侵扰的战争史上,他们是最新鲜的烙印。
洗干净了,穿上新军装,鲜红的帽星和领章掩映着战士们依旧年轻的脸上。但是他们的眼神已经和一个月前判若两人,那是经历过硝烟、杀过人的眼睛,那是对和平状态格外珍惜的眼睛,那是无所畏惧、甘于平淡的眼睛。
张晓军负责了他们班的平安电报,他一下子发出七八个同样内容的电报,包括他自己的:爸妈,我胜利归来,一切平安。
回来时,张晓军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班了,都在一个窑洞里睡死了。
回到自己的国土上了,没有敌人的枪炮了,没有战友的死伤了,绝对踏实的安全感使战士们犹如回到妈妈怀抱的婴孩,一坐下来,身子就软了,相互偎依着都合上眼打起了呼噜,最后都趴在地上了,踢上几脚都醒不了。
张晓军朝马卫东身上捶了一拳:辛苦了!
马卫东说,甭客气,还是你们辛苦啊,放心睡去吧。
张晓军进到窑洞,把小山东从地上扶起来,推到墙上,让他坐好,自己靠着他也 闭上了眼睛。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太阳热辣辣的烘烤着窑洞,窑洞内干燥得都要冒火了。
大家睡了多久,马卫东就在外面站了多久,不知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悃。
一个通信兵从那条山间小路拐出来,老远看见马卫东就喊:是一排的吗?
马卫东说,也算。
通信兵说着说着就走近了。他看看马卫东身后那一窑洞睡得跟死人似的的士兵们,欲言又止。
马卫东说,搞什么? 有屁快放!
通信兵说,跟谁说啊?
一排现在都归一排长领导,但是一排长和老一排的在一起,一排就跟后娘生的似的,两天没见一排长了。
班长吧。马卫东说。
三班长张晓军已经撤职,二班长被马卫东踢醒——都是新兵连的老哥们。
你个混蛋你踢我!二班长象个炮仗似的,站起来就踢马卫东。
他这么一折腾,睡得差不多的都醒了,笑呵呵的看着这俩人。
张晓军也醒了,睡眼惺忪间,他看见了门口那个通信兵。
他认识,那个通信兵是连部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说:你个混蛋没什么好事吧?
通信兵向他敬了一个礼,大家眼里,张晓军仍然是一排的绝对领导。
所有睁着眼睛的都看着通信兵,通信兵有点抱歉的,弱弱的说:请马上到连部接受新任务。
高鹤正和指导员商量着,张晓军进来了,敬礼:报告!
高鹤说,你们排长呢?
张晓军说,还没来?就是一排长啊!
高鹤叹口气,想不想立功赎罪?一排长还给你!
张晓军说,又不是什么好事。
高鹤一瞪眼:你小子还来劲了!这个任务就给你了!官复原职,先任个小队长,带一排三班,,你可以自己再挑几个人,配属一个重机枪班、一个82无后座力炮办,配合兄弟部队炮兵出到中越边境**号界碑处,设立防御阵地和观察所,任务艰巨而光荣,别给我丢人!
张晓军立正敬礼,是!
他从连部走出来,老一排的士兵都已经默默的等待着他。
张晓军看着他的兵,刚刚从死亡战线回来的无名英雄们,都用坚定的眼神望着他,等待他下命令。
张晓军的眼睛湿润了,他咬着牙关,冷静了一下,说:跟我上的往前一步走!
第一排的战士们不约而同的往前走了一步,第二排的战士们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张晓军哽咽了,但是他脸带笑容:你们这帮丫挺的,都活得不耐烦了,欠揍怎么的?都是受虐狂,都是战争狂,都不正常了?都打傻了?这是送死去,不是相亲!
周正说,罗索啥!死就死了!早值了!
张晓军说,一群疯子。独生子下线、有孩子的下线,受伤的下线。剩下的跟我来。
他说着扭头走,一回头看全排的人一个也没下,全体都跟着他走。
他火了:你们他妈的要让我背一辈子骂名是吧?小山东,滚!马卫东,滚!
马卫东也火了:你要我下除非毙了我,都打了,就我没打!我必须上!
张晓军铁青着脸,刚想开口,小山东说:俺也不走,马卫东不下我就不下!
大家都吵吵开了,这个说,排长别让我们下了,反正都死过一次了。这个说,就是别让我们下了,要是下了,干什么都不踏实啊。有个说,要死就死在一起,我们都是一排的!死了都埋一个坑里去!
张晓军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兵:一群傻大兵!一群傻帽!
就这样老一排的都被张晓军收纳到了边防小分队里,高鹤看着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班级建制,沉默了半晌,说,张晓军,你可得给我保住这个编制了,咱们连的一排给你们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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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重整旗鼓 第二节 野战医院
第三节 野战医院
“3月5日,新华社奉我政府之命发布声明指出:“由于越南侵略者不断对我国进行武装挑衅,中国边防部队自 2月17日起,被迫自卫还击,现在达到预期目的。中国政府宣布,自1979年3月5日起,中国边防部队全部撤回中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