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收集弹壳,自从上了观察哨,狙杀越军成了他的主要任务,张晓军特准他随意巡山,一旦发现敌特,杀无赦。
阿列很少在自己坑洞里睡觉,除了出任务,他总是潜伏在山林某处,战士们偶尔会听见他的枪发出的特别的响声,就知道他又得手了,于是,在当天晚上,或者次日清晨,大家就会发现他坑洞里那个搪瓷饭盒里有多了一枚闪着冷光的弹壳。
从那次夜袭越军加农炮阵地回来,阿列变得更加沉默。他有时候出现在阵地往往是为了取子弹。张晓军为了他特意向上级打报告,申请把收缴到的×54mm R机枪弹都运到他们阵地上来,专供阿列的SVD。
阿列每次只拿十颗子弹,每一颗都不会浪费。
他打磨子弹,让子弹在枪膛里更舒服,他研究子弹,他的子弹都附上了他的灵魂。
上次他回来取子弹的时候,被眼前阵地上的欢乐场景吸引了,是啊,很久没见到兄弟们这么开心的笑容了,那个纯真的女孩长得真象阿香啊!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山东,走到女孩的身边,那女孩笑起来就像一个天使。那一刻,他怀疑自己在天堂。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使阿列回到了冷酷的现实,当茗茗一下子软下去趴在队长身上时,他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喊,有狙击手!趴下!并举起了枪,趴在了共事上。当子弹再次射到张晓军得肩部时,阿列扣动了扳机,他已经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个藏在树上的狙击手。当张晓军操着一把冲锋枪往那个位置扫射时,那个越军的狙击手已经从树上掉下来了。
他知道那个狙击手是谁,他已经寻找了他很久。
他隐约感觉,这个恶毒的狙击手枪杀茗茗是故意给他看的,这是一种自杀似的示威。
送走了茗茗,阿列的心一片悲凉,他知道,从此他永远不会再有那天的快乐了,张晓军也是,小山东也是,周正也是,所有在场的士兵们都是。
他拿着枪和子弹,又潜入了茂密的丛林。
在亚热带丛林里潜伏,在密集的草丛中,或者在枝叶茂盛的灌木丛间,在长满苔藓的石头间,在树上,在水里,等待,等待阳光转移,等待敌人的枪械反射出微弱的反光,如果敌人不慎露出一点点马脚,那就是他的死期。
越军从战争之前就在中越边境安排了狙击手,都是从对美战争下来的老狙击手,但是这次他们对准了我国边境的民兵和无辜的边民。
2月17日之后越军狙击手的冷枪更是从隐蔽处射杀了无数在正面战场冲锋的我军战士。如果你还记得我军攻打417 阵地时的情形,就会清楚地记得,有多少冲锋中的战士颓然倒下,象一各个被突然砍倒的树木,躺在了异国的水稻田里。
那个时候,阿列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会在祖国的土地上,猎杀那些试图侵犯他的国土的越军士兵,就象猎杀那些骚扰他家乡的狼一样。
开始,他的战果斐然,几乎每天都能射杀几个在对面丛林中往这边蠕动的越军,但是后来越军们好像学聪明了。那种三三两两的越军特工很少出现了,甚至有时候整天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那种平静的日子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但是阿列反而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甚至也不能有。
他伏在落叶里,对自己说,我是一片树叶。一片腐烂的树叶。
前面的山坡就是上次敌人被他射杀人数最多的地方。那天,他们试图开辟一条道路,向我阵地迂回渗透,向他们开枪射击就是给阵地和巡逻的战友们报信。阿列毫不犹豫的猎杀了每个越军,等张晓军他们带领士兵们前来时,只看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尸体。
你在炫耀你的战果啊!周正骂他。
阿列抖落了一身的杂草,把伪装从狙击枪上收拾干净,朝丛林深处走去。
哑巴!周正说。
小山东说,他真厉害,俺要是能有他的一半就好了。
张晓军看着阿列的背影,什么也没说,挥挥手,列队回阵地了。
那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一个其他人无法介入的世界。
今天,他又来到了这里,他没有什么企望,只是一个猎人的习惯。如果在某处猎物特别的多,猎人总是习惯的巡回一下,看看那个地方有没有新的猎物。但是在战场上这是一个危险的习惯,阿列很快意识到了。
闷热潮湿的南方天气。阿列和其他战友溃烂的地方不同,除了裆部,他是前胸位置也在溃烂。好像有一群蚂蚁在身上爬。阿列忍耐着,他对自己说,至少要到太阳下山再转移。
蛇慢慢的爬上了他的大腿上,可能感觉到了人的体温,它停住了。
这是一条胳膊粗的蟒蛇,无毒,但是它的重量对于阿列来说简直是个负担。
阿列的腿渐渐麻木,他已经预见到自己过会儿站起来要瘸着了。他想活动一下,让蛇从他腿上离开。
但还没等他活动,砰,一声枪响,那条蛇的蛇头被打得稀烂,鲜血和碎肉四溅,蛇身子啪的一下落在他的身上——有人打死了它!
对手来了。
阿列朝开枪的方向看去,在蛇被击毙之前,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异常。
对手击毙了蛇,说明两个可能性:1,对手没发现阿列;2、发现了阿列,向阿列示威。
阿列认为第一种可能性最大,换了他,这种示威意味着死亡。
阿列一时之间忘记了身上的痛痒难忍,也忘记了身上的蛇尸,他重新认真地审视对面那片树丛
那里有一些野生的芭蕉树,芭蕉树后长着一从美丽的红豆杉。那是这片山区常见的树木,笔直的树干和非常细小的浓密的树叶,阿列曾经爬上这样的树,但是发现很难隐蔽,因为这种树的树枝太稀落了。如果他伪装上树叶蹲在树上,会被发现这是一棵长势不正常的红杉树。
但是眼前有个对手,就隐蔽在那片地方。
也许在芭蕉树后。
也许就是那棵芭蕉树。那棵好象不正常的芭蕉树,巨大的叶片有点不新鲜。
阳光照射着阿列的眼睛,他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对手背对着太阳,而他在阳光下面。
幸亏今天他没有安装瞄准器,瞄准器的玻璃闪光会暴露他的位置。
他是个猎人,从小练就的鹰一般的眼睛。他很怕自己会太依赖瞄准器而荒废了爷爷帮他练就的袭击的猎人之眼。
他休息了一会儿,重新睁开双眼,冲新审视那棵芭蕉。
不错,那棵树后面站着一个人,如果那片不新鲜的大芭蕉叶是他的伪装的话,那么芭蕉树叶之间就是他加枪的地方。
站着吗?这样站着守候?
阿列对这个对手肃然起敬,但同时也理解了他的不冷静。站着啊,实在不如趴着能稳住窝,除非他有双钢腿,有颗不会起博的心。
阿列认真的在芭蕉树叶间搜索金属的光泽。
但是他没有收获。
难道在那片微小的阴影里?
狙击的过程就是搜查对方破绽的过程。
阿列想,再等等。
等太阳向西方继续运转,等对手的心态越来越急躁。
时间也是狙击手的武器。
蛇的尸体引来了一些以腐肉为食的小动物,首先是类似乌鸦的一种鸟类,他家乡叫做鬼鸟的,全身漆黑,以死尸为食,据说会把死者带到地狱那里。它们俯冲下来,争食蛇尸,把阿列身上的落叶弄掉不少。幸亏阿列的衣服早已经脏的和红土地一个颜色了,在乌鸦的扑腾之间,反而不容易暴露。
不久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只狸猫,也加入了抢食蛇肉的战斗中。鬼鸟嘎嘎的鼓噪着,试图把狸猫撵走,它们一边争抢食物,一边啄狸猫,那狸猫则不时从埋头啃噬中抬起头来对着啄它的鬼鸟龇牙咧嘴。这些都发生在阿列的身旁和身上。
可能还是蚂蚁和苍蝇最后占了上风,蛇尸的血腥味引来了无数的蚂蚁和苍蝇。它们叮在每个生物的身上,无论活的死的,无论会飞的还是会跑的,甚至阿列的眼皮上,都爬上了蚂蚁,都停上了苍蝇。
蛇肉一度引诱了阿列,他一直想,早点干掉对手,可以给战友们带点野味了。
但很快他鬼鸟和狸猫的狼藉争食搞得没有兴致了,他忍耐着动物的蹂躏,心想,可能是我猎杀动物太多,今天遭报应了。
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阿列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芭蕉树后的草地上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的影子,他甚至可以目测出那个人的头部位置。
阿列以非常缓慢的动作向枪的扳机摸去,他说,谢谢。扳机扣响,彭,一颗子弹朝着芭蕉树的树冠呼啸而去。
鬼鸟呼啦啦一下子飞散了,狸猫也迅速的隐没在了附近的草丛中。
芭蕉树后面倒了一个人。
阿列翻身滚到另一边,隐蔽在一丛灌木后面。
他待了一会儿,等待他假设的对手干掉他。
但是除了鬼鸟重新呼呼啦啦落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列迷着眼睛观察他的猎物,那是一个同样伪装很好的士兵,他怀里还抱着他的狙击步枪。
阿列看得很清楚,那把枪和他的一模一样。
那个狙击手的眉心有一个黑色的洞。
阿列坐了起来,他用手使劲把执著的鬼鸟赶走,看看那条蛇,还有半条,而且味道已经不新鲜了。
算了,小山东,你们这次没口福了。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其实是他的狙击步枪上的刺刀,被他当作匕首用了。
他拾起那半条蛇,用刀削掉被鬼鸟和狸猫撕咬的部位,用刀把蛇钉在树上,两只手捻起蛇皮,刷的一下把蛇皮从头到尾,完整的撸了下来。然后,剖开蛇腹,把蛇胆取出,先喝了,再一刀刀剌蛇肉吃。
今天总算有点收获了。比起前两天的空耗,怎么慰劳自己一下也不过分。
阿列坐在树底下,一边吃着蛇肉一边看着太阳渐渐的西下,金色的光线笼罩着群山,景色旖旎动人。他也看见那具越军的尸体也同样笼罩在黄昏美丽的余晖里,和这风景那么的不协调。
他不知道,从这一天起,他将面对一个狙击世家的轮番对决,他将面对超乎想象的挑战,如果说这是个博弈,他从这一天起,已经把生命压在了自己的狙击步枪和自己的手上。
第十章 冷枪时期 第三节 阿列2
进入深夜了,偶尔山间传来一声冷枪,间或一声爆炸,不知什么鸟在怪叫,还有一些夜行的动物发出的各种细细索索的小动静。啮齿动物在啃食什么东西,一只发情的野猫在焦渴的嚎叫。
阿列躺在一棵树冠浓密的大树上休息。他躺在一个树杈上,他旁边一个树杈上坐落着一只鸟巢。如果树下有动静,鸟儿会比他先知道。
他很想找个地方洗个澡,然后仰面朝天的在太阳底下晒上一整天。溃烂的部位被感染了,痛痒难忍,而且隐隐的散发出腐尸的臭味。阿列非常担心鬼鸟和其他以腐肉为食的动物会把他当作尸体,忽然出现,啄食他。
如果最终死在猎物嘴中,可能是一个猎人最合理的归宿吧。他想,笑着。
第二天,阿列被身旁鸟巢里的雏鸟惊醒,又一只雏鸟把他乱蓬蓬的头发当作它家的另外一个别墅了。
阿列把头上的小鸟拿下来,放在它原来的老窝里,窝里的其他小鸟都支棱着翅膀啄他的手。
阿列赶紧松手,但是还是被啄了。他想:连鸟都知道保护自己的巢穴,何况是人呢。
从树上下来,阿列寻摸了些野果垫了垫肚子,他今天想换个地方,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战友们的巡逻小分队已经出发了吧,他看看日头,太阳还没有上山。
他走到背阴的地方,那里生长着一些他需要的草药。他采了很多,找到一块石头,彭的打了一枪,石头上出现了一个石窝,他朝石窝吹了吹,把草药都放在里面,然后取出匕首,用匕首的把柄当杵,开始捣草药,当当当一会儿那堆叶子被捣成了草药浆。
阿列把衣服脱了,给自己的每个部位都涂了草药。涂好完毕,他就象一个墨绿色的人,只有眼睛还能看出人气来。
他把衣服往腰里一扎,拿起枪,向北坡走去。
北坡有一片开阔地,除了少许的灌木都是茂密的杂草。战前越军在那里埋地雷,炸死了几个上山的边民,战后我军也在那里埋了地雷,防备偷袭的越军。上次周正带着队伍就是在这里阻击越特工,后来阿列曾经过来支援。当时阿列就想这个地方其实是个隐蔽伏击敌人的好地方。
他一走进这片开阔地的边缘,就开始匍匐前进,沿着他前几日开辟的道路。
他运动到了那从灌木的后面,停下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的地雷比草还多。而且,这从灌木非常合适,已经足够了。
他把枪取出来,拿下枪口上的一个小套,那是他做猎人时,爷爷给他做的鹿皮套,可以保持枪膛的清洁。
枪里面还有五发子弹,不知道它们能否遇到自己的宿主。每发子弹都有一个宿主,它们的使命就是进驻宿主的身体,摄取他们的生命。
这是一个理想的地方,阿列已经预备了好几天了,为了今日。又能晒太阳、又能潜伏,重要的是,他可以偶尔仰面朝天,让前身和老二也接受一下太阳的注目礼。
草丛中潜伏就讨厌的就是各种虫子的骚扰,这片阳光充足的地方一般不会有蚂蟥,但是一些蚂蚁、蜈蚣之类的小虫子一旦成群结队的过来问候,真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因此阿列才涂上了他家特制的防虫草药,不仅可以防止虫子的骚扰,还是绝妙的伪装呢。
太阳逐渐升起,阿列收拾好了他身后的痕迹,并设置了一颗手雷,防止背后有人偷袭。
可以晒太阳了。他想。
微风吹拂着他的身体,阳光的温度在他身上逐渐加温,阿列好像回到了家里的火塘前,全家围坐在火塘前,一边烤着野味,一边唱着山歌。
阿列的眼睛湿了,他想,现在阿妈、小阿妹还有阿香一定都在天上看着他吧,看他为她们而战,看他为家乡而战,为祖国而战。
其实,真想和你们在一起。阿列说。
阿列闭上了眼睛,他好想睡一觉,能在梦里见见他的亲人们。
就在阿列假寐享受阳光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的一侧,在寇山的密林里,也潜伏着一个猎人。那是个越军狙击手,他正通过瞄准仪观察对面中国第**号界碑阵地上的每个角落,试图找到昨天射杀他兄弟的人。
他们都是从抗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老兵,他和兄弟曾经以日均狙击38个美军而闻名美军、越军两个阵地。他们的胸前曾经戴过璀璨的勋章,光芒闪坏了记者的眼睛。他们总是在前线最需要的地方杀敌,他们是坚决的民族主义者,为民族的独立和统一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和汗水。当美国人打退后,他们奉命训练更多的狙击手,为世界第三军事强国而战,于是他带着徒弟们来到了中国的边界,把中国边民当作活靶,训练他的狙击手,因为,中国是阻碍他们成为亚洲最强国的第一对手。
和中国开战后,他们奉命游动狙击,可以随地、随时,根据情况骚扰射杀中国士兵。417高地时期,我军部队冲锋过程中被惨烈的狙击就是他们的杰作。
中国军队撤退时,射杀掩护部队是他们的另一个功绩。
中越谈判时,他们狙击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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