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走到雷区时,炮声停了。
张晓军说,不好,抓紧时间。我掩护,大家赶紧撤!
小山东说,队长,我来掩护!都是我掩护!
大刘横了他一眼:又得瑟上了。
张晓军说,你是捕俘手,怎么能让你掩护?别争了!把俘虏押回去才是你的主要任务!
小山东说,可是你是指挥官,你要是有事了,我都不知道干啥了?
这时周正恶狠狠的说,争什么争?掩护非我莫属!
张晓军怔怔的看着周正,愣了一会儿,周正,小心。
小山东说,俺还等着喝你的酒哩!
大刘说,囫囵回来,要不还得背你,我身上可没空了。
周正说,靠,就跟我立马成烈士了似的!别担心,能弄死我的人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呢!
张晓军捶了他一下,转身吩咐另外的人:抓紧排雷!
小山东注意力一直在周正那里,看着周正带着那个射手潜伏到了山崖顶上去了。
张晓军说,别看了,快排雷!
小山东说,昂。眼睛还看着周正。
大刘说,你魔怔了?没事!周正是谁啊?到了地狱阎王爷也得给咱送回来!他比阎王爷还狠呢!
小山东笑了。
排雷工作紧张而迅速的进行着。
“报告,发现地雷!”一名队员低声报告。
张晓军下令,都停止,卧倒待命。他侧身匍匐到那个队员跟前,慢慢用探雷针轻轻扒开覆盖在埋点表层的植被与泥沙,在辨明四周没有其它引爆线相连的诡计连环装置后,操起工兵铲从底部埋点的泥土一点一点铲出,一枚绿黝黝的圆柱形铁壳雷终于露出来了——防步兵跳雷!这种地雷全钢质铸造,内装TNT炸药,触发后雷体腾空0.5-2米,爆炸后产生数以千计的破片,弹片散射直径约20米,杀伤力极大。我军很多战士都被这种地雷活活炸成筛子。
张晓军掏出一截细细的钢丝,把它插进击发保险孔里,小心翼翼地旋下引信和压拉两用击发机构,然后谨慎地把地雷从雷坑起出,把起爆管和雷体分解开,至此,这枚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恶魔终于被卸下了武器,大家暂时安全了。
张晓军排完这颗雷,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头看看他的兵,大家都带着佩服的眼神。
侦察兵排雷专业技能,很多时候都要靠工兵帮助开辟道路。张晓军事先也安排了接应组工兵适时到达预定地点排雷,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延误了。
正在侦察小队排雷时,周正那边打手势,越军追来了。张晓军让其他一个射手支援周正,其他人员排雷。
不一会儿,山崖那边打响了。射手的枪法都不赖,而且从高而下占据着有利的地势,一时间,越军步兵止步于山崖之下。
但是很快,他们的85毫米后无坐力炮对着山崖发射起来,炮弹呼啸着袭来,先把那个歪脖子树炸断了,周正和射手们并没有受伤。
周正遇强更强,他骂,操你姥姥的!杀死那个炮手!
都瞄着那几个85毫米后无坐力炮 炮手,一发炮弹正往这边飞着,还没到这边,发射它的人已经挂了。
隐蔽! 周正喊。
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了,一个射手的头部被一块弹皮袭中,立刻牺牲了。
周正不能见血,见血眼就红,杀性越大,他把那个射手的枪也拉过来,一手一个,对着越军边开火边骂,弹火和吐沫星子齐飞。
越军的85毫米后无坐力炮炮手被他的气势吓得直往后撤,还是有两个死在了周正的枪口下。越军开始哇啦哇啦请求炮火支援。
那边情势危急,这边雷区进展缓慢,半个小时了才前进了十米,张晓军第一次着急了,让通讯员一次又一次的催接应组,火速前来。
那两个被捆成粽子的越军都直盯盯看着张晓军,带着笑意,张晓军上去给了他们两脚:笑?再笑我让你们滚地雷!
这时小山东从地里挖出来一颗地雷,喊:都趴下!张晓军赶紧扑倒通讯员。
只见小山东手持地雷就象拿着一个铅球,朝着前方使劲扔去!好家伙,地雷着地之处引发了一连串爆炸。
张晓军笑了,这个呆子!
他都急糊涂了,一开始怕越军发现,用探雷针一点点探雷,现在都已经追到鼻子底下来,还用什么探雷针啊?直接引爆!
手雷!手榴弹!继续引爆!
队员们都把腰里的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往雷区扔,很快道路开辟了一大半。
张晓军又踢踢俘虏,笑啊!
就在这时,敌人的炮火也打来了,一发炮弹正好落在那两个越军俘虏附近,张晓军爬起来时,就发现其中一个已经不行了。
张晓军喊:注意隐蔽!
但是炮火猛烈,大家又在雷场里面,无处隐蔽,弹片四溅,击中了一个捕俘手!
小山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眼前,泪水涌了出来,他扑过去:说,兄弟,没事,我背你回家。他背起捕俘手的尸首,向前匍匐前进,继续往前扔手榴弹开辟道路。一个个炮弹在他周围爆炸,爆炸又引发地雷爆炸,小山东仿佛无动于衷,而神奇的是,那些爆炸丝毫没有伤到他!
趴在附近的大刘都看呆了,他喊:小山东,放下他!
小山东并没回应他,往前扔一颗手榴弹,埋下头,等前方爆炸,而身边的炮击他好像根本没看见。
张晓军眼看着小山东背着战友尸首,在炮火中为大家开路,泪流不止,他真怕啊!他从来没这么怕失去谁!
炮火威胁着捕俘小分队,同时也帮助了他们。100多米的雷区被他们炸得差不多了。而小山东简直就是一个神话似的,在历时5分钟的炮火轰炸下安然无恙的通过了雷区。
趴在一旁的兄弟们都看呆了,张晓军看呆了,那个越军俘虏看呆了,就连山崖上周正,一回头看见小山东背着战友的尸首闯雷区,也呆了。很快他反应过来,大喊:你这个傻子!快放下他!
话音刚落,一发炮弹落在小山东后面,爆炸升腾的烟雾遮住了周正的眼睛。
周正瞪着眼睛等烟雾散去,看见那傻子小山东背着那个捕俘手的尸首还在往前匍匐着,眼泪流出来了:小山东,你个王八蛋!你就是活着回去我也把你拆了!
这时候,接应组突然出现在雷区前方,他们看着这情形都慌了,还没准备好,就被炮弹炸伤一个。幸亏敌人炮弹帮了忙,不然他们就是来了,也是干着急。
接应组一到,张晓军就喊:撤退!周正!接应组负责掩护!
这时,炮火停止了,石崖方向轻武器的枪弹声音又激烈起来,周正又陷入了激战,但是弹药已经严重不足。
雷区已经让敌人炮弹和小山东炸出来一片安全地带,为了保险起见,张晓军让另一个捕俘手扛着俘虏沿着小山东经过的路线,他和通讯兵紧跟其后。
张晓军到了安全地带,回头看见周正还在打,又喊:周正撤退!
周正这才背起那个牺牲的射手,和另外一个射手交互掩护着,踏上了小山东爬的那条小道。
当越军终于爬上石崖时,接应组已经隐蔽在雷区后面等着他们,越军的头盔刚从石崖下冒出来,就是一通点射,打得越军无可奈何,最后终于爬上了一组越军,却不敢轻易跨越过雷区,激战一番,无奈的撤退了。
周正说,我真服了你了,小山东,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大刘说,领教了吧。我们都没队长看得准啊。
小山东还没缓过劲来,他正为死去的兄弟伤心,蹲在地上流眼泪。
张晓军看着他,叹口气,说,我以为他会渐渐适应了,但看来,还是那样,真怕他魔怔了。
小山东好像没听明白在说他,擦擦眼泪,站起来,说:谁魔症了?
周正说,我。
小山东认真的看着周正,又捧起周正的脸,说:这不是好好的?
张晓军和大刘忍俊不禁。
周正的脸在小山东的手里都变形成胖娃娃了,周正一把把小山东的手扒开:干什么干什么?肉麻!
小山东说,俺老家里说魔症的人眼睛发绿。
张晓军和大刘哈哈大笑起来。
周正气呼呼的瞪着小山东:你他妈眼睛才是绿的!我是狼啊!
小山东怔怔的,说,你眼睛发红,你不是狼,俺见过,兔子的眼睛才发红哩!
张晓军都笑得喘不过来了。大刘说:周正你人种不对!
周正跳着脚追小山东,要踢死他:你才是兔子你个兔崽子!
小山东就绕着一棵树跑,边跑边喊:俺没说瞎话,俺说的都是实话!
大刘和张晓军在一旁笑哈哈的看着。
那个俘虏,大家后来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是越军炮兵观察哨哨长,供出了敌营的兵力分布和活动规律,为上级指定法卡山收复战计划提供了依据。 。 想看书来
第十一章 侦察兵时期 第三节 拔点行动
在小山东短暂的军旅生涯里,他遇到的每个人都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里,在他退伍之后,他几乎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无论是那场战争,还是那场战争中的人。他无法开口,因为一旦他开口说起,都是要从泪水开始。他沉默着,沉默着劳作,在他的心里,他没有一天不想念他的战友们,他没有一夜不梦到那战火纷飞的战场,那个铁血时代。
为什么只有我活着?为什么只让我活下来?他在深夜起床,走到窗口,看着南方,喃喃询问南疆的英灵,为什么让我一个人独自回忆那个岁月?你们都在哪里?为什么人们好像都已经忘了那场战争,为什么只有我还活在那场战争里? 那场战争真的打过吗?真的发生过吗?难道只是一场梦?可是为什么我会哭呢?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呢?
你们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下来呢?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那样,至少我们在一起,那样,至少比较真实。
白天,他认真的工作,他知道那不是梦,那是他的宿命,他就是为那场战争而生的,他也是为了那些兄弟而生的。
他工作,他挣钱,他实现着当初的承诺。
在他军旅的最后生涯里,他终究也没有适应军队生活,确切地说,是战争状态,虽然他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他是一名合格的侦察兵。
1981年4月末,大战前夕,离小山东退伍不到七个月,小山东所在侦察队接受了战前的最后一次行动。
在战争中,侦察兵每次出任务都是跟死神进行一次约会,每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在法卡山深处有一个炮兵观察哨,占据着一个特别的位置,是我军大炮射程的一个射击死角。但是它一旦发挥作用,对于我军的正面进攻是致命的,必须得拔掉它。
经过张晓军几次抵近观察,发现拔掉这个钉子难度有点大。
这个观察哨驻扎在公路一旁,机动性很强,而且西南、东南附近驻扎着敌人的两个连,东北、西北方向分别设立了两个子观察哨,形成环形防御,搞不好,进得去,出不来。有利条件是
敌人各驻兵点结合部是山坳,地形比较复杂,便于我隐蔽穿插。另外发现,敌人一般夜伏昼出,不敢轻举妄动。
师里同张晓军等侦察连长反复分析论证,终于确定,以少胜多,取其不意,快打快撤,奇袭敌炮兵观察哨。
大刘凝望着烟雨蒙蒙的山,心里有隐隐的不祥的预感。小山东正在擦枪,大刘看着笑了。安全感。不错,小山东总是那么淡然,那么认真,每次行动前都按军校教官所说做好一切准备。当你意志消沉的时候,看到踏实执著的安守本分的小山东,就忘了那些不安,就重新唤醒你心里的原形:兵,我是一个兵。
大刘从口袋里掏出阿列的遗物,那个鹿皮小包,递给小山东。我这没地方了,你帮我收着。
小山东放下枪,接过来,打开看看,拿起老赵的全家福,愣愣的看着,眼睛红了。他又拿出阿列的乳发,看了看,赶紧都重新放了回去。他说:我这也没地方。
大刘说,你不要我就给周正去。
小山东想了想,把东西塞进了战备小包。行动后,我还给你。
大刘笑了:你不给我有好果子吃!
张晓军的侦察连再次出发,这次连队挑选了包括周正、大刘、小山东等15名侦察兵,组成破袭组,亲自担任组长。
小山东永远记得那天深夜出发的情形,那种绝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们冒着冷冷的细雨出发了。那种毛毛细雨,以后每次下那种毛毛细雨,小山东就会想起当年的情景。一个接着一个,无声的,潜入了法卡山的山腰。
为了避开敌人雷区,出其不意,师首长和张晓军他们亲自确定的行动路线。这是一条曲折的羊肠小道,平时有少数的越军百姓偷偷行走,并没有埋设地雷。这条路线的尽头就是敌驻军的后沿。如果顺利的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到敌后,用火箭炮端掉观察哨。
小山东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衣服细细索索的声音和微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有点发白的羊肠小道。他总是在怀疑是他独自一人在行动,因为他看不见前边的人,也感觉不到后面的人。
短短10公里的路程破袭组整整走了四个多小时,渐渐的雨停了,但是浓烈的雾霭升腾在山间,小山东更加迷茫,他有时候悄悄的伸手往前摸摸,轻轻的碰触一下前方大刘的衣服,确认他还在自己前方。
南方的浓雾天气就好像老天爷支起的天然屏障,越军曾经利用有雾天气突袭美国大兵,也经常偷袭我军,同样我军侦察兵也经常利用能见度极低的多雾天气突发奇兵。但是大雾可以遮挡我们的身形,蒙蔽敌人的眼睛,也会给我们自己造成困扰。
就在这次行动中,我们的破袭组就遭遇了这种情况。
张晓军第一次被自己的直觉所害,他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直非常谨慎的观察四周情况。
就在他举步从羊肠小道往公路上迈时,前方浓雾滚滚,一队越军的巡逻兵从雾中赫然闪现。
由于双方外貌、服装、身形等相类似,越军以为是他们的另外一支小分队,一看见张晓军他们就打招呼:没情况吧?
张晓军脑子来得快,他一边回答:没什么。一边继续带着队伍往前走。
越军开始没怀疑什么,枪口朝下,就直接过来了,后面跟着五六个人。
就在那个和张晓军搭讪的越军迎面走到张晓军跟前时,他还没觉得死神离他很近。他径直走到张晓军跟前,还想说带什么,但很快发现眼前的人不象自己人,刚想举枪射击,张晓军的匕首已经把他喉管划开了,血水喷涌而出。但是张晓军没让他倒下,反而扶助了他,故意大声说,哎,同志,怎么了?
后边的越军赶紧过来,张晓军身后的大刘无声利索的干掉了他。
第三个越军警惕性高,意识到不对,就要开枪,那边早上来一个把他的枪踢飞了。这越军大喊:中共来了!后面的越军开枪了。
张晓军后来痛哭流涕,他认为是他的大意使弟兄们损失惨重,怎么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炮兵观察哨所处公路的前沿?
枪声响起,左右两翼的敌军很快就会前来支援,破袭组遭遇前后夹击!
听到前边枪声响起,小山东和其他战士们急忙找隐蔽。不一会儿那几个零星越兵被我侦察兵干掉了。但是,敌人已经被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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