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皆是一愣。
“宫主！”
“宫主！”
六色彩衣的下摆落于地面，六人齐声单跪。
“不必多言，若有缘，我们终会再见的。”语毕，柳芊芊轻点脚尖跃上天际。
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被她连累。
再也不会了。
☆☆
弹指，红尘已如迷雾。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左右摆荡。
她的心，也正在左右拉扯。
走到早已紧闭的城门下，柳芊芊吹熄了灯笼，双足一蹬，轻而易举地越过高耸的城墙，避开巡逻的侍卫，轻盈的落地。
夜沉。
御书房内灯火闪烁。
江无夜倚窗而立，目光定在苍穹中某颗特别明亮的星子上。
今日，他偶然间发现梦琦的脉息似乎很不寻常，很怪异。
但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她的脉息似乎曾服过一种药，一种可以隐藏自己深厚内力的药。
一些武林高手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会服下一种相当奇特的药。
这种药可以隐藏内力，外表看起来几乎不会武功，而且脉息也和正常人一样。
梦琦为什么要这么做？
「施梦琦绝对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柳芊芊的话一直荡在耳边，任他如何想将它驱走也是徒劳。
如果梦琦会武功这个假设成立的话……
那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费尽心思接近他又有何目的？
为什么要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实？
江无夜俊朗非凡的五官如凝霜不化般冷峻。
就连唯一能让他心动的女人也戴着虚伪的面具。
除了那个救他，教导他的男人——
陈悦珂。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可以信任的人。
猝然，背后柔弱无骨的女性柔软和馨香拉回他的思潮。
“皇宫竟能让人随意进出，我是该怪外面那些侍卫太愚蠢，还是该称赞你太聪明？！柳芊芊。”江无夜转过身子，微一敛眉，修长的手指拨开了柳芊芊环抱住他腰的十指。
“让我抱一下。”她淡淡沉睫，掩去眸中的苦涩。
“不要以为我会一直纵容你。”他的黑眸冷冷地盯着她，“你当我是什么？你的玩物？想理的时候就理，不想理的时候就分道扬镳？！柳芊芊，你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从来都这么不可理喻吗？”
她再一次抱住他，靠在他的怀中，似是将他的话视为空气，隔着衣裳轻轻抚摩着他湛紫色的丝质华衣，“怎么样才可以让你爱上我？”
江无夜瞥了一眼怀中的女人，一阵淡淡的香气自她身上散发出来。
“我说过，我不可能会爱上你。”他的眼眸转为深沉，手指扣住她的下巴。
柳芊芊沉迷地盯着那张令人几近窒息的俊颜，吻上江无夜的唇。
他的大掌悄悄移至她的后颈，另一只大掌圈住她的腰际，轻轻地拥住她，舌尖窜入她的檀口内与她的粉舌缠绕。
他的心忽地一紧，为着自己这本能的回应。
毫无预警的一阵刺痛侵来。
柳芊芊咬破了江无夜的唇。
他狠狠地推开她。
除了些许血腥味之外更有一股异样的味道弥漫在他口中。
江无夜瞬间领悟，心一阵一阵的冷，一阵一阵的寒下去。
果然，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可以信任的人。
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注视着柳芊芊。
柳芊芊挑起唇线，“你所中的毒名为「鸳鸯偿」，这种毒的毒性很强，只要一沾上伤口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一把怒火熊熊的燃起，江无夜死握住拳，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她好得意地笑了，声音缓缓飘送在风里，“「鸳鸯偿」的解毒法很奇特，须由异性服下，且肌肤相亲之后方能解毒，与你体内「鸳鸯偿」相配对的唯一解药「鸳鸯情」已被我服下，只要你控制自己的心就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已失去爱任何人的权利，只除了我。”
“哦？”他的神情未曾改变，但声音却宛如寒冬的风，异常冰冷，“那我宁可选择绝情绝爱！”
心好痛，仿佛被人以利刃用力刺着，她问他，“爱上我，真有那么难吗？”
他心底有两股奇异的力量将他的灵魂扯向左右两端，几乎将他撕裂。
他挑高一道眉，淡淡讽刺，“试问，我要如何爱上一个拥有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孔，骨子里却如蛇蝎一般恶毒的女人！”
柳芊芊缓缓抬起头，直视江无夜的双眼，“我曾对你说过，如果你不能爱上我，我会杀了你。你救了我让我活下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让我不知不觉爱上你的怀抱，进而爱上你，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现在，你得和我一起承担这个后果，谁、也、躲、不、了！”
啪——
江无夜扬手重重一记耳光。
柳芊芊的半边脸颊应声立时肿胀。
江无夜深幽的瞳孔紧紧锁住柳芊芊的眼，双手在她的颈项收拢，低喃道，“你可知你中毒之时，我本可以弃你不顾，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破自己救人的不二原则救你？！就算你夜闯皇宫，我也给你留了机会，因为我将你当成可以信任之人。”
柳芊芊的胸腔里一阵疼痛，脑子里嗡嗡地作响，四肢逐渐发软，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
江无夜却突然放开了她，凌厉的黑眸直直地盯着她，阴沉至极的脸色如同覆上一层千年寒霜，“柳芊芊，为什么我不能毫不犹豫地杀死你？！”
柳芊芊头晕目眩，意识载浮载沉。
啪——
一个巴掌打在了江无夜的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柳芊芊握住了拳，掌心好痛，心更痛。
她吼道，字字冷涩，“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不完完全全地信任我？！为何要护着施梦琦那个女人！甚至还打算册封她为皇后！江无夜！她说她不会武功你就相信了！是不是她说什么你都相信？！是什么让你盲目了？！施梦琦的武功完全不在你我之下，你看不出吗？！”
阒黑的眸掠过一抹惊愕，心湖荡起涟漪，他冰冷的眸光紧紧地锁着她，“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她的胸口一阵气血翻腾，浑身如万针齐扎般剧痛不已，全部的悲伤凝结在清澈的眼眸里，连心都只剩下冰冷。
“你还是决定要娶她？”她问，问得好轻，“即使你中了「鸳鸯偿」与她肌肤相亲便会死，你还是要娶她？”
深沉的眼中一片沉寂，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没错！”他说。
倏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穿透她的肺腑，她迅速转过身，血丝顺着嘴角滑落，她用手背拭去，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可惜，除了我，你别无选择！我不会让你娶她的！这一生我都会和你纠缠至死！”
素淡的白影跃出窗外，如流星般迅速消失无踪。
瑟瑟凉风从窗外吹入。
为什么不动手杀了她？
在她不知好歹的时候，他就该动手了。
在她一再挑衅的时候，他也该动手了。
可是，就连她竟妄想用「鸳鸯偿」牵制他的时候，他也无法下得了手取她的性命。
江无夜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左颊。
或许，她是唯一一个会让他觉得有真的在活着的感觉的人。
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让自己讶异的事情。
但光是期待，胸腔内的一颗心就已经亢奋地鼓动。
这样的情绪已经好久不曾感觉到了……
额前的散发随风轻轻舞动不停拂过俊冽的脸颊。
胸口一阵阵抽痛，如岩石般的嘴角突然沁出一道血丝，一滴滴连绵不断滴到衣襟上。
「鸳鸯偿」算什么？
他本就是一个药人，全身是毒。
犹记得曾经有一条毒蛇将他咬伤，对他而言毫无影响。
倒是那蛇反而被他毒死。
“我的血可是比天下任何毒药还要毒上数倍……”暗低的嗓音如同夜色一样黑，“柳芊芊，在我对这个游戏还没腻之前，快点成长到可以和我对抗的地步……”
暗黑的天空，明月发出细微的光芒。
☆☆
chapter 9？
chapter 9
轻功发挥到极致，衣袂飘过视野时，柳芊芊已经飞身急掠重重亭台楼阁。
几个侍卫阻拦不及相顾失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影在眼前闪过。
柳芊芊掌心吐劲，内力震开紧闭的檀门。
她怔怔地凝望着镜中那张被妆点得明艳动人的脸庞。
绣着鸳鸯蝴蝶的喜气红嫁衣缀满了珍珠。
樱色红唇，魅人凤眼。
柳芊芊突地扬袖带出一道淡如峨嵋的银光逼近施梦琦。
仿佛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由极静至极动。
两人同时出手！
施梦琦穿过剑锋织起的残影，玉掌印上柳芊芊的胸口，对手的生命正如此鲜活的掌握在她的手中，只要掌心向外一使力柳芊芊就会立刻因为震碎内脏脾脏而死，但她却突然止住所有动作。
绝代的风华剑立即架在施梦琦的脖颈上，剑锋流转着炫目的白光。
锋利的剑刃就要割断施梦琦脆弱的喉管，只听噼啪轻响声传来，柳芊芊的剑落在地上，手臂刺痛不已，血液汩汩流出，外面一盏宫灯的灯芯爆开，屋内的光线猛然一暗。
映在墙上的影子微微晃动不止。
这么熟悉的手法……这么熟悉的疼痛……
柳芊芊转过头，两人目光一对上，她身子一颤，再也动不了，阵阵的抽痛自她胸口裂开。
男子锦袍玉冠雍容华贵，正是江无夜。
颤抖的手变得平静，柳芊芊用受伤的右臂拾起掉落在地的赤焰青璃剑，重新抬眼，一语不发往外走。
在越过江无夜时，江无夜没有拦她，却用声音留住了她，“你真的爱我？”
双手微颤，柳芊芊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我没有开玩笑的天分。”
“为什么？”他双眼深邃无垠。
“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平淡却有难言的苦涩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他深深地望她，先是一震跟着仰头大笑。
那笑声高亢尖锐带着几分嘲讽却又有几分萧条。
“那你有多爱我？”止住笑，他问。
“不知道。”心微微抽紧，她答。
“我说过不准动她，还记得吧？”他的淡漠笑容一如往常。
“我说过有我没她，你记得吗？”心头如重锤敲过，胸口真气突然逆流，剧痛从四肢百骸同时升起，她眼前一黑，扶住墙壁一口鲜血哇地喷出来。看来，以后怕是再不能吹天御箫了。
“你怎么了？”他眉微敛。
“施梦琦的命我要定了！今日就先送你们一份薄礼。”她不答反道，迈开步子，傲然前行。
他转过身，注视她离开的方向，在朦胧夜色下一身白衣的她仿佛逐渐透明、渐渐的消失……
“来人！”他开了口，一个手势。
明亮的月色下霎时出现数十人，他们并排站在柳芊芊面前。
柳芊芊的视线扫过眼前的数十人冷冷一笑，“就凭他们，你以为能拦得下我么？”
“柳芊芊，我今日就教你一课。”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音调，“皇宫可不是供人戏耍的地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
风很冷。
身体很热。
比身体更热的鲜血溅到了身上的月白衣衫上添了点点殷红。
柳芊芊光洁的肤色被剑身映得苍白，江无夜的神色冷漠。
“柳芊芊，我再教你一课，如果没有能力承担后果，千万不要挑衅你的对手！”他气定神闲。
她像失去灵魂的人偶，淡淡吐语，“江无夜，我也教你一课，放虎归山，其患无穷。”
“你倒是提醒了我，你说将你关进地牢怎么样？”他故意放慢语调一字一顿地说着。
她不驯地看着他。
“怕吗？如果你现在求饶，我说不定会改变心意。”他意有所指地暗示。
她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她柳芊芊什么没有，就是有骨气。
“你当真不怕死？”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是不怕死，而是你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不是吗？”她语带挑衅。
“好，很好。”他冷笑，“今日你就要为自己所说的这番话付出代价。”
他非得给她一个终生都无法忘怀的教训不可。
他冷声下令，“来呀！把她带到地牢银窟。”
侍卫马上架住柳芊芊将她往地牢银窟的方向带走。
柳芊芊连挣扎也没有，黑眸透着一抹冷然，双脚木然地往前走，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江无夜看着柳芊芊被侍卫架走，扔下手中的剑，转过身来面对一直旁观的另一个女人。
他缓步向前，“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施梦琦脸色一白。
江无夜走到施梦琦的面前，锁住她的表情，“梦琦，你不想解释一下，你跟她究竟有什么恩怨吗？为何她那么恨你？”
施梦琦无法从江无夜的眼中读出确切的情感，他总是有能将所有情感都隐藏在黑眸中的厉害本事。
“我的梦琦，还是你应该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内力深厚的你会手无缚鸡之力？”炽热的唇瓣拂过她的耳畔。
“我……”施梦琦闪过一丝狼狈，柔美的脸上染上红晕。
“你最好趁我现在还有兴趣想听你说的时候告诉我。”细长的魔魅眼眸深邃幽黑如两泓无底冷潭。
施梦琦沉默了片刻，缓道，“无夜，我不是有意瞒你，离开你以后，我遇到一位高人，她将毕生功力传给了我并且叮嘱我，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曾遇见她的事，至于柳芊芊为什么会恨我，这个问题该问你自己。”
“梦琦——”江无夜低低呼唤的嗓音透着难以捉摸的诡异，“说的当真不错却还是不够有趣，让我很失望！”
“我——”施梦琦的嗓音出现轻轻的颤抖。
“也罢。”江无夜蓦然打断她，沉静的语气突然转得森冷，“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了？竟然能将我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再投其所好吸引我的注意。不可否认，你成功了，我很喜欢你，甚至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女人，可是，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既然你把我了解得那么透彻就该知道我生平最忌讳的就是欺骗。我的不二原则曾为三个人破例，一个是陈悦珂，一个是柳芊芊，还有一个就是你，施梦琦。在我说「你最好趁我现在还有兴趣想听你说的时候告诉我」时你都还有机会，只是很显然地，你错过了。这一次，你犯了我的禁忌，我也还是给了你机会，可惜机会永远只有一次。”
施梦琦的手指紧紧地捏住，捏到关节发白，咬着牙，有些字在牙齿缝里翻滚着，却迟迟吐不出来。
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江无夜沉沉地盯着闪烁的烛火，须臾，他收回了视线，挺拔的身躯不紧不慢地走过施梦琦的身边，“施梦琦，我喜欢你，所以不会杀你，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你！”
施梦琦眼神一黯。
江无夜在迈出门的那一刻，他顿下了脚步，“对了，还有句话想问你。”
回过头来，他语气淡淡地道，“你一直都把冰蝎针这么厉害的暗器随意乱放吗？”
烛光在风中飘摇，照耀在江无夜微笑的神色间，嘴角那抹讽刺的笑意越来越浓。
“去地牢银窟！”
江无夜的话音一落，衣袖翩飞，随行的人数几，全部离开。
只留下满地怒气，一室清冷。
施梦琦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一直都把冰蝎针这么厉害的暗器随意乱放吗？」
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江无夜临走时的话炸雷似地回荡在耳边。
施梦琦倏地望向梳妆台。
与金钗银钗放在一起的根根玫瑰色银针闪闪发亮。
脑中四处嗡嗡响着，她轻轻笑了几声，一挥袖，梳妆台骤然裂开，四分五裂。
☆☆
地牢银窟。
昏黄的烛火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不时地跳跃闪烁着。
柳芊芊的脸失去血色。
她的双手被粗硬的麻绳紧绑在刑架上，勒出一道血痕。
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令苍白的脸颊更显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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