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之彼岸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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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彼岸天都-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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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苍白的手指一根根松开,那袭盛装宛如一抹流光,迅速地萎落在箱子里,突然失去了生命。 
  于是,这世界便只剩下两种颜色: 
  ——亡灵旗帜的漆黑,与重劫身上的苍白。 
  他淡淡道:“知道么?这是大汗赏赐给你的。” 
  相思有些错愕,似乎不明白已沦为阶下囚的她,为何要受到这样的赏赐。 
  重劫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是王妃的礼服,还是……”他顿了顿,神色变得说不出的讥诮,“为奴隶准备的盛装?” 
  他猝然伸手,一把抓住相思的头发,拉得她一阵踉跄,几乎倒在他怀中。 
  他强迫着她抬起头,注视着自己,一字一字道: 
  “你,还要,魅惑,多少人?” 
  相思憎恶地看着他,眼中的惊恐渐渐归于平静。 
  自从见到重劫开始,她就已有了心理准备。这个恶魔不会放过她的,他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方法,折磨、羞辱她,至死方休。 
  但重劫却猝然放手,任由相思摔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木箱冰冷的边角狠狠撞在她小腹上。 
  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痛袭来,她的身子陡然蜷起,她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木箱倾覆,那袭盛装被拖出一角,草草掩住她颤抖的身体。 
  他躬下身,细细欣赏着她的痛苦。 
  他的目光寸寸扫过她额头的冷汗、紧咬的贝齿、溅血的双唇、绷紧的身体,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没有情欲,没有杂念,他眼底的光芒是那么纯粹,仿佛只是一个撕裂昆虫取乐的孩子。天真、好奇、坦然、淘气,丝毫不以自己的残忍为意。 
  直到她的喘息略微平复,他才重新微笑道:“好了,该起来梳妆了。” 
  这一刻,他的声音变得那么柔和,仿佛一个温文的兄长,在妹妹出嫁的前夜,带着怅惘,带着祝福,催促她晨起梳妆。 
  “穿上它,去接受梵天的审判。” 
  提到梵天时,重劫的面容突然肃穆了起来。他将手轻轻抚在胸前,恭谨地行了一礼,掀门而去。 
  相思的心骤然收紧。 
  这句话的打击,几乎让她崩溃。 
  她宁愿身受十八地狱的折磨,也不愿作为阶下囚,去见那位神明。 
  她无法想象,当他见到她时,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亵渎了他的仁慈。 
  她缓缓蜷起身子,紧紧抱住自己。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罪该万死。 
  正午。 
  炽烈的阳光照在白玉祭台上。 
  这是五月的阳光,还未被炎热蒸腾得令人厌烦,它通透、无尘,在白玉的光彩的辉映下,显得圣洁而辽远。 
  祭台顶端,一张巨大的白色帷幕垂落,隔绝一切目光。 
  帷幕上,用极白的丝线绣着一只巨大的蛇,蛇头反冲而下,对着世人吐出咝咝的蛇信。 
  蛇身的白与帷幕的白交织在一起,如非仔细观看,绝不会发现。但蛇的双目却是两点漆黑的深洞,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这只双眼盲掉的巨蛇,似乎正被祭台镇压着,一旦象征非天一族的三连城修建好,它便可冲天而起,将日月一齐吞噬。 
  那时,诸天沦陷。 
  重劫站在帷幕之后,带着残刻的笑容,静静凝视着眼前巨大的石座。 
  白色的神明就坐在石座正中,头颅深深垂下,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容颜,也遮住了他眉宇间的痛楚。唯有身体的阵阵抽搐,透露出他承受的折磨。 
  他的双拳都已握紧,洁白如玉的肌肤下,七种颜色诡异地冲突着,仿佛七柄利刃,将他的血肉寸寸剜割。 。。 

第九章 夜深白露冷侵衣(4) 
七种颜色,七种剧毒,七种酷刑。 
  经过重劫的血,度入他的体内。 
  他们承受着同样的苦。 
  巨大的陶罐跌落在重劫赤裸的脚下,七条毒蛇渐渐陷入了沉睡。 
  重劫缓缓吞咽下口中那腥咸的气息。他俯下身来,拿出一张白绢,轻轻地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 
  他感受到,神明的呼吸渐渐平复。 
  慢慢地,那双眸子从冰山一样的漠然中醒来,虽然一样沉静,却带有了各种感情。 
  悲伤,怜悯,忧郁。 
  与重劫比较起来,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苦行者,安然地接受着命运的折磨。他甘愿身披麻衣,赤脚踏过荆棘,只要他能够真正地行使他的福佑。 
  重劫的目光追逐着他的瞳孔,想从捕捉到他刹那间的愤怒与怨恨,却又一次失败了。 
  只有宽容。 
  这个叫做杨逸之的男子,受了他无边折磨,却并不恨他。 
  是他的折磨,还不够触及到这位男子的内心么? 
  重劫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笑容满面。 
  “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在此时唤醒你。” 
  他抬起头,隔着幕幔,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晕。他脸上聚起一丝厌恶,又将目光投向杨逸之,轻轻叹息道: 
  “毕竟,你我都是讨厌阳光之人。” 
  杨逸之面色淡淡的,不去理会他。 
  那不再如神明一样淡漠的目光,远远望了出去,望向辽阔的大地。 
  草原,是望不到尽头的。 
  重劫微笑道: 
  “只因今日正午,吾汗新册的宠妃,将要踏上这座祭台,等待你的赐福。” 
  杨逸之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漠然。宛如草原上盛放着的一切,不足让他动容。 
  “何须唤醒我?” 
  赐福,本是神明的职责,并无需唤醒他。 
  重劫笑了:“这位女子,不仅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曾是一位传奇的将领。曾带领一群孱弱的流民,抗逆吾汗之尊严。我实在忍不住,要让你和这位奇女子见上一面。” 
  他似乎越说越觉得好笑,忍不住躬下身去,单薄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杨逸之并不看他。 
  这个人喜怒无常的表演,已不足让他动容。 
  重劫的笑却无法停止,似乎他说到的,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不幸的是,这位宠妃惹怒了大汗,于是大汗命我将她带来此处,将由你亲自刺出她的血,染红亡灵旗。” 
  “从此之后,北方之亡灵旗将完整,白银之城将开始建造!” 
  他的笑声戛然而至,目光陡然森厉,一眨不眨地盯在杨逸之脸上。他的手倏然抬起,抓住了飘飞的幕幔,指节因用力而颤抖。 
  他猛然一扯,幕幔飘飞,顺着阶梯落下。 
  层层褪却,宛如是白玉祭台的蝉蜕。 
  杨逸之的目光不由得追随着幕幔,看着它委顿在祭台旁边的泥地上。 
  祭台的最下端,跪着一位盛装女子。 
  她身穿蒙古王室才可穿着的华服,跪倒在玉阶尽头,久久沉默。 
  ——这就是俺达汗新册立的宠妃么? 
  杨逸之忽然感到一阵厌倦,宛如置身于一场虚伪的梦中。 
  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他虚假无比。 
  台下跪拜之人一动不动,重劫的目光一瞬不瞬,紧紧盯在他身上。 
  杨逸之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他了解重劫,知道这恶魔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折磨他的机会。 
  这女子,究竟是谁? 
  他忍不住紧紧攥住了椅背。 
  重劫嘴角挑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他将目光投向跪拜的女子,一字一字道: 
  “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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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袍如雪宝刀横(1) 
华冠抬起。 
  一串串珊瑚、松石、明珠穿缀的流苏向两边分开,隔着九十九级阶梯的距离,依稀露出一张美丽而憔悴的脸。 
  那一刻,是一场恍惚的梦。 
  那一瞬,仿佛足足经过了千年。 
  杨逸之剧烈跳动的心,在那刹那突然静止。 
  他死死地盯着祭台下的人影,却总感觉无法看清、无法看清。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猛然觉得肋下一痛,已被重劫封锁住经脉。 
  缓缓地,他委顿在石座上。心,痛得几乎死去。 
  早已注定的命运宛如青天,笼罩在他头上,让他无法抗争。无论他怎么挣扎,他都不能改变分毫。 
  他宛如第一代的非天之王,只能以苦行感动上天。 
  而今,他的苦行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重劫微笑着注视着他。 
  仿佛亲眼目送一枚星辰的堕落,又仿佛将一片皓洁亲手染上灰土。 
  那个清俊若神的男子,第一次如此无助地堕落在永恒的绝望中,他的每一丝痛苦都令那苍白的恶魔兴奋不已。 
  一阵号角声传来,俺达汗那顶巨大的金帐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缓缓向这边移来。无数旌旗缭乱,蒙古贵族们跟随他们的大汗,群集祭台之下。 
  那一刻,预示着惨烈的祭典即将开始。 
  杨逸之的意识在逐渐模糊,那种冰山般的冷漠感正一点点袭来,将他吞没。他,逐渐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没有半点慈悲的神明。 
  ——你将亲自刺出她颈中的鲜血,染红亡灵之旗。 
  重劫的话语回响在他耳际。 
  在沉沦入无尽黑暗的一刹那,他用最后的力量抬起头,看着重劫。 
  那一刻,他的悲悯、从容、淡定都化为尘埃,他眼中只剩下烧灼般的愤怒与怨恨。 
  ——终于和我一样了啊。 
  重劫脸上浮动着满足的微笑,躬下身,向杨逸之致意。 
  一柄蛇形匕首,握在他的手掌上,被冷风吹动,发出微弱的鸣声。 
  重劫恭谨地跪倒在他身前,举起双手,将匕首呈上,似乎要让他看清这柄利刃——即将杀死她的利刃。 
  杨逸之愤怒得想要呼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最后的目光,盯在祭台下跪倒的女子身上。 
  女子怔怔地抬起头,她的神色尽收入他眼帘。 
  惊恐、关切、痛楚,也带着谢意与愧疚。 
  大军缓缓行来,将她的身影吞没。他依稀看到那威武的王者,执着她的手将她扶起。 
  然后,一切都已遗忘。 
  重劫缓缓站起,他面前端坐的,已是一尊神明。 
  即使最灵巧的工匠,也无法雕出如此完美的面容。当他身着白色华服,端坐在巨大的玉座之上时,他便如天神一样威严、肃穆。尤其是他的那双眸子,充满慈悲,漠然,就像那悠远的蓝天。 
  世人都被他照耀其中,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得到他的怜悯。 
  重劫转身,一步步走下白玉长阶。 
  俺达汗,十二土默特首领,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他。 
  这一刻,阳光最为耀眼,预示着一场华丽的庆典。即将开始。 
  相思跪倒在地,双手托着巨大的亡灵旗,纤弱的双肩剧烈颤抖着。 
  虽然隔着长长的台阶,她仍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杨逸之在看到她时,心中的震惊与绝望。 
  他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与折磨,才令她逃脱。她却再度投入樊笼,这一切,将化作刀、化作剑,化为最恶毒的毒药,摧毁他最后的希望,最后的信仰。 
  她,竟是那么残忍么? 
  相思猝然闭上眼,泪水坠落在白玉台阶上,碎为粒粒尘埃。 
  为什么,她的天平上,要将他作为砝码,而另一端,却是荒城两万百姓。 
  而无论权衡多少次,她总是要放弃他,注定要他痛苦。 
  她,竟是这么残忍么? 
  愧疚如浪涛一般涌来,让她再也无法承受,她将脸深深埋入托起的旗帜中,哭倒在冰冷的台阶上。 
  亡灵之旗如梦魇般将她紧紧包裹,鲜血与秽土的气息潮涌而来,瞬间扼住了她的呼吸。 
  那一刻,她痛苦得只想死去。 
  也许,只有身化飞灰,才能赎去自己的罪愆。 
  她迷蒙地,感受到一个人伸手将自己扶了起来,将她从亡灵之旗的缠裹下解开。 
  她的心仍在抽搐,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俺达汗望着这位盛装痛哭的女子,忽然感到一丝惆怅。 
  男人的功勋,为何必要建立在女子的支离破碎之上? 
  重劫自玉阶顶端一步步踏下,每一步,都威严而神圣。 
  这座白玉祭台,象征着蒙古最高的尊严,象征着成吉思汗传承的八白室,具有无上崇高的地位。就连当代大汗,也不由得躬身迎接八白室的神使。 

第十章 白袍如雪宝刀横(2) 
重劫让开身子,将那柄漆黑的蛇形匕首,交给了相思。 
  她,于是,就站在祭台之下,直面那位白色的神明。 
  中间再无阻隔。 
  相思的心剧烈抽搐,仿佛随时都要破碎。 
  神明踏着长长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下。 
  一直走到相思面前。 
  他洁净如玉的手伸出,慢慢接过相思手中的蛇匕。 
  他的双眸,不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他是那么威严,又是那么遥远,他高高在上,却冰冷彻骨。 
  他不再是杨逸之,而是那个被称作梵天的神明,怀着创生世界的功绩与慈悲,降临在万众虔诚跪拜中,却没有丝毫凡人的情感。 
  他面对她的时候,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有空空落落的虚无。 
  相思忽然抽泣了起来:令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正是她么? 
  漆黑的蛇匕被苍白的手握着,就像是冰雪中的一滴毒液。 
  一寸寸迫近相思,一寸寸迫近亡灵旗。 
  一阵风吹过,亡灵旗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逆风飞舞! 
  重劫的瞳孔因兴奋而放大,只有他才知道,在蛇匕的催促下,神明只会做一件事: 
  杀了相思。 
  用她颈中的鲜血,染红最后的土地! 
  ——那是重劫对他最大的报复。 
  重劫忍不住幻想,等杨逸之清醒时,看到她的尸体的情景。 
  让他亲手杀死最爱的人。看着痛楚、悲伤、绝望一点点扭曲他温润如玉的脸;看着怨恨、懊悔、疯狂一点点沾染他静如沉潭的心。 
  这是多么完美的报复! 
  想到这里,重劫禁不住轻微地颤抖着,他只有紧紧咬住嘴唇,才能不笑出声来。 
  慢慢地,神明苍白而修长的手指伸出,抚向了相思的颈侧。 
  这只手,冰冷无比,顺着她颈侧柔软的肌肤,缓缓上行。 
  相思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他实在应该杀了她,她亵渎了他的救赎。 
  在这圣洁的苍白色中,她忽然感到了自己的罪孽。无穷的挣扎让她疲倦无比,或许,她应该死在这里,死在此刻,死在他的手中。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啜泣。 
  那只手,猛然停住。 
  相思惶然张开眼睛。 
  一滴泪水,慢慢地自神明的眼睛中滑落。 
  他看着她,宛如高山俯视着湖泊。 
  那滴泪划过他的面颊,像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流星,偶然划过天幕,便消失在时空的尽头。 
  就是这惊鸿一瞥的璀璨,已为这个世界带来终古未见的光芒。 
  重劫的身躯骤然僵硬,他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神明。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已失去了属于杨逸之的一切神志。他只是创世神梵天在人世的化身,他只会秉梵天的意志,以神的光辉,行走在这个卑微的世界上。 
  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超脱了一切人类的情感,又怎可能会哭泣? 
  为什么? 
  神明的手在她脸上停止,冰冷的指尖上,托起一滴晶莹的水珠。 
  那是她的眼泪。 
  相思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些陌生。 
  那张苍白到极处、却也完美到极处的脸,即使曝露在正午的阳光下,依旧那么清冷、那么空明,透出明月般的光辉,连煌煌日色也不能丝毫沾染。 
  这绝不是人类的容颜,而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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